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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ir (骗子), 信区: Reading
标 题: 金粉世家--10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Jan 6 09:47:31 2000), 转信
第九十九回
谈笑弄娇嗔新装十索
言行失常态情局孤忙
白玉花一笑之后,燕西也就跟着笑了。因道:“这倒怪,你不看言情小说,倒要看武侠
小说。这是什么原故?”白玉花道:“一个人一天到晚只是醉生梦死地谈爱情,哪还有什么
振作的精神?我现时全过的是胭脂花粉的生活,再要看言情小说,就一点丈夫气都没有了。
我不是一个男子,我要是个男子,决定要轰轰烈烈干一干大事,不能够整天的……”说到这
里,她顿了一顿。白莲花在外面听到,觉得又是妹妹给燕西钉子碰,便笑道:“玉花,你别
吹,自己说漏了,真要轰轰烈烈作一场的话,也没有谁拦着你,干吗一定要作了男子才成呢
?作女子的,就不许轰轰烈烈干吗,这样说,还是你自己不争气。”她说着笑了,一掀门帘
子进来,对燕西眉毛一扬道:“七爷,我可跟你出了一口气了。”燕西笑道:“就让你妹子
说着痛快痛快罢,又何必把她的话驳回呢?”白莲花笑道:
“你这人也是愣受罚不受赏的人,我帮着你,你倒不愿意。”白玉花斜着看了一眼,抿
嘴微微一笑。白莲花笑道:“七爷匆匆忙忙地跑去了,匆匆忙忙地又跑了来,必有所谓。”
燕西道:
“玉花不是要我和她去买点东西吗?昨天我有事没去成,今天我要再不去的话,你们会
疑心故意推诿了。所以我今天无论怎样地忙,我还是跑了回来,打算陪你们出去一趟。”白
玉花听了这话,禁不住又是一笑,两腮上微微露出两个小酒窝儿,站起身道:“劳你驾了。
”燕西最爱看她这两个小酒窝儿,也望着她笑了。燕西知道她姊妹二人,已经乐意了,便笑
道:
“要走我们就走哇。你们二位一出门,由洗脸以至换衣服,这其间,所消耗的时间太多
了,快点罢。”白玉花道:“你这样郑重其事地要带我们去买东西,但不知道可以给我们买
些什么?”燕西道:“你二位不是说要到印度公司去买些印度绸缎吗?”白玉花道:“我没
说这话。我这人有点顽固,不愿穿外国料子。绸缎本来出在中国的,不穿中国料子,倒穿印
度料子,这是什么用意呢?”燕西心里想着,中国料子比印度料子就便宜多了,她不要印度
料子,倒要中国料子,这是乐得省钱的事了。便笑道:“那就上绸缎庄罢,我有家熟铺子,
东西都是很好的。”白玉花道:“我不等着什么衣服穿,你真要送我东西的话,你就送我一
挂金链子。”燕西道:“成!少不得下面还有一个鸡心小匣子,打算嵌谁的相片呢?”白玉
花道:
“谁的相片我也不嵌进去,我用不着那个,我要挂一支转动的铅笔。”燕西向着白莲花
笑道:“她改了东西了,你打算要什么呢?”白莲花道:“我陪你们一路上金店罢,也许可
以找着一两样合适的。七爷,你还是别这样慷慨罢。我们去了,回头把首饰乱七八糟一挑,
一个人真会花上你好几百块钱,你会后悔的。”说着,抿嘴一笑,望了白玉花。白玉花因她
姐姐的话很是俏皮,也就跟着她的笑,接上一笑。燕西到了这时,只有绝对地赞成去才是,
不然,就没有面子了。白莲花自己一个人笑道:“我还是不去罢,我只刚说出来这一点子要
求,七爷就有点不大愿去的意思了。”燕西笑道:“这是哪里说起?
我一个字也不曾响出来,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愿意去了?而且你两个人说着,我还带了一
点笑意儿听着呢。”白玉花在一边看了,只是抿嘴微笑。白莲花道:“你笑什么?我说的可
是真话呀!”白玉花望了一望燕西,又望了一望她姐姐,依然是微笑。燕西在这种一阳一阴
的揶揄之下,实在不能忍受,便强笑道,“你姐妹俩大概有点信任我不过吧?但是我自己仔
细想着,也不曾在你二位面前失信啦。”白玉花道:“你怎么提起我来?我没有说你什么。
”燕西道:“你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你姐姐说了许多俏皮话,你怎么不代我驳回去一声儿
呢?”
白玉花道:“我又何必替你去驳回呢?你不会用事实来证明她的那句话不确吗?”燕西
道:“你这话对了。那末,我现在就请二位一路出门上汽车。若是二位不愿去,那就存心让
我作滑头,我也就无可说的了。”说毕脸上可就微微泛出了一层红晕。白莲花笑道:“七爷
真急了,我们就去罢。”说时,就向白玉花丢了一个眼色。又道:“玉花,你就随便换一件
衣服得了,别再多耽误时候了。”于是二人匆匆地换了衣服,就一同和燕西上汽车向金店而
来。
燕西身上,已带了三百多块钱。心里想着,他们也不过买几件零碎首饰,总也不至于用
多少钱。也就毫不踌躇地陪着她二人去。汽车停在一家金店门口,自己首先跳下车来,将二
位老板引着进去。金店里的伙友,一看是坐汽车来的主顾,料是不坏,相率迎上前来。连忙
问着,要点什么?白莲花道:
“我们要买两挂链子,你拿出来挑挑。”燕西心想,我就知道不能一个人要,一个人不
要,这不就由一挂变为两挂了吗?默然不作声,随她二人去和伙友接洽。伙友将他们引进玻
璃柜边,等她二人隔了玻璃柜指明了要盒子里陈列的那一挂,然后由身上掏出钥匙,将玻璃
格子旁边的活门打开,拿了一挂链子出来。依然把那活门关上,两只手拿了链子,交给了白
莲花。身子向并排的这一边一闪,似乎有点障碍去路的样子。
燕西站在一边,原是微笑地望着,这时就禁不住发言了。笑道:“你们一小心起来也就
未免太小心了。我就不说,站着离货格子远啦。凭这两位小姐的样子,身上总不会带着手枪
,你干吗这样小小心心地防备着?”伙友听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便笑道:“笑话了。我们
这行,都是这样,开了格子,马上就得关上。”一个小胡子的伙友,走过来一拱手,笑道:
“这位先生一双眼睛好厉害。作生意买卖的人,我们替东家办事,办得……总得什么一点…
…”燕西摇摇手道:“不谈这个了,作买卖罢。”便笑向白莲花道:“挑好了没有?挑好了
给钱就去,别让人家担上一份心。”白莲花笑道:“我们反正花钱买东西就是了,管人家怎
么样呢?”她说着,向白玉花招了一招手,笑道:“你不挑一挂吗?”白玉花懒懒的样子,
很随便地答应一声道:“照你的样子买一挂就是了。”这样说着,于是伙友又拿出一挂金链
子来,替她送到里边柜房去,给他们包裹。燕西走向前一步,对白莲花笑着低声道:“你看
他们多小心呀,我们不给钱,他是不交货的呢。”白莲花道:“当然的,这有什么奇怪呢?
”说了这句话,却回头对伙友道:“你们有白金的戒指吗?给我挑一只拿出来看看。”伙友
到了这时,也看出他们几分情形来了,就照着她的话,挑了两只白金戒指,递到她手里。她
看了一看,拉着白玉花一只手,向她一个指头上轻轻套了上去,笑道:“你带一只试试,合
适不合适?”白玉花带着,平伸着手看了一看,笑道:“就是它罢。”白莲花笑道:“还得
取下来,让人家秤一秤分量呢。”笑着,仍就在她手上取下来,交给伙友道:“也是照样的
两只。”伙友拿到内柜去了。白莲花还伏在玻璃格子上,望里面张望着。燕西看这情形,分
明还是要挑东西,心里不免有点焦急,身上并没有带着许多钱,再要挑了首饰,如何会得出
帐来?但是果真要上前拦阻的话,又显着自己小器,站在一边,倒有些踌躇的样子。偏是白
莲花又看出来了,对伙友道:“东西挑好了,我们丢一百块定钱在这里,回头我们再拿钱来
取货。好在货在你们柜上,你们总可以放心的。”伙友都笑着说:“不放定钱,也没关系。
”燕西倒不怕花钱多,就是怕受窘。既然可以暂时不付钱,就先拿出一百块钱出来,倒也无
所谓,因之在身上掏出一百元钞票来,交给了柜上。伙友渐渐也就看出燕西是个阔少爷了,
既是先放了一百块钱的定钱,而且东西又并不拿一样在手里,这买卖还有什么不可以放手做
的?因之二花要什么,他就挑什么出来看,结果,白莲花挑了一个粉镜盒子,白玉花挑了一
个锁链镯子,一齐让柜上开了帐单子,一把交给燕西了。燕西拿着帐单子顺便看了一看,就
向身上一揣,似乎是毫不注意的样子。白莲花走向前一步,靠近了燕西,低声微笑道:“你
不是说和我们去买绸料吗?我们可以一路去了。”燕西一想,不是说好了只买首饰,不买衣
料的吗?
怎么首饰刚买到手,又要买衣料呢?然而不去的一句话,怎好当了金店的伙友们说出来
?便含糊点了一点头,首先向店门外走。白莲花姊妹跟着他一路坐上车去。汽车夫照例要回
过头来,问一句到哪儿?白玉花脸色一沉道:“把车子送我们回家去罢。”燕西最怕是得罪
了她,见她有不高兴的神气,便道:“怎么回家去呢?不是说好了去买衣料的吗?”白莲花
微笑一笑,白玉花绷着脸却是一字不响。燕西这却无可推诿的了,便向汽车夫一挥手道:“
向成美绸缎庄去。”汽车夫当然是听主人翁的命令的,便拨转车机,一直向绸缎庄开来,而
且开到绸缎庄大门里的天棚下面才停住。燕西还不曾下车,这里的掌柜,认识他们金家汽车
的牌号,早有几个人迎了出来。
等他下车时,大家便点着头,鞠着躬,同笑着叫七爷你来啦。
跟着白莲花、白玉花走下车来,大家一看,并不是金府上的少奶奶和小姐们,那末,其
来由可知了。当时一阵欢迎,把他迎接到楼上去。这一字通楼靠南的一带,列着七八列长案
,每张案子上,都是绸料架子,云霞灿烂地陈列了一片。这些东西,有丝织物,有毛织物,
那些名字却由着绸缎庄上的人去瞎诌,无非绫罗绸葛之上,再加些花月金玉的好看字眼。燕
西随着二花之后,绕着这几张长桌,转了几个圈圈。凡是颜色清淡一点的,花色新鲜一点的
,几乎两人都要挑上一件。燕西默记着,大概有十几件了。燕西这倒放心,好在这个绸缎庄
,是和家里有来往帐的,夏季的料子,又无非是绸和纱,买得多也不过二三百块钱材料,那
也不要紧,只记上一笔大帐罢了。这店里的老伙友,一见七爷一声不言语,只管由两位女宾
去挑选,料着七爷是要大大请一次客的,那末,索性趁此机会,多招揽一点买卖,因笑着在
二花之前,将新到贵重料子,指指点点,告诉了许多。看了三五样,当然总有一两样中意的
。中了意之后,总是白莲花笑着问燕西道:“这个料子怎样?”燕西明知在她一问之时,已
经非买不可。若是说不好的话,徒然扫了人家的兴致,所以也就干脆说好。二花将衣料挑选
完了以后,老掌柜的就把帐单子递了过来,笑道:
“七爷,这一笔帐还是记上罢。好久不照顾我们了,今天才来。”
燕西拿过帐单子来看了一看,点点头道:“好罢,你就拿去记上罢。好在也快到付钱的
日子了。”老掌柜捧了两保拳头,连连拱了几下,笑道:“七爷说话,总是这样客气。”燕
西笑道:
“只要你不客气就好,我这衣料算是叨光了。”老掌柜不好说什么了,伙友们已经是把
衣料捆束四大包,两个伙友们夹着两包,走了过来。老掌柜的就借此笑道:“给七爷送上车
子去罢。”说时,他先接过一个纸包裹来,便向旁一闪,有个让路之势。燕西也不和他说什
么了,就引着二花一路走下楼,伙友先将绸料一齐送到汽车上去。燕西上了汽车,就向二花
问道:“你们还上哪里去买什么吗?”白玉花对她姐姐望了一望,白莲花将脚向上抬了一抬
,把鞋尖摆了两摆,微笑道:“我们去买两双皮鞋吧。”白玉花低声微笑道:“也好罢。”
燕西对于这个要求,更用不着推诿了,便分付汽车夫一直开向安康鞋庄去。这个鞋庄,也是
和金家极熟的,伙友满盘招待。掌柜的一看七爷后面,跟了两位女友,心里就明白了一大半
,便向燕西微笑道:“买两双坤鞋吧?”燕西点了点头。早有小徒弟们将高跟鞋平底鞋,搬
了许多双放到玻璃格子上来。燕西呵呀了一声笑道:“怎么样?打算让我们给你去开鞋庄分
号吗?
要不然,是特别大廉价吧?”伙友也笑起来道:“我是怕两位小姐挑得费事,所以一齐
搬了出来,让大家看看。”燕西指着向二花道:“人家都搬出来了,请二位挑罢。”白莲花
笑道:
“不用挑,都是好的,一样拿一双罢。”白玉花也笑道:“就是那么样子办罢。”燕西
听他们所说,分明是有意负气,也就跟着微笑,并不置可否。伙友在一边也看出了一些情形
,虽然趁此可以多卖几双鞋子,然而得罪了七爷,闹得金家不来作买卖了,那也不好,何况
这半年以来,金家也就不大有大生意可作呢。于是向学徒丢了一个眼色,低声道:“收拾收
拾。”
白莲花道:“为什么收拾起来?你怕人家买了去吗?”伙友笑着没有作声,白莲花于是
将最好的鞋子,拿了几双试了一试。
试过了一遍,又让白玉花试了两双,然后她突然站着,将手一拍衣服道:“行了行了,
不必再挑了,别……”说着,眼睛向燕西瞟了一下。燕西只是微笑,什么也不说。好在这个
所需要的钱不多,就掏出钱来会了帐。会了帐之后,索性不说回家,静等她二人怎样分付?
白莲花抬起手腕上的手表看了一看,笑道:“时候还早着,我们一块儿到乌发洋行去一趟,
还来得及,能陪我们去吗?”燕西笑着拖了长音道:“可……
以。”白莲花向她妹妹一笑。二人先坐上车去,燕西跟着上车以后,车子已是向回路上
走了。燕西敲着前面的玻璃板隔扇道:“现在还不回去哩。你向哪儿开?”汽车夫回转头来
道:
“李老板分付了回去呢。”燕西且不去理车夫,即回转脸来向白莲花道:“你不是说还
买东西吗?”白莲花道:“我倦得很,要回家睡觉去,今天我还没有睡午觉呢。以后天气凉
一点的时候,再去买罢。”燕西笑道:“可以的,我总会人情作到底。”
这样议决了之后,燕西才安心送了二花回家。不过心里想着,小怜今天回家去之后,自
然有许多话说,柳春江那人也怪有趣的,偏是自己在家里只待一回子,匆匆忙忙地就出来了
,将来事后说起来,我这人未免有些对不住人。于是笑着向白莲花道:“差事算是我办完了
,现在我可以回去了。”白玉花微笑道:“我可不敢要七爷办差事呀!别走了,吃了晚饭再
走罢。”燕西知道她向来不易对人客气的,现在也客气起来,这一餐晚饭,不能不吃。不过
今天不回家去,又很容易令人注意的,这只有推谢白玉花这一段人情的了。于是笑着道:
“象我这样的客,人家家里,别来多了。一来之后,就是整天的不知道走。”白玉花微
笑道:“是了,出来久了,也该回去看看你们少奶奶了。”燕西也不和她辩论什么,只微笑
着点了点头。白莲花见他向外走,就跟着送到大门外来,趁着过道里无人的时候,轻轻握了
他的手道:“你明天是什么时候来呢?
我们一块儿去游北海去。”她这一只热手,在燕西手心一触着,又嗅到一阵肉香,不觉
心里一动,忽然一转念,还是不走吧?
此念一转,他的行动也变了。向她一笑道:“你们都留我吃晚饭,预备了一些什么好菜
呢?”白莲花笑道:“要说好菜,我们这里可比不上府上,只是一点敬意罢了。”燕西和她
说着话,脸朝着里,正也打算向里面走。只见白玉花悄悄地跟出来,站在院子门边,嘿了一
声响,向燕西招了一招手。燕西以为她有什么分付呢,就迎上前去。白玉花微笑道:“快回
家去罢。
你们的贵管家,打了电话来了,说是请你快快回去,有要紧的事呢。”燕西曾和金荣说
好了的,没有十分紧要的事,可以不必打电话,免得人家担心。便问道:“真的吗?”白玉
花道:
“你不信,你就自己打一个电话回去问问,我又几时骗过你呢?”燕西一想,她这话想
是对的,不能留我吃饭之后,又突然要我回去。因笑答道:“也许家里有什么事发生,那末
,我就先回去罢。要是我赶不上来吃饭的话,我就先打回一个电话来通知你,不必老等着我
了。”说毕,就向外面直走了去。
汽车夫先看到燕西出来,正要打开车门来,现在燕西又出来了,可不知是不是上车。因
之呆坐在车座面前,却未动身。燕西一面开着车门,一面骂道:“你怎么回事?想什么事,
想出神了?快开回家去。”在他如此骂汽车夫的时候,脸上当然是有些生气的样子,在车子
开着向前,脸回过来,一看二花之际,脸色还依然有气。等他自己觉察出来的时候,彼此已
离得很远了。燕西第二个感想,可就想着,这件事怎么办?人家好好地送我出来,我倒给她
不好颜色看,这要不解释一下,那是会发生极大的误会的。一路想着,车子到了家门口。
下了车子,首先就向客厅里跑去,看看柳春江可还在这里坐着。这时,他大弟兄三个,
除了依然陪着柳贺余三人之外,又添了朱逸士、何梦熊二人,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柳春
江一见燕西进来,连忙起身相迎。笑道:“七哥是个忙人啦。”
燕西道:“我算什么忙人?瞎胡闹罢了。”柳春江道:“其实年轻的人,也不妨在外面
寻些娱乐,因为娱乐是调剂人生的。若是光作事,不找娱乐,人生就未免太枯寂了。”燕西
原是一句随便敷衍的话,不经过柳春江一番解释,倒也罢了,经过解释之后,反而觉得自己
所谓瞎胡闹云者,是真个有些瞎胡闹,不免脸上红了一阵,怕是让柳春江看出了什么破绽,
他故意当了大众来洗刷的。凤举在一边冷眼看着,知道燕西是有些不满意这句话的,便道:
“不过我们在服中,要找什么玩的,事实上也是不便。实不相瞒的话,到了现在,愚兄弟自
身,也得自去找一条新出路,怎能够腾出工夫来娱乐呢?”柳春江一句为人解释失言的话,
结果是弄得自己失言了,真是大为尴尬。只得借着站起身来,以取火抽烟卷为由头,躲过了
人的注意。同时大家也就向余贺二人去谈话,把这一层原由,给他揭过去了。燕西对于这话
,却不十分在意,看见柳春江中指上戴了一个钻石戒指,便迎上前看了看,笑道:“这个宝
光很足,哪里买的呢?”柳春江笑道:“这算是我们订婚的戒指,不是新买的。”燕西听说
,心里倒有些纳闷。小怜跟着他逃走的时候,纵然还有几个私蓄,无论如何,不够买这一只
钻石戒指的,这可见小柳是在信口胡诌。柳春江似乎也就看出燕西踌躇不定的情形来,便笑
道:“我是一对买来的,我们彼此各分了一个带着的。”燕西待要再问时,凤举望了他一眼
,只得停止了。约隔了两三分钟,凤举起身走出客厅来,燕西也跟着走。凤举一回头,见他
跟着来了,便停住脚,望了一望后面,低声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小柳总也算是个新亲过
门,你先打了一个照面就不见了,现在重见面,你什么也不提,就是问上了人家的钻石戒指
,未免俗不可耐了。”燕西红了脸道:
“他戴得,我还问不得吗?你们谈了一天的话,又谈了一些什么高尚风雅的事情呢?”
凤举道:“我是好意点破你,爱听不听,都在乎你,你又何必强辩呢?”
燕西再想说两句,却也无甚可说的,正站在走廊下出神呢。只见金荣在前面一闪,心里
忽然想起来了,糟糕!是他打电话催我回来的,我也不问是什么事,还有人等着我一块儿吃
晚饭呢。于是抛开了凤举,自走向前面来问金荣。金荣见附近无人,才低声道:“太太问你
两三次了,不定有什么话和你说呢?”燕西道:“你这个东西,真是糊涂虫,即是太太有话
对我说,为什么我进门的时候,不对我说明?现在我回家这久了,你才对我来说,耽误事情
不少了。”金荣道:“我的七爷,你回家来了,我根本上就没有看到你,叫我有话怎样去报
告你?”燕西道:“你把事情做错了,你还要混赖,难道你不会先在电话里说明吗?”他嘴
里如此说着,脚步就开着向上房里走。到了金太太屋子外边。听到里面静悄悄的,并没有什
么声音。心里就想着,母亲屋子里大概没有旁人,正是一个进去说话的机会了。因之先在院
子里,故意放重了脚步,然后又咳嗽了两声,这才走进屋子里面来。金太太闲着无事,却拿
了金铨的一个小文件箱子,清理他生前一些小文件底稿。燕西进来了,她也只当没有看见,
还是继续地清理着。燕西只得一步一步走上前,直走到她身边来,先开口问道:“有什么事
找我吗?”金太太一回头,淡笑着道:“你忙得很啦。你瞧,回来只打了一个照面,又公忙
去了,连和我说句闲话的工夫都没有呢。”燕西只是笑道:“其实我也不曾跑远,就在附近
看了两个朋友,而且老早也就回来的了。”金太太放下了文件,向着燕西坐下来,问道:“
附近的两个朋友,是谁呢?”燕西见母亲全副精神都注视在自己身上,一刻儿也就不敢再撒
谎,默然地站着。金太太长叹了一声道:“最不得了的一个人,恐怕要算你了。”燕西默然
了一会,很从容的道:
“我出去会两个朋友,也不算什么,这也值不得这样重视啊!”
金太太道:“好罢,就算是你会朋友罢,不过你这样一天到晚地会朋友,会到什么时候
为止?又会出了一些什么成绩出来?”
燕西被母亲如此一问,倒无甚可说了,便笑道:“你老人家也不必追问,反正我不久就
要出洋去的了,趁我没有动身以前,先快活两天,这也不过分。”金太太道:“你不要说什
么出洋出阴,我不管这些的,儿女哪一个是靠得住的?我看透了,你只管走罢,我不怕的。
”燕西呆呆地站了一会,母亲不说什么,自己也就不能说什么,踌躇着道:“妈没有话说了
吗?我要到书房里去清理清理书了。”金太太听他如此说着,向他看了看,冷笑了一声。燕
西无可谈的了,搭讪着捡着小箱子里的文件看了两页,因母亲总是不理,也就无法在这里坐
住,于是悄悄地步出屋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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