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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tking (farmer),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爱情奔袭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Jul 25 11:27:41 1998), 转信




                            爱情奔袭 
                              ---访问城市之一
                     
                              张欣

  有一段时间,我真是很害怕接到茵浓的电话,气若游丝地报道她几天米水末打
牙,于是我就开始无穷无尽的疏导工作,车轱辘话来回说,最后不仅没有水准,连
语感都生疏了。一开始并不是这样,我当她的电话是火警,挂上电话筒之后立刻
洗菜,抄菜,蒸香肠,间歇中打电话给我们共同的朋友孟慧,告之她茵浓的感情目
前受到了怎样的打击和重创,什麽悲剧都有可能发生啊。当时的孟慧竟在电话中笑
到:“哈,轮到你了,但愿频度不要密过我就好。”真没想到孟慧会这般无情,我
想,这也该是她至今末嫁的原因吧。整个一个男性化性格,不懂得宽慰和体
贴。我是提着饭盒匆匆忙忙地搭出租小车赶去茵浓的九龙住处,在吃饭时
帮她轻轻梳理长发,直至她脸上阴转多云。

  这种事情发生一二次还有美感,多了就象蹩脚电视剧中的场面,颇败胃口。但
是我也知道,茵浓并不希望自我塑造成祥林嫂形象,无奈她性格中有非常脆弱的
一面,常常无从把握自己。

  茵浓不是那种艳丽的女孩,但是清秀,加上聪明,活跃,也是一等一的人才。在大学
时就做过百家诗会,歌咏比赛的金牌司仪,毕业后分配到一家大型国营唱片公
司做宣传工作。我因在电视台节目部共职,渐渐与她从公务来往变成私人朋友。

  我是一个典型贤妻良母型,上班做足八小时,下班接孩子,买菜,做饭,包汤,甚至
举案齐眉送到老公手上。老公则是赚钱养家,终日劳其筋骨以至于六根清静,倒头便
能入睡。这样的模范生涯把我的个性磨得荡然无存,使我过早进入没有新闻的人生
阶段。

  孟慧原是茵浓的朋友,是个记者,与我也颇投缘。三个女人一个墟就此形成,实在
是蛮热闹的。一次三个聚在一起闲聊,讨论如何把孟慧嫁掉的问题,我说:"茵浓,
你也该嫁了。" 茵浓不语,摸出一支洛兰点上,孟慧道,"茵浓,我跟景华讲你
的故事了!"茵浓淡然道,"随便发挥。" 甚至悠闲地吐出烟圈。

  于是孟慧告之我茵浓的遭遇:大学毕业后不久就与同班同学结婚,也算是出双入
对。后来出国风日益迅猛,茵浓就开始拼命鼓动老公出国留学,她丈夫是一
个即无野心又不强悍的书生,大陆恒温之中或许活得尚可,要向外突击就十分心虚,
所以并不积极响应,但是茵浓动用了全部的关系和财产,立志要送君出国们,后来茵
浓连自己都不晓得她为什麽要这样做,是去镀金,还是赚钱,抑或她要做移民
?不知道,总之完全投身与过程,越是艰难越觉得浑身是劲,于是为她老公
办成加拿大留学的全部手续。可怜她老公就象开台锣鼓已经敲响,还没化好
妆的演员,频频后顾,深一脚浅一脚地也就登场了。

  很快就音讯飘渺,也仍是自费留学生众口一词的理论:到了国外,生存第一,什麽
事都可能发生。这一切很快也就在茵浓老公身上发生了,他身边有了相依为命,同
排寂寞的女孩,后来干脆就不给茵浓写信了。

  按照原先的地址,二封茵浓写的信原样退回,意思是此人已搬走。

  人其实是很脆弱的。短短的八个月,茵浓学会了抽烟,喝酒,玩世不恭,甚至跟男人
调情。

  最终留在茵浓身边的男人是个有妇之夫,不是什麽豪华型,普通住家男人而已。
茵浓与他来往,号称自己返仆归真,抓住了生活中最真实的东西。毕竟茵浓在这座城
市里,没有父母,没有丈夫,当然也没有情人,而我们这样的朋友是什麽? 是甜点,
而不是正餐,可以助兴凑趣,既不能在她寂寞时抚慰她,也不能扛一个新的
煤气罐上九楼,而是那个叫俊康的男人,却能做这一系列的事。俊康这个人有点特
别,从不用马上离婚与你结婚的谎言欺骗茵浓,见她有时心里极度失
衡,就非常内疚地表示,如果我让你这麽痛苦,那麽我只好强迫自己离开你。

  茵浓也说过嘴硬的话,但俊康消失的时间不长,她又没办法做到不与
她联络,那些要死要活的电话就是那时打给我的。一次我去她家,又是她
奄奄一息时打来电话,进门见她面无人色,披头散发,我还是不客气道:"做这种
样子给谁看,俊康又不是贾宝玉,要你自比林黛玉焚稿断情!"我大力地打开饭盒
,去洗一双筷子递给她,不是我小气,这段时间简直成了送宅急便当的营业
生,连丈夫都说,你的朋友怎麽这麽神经病?

  茵浓眼圈红红地望着我又让我心软,我的声音又恢复了平缓: "说老实话,是爱他
,还是有胜于无?"

  她想一想道:"有胜于无。"

  "那又何必?"

  "可能是我变态吧……" 她说完轻叹了一声。

  吃过饭抽过烟之后,她的情绪才稳定下来,我们用一种电动的茶壶烧茶,浅色
的茶水自过滤器中一点一滴地倾泻,正对着漆黑的在九楼之上的窗户,迷迷茫茫
道: "他应该离不开我才对……"

  "你以为你是谁?世纪情侣都分开了,难道你比林青霞还有魅力?"我不
懂为何茵浓永远在自己编织的梦里,而我与她的为友之道便是时时刻刻
地摇醒她。

  茵浓不服气道;"你不知道,他认识我时,他离阳萎只有一步之遥了!"

  我笑道:"阳萎就阳萎,一步之遥是怎麽回事? 你不是要说你是他的性学学
校吧"

  "反正是我让他恢复男人自信的,他怎麽那麽拿得起放得下。" 茵浓都起嘴,气
哼哼地说。我对她最后这张牌不以为然:"这种东西还算不得定情的
凭证吧!"

  接下来我们谁也不说话。过去的几次电话就急活动中,茵浓也告之我俊康的家庭
故事,无外乎是一个河东狮子吼在家坐阵。而他上有小下有老,又有一个固定的
社会角色,离婚肯定是毫无可能的。该劝的话我也全都劝过了,茵浓也全都明白,所
以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麽。

  茵浓看出我的心思,委屈地说:"我并不是要向他讨个结果,哪怕他做出离不开
我的样子,也不至于让我这麽心冷……" 我硬帮帮地回敬她,"以
你现在的心态, 他做出什麽样子你都是要闹的。"
 
  很久没有茵浓的消息,我又会莫名其妙地牵挂她.因为日子过得太平淡,没
有人让我十万火急地提着盒饭去救援,似乎又让我感到一点点的失落.不敢打电
话去粘她,便打电话去问孟慧,孟慧笑道: "你们怎麽像小俩口似的,在一
块就吵,一分开就想……茵浓刚才还来过我这,问你现在的情况怎麽
样."

  孟慧说,茵浓开心的时候是决想不起给朋友打电话的,刚才来我这而也不过
是取一份宣传材料而已,板凳还没坐热就兴高采烈地走了.她最近
恋上一位北京的词作者,人蛮有才华的,有是独身,可惜比她小四岁.

  我相信这又是一个爱情陷阱,但又不能有效地阻止茵浓,友谊又怎麽样? 理解
又怎麽样? 相爱也不过是彼此接受对方,并不见得就有过真的沟通,这实在是做
人的悲哀,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小的绝缘体,凡事是自己决定的,错了,认了,反
之就算对了,又会怀疑若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说不定会有更精采的结局.

  又想,男人的力气攒不下,女人的青春也留不住,既然茵浓已经活得很累了,
碰上的两个男人都是那麽弱,不如让她能开心时且开心吧.
  我没有给茵浓打电话.

  一天傍晚,丈夫例牌陪上司出差了,孩子例牌早睡,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
剧.想到孟慧警告我的话: "你不会幸福,因为你读小说."  现在更彻底
了,还看电视连续剧.有些剧目竟然追着看.我真是不幸被茵浓言中,对现实生
活的失望和幻灭完全来自于文艺误导.

  非常以外地有人摁门铃,我猜不出会是谁,大概是收水电费的吧.开门
一看,欲是茵浓和孟慧,两个人都是笑嘻嘻的.

  朋友黄昏造访,是我乐意见到的场面.我便手忙脚乱地煮珈□款待他们.孟慧
进们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关电视.三个人围着餐卓坐定之后,孟慧突然对我说:  "
茵浓要去北京了."我不解道, "去北京干嘛? " 孟慧笑道, "那个词作者回
北京一个多星期了,她就做了一个多星期的行尸走肉,魂儿都北上了."

  茵浓似乎并不否认这一点,媚眼如丝地对我说: "你不知道他多有魅力。。。"
我打断她说: "你们发展到什麽程度了竣茵浓道: "超凡脱俗,四目呆呆
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气道: "你怎麽年年十八."

  孟慧向茵浓一摊手: "我说景华不会同意你这麽做吧." 我道: "当然不
同意. 这种一个会议一次活动中发生的小浪漫怎麽能当一回事呢? 亏你还
是个大学生." 我瞪茵浓一眼,茵浓无力道: "说不定是一场伟大爱情的前
奏呢?……" 我啐道: "你什麽时候才能醒过来?"

  茵浓求救般地望着孟慧,孟慧始终都是轻松地: "你实在要去,就把它当成
纯粹的男欢女爱,不要一没有结果就觉得自己遍体鳞."茵浓点头道:"就算曾经
拥有也值了."我跟孟慧说: " 你跟茵浓的情况不同,你一开始就没遇
到合适的,假如你若成了家,你就会有非常现实的一面的,别看现在你
这麽萧洒." 孟慧笑到: "精辟" 我仍正色道:"茵浓是自己捣的巢,不管她承认
不承认,她最渴望的还是有一个家,纯粹的男欢女爱就不用跑那麽远吧.
" 这时茵浓插嘴道: "有没有结果还没定呢,可能性各占一半吧."

  "百分之百不可能." 我说. "这种浪漫的词作者会为了你到广州来工作?! 
就这一条,爱又怎麽样?"  茵浓突然火了,提高了嗓门冲我喊,"我就那
麽差吗 ? 广州是贫困山区? 你怎麽就知道他不能为我做出牺牲?! 实话告
诉你吧,这件事我已经告诉了俊康,我要他尝一尝失去我的痛苦."

 我也放大了音量道,"你把事情搅成了一锅粥,我问你,对这样的一个平
水相逢词作者,你怎麽就敢抱这麽大的希望值,而且你这麽做对俊康也欠
公平,他虽然是弱一点,但还算诚实,其实在很多时候还是他慰藉了你,再说
他也是你自己选择的, 总要尊重一下当初的决定才好." 不想茵浓冷笑道: 
"景华我真搞不懂为什麽这麽奋力地阻止我去北京,是不是我和孟慧都
保持这种残缺的现状,才能衬托出你的完整和幸福?!"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听到孟慧呵斥茵浓道: "你不要太过分,别说
你是爱情奔袭,就是殉情而死又关人家景华什麽事?! 她还不是怕你这
回跌得更重……" 然而这些话都没让我冷静下来,想想刚刚那些冷若冰霜的词
句都是出自茵浓之口,真让人难已置信.我曾在数个晴朗和阴雨的黄昏,丢
下孩子,放下家务,做出可口的饭菜冲到九楼之上,竟是为了欣赏她的痛苦,
竟是为了体味自己的甜蜜. 友情中的曲解,这恐怕是极至了吧.

  此後我再也没说一句话.

  待她们走后,我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发楞,深感自己□的不可救药.老公不是
没有劝过,欲要巴巴地参与别人的喜怒哀乐,到头来茵浓埋怨的不是她的丈夫,
不是那些对她袖手旁观的人,倒是我.不过这些伤害,也算是让我领略了人性
的辞典,真正地认识了人心是一件多麽奇怪的东西.

  关于茵浓这次爱情奔袭的全过程,我不得而知.只是在一个月之后听孟慧说,
第二天茵浓是坐波音反7去北京的,回来是坐火车,十分平静.见到孟慧也不提
词作者,倒是说她与俊康是彻底完了.孟慧问为什麽,茵浓说不知道为什麽
再也不能与俊康做那事,开始是她不行,不是毫无欲望,而是身体的有关器
官不肯配合,后来俊康也不行了,变成认识她时的老样子.
  茵浓说这样分手她就不会要死要活了.

  这之后的一个周末,茵浓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想见我,我婉言谢绝了.挂上电话
又不放心,便打电话给孟慧,想叫她注意一下茵浓,可孟慧不在家,电话玲在
那一边寂寞长鸣.我犹豫了好一阵,还是狠下心来不理茵浓的事.除了那天在
阳台的感慨之外,我还意识到交友不宜介入太深.

  日子平平淡淡地流去不少, 并没有接到什麽茵浓搁腕抹脖子的恶号呀,可见
我也不是什麽救世主。

  一天我在办公室编一位新歌手的专辑, 门卫打电话进来说有人找我, 我下
楼向大门口跑去,远远看见是孟慧在向我招手。

  孟慧第一次用孤儿的口气对我说:“真不好意思,又来麻烦你了, 景华。”
我说:“什麽事?"说:“我这回太不小心,怀孕了。”我啊了一声拉住了她
的手,“你一定要做掉才好。”孟慧道:“我没有想生下来,我又不看电视剧。”
我拍她一下说:“都什麽时候了还开玩笑?”孟慧说:“我明天做手术,想你
陪我去,万一我大出血什麽的,你也好代表家属给我签字什麽的,这是一千块
钱,我现在就交给你。”“不会有什麽事?!”“但愿不会,我妈妈有一次就
是人工流产之后出血,最后子宫摘除了。”我无言,只能郑重地把钱接过来,又
与她商定了明天几点钟在医院见面。

  孟慧的家其实就在广州,但这种事不能托付给父母,未婚有孕在上一辈的眼中
永远是洪水猛兽。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身煮荷包蛋红糖水,往保温壶里装的时候被老公看见,他
边刷牙边含混不清地说:“你那个神经病朋友做月子了,哪个男人这麽肯奉
献……"我气道,“你收声。" 接着又气自己,这种男人我是怎麽看上的?
日益地发福,日益地秃顶,又非要把两边的头发搭到中间去,被人叫作“地方支
援中央" 。形象还是次要的,关键他既没有激情又缺同情心,除了看上司的脸色,
简直想不出还有其他的本领.倘若生活中没有茵浓和孟慧来烦我,对住他,
没准哪 天也要发疯。

  准时间到医院去跟孟慧见面,我陪她坐在妇产科宽宽长长的走廊上,两边的
长椅上坐了许多对来门诊做人工流产的青年男女,大多是男友或家长陪着,只我
和孟慧一对年龄相近的人, 看上去有点怪怪的。

  开始孟慧还跟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这时一个白衣白褂,口罩帽子带得严严
实实的护士推着一个白色的四轮车从我们面前经过,我们不可避免地看见车子的
白瓷方盘和泡在里面的坚硬冰冷的不锈钢的手术器械,孟慧下意识地抓住我的手,
我感觉到她手心里全是汗。

  孟慧做完手术之后,医生说要观察几个小时,便把她直接推进了观察室,这
才叫我进去喂红糖水。我见孟慧时,她双眼紧闭,面色苍白, 嘴是乌灰的,
似乎整个人还没有从剧痛中挣脱出来。我就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坐,想来
她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女子,生活总不放过她,要一次次地敲打和拷问,理
智上不似茵浓那样痴迷,就用肉体上最结实的痛苦来折磨。我真是被弄的悲天悯
人了。

  长长的一个时辰过后,孟慧慢慢地睁开眼睛,见我无比愁苦地望着她,
可能想笑一笑,所以嘴角机械地抽动了一下。观察室里没有其他人.孟慧的声音
听上去有点空洞,她轻轻地说:“景华,别用你的思维来解释我们,那样永
远也解释不通。”我不解地望着她,她也回望着我,“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
一样,第一任男朋友就是日后的丈夫,第一次怀孕就是什麽的结晶,我们从一开
始就错了,所以只好一错再错下去……"

  我有些委屈的说:“我并没有指责你的生活方式。”

  “所以我才会去找你,我只是不愿意看见你这麽愁苦的样子,没有那麽严
重, 真的。”
  我无言以对,鼻子酸酸的。
  孟慧道:“茵浓并不是没有伤害过我,但是我们还是不要记恨她了,她其
实是跟自己过不去,所以总要把那些温和和美好的东西破坏和打碎,她就是要
这样……”
 
  “可是这对她的痛苦根本于事无补。”
  “或许她也明白,但是做不到。”
  “如果一个人的痛苦需要以伤害朋友的方式来发泄,还要朋友满不在乎, 我也
做不到。”我把脸侧向一边。

  孟慧没有正面论证这个问题,只叹道:“茵浓前几天接到她丈夫自加拿大寄
来的全套离婚文件,她找我我不在,大概又不好意思去找你,只好去夜场电
影院去看武打片,一个接一个,直到在那些陌生人的身边睡去……”

  无论如何,我的心不能不紧缩成一团,我突然领悟到我和茵浓其实是一类人,
所不同的是不幸选择了她,如果是我,我的反应会更强烈吧。我既然现在都
可以因为一句话而冷漠了一个朋友,如果我不幸,我痛苦,我觉得天下不公时,
我会怎麽样?我会象孟慧这样宽容和泰然吗?

  我让孟慧喝了几口红糖鸡蛋水,然后送她回家,还好,她没有重演母亲的
悲剧。她自己的住处是小小的一房一厅,她嘱我把烧鸡汤的电饭锅放在伸手
可及的床头,然后就摧我赶紧回家。

  直到坐在出租小车上,我仍就频频回首,遥望孟慧那个亮着桔黄色灯光的窗口,
想到她将带着新鲜却永久的伤痛独守这漫漫长夜,心里颇不是滋味。自认识孟
慧,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而此时此刻,我只希望在我离去之后,她能采
取女人的方式化解内心的伤痛。
            
  我没有回家,转道去了茵浓那里。

  开门见到我时,她似乎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把我让进客厅,当然是我想象的
那样零乱,以前她与俊康有来往时,客厅常常收拾的干净温馨,很留得住男人
哦。但眼前,却看出主人完全没有心思了。沙发前面的茶几上立着一瓶细长颈的
洋酒,茵浓无什表情地又找出一只高脚杯,不等她倒酒,只见她的双颊绯红,
我一把夺过酒杯不给她,她来夺, 我大力地推开她,厉声道:“离婚就离
婚,你用不着作践自己!"
  茵浓道:“说得容易!我都成了残花败柳了,谁还要我?!"
  我气道:“你得意起来不知天高地厚, 现在又成了跳楼价!难道你对自己
就没有一个公正的评价?!"
  茵浓突然泪流满面, 起身冲我喊:“景华,我是不是真的很差?!我是不是真
的很差?! "藉着酒性,她居然要宽衣解带,向我展览她的同体.我下意思
地打了她一巴掌向她吼道:“你的自信心都到哪去了?"
  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说: “都留在北京了……" 我没有话说,那场爱情奔
袭事实上疏远了我与她的友情。她接着说:“我跟他真的是很好,很和谐,很
相爱……所以才买了张回程票,准备同返广州……"

  然而正象我说的那样,词作者的一个朋友在知道所发生的一切后质问他,你
真的要到广州去工作吗?真的要在那里重头开始,重新打开局面?你真的要
娶一个长四岁的已婚女人为妻吗? 是不是太浪漫了一点?

  现代人的感情根本是不堪一击的,词作者似乎如梦初醒,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
生存环境,看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谁都明白,外地人进京的可能性是零,中央
电视台的有些顶梁柱还没有办妥北京户口。越是临近同返南方,词作者越显
出无可抑制的烦躁。直到茵浓说,那你就不要去了……

  他才恢复正常人的情态.茵浓没有把词作者的票退掉或让出,那个座位空着,
一直在摇摇晃晃中空着,很讽刺的是,茵浓说,在她脑海里所闪现的,竟是他
们相爱的画面,他们在枫叶画染的香山,在凝重华贵的故宫,在北海的白塔下荡
起双桨在全聚德烤鸭店里一饱口福……他们共浴爱河,然后由他用
细腻的夏士莲乳液,一寸寸地擦满她的肌肤……你不能说这一却都是
虚假的,但是和利益相比,它却显得很轻很轻。

  茵浓离开北京词作者后,词作者开始感到内疚,接二连三地打来电话,甚至也
说要来广州……然而茵浓无法从空座位的阴影中走出来,她说, 他连上火车
的勇气都没有,还敢结婚吗?而我永远不能把结婚和男欢女爱分开。

  我不知道用什麽话来安慰茵浓,只好陪她默默地长坐.爱情奔袭的整个过程
跟我预见的一模一样,它果然就是这个样子,它果然就没有擦出一点火花来。良
久,我把手中的酒瓶举起,将酒液到进只高脚杯内。我缓缓地说: “无论生活是
顺心还是痛苦,我们都要面对。"

  茵浓对着酒杯淡然道:“是要面对,但你不能让我没有感觉,不能让我说不
痛……他们是没对我怎麽样, 但软刀子刮过心口,痛和血是一样的。"

  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只觉的胸口好象腾地一声燃起一片火苗,我起身打开
窗户,九楼之下的街景是火树银花,霓红耀眼了,在这样一个商业化的南方都市
里,如果我和茵浓,以及千里之外的孟慧,感到一种繁华的寂寞,一定要被人笑
作无病呻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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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紫 丁 香 bbs.hit.edu.cn.[FROM: 202.97.230.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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