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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张欣-梧桐梧桐(1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Dec 7 03:48:27 1997), 转信
发信人: Joyce (镜子★紫微愿),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张欣-梧桐梧桐(16)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Mon Dec 1 13:01:04 1997)
没想到我跟梧桐之间的总爆发,可以说,每一种可能性我都
估计和预见过,不管处于哪一类都将是惊心动魄的。每每被这一
个个场景搅得心绪不宁的时候,我都极想给小岸写一封信,告诉
他再这样“一等战备”下去我精神非得垮了不可,即便是最坏的
消息也还是早点让我知道吧。然而,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我总是
不由自主地想到我跟小岸分手的那一夜,想到他的每一句话,每
一个细微的举动,想到他充满男性意味的温热的鼻息,和强有力
的胸脯……我一遍一遍复习着那个夜晚,带着一种永恒的玫瑰色
的憧憬,去获取力量和勇气,其它任何畏惧都在我心中冰消雪化。
然而最终,这一场酝酿良久的轩然大波,完全没有流向似乎
它应当流向的渠道。梧桐在给顾医生的专护中突然昏倒,经过诊
断是过份劳累和低血糖,这自然是小事一桩,静脉注射一支高浓
度的葡萄糖和静卧休息就解决问题了。也就是在医生诊断之前给
她精心检查身体的过程中,按压腹部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包块,
当然就进一步进行全面检查,情形是意想不到的糟糕-肠癌。
这一天风和日丽,医院照样是在悠远的静谧中苏醒。阳光还
是那么热情、透明,天依旧湛蓝如洗,透着沁人心肺的纯净、秀
美,白云还是那么多情,飘逸,微笑着佻挞地浮动,路边齐刷刷
的两排健壮、挺实的法国梧桐,依旧婆娑着,枝头攀住枝头在窃
窃私语。一切如常,一切都没有预兆,都没有暗示,厄运悄悄地
却又那么清晰安然地降临了。
梧桐住进外科,我坐在她卷起被褥后的空床板上与李灵霞和
韦宏波相对无言,默默长坐。我第一次感到这个房间暗淡无光,狭
小凌乱,还有一种潮湿发闷的气味,我不敢认真地四周环视,以
免“满目凄凉”叫我更加伤感。
……梧桐手术的那一天,我去看她。每回去我都只注意她的
眼睛,只要她那双带着狐仙气的大眼睛依旧明亮,依旧传神,她
就是瘦得三根筋挑起一个头我也知道她并没有垮。她已经做好了
一切术前准备,刚刚洗净的头发蓬松着,散发着淡淡的茉莉香型
的气味。她平静地对我说:“燕喃,我多希望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
病人,一点医学常识也没有,我愿意受骗,有时隐瞒也是一种保
护,直到死都是那么无忧无虑。可我是个医务人员,要那么清醒
地、面对现实地做病人,要反复地看自己的手术方案,想装糊涂
都不行,真太严酷了……”一进病房,我就注意到她床头堆积着
许多大大小小的业务书和医疗杂志,它们令我分外地难过。
“我知道我要出事了……我有这种预感,不能所有的好事都落
在我一个人头上,我太幸运了……我不伯,什么也不怕……毕竟
我曾经好好地活过……”她的眼睛迷迷茫茫地望看天花板,看得
出她在追寻一种更顽强的东西来支撑自己。
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我轻声他说:“要不要给小岸挂个长途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句话,但反正我说了,并且情真
意切。
“不用。”显然她已经深思熟虑,“干吗把通苦和烦恼转嫁给他,
再说他现在转场在海南岛执行训练任务,那里的环境、气候都很
艰苦,如果晚上再睡不着觉,这不是要他的命吗?我自己能挺过
来,等手术后知道全部结果以后我再详细跟他说。”
这时外科李主任走过来,探下身子,父亲一般他说:“梧桐,
别紧张,我主刀。”
梧桐把手放在李主任的手上面,微微点头,然后目光一眨不眨
地盯住李主任的眼睛,渐渐地用力抓住李主任的手,斩钉截铁他说:
“主任,我再说一遍,打开腹腔以后,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你都把我
剩下的肠子跟直肠吻合,我绝对不开人造肛门。你答应我。”
李主任唯有点头。梧桐还不放心,又冷冰冰地补了一句,“如
果你给我开人造肛门,麻醉醒过来我就自杀!”
这是一个危险的选择,一般象梧桐这种情况,应该在手术的
同时,封闭肛门,然后在下腹部的一侧开个口,接出来一根管子,
然后挂上一个装大便的瓶子。当然这带来的是一生的痛苦,但是
保险。而梧桐的选择有可能因为手术的不够彻底而使癌细胞全面
转移。
我不能想象,梧桐26岁就从此半窝着腰,挂着一个屎瓶子在
医院的林荫道上游游荡荡,她曾经是那样的精力充沛,勃发着青
春的生机和活力。但是我更不能想象因一丝的隐患而给她带来难
以预料的危机,假如病灶毫不留情地转移,那她人生的道路也就
走到尽头了。
我劝不了她,我不知道哪种选择更正确。连李主任也缄默不
语。
“你们不用担心,”她反过来安慰我们,“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素
质,术后还可以坚持吃中药、化疗,有节制地锻炼身体,没有任
何问题,你们只管放心。”她的口气把握十足,俨然一个外科专家。
那一天的手术进行了将近十个钟头,下了班我就守在手术室
的门口,李灵霞和韦宏波紧张匆忙地穿进穿出,连招呼都没空跟
我打。……直到李主任疲惫地走出来,淡蓝色的手术帽被汗湿成
了深蓝色,一身的血腥气,驼着背微微地喘息,我才赶紧迎上去,
两眼追灯一样地盯住他。老头有气无力他说:“手术相当成功。”我
闭了一会儿眼睛,表示感谢上苍。这时,梧桐躺在平车上被推出
手术室,她双目紧闭,脸跟身上盖着的白被单一个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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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人生本来就苦短
凡事都不必太紧张
从来不觉得青春还长
可是怎麽挥霍没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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