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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zx (15~28号,戒网),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我爱美元 8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Aug 14 19:23:21 1999), 转信
但是,父亲发话了。
"你吃过饭了吗?"
"过来的时候,在街上吃过了,你们还没吃吗?"
小燕说。
是的,父亲说,然后一扯我的胳膊,建议我该去吃饭了。
我问小燕是不是一同再去吃点。
她正在犹豫,父亲说,人家女孩子都是从不多吃的,怕发胖。
我们就不要难为人家了。
我说爸爸,你这么做想干嘛?小燕笑了笑,天啦,还有两个流光溢彩的酒窝。
她说,她不怕发胖,但是今天不想再吃了。
我和父亲出门的时候,父亲回过身关照小燕,如果见到弟弟的话,请转告他晚
上一定去他哥那一趟。
外面已经完全黑透了,右边的篮球场上好像还有人在打篮球,但是我们看不清
打篮球的人。
奔跑的声音和篮球叩地的声音,然后是篮球撞击篮板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阵
忙乱奔跑声。
我知道有一次上篮无可挽回地失败了。
父亲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脸来,轻声地问我。
"你想干嘛?啊,你想干嘛?"
我弯下腰对父亲说,没有啊,我不想干嘛。
我说的也很轻。
算了,你的德行我清楚,明摆着,你想打小燕的主意,我早看出来了。
父亲用一种无庸置疑的口吻说道。
"好,好,这有什么不可以吗?"
我说得仍然很轻,因为我们注意到楼梯口有个人下来了,正在那开自行车的链
条锁。
那个人好像就是小燕。
"可以?"
父亲更加压低了他的嗓门:"小燕说不定是弟弟的女朋友,说不定就是,你也
不搞搞清楚,就敢下手?"
我刚要说什么,父亲伸手制止了我。
小燕上了自行车,哼着歌,从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滑了过去,滑过路灯下时,我
们清楚地看到了她白色的背影。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对父亲说:"我很希望自己能六亲不认,实际上我未必就
能做到。
如果做不到,到时候我自己会阳萎的,我的身体会帮我掌握尺度,你不要担心。"
"我担心个屁!我看你是完了。
走,吃饭去。"
这顿晚饭吃得不算愉快。
父亲要求喝一点白酒,看这样子,他是不打算晚上再和我出去瞎转了。
翰林饭店就开在学校附近,专做学生生意的,价格相对便宜一些,但是人特别
多。
菜上得特别慢。
在第一道菜与第二道菜之间,我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小睡了那么一觉。
我觉得有些累了,闭上眼睛,那种性生活刚进行到一半的心境又涌了上来。
王晴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老女人,但是老得不算厉害,她是属于从里向外一层
一层老开去的那种,眼下还颇有几处说得过去的地方。
父亲用筷子很响地敲了敲桌于,对我说,菜来了。
我到底怎么看待自己,怎么看待自己的写作?我想,我了解自己,我清楚自己
正在干的这件事情,我有能力对这一切负起责任来。
你应该对我──你的儿子坚定起信心,他在过一种他应该过的生活,他在过一
种有希望的生活。
他希望和你做永远的朋友,而不希望变成你的敌人。
他喜欢女人,越来越多的女人,越来越漂亮的女人,越来越令人难忘的女人,
但是女人不会将他毁掉。
如果存在看什么危险,那危险只来自他至今不肯放弃的对伟大爱情的信仰──
多么幼稚又多么固执。
他渴望金钱,血管里都是金币滚动的声音,他希望他诚实的劳动能够得到诚实
的尊重,能被标上越来越高的价码。
价码是最诚实的。
别的都不是。
他相信在千字一万的稿酬标准下比在千字三十的稿酬标准下工作得更好,他看
到美元满天飞舞,他就会热血沸腾,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遏止不住的灵感。
与金钱的腐蚀相比,贫穷是更为可怕的。
我非常尊敬我的前辈,那些历尽磨难的老作家们,他们对钱不感兴越,也没有
睡过十个以上的女人,所以他们没能写出什么东西。
再看看稍后一些的作家,他们终于尝到一点金钱和女人的甜头了,但是谈起来
要么扭扭捏捏,要么装腔作势,所以我们也不能希望他们能干出什么像样的事情来。
但是再后来就不一样了,一夥贪婪无比的家伙双眼通红地从各个角落里冲了出
来,东砸西抢,骂骂咧例。
他们是为金钱而写作的,他们是为女人而写作的,所以他们被认为是最有希望
的。
但是其中若干角色支撑不了多少时间就精疲力尽了,他们的肾有毛病,谁也帮
不了他们。
我说爸爸,能说的我都对你说了,喝吧。
父亲的话比往常都多,他跟我聊了这么多年,还是不断地有我从没听过的往事
可以告诉我。
我听完当然觉得很新鲜,我对他说,妈的,你真不够朋友,我的所有事情都告
诉你了,但是你对我还是有所保留。
说这话时,我觉得我舌头有点发硬,我知道我喝得也有点多了。
但是我要喝下去,因为我们刚喝出一点气氛,我最喜欢把老爷子搞倒,然后把
他扛在肩上,哼着小曲回家。
当然这不太容易,父亲喝起酒来狡猾得很,就像变戏法一样,你觉得他喝了不
少,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并不是怕喝醉,只是觉得这样做有乐趣。
在我印象中,和我在一起喝酒时,父亲才实在些。
现在他的双目半开半闭,身体软若无骨,顺着椅子的靠背往下滑。
在我们的身后,站着不少心怀不满的人,他们在等我们离开,好占有这张桌子。
有两位大概站得累了,乾脆在我们桌边坐了下来,叼着咽卷,盯着我们的举一
动。
他们越是这么做,我就越吃得慢条斯理,想叫我难受,没门。
我早就是一个你没法让我难受的人了,很多人挖空心思,想叫我难受,最终只
能使他们自己觉得没趣。
但是只要我一开口,很多人就觉得心里不痛快了。
"我还是,要求你一件事。
答应我,好吗?"
父亲斜着眼看着我,说得结结巴巴的。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尽管讲!讲!"
我的目光发直,我端起酒杯碰了一下父亲放在桌上的酒杯,然后一仰头把杯中
的酒喝了个乾净。
我觉得酒已经漫到我的嗓子眼了。
"不要,不要去做一个作家。"
父亲冲我无力地摆着手。
这会儿,我没有工夫回答他,因为我终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我身边的那几个家伙慌忙让开,虽然足够敏捷,但是其中一位的花衬衫的袖子
难免沾了点光。
我没有和他争吵,也没说抱歉,因为我的头脑虽然是清醒的,但是浑身没有力
气。
刚才昏昏欲睡的父亲出人意料的精神抖擞起来,就像没喝过酒一样。
他站了起来,镇定从容地处理了这一摊子事情,然后非常有力地托起我的臂膀,
扶住我绕过乱哄哄的桌子,向饭店外面走去。
妈的,爸爸,你又赢了我一回。
到了门外,混杂着各种欲望的气息的凤迎面吹了过来。
我甚至觉得这九月的风很强劲,我知道是自己此刻太虚弱了。
我挣脱了父亲的手,然后和他并肩向大街上走去。
我的头有些疼,父亲的影像在我眼里被变了形,显得飘忽不定,有时我觉得父
亲正行走在那一排梧桐树上。
我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以后,我告诉司机到我那怎么走,我住的地方比较偏,司机总是听不明白。
父亲把两边的车窗统统摇开,他劝我想睡就睡吧,他会一路告诉司机应该怎么
走的。
就这样。
那辆红色的夏利车在这个城市最繁华嗜杂的大街上穿着。
商场大多还没有关门,政府鼓励甚至规定它们越来越迟地关门,因为世界就是
这样一桩做得越来越大的生意,我们都是生意人,这个向现代化迈进的城市需要夜
生活,需要那些明明灭灭的光,需要那些五彩斑斓的色彩,需要一种可以刺激消费
的情感,需要你在不知廉耻的氛围中变得更加不知廉耻,以顺应不知廉耻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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