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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zx (15~28号,戒网),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我爱美元 9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Aug 14 19:23:42 1999), 转信


    未来就是离末日更近的一个时间,你在盼望未来,是吗?所以我认为,父亲比
我幸运,我比我儿子幸运,我儿子又比我孙子幸运那么一点。

    每当我看到新出生的天使一般的婴儿,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怜悯之情。

    你们怎么才来啊?真是太不幸了。

    车窗外的噪音好像离我很远,越来越远,这辆夏利车就像一只卑微的小甲虫,
一步一步地无声地爬进我此刻情绪的中心,那里什么也没有,是绝对而又喧嚣的空
白。

    我转脸看着父亲额前稀少而又凌乱的头发,流下了眼泪。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流泪,但我清楚我的泪水是廉价的,我的情感是廉价的。

    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廉价的人,在火热的大甩卖的年代里,属于那种清仓处理
的货色,被胡乱搁在货架的一角,谁向我扔两个硬币,我就写一本书给你看看。

    我已经准备好了,连灵魂都卖给你,七折或者八折。

    不过别忘了,我要的是他妈的美元。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长时间,因为我一头倒下以后,就开始觉得时间的刻度就像
一根橡皮筋,一会儿拉得很长一会儿缩得很短。

    告诉你,在我的头脑里只有一个感觉是清晰的,清晰得如同浑噩之海上的一盏
航灯,那就是性生活刚进行到一半的感觉。

    我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父亲坐在床边,鼻子上架着老花镜,凑在台灯下,手里捧着一叠我的手稿。

    说实话,这已经让我非常感动了,我已经得到了父亲颁发的文学奖。

    至于他如何评价,我是可想而知的。

    "生活中除了性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吗?我真搞不懂!"

    父亲把那叠稿纸扔到了一边,频频摇头。

    他被我的性恼怒了。

    "我倒是要问你,你怎么从我的小说中就只看到性呢?"

    "一个作家应该给人带来一些积极向上的东西,理想、追求、民主、自由等等,
等等。"

    "我说爸爸,你说的这些玩艺,我的性里都有。"

    我觉得心里空洞极了,我讨厌自己嘴里的那股胃酸的气味。

    房间里的一切都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胃酸味。

    在台灯的光线下,父亲的脸庞,那高高的鼻子以及一侧鼻子的阴影,椅子,床,
烟缸和烟缸上正在消散的烟,在这一刻都深陷于一种难以摆脱的无意义之中。

    每当有人用父亲一样的立场评价我的作品,我就有一种与这个世界通奸的感
觉。

    知道吗?你们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内心充满疑虑、焦灼、不安的通奸者。

    但是我现在准备继续充当这个角色。

    父亲拿过桌上的一张纸条递给我。

    是弟弟留下的,他在纸条上写到,他等了一个下午没见到我们,晚上他要在金
港夜总会弹琴,我们可以去那找他。

    我翻身看了看枕边的闹钟,才九点多一点。

    怎么样,应该说时间还不算太迟。

    与其在我作品中的性上打转,不如到现实生活中去嗅嗅实实在在的女人的气
味,你看呢?我们出了门在路边等了很久,想找到一辆的士,但是的士都很少从这
走,这里太偏,这里没生意。

    最后我们叫了一辆马自达。

    在这种天气里乘坐这样一辆以星空为顶篷的车,穿行在这个腐烂的夜里,真是
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父亲和我的心情都在愉快地上升。

    到达金港夜总会的时候,我们的心情正达到愉快的顶点。

    我们带着这样的好心情,买了门票,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这种场合我很少光顾,虽然我清楚里面有好东西,原因很简单,没钱。

    只有当有钱的朋友从外地回来,而且心情比较好的时候,我们这些穷光蛋才有
了进来开开眼的机会。

    今天父亲来了,我很高兴,一高兴我就觉得自己挺有钱。

    欢乐从来不是什么希罕之物,只要你有钱,没有的东西都可以为你现做一个。

    一位丰满大方的服务小姐把我们引到靠墙的一张台子边,环境不错,当然我一
眼就看见了东面的那面墙下坐着一溜鲜艳夺目的小姐。

    她们此刻正用猎人的目光审视着我们。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是那种绿茵茵的光线,照在那一溜收拾停当的光腿上,真
是妙不可言,它们的质地看起来和美妙一个样。

    "先生,用点什么?"

    那还用说吗?用点我们最想用的东西。

    把她们放在托盘里统统给我端来。

    但是父亲说,来两杯可乐。

    "除了可乐,还想要别的吗?"

    当然,那还用说吗?但是父亲说,就这些。

    父亲表情非常严肃,因为他意识到弟弟没准就会在哪个角落里出现。

    至少在弟弟面前,他仍习惯于维持他那副老成持重的令人尊敬的姿态。

    舞池就在我们的右侧,我们远远地看到了小舞台上放着全套电声乐器,但是没
人在那。

    我期待着弟弟从哪个休息室里走出来,带着他迷人的忧郁,抱起他的吉他。

    多少年来,我一直期待着听到属于他自己的卓尔不群的音乐,我是他最热诚最
急切的观众。

    但是他出了问题。

    他不缺乏音乐的才能,却没有生活的才能,去搞两年女人,再来搞你的音乐吧。

    他听不进去,他出了点问题。

    我的脸向左转,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慢慢地从头欣赏着那一溜小姐,刚才进门
时,我只看到了一大堆晃眼的激动不已的色彩,却一张脸也没有能看清楚。

    而父亲的脸此刻却向右转,盯着乐池,等待着弟弟的登场。

    在柔和的萨克斯的催眠下,十几对男女正在舞池里跳着两步。

    我注意到,有几个美丽的姑娘已经被几个猥琐的男人带走了,对此我只能干瞪
眼,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对我这样一个喜欢主持公道的男人来说,生活无疑是一个痛苦的折磨。

    像我这样出色而又满怀柔肠的男人如今是越来越少了。

    你们的悲哀就在于你们的美丽在枯萎之前没有得到相称的尊重,就像我的才能
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一样。

    后来货币变得日益重要起来,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它无与伦比的媒价作
用赋予了我们更多的避免被埋没的机会。

    所以,我们要尊重钱,它腐蚀我们但不是生来就为了腐蚀我们的,它让我们骄
傲但它并不鼓励我们狂妄,它让我们自卑是为了让我们自强,它让我们不知廉耻是
为了让我们认识到,我们本身就是这么不知廉耻。

    从在这个星球上出现的第一天起,它就坚定地抱着帮助我们的善良愿望,它们
四处奔走,缓解了我们的窘迫,我们应该公正地对待它。

    这时,那令人心碎的萨克斯终于停了,舞池那边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

    我看到父亲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弟弟和他的骨骼乐队就要出现了。

    但是在片刻的宁静以后音乐大作,从后台鱼贯而出的却是一个个身着时装的模
特儿,一个报幕小姐面带微笑地说,现在是时装表演时间。

    由于失望,我们都无心观赏。

    其实事后我想起来,那种时装表演是很过瘾的,虽然都是些业余水准的模特儿,
但她们尽了她们最大的努力来满足你们,她们自有她们的可取之处。

    看来我们不能再消极等待下去了,我们是来找弟弟的。

    我向站在墙边的那位服务小姐招了招手。

    "先生,你们还要点什么?"

    我告诉她,我们不要什么。

    请问乐队表演什么时候开始?她说,已经结束了,每天晚上八点半到九点是乐
队表演时间,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那么乐队的小伙子还在吗?她说不知道。

    我告诉她我们是找那个吉他手的,能不能帮我们到后面去问一问。

    她说可以。

    没一会儿,她从后面转过来了,依然带着那种标准的微笑,对我们说,他们一
表演完就走了。

    你们可以明天再来,请记住是八点半到九点。

    父亲马上对我说,我们现在就到弟弟住的地方去,一定会找到他的。

    我反对这个建议,我说你明天还要早走,那就算了吧。

    并且我答应父亲,明天或者后天,我一定去看看弟弟,那么大的人了,他自己
会照顾好自己的。

    父亲这才在他的座位上安静下来。

    我冲他一笑,然后下巴往我的左侧一指。

    既然弟弟不在,我说爸爸,我们就可以干点其他事情嘛。

    父亲开始注意坐在墙边的那一溜浓妆艳抹的小姐了。

    他眼睛一亮,好像第一次发现她们一佯。

    怎么说呢,爸爸,你比你的儿子狡猾多了。

    "她们都坐在哪干嘛?"

    我不知道父亲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告诉他,她们在等生意,她们可以陪你聊天,或者陪你跳舞,或者让你带回
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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