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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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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方雨珠带着方雨林急匆匆地走进那家中低档饭店,并推开一间雅座
间的门时,那里居然已经有五六个年龄和方雨林相仿的男女青年在等着他俩了。白
天,方雨珠到区劳动局职业介绍所去找活儿,居然遇见方雨林中学时的一个老同学
在那个介绍所里当工作人员。那个老同学兴奋地说,他已经有好些年没见到方雨林
了,他们一帮老同学也都特别想念方雨林。于是约了他俩到这个小饭店来见面。据
说这个小饭店也是他们的一个老同学开的。但一走进雅座间,确让方雨珠愣了一楞
:因为那五六个男女都在一本正经地看报,并且全都背对着他俩,挺不是味儿的。
 
  “不是这儿吧?”方雨珠疑惑地打量了一眼那个穿着皱巴巴旧绸子旗袍的领座
小姐,问道。历来机敏的方雨林四下里蜇摸了一下,也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儿,刚
想撤身,从门后闪出两位壮汉,一把抓住他的两只手腕,大叫一声:“方雨林,你
还想溜?”随着这声吼,那几个装着在看报的男女立刻放下报纸,转过身来冲着“
被擒”的方雨林笑道:“哈哈,方雨林,你总算自投罗网了!” 
  方雨珠完全被吓傻了,只知道慌急慌乱地叫喊:“你们干啥?你们干啥?”两
位女青年悄悄地笑着把方雨珠拉到门外,低声地对她说:“没事,你就安安生生地
在一边待着。没事的。” 
  几位25中的老同学因为当年他们的“领头人”方雨林自打离开母校后,再没跟
他们联络,以为他戴了大盖帽,忙着在“吃了被告吃原告”,瞧不上哥儿几个了,
早就窝着一肚子火,正急着没机会收拾他哩。 
  “你小子牛掰了,是不?当了个狗屎副大队长,就找不着北了,是不?” 
  “不是不是,真不是……” 
  哥儿几个哪信这个,早准备了一根绳子,一会儿工夫便七手八脚地把他拥了个
结结实实。 
  “哥们儿……哥们儿……” 
  “操!找你多少回,你不答理!你这个臭警察!” 
  “各位……各位……请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呀!走,扔狗目的大松江里去。” 
  方雨林敬意挣扎着,大声叫嚷:“扔不得……扔不得……兄弟还没讨老婆哩,
这就打发了,实在冤得慌……这两年不是兄弟不答理各位,实在也是有难言之隐哪
……各位……各位…… 
  再说,我今天就是犯了‘死罪’,你们也得允许我做最后的陈述啊!” 
  “行,听他说。”松了绑,哥们儿姐们儿团团把方雨林围住,一心想听他解释
。方雨林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慢慢抬起头问道:“我说的。你们信吗?” 
  “那得看你说什么了,是实话,当然信。” 
  “好,那我说。其实也简单,就一个理由:我就是当警察没当出名堂来,觉得
没脸见各位。”说完后,方雨林便再不做声了。 
  老同学们互相打量了一下,也沉默了起来。听得出,方雨林说的是实话。当年
方雨林是他们中间功课最好、脑袋瓜儿最灵的一个,拿班主任老师的话,他应该进
北大清华。最不济,也得去哈军工或国防科大那样的重点。可这小子偏偏要考法学
院,要搞刑侦。大伙儿实在想不通,还以为是丁洁闹的,是她暗中影响了方雨林的
择校方向。几个人还正经找丁洁掰开了揉碎了、从国内外大好形势一直分析到弗洛
伊德性心理,好好地谈了两三个小时。最后,丁洁只说了一句话,就把他们问傻了
。丁洁说:“你们这个方雨林是受人影响的人吗?告诉你们,我考法学院,还是他
影响的哩!”几位认真一想,是啊,从来没听说过丁洁喜欢法学,她怎么可能再拉
着方雨林去“跳这火坑”呢?出学校门这些年,这几位老同学中,就那个在区劳动
局职业介绍所工作的老同学惨点儿,还戴着个马笼头在吃皇粮,跟方雨林差不离儿
,饿不死,也好不到哪去。其余的都有了自己的那一摊儿,甭管大小吧,干好干赖
都是自己的,房子车子孩子基本都置齐了。 
  “雨林,你还是换一个行当干干吧,干吗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呢?”老同学们
沉静下来,感慨万分地劝慰道。 
  “跟你实说了吧。今天约你来,哥儿几个就是想给你换换脑子,上我这儿来干
吧。”其中的一位说道。“我在我的公司里给你今没个保安部经理的位置。雨珠要
愿意的话,可以上我的门市部当个出纳什么的。一年我给你俩这个数。”说着伸出
五个手指晃了晃。 
  方雨珠大着胆向:“5000?” 
  那位老同学撇微嘴道:“你存心寒碜我呢?” 
  方雨珠迟迟疑疑地倒吸一口气,一狠心问道:“5…… 
  5……5万?” 
  老同学说道:“不好意思。” 
  他的话音刚一落地,在场所有的老同学都不由自主地拍起巴掌来。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马路上空无一人。方雨林和方雨珠默默地走着
。方雨珠不时地偷偷膘一眼方雨林,总想跟他说些什么。但方雨林似乎一直沉浸在
自己的思虑中,完全没有觉察方雨珠的这点微妙心态。走了没多远,突然一辆扫雪
车“隆隆”地拐过十字路口,向他们照直开来。方雨林好像也没觉察似的,依然照
直走他的路。方雨珠忙拉了他一把,扫雪车与他擦肩而过。扫雪车司机探出头来狠
狠地骂了一句:“活腻歪了?”方雨珠追着扫雪车,也骂道:“你才活腻歪了!”
 
  扫雪车没再答理她,“隆隆”地走远了。方雨林却仍然一动不动地呆站在马路
中间,眼睛直瞪瞪的注视着身后不远处的那个小饭店。 
  小饭店里的灯大部分都灭了,只剩下大门门楣上那几个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字还
在寂寞地闪烁着。5万的年收入,也许在北京上海那样的城市里,在众多白领阶层
中,只能算是个低廉得完全不能加以考虑的数目了,但对于北方一个中等城市的中
低级警官来说,对一个仍有心坚守着大盖帽上那一枚国徽的圣洁的警察来说,能合
法地得到5万元的年收入,依然是一件难以想像的事情。这么些年来,谁跟他说过
这样的话:干吧,我给你5万。5万哪!有这样一笔年收入,不用几年,眼下所有那
些解决不了的实际问题,都能解决了。真的,他没有更大的奢望了,5万元,足够
了…… 
  这一夜方雨林又失眠了。黑暗中,他“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在布幔的部一边
,方雨珠也“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方雨林低声地问:“你干吗?” 
  方雨珠也低声地问:“你干吗?” 
  从里间小屋里传来一阵父亲的干咳声。 
  方雨林赶紧悄悄地又躺了下去。方雨珠也悄悄地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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