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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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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往往是电视台新闻部最安静的时刻。准备好当晚播出的本市新闻,
忙得晕头转向的记者、编辑,包括几个小时一直不得空闲的新闻部主任,这一刻最
想做的事,往往是端一杯咖啡或浓茶,躲到某个只属于自己的角落里,“窝”上那
么一小会儿。丁洁有自己的角落,那就是用大块玻璃与大办公室隔开的“主任办公
室”。这时候,大家都知道,除非有天大的突发事件,否则谁都别去打扰她。
但是,那一天,那个年轻的女记者小高却偏偏在这时推开门,把自己那个剪成
男孩儿式短发的小脑袋探进去,招呼道:“主任,没事了吧?我回去了。”
丁洁一副被惊醒的样子,忙坐起:“啊……你走吧。”
小高不仅不走,还偏偏从虚开的门缝里挤了过去,做出一副怜惜的样子说道:
“主任,您也回吧。”
丁洁没说话,只是瞟了她一眼。电视台的人谁都知道,在晚间新闻播出前,作
为新闻部主任的她,一般是不能走的。她得盯到播出结束。小高在新闻部已经干了
两三年了,说不上资深,也应该说熟请这一套行规了。她今天挤进门来说这一番“
废话”,绝对是另有所图。丁洁太了解这些精明的“现代化小丫头”了,所以懒得
再跟她多说什么,只是“且听下回分解”。
果不其然,在一旁蔫蔫地站了一会儿,小高突然弯下腰来,悄悄问道:“怎么
了?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呢?恋爱出故障了?”
丁洁笑着啐她:“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在考虑工作。”
小高撤撤嘴道:“得了吧,我的大主任。在这个年龄段,谁不清楚,为工作而
发呆和为爱情而发呆,那模样那神情是完全不同的。丁姐,到底怎么了?快说嘛!
周副市长好长时间没给您打电话了……”
丁洁笑道:“你昏了头了,跑新闻跑到我身上来了?跟我扯什么市长副市长,
净胡说!”
小高拿起自己的皮包,一边笑着向外跑去,一边还热心地劝说道:“主动给人
家打个电话吧,别在这里苦苦折磨自己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跑了回来,说道:
“忘了告诉您一件事,刚才台行政科通知,让我们明天一早派人去他们那儿领工作
服……”“又发工作服?不是上个月刚发了一套吗?”丁洁问。“嗨,又不要您自
己掏钱,管它呢!每天发一套才好哩!”小高甩着自己那个小皮包说道。“什么不
掏钱?上一套每人不是掏了50元?”丁洁反驳道。小高叫了起来:“我的大主任,
一套纯毛西服让您个人只掏50元,您还觉得吃大亏了?您真够可以的!”丁洁问:
“这一回是哪个企业赞助的?”“听说是九天集团。”
又是这个九天集团,丁洁没再问下去。这个九天集团最近拼命地在新闻媒体上
“投资”。前不久刚给电视台每个办公室送了一个纯净水饮水机。没几天又每人送
一套工作服。昨天还听说,他们又决定出资300万,赞助电视台建托儿所……这个
冯祥龙钱多得烧手了!当然效果也是非常明显的。电视台这几天天天播放跟九天集
团冯祥龙有关的专题片,就跟做大广告似的。电视台专题部差不多都成了九天集团
的广告部了。前天晚上有人打电话来报告说,九天集团发生一起特别奇怪的伤害案
。一个叫廖红宇的经理助理在自己家的门洞里被人砍了四五刀。这个廖红宇前不久
刚写了一封匿名信揭发九天集团的许多问题,就让人砍了。当时丁洁已经通知小高
带人去拍一下现场,准备留一点相关资料。最近她听许多人都说,这个九天集团,
尤其是这个冯祥龙,有朝一日肯定要出事。他那个德行都不出事,那就是咱们这个
省真有问题了。但经请示台领导,台领导愣是不让拍。说,九天集团的事特别敏感
,不要去碰。
“什么叫特别敏感?”当时丁洁还追问了一句。台领导没做更多的解释,只说
了一句,这牵涉方方面面许多关系,能不去碰,还是不碰的好。“干什么不好,干
吗非要去碰它呢?”
领导最后说道。是的,以中国之大,可拍的东西太多太多,何必自寻烦恼,偏
去碰这么个“刺儿毛球”呢?!
丁洁不做声了。父亲常常教导她,在外做人做事都要特别的谦虚谨慎,一定要
考虑到影响问题。“出什么事,人家都不会怪你,总是要怪到我头上来。他们会说
,看,这个司令员,怎么教育自己的闺女的嘛!”正因为如此,在家里、在熟人面
前有诸多任性的她,在自己下属和生人面前,总是要把很大一部分真实的自我收藏
起来,做出一副敛容的样子。
那些日子里,方雨林一直在忙着寻找那天冲击车祸现场的二十几个山民,想从
他们嘴里找出在幕后策划此事的总后台。
最后搞清,策划者居然是那位市政府秘书阎文华。材料报到金局长跟前时,局
长大人还具有点不相信。因为在这同时,局里又让郭强去交通大队认真核实了一下
那起翻车事故。郭强回来汇报说:“可以说搞清楚了,完完全全是一起违反交通规
则造成的普通车祸。这两个家伙原先就不怎么会开车,那天急着上谁家去喝喜酒…
…”方雨林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把他们灌醉了,又把他俩弄上车,制造了这样
一种普通车祸的假象?”
郭强说:“他们是去新娘新郎家的路上出的车祸,还没喝到喜酒哩。”
既然是一起普通交通事故,现在无法解释的是,市政府阎秘书为什么要组织双
沟的人去冲击事故现场?他好好的一个市政府秘书当腻了?还有一件事,更加让人
百思不得其解,破案小组的两位同志奉命秘密搜查阎秘书的家,没搜到别的什么东
西,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搜出了一条黑白花围巾,跟周密的那条完全一样。
“完全一样?”市局的几个局领导都愣了。
“是的,完全一样。”去搜查的侦察员十二分肯定地说道。“那天在小杂树林
里跟张秘书接头的可能是这位阎秘书?
整个策划杀害张秘书的,也是这位阎秘书?他为什么要这么干?难道说,他跟
东钢30万份内部职工股有重大牵连?如果来行贿我的那两个双沟人,真的是死于车
祸,这个阎秘书又为什么要组织一帮人来冲击车祸现场呢?“方雨林提出一连串疑
问没人回答。静了一会儿,马凤山提议:“查一查,案发当天,这位阎秘书去来凤
山庄时,围没围那条黑白花围巾?“方雨林马上答道:“没有。关于围巾的问题,
我们一开始就已经查过了,案发当天,在整个来凤山庄,只有周密一个人围了一条
黑白花围巾。“郭强分析道:“有没有那样一种可能,这个阎秘书为了嫁祸于周密
,去来凤山庄时,偷偷地围了一条黑白花围巾,,去后门外的杂树林边上,跟张秘
书接触……“方雨林马上反驳:“他为什么要嫁祸于周密?周密是他的好朋友,有
恩于他。再说,拐着弯儿让那条黑白花围巾留在照片上作证嫁祸于周密,这种做法
也实在是太玄了。因为事先谁都不可能预测到,谁在跟张秘书接触时会被哪一位记
者拍下来的……除非那个记者也是他们一伙儿的。“郭强说:“还有一种可能,他
围着这条黑白花围巾,是作为一种标志物,万一有人远远地在现场看到他,就可能
据此认为是周密在作案。“方雨林很不痛快地说:“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
把整个事件往这个阎秘书身上引?”
马凤山觉察出方雨林情绪过热,立即强压了一下道:“方雨林,注意听取不同
看法。”然后又对郭强说道:“继续说说你的看法。”
郭强略略打量了一下方雨林,才继续往下说道:“两位领导都在,我说说我心
里的感觉。从案发那天接触这个案件,一直到今天,我一直不能接受这样一种结论
,说周密是这起谋杀案的幕后策划者,更无法想像这样一个人会直接杀人。周密为
什么要杀人?上上下下,他口碑极好,可以说前程似锦,下一步他很可能是市长、
市委书记、副省长的接班人。就算他一时糊涂,从张秘书手里拿了那30万份职工内
部股,怕暴露,作为一个副市长,他还是可以有很多办法来遮盖抹平这件事的呀!
也不至于去亲手杀人嘛。如果周密平时特别霸道,特别贪心,为人办事手段特别狠
毒,那又是另一回事。从全国的情况来说,副市长雇人杀害市长,副县长雇人杀害
县长,省委秘书长诬陷省领导……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起两起了。但你仔细翻翻
老底,这些做坏事的副市长、副县长、秘书长,为人原先就不怎么的。可是周密的
为人,我们大家都是清楚的,在中年干部中,应该算得上是个佼佼者了吧?在找到
第二条黑白花围巾前,我的确没话可说。现在又出现了一条黑白花围巾,我觉得我
们还是一锥子扎在周密身上,对别的都不顾不问,于情于理真的都说不过去。这样
确定我们的侦查方向,我觉得是有问题的,是要误大事的!”
马凤山立即问:“那你说,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郭强惶惑了一下:“我不是破案小组的,我说行吗?”
马凤山严肃地说道:“你不是破案小组的,你还是重案大队的大队长嘛!”
郭强忙正色道:“那我就说了?首先,当然要把这个阎秘书列为我们的侦查重
点。其次,我们要在那个杂务工身上下大工夫,下大力气找到另一个杂务工。我觉
得另一个杂务工开枪杀人的可能性不是没有的。”
“杂务工开枪杀人?新观点。有意思,有意思。”马凤山虽然连连称赞,但没
下什么结论,也没做任何具体部署,看看已到午饭时间,便挥挥手,打发众人去“
喂脑袋”。
市局机关食堂眼所有的机关食堂一样,中午这一顿总是“人山人海”。即便全
是维护社会秩序的主力,但在此时此刻,照样有不少人夹塞地插队。方雨林买好饭
菜,正四处找坐位,郭强端着饭菜走了过来。
郭强拿胳膊肘碰碰方雨林:“不高兴了?”
方雨林笑笑:“我有啥不高兴的?”
吃罢午饭,方雨林推着车子刚出了市局,郭强推着车子就跟了上来,取并肩走
的姿势,对方雨林说道:“你说你这个人,至于吗?你就非认准那个周密不可……
”
方雨林忙“嘘”了他一声,提醒他别在光天化日之下说什么“周密”。这时。
他俩腰间的BP机同时响了,两个人看了看,撂下车子同时转身向局大楼跑去,呼他
俩的是马凤山。
“你俩可好,吃了饭也不打一声招呼,拍拍屁股就颠了?”待他俩气喘吁吁跑
进办公室,马凤山笑着责怪道。全局长也在马凤山的办公室里。郭强忙向两位主管
领导解释:“我们以为已经没事了哩。”
金局长说:“路南区发生一起非常特殊的伤害案。九天集团公司总经理助理廖
红宇昨天晚上被人砍了五刀。但由于受的刺激太深太重,受害者精神出了点儿问题
,不会说话了。反贪局提供了个情况,他们最近接到一封化名举报、揭发九天集团
公司总经理冯祥龙经济问题的信。据他们初步查证,这个化名者可能就是寥红宇。
如果情况确凿,这起案子的性质就相当严重了。反贪局要求我们派刑侦方面的力量
,和他们一起工作。
我已经给路南分局打了电话,让他们派人协助市反贪局工作。
你俩谁要有时间,也去关心一下这个案子。“”那个冯祥龙不是省里十佳企业
家吗?去年摘了个大型商城,一直火得不得了。这几天天天见他在电视上亮相。“
郭强说道。金局长说:“没人说冯样龙一定和这起伤害案有关。但事情发生在受害
人刚写了举报信不久,这性质尤其严重。“马凤山对郭强说:“你这就去路南分局
,最好亲自去看一下现场,再到医院接触一下受害人。”
郭强赶到市二中心医院,那位苏大夫却执意不让他接触廖红宇、理由是,廖红
宇至今还不会说话,不能再受刺激。拒绝了郭强以后,这位姓苏的大夫通知廖莉莉
:“今天要给你妈做一次全身检查。”廖莉莉立即警惕地反问:“全身检查?上哪
儿做?”苏大夫说:“还能上哪儿做?就在我们医院做。先去CT室,做一下脑部造
影。”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人高马大、长着一脸肉疙瘩、皮肤又黑又紫的男护理工推
着个平车来接廖红宇。廖莉莉寸步不离地跟着,并且紧紧地抓着妈妈的一只手,警
惕地注意着那两个护理工的每个举动。
车在一个治疗室门前停了下来。廖莉莉用心打量了一下,发现治疗室门上没注
明是CT室,一时间疑心顿起,正要发问,车已经往里推去了。
廖莉莉赶紧拉住车,大声问:“这……这是CT室吗?”
苏大夫生硬地说道:“不是CT室是什么?你在门外等着,松手。”
廖莉莉犹豫了一下,不想松手。一个护理工走来,想扳开她们娘俩的手。这时
,廖红宇却紧紧地拉着女儿的手不肯松开。从虚眯的眼缝里,她看到这间治疗室空
空如也,没有任何医疗器械,根本不像一间CT室。苏大夫催促道:“请病人也松开
手。”廖莉莉又迟疑了一下,只得说道:“妈,我就在门外,您放心!”廖红宇这
才极度忐忑地松开了手。
平车一进屋,那两个男护理工就走了。苏大夫立即把门锁死,并且把窗帘拉了
起来。当听到窗帘上端的金属环爽朗朗地响动,室内的光线一下子暗下来,“咣当
”一声室门被重重地锁上的时候,廖红宇一下从平车上坐了起来,十分紧张地看着
眼前这位苏大夫。
苏大夫平静地走到廖红宇面前,拉过一把椅子,正对着廖红宇坐了下来。
“廖女士,请您躺下(您的伤口还没好……把您请到这儿,是想跟您随便聊聊
。”他说着一口夹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让听惯了一口一个“干哈(啥)呢”、
充满大渣子味的东北话的廖红宇觉得挺别扭。她没照他的意思躺下,关键时刻,她
知道该怎么办,她不会顺着别人的意思走。除非事实证明她自己错了,否则她是不
会拐弯儿的。“您把心放宽了,您血压偏高,别太紧张了。先向您解释一下,我不
是公安局的人,也不是检察院的人。我是冯祥龙的朋友,但不是他的走狗,我就是
一个大夫。一个有私心的大夫,但还知道大夫为何物的大夫。
这段时间,一直是我负责给您治疗,所以我非常了解您的病情。我知道您会说
话……有人跟我说了您的情况,说您揭发了你们九天集团的总经理冯祥龙。他们就
是为了这事儿,要您的命!”
廖红宇紧张得脸部的肌肉都在微微地抽搐。但为了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慢慢
地躺了下去,并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前,冯祥龙跟我通了电话……”苏大夫说得不紧不慢。廖红宇听着,
却跟电打了似的,“腾”地一下,又坐了起来。
“……我也是这两年才慢慢地真正认识了冯祥龙。在这个世界上就有这么一号
人,啥都想占,啥都想搂,很不得把全世界都接进自己的腰包里,还不许别人哼一
哼……”
廖红宇无比紧张地:“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大夫苦笑笑:“我……怎么跟您说呢?一个不好不坏、好也好不起来、坏也
不敢多坏、中不溜儿丢那么一个东西……”
“你……你想干啥?”
“放心。就是搁100万在这儿,我也没那勇气杀您。但……
我也不知道能为您这样的人做点啥……”
廖红宇怔怔地呆住了,等待着,不知道此时此刻是信他说的好呢,还是不信他
说的好。“我这么跟您说吧,”苏大夫接着往下说道,“您现在处境挺危险。那些
要您命的人,可能不会让您太太平平出这医院的。我知道您现在装着不会说话,装
着神智不清,是想让那些人别来再害您。可您这样,还是不太保险……我不是上您
眼前来充英雄好汉,我……我也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虽然年轻时也热情澎湃过
,但这十来年……这十来年……也就这样了……我现在眼什么样的人都能混。说实
话,要是我,我就不会去写什么举报信,管什么用?!中国因此就不腐败了?没门
儿!根儿不在这儿!告诉您,他们砍您的这五刀里,有一刀只要再往上偏那么半公
分,就扎着您腿上的大动脉了。那一刀下去,您就完了,彻底完了。您完了,这地
球还照样转,那些贪官污吏该干吗还干吗!您跟谁去要公平。
公正、公道?!谁跟您说公平、公正、公道?!”
这时,廖莉莉在门外等急了,老也不见这所谓的治疗室里有动静,便不顾一切
地砸起门来,并大叫:“大夫,请您开开门……”
苏大夫冲过去猛地打开门,喝斥道:“嚷什么嚷?保持安静!”说着,不等廖
莉莉反应过来,又把门锁上了。回到廖红宇面前,他接着说:“您的血,白流!不
信,您瞧着吧。我要跟您说的就是,您住院这段时间,要特别小心。有什么要我帮
忙的,请开口,这是我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号码。”说着,把一张事先写好的小纸
条塞到廖红宇的手里。“还有,天天轮班来护理您的那几个护土小姐,都是挺不错
的女孩儿。万一找不着我,有事也可以招呼她们。她们都挺佩服您的。其实她们不
懂……真的不懂,您这么干真的不管用……”
说到这里,他突然低下头去,不说话了。过了好大一会儿,突然又臭名其妙地
说了这么一句:“也许……这就是人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然后,就走了出
去。走到门外,他对一直等候在那儿的男护理员冷冷地说了声:“把廖女士送回病
房。”便倒背着双手,径直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廖莉莉开始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尔后急忙冲过治疗室。只见妈妈一动不
动地躺在那平车上,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两眼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怔怔出神,眼
角却慢慢淌出两滴硕大的泪珠,只是在眼角边的那些皱纹里滚动,而不肯爽快地滴
落下来。
廖莉莉急切地抱住妈妈叫道:“妈,那鬼大夫怎么你了?
妈……”
廖红宇一声不响,过了一会儿,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什么也
没说,由着那两行热泪慢慢地、慢慢地在自己的险颊上流淌……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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