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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xas (百无禁忌),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牵手(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Sep 14 20:31:43 1999), 转信
下午,两个疲惫的、胡子拉碴的年轻男人走出没有冬夏没有阴晴的地下机房,
拐过一段细长的通道,爬上——层陡峭的水泥台阶,来到地上。地上是一家赫赫有
名的大公司的领地,水磨石地面,猩红的地毯直通深茶色玻璃大门。推开大门,太
阳立刻在眼前爆炸开来,他们不由眯细了眼睛。阳光热辣辣地刺激着肌肤,全身滚
过一阵又一阵的颤栗:久违了,太阳!其中的矮个男人干脆舒展双臂,迎着太阳满怀
深情地昂首高歌:“噢嗖来米由、给背来狗扎那由拉那它嗖拉……”
——意大利语《我的太阳》。他叫谭马,另一个叫钟锐。谭夫人是抒情女高音
,因而谭马的贩喉、风范也具有了相当的专业造诣。
门前正在修路,坑壑赤裸,热风将黄土掀起,张扬翻飞滚动,一波未平,又起
一波。
这条路曾有着四排笔直的白杨,往年这时候,蓬蓬勃勃的枝叶早巳将整条马路
遮蔽,即使走在路中间,头上方仍有筛筛点点的荫凉。也许就因为白杨,早该拓宽
改建的马路直拖到不能再拖了的今口——北京城高速增长的机动车和路两旁不断兴
起的高科技企业,使这条路时时发生交通梗阻。
“路上横七竖八堆满了白杨树的尸体,……”开工修路那天,钟锐对四岁的儿
子如是说。儿子当即就红了眼圈。一想起那又伤心又愤怒的小模样儿,钟锐的微笑
便从心底浮出。
“你笑什么?”谭马立刻停止抒情,警惕地问。钟锐年龄长他几岁,身量也高
他一截。
“没什么。走吧。”
“走哪?”“回家。”
“真农民!跟我走!……先去洗个桑拿,再找地儿吃顿好饭,然后嘛,睡觉。睡
上至少三天三夜,损失多少,就得补上多少。我老婆讲话,要善待自己。”说罢,
谭马率先开步。
钟锐却始腿朝相反的方向走,谭马一把拽住他:“非得回家?……有病啊!”
“我没有病,你也正常。志不同道不合的原因在于,你我各有一个不同的老婆。”
“我老婆你知道?”“我知道你。从一个男人的状态就可以看出他老婆的质量。…
…”
“说,接着说!”潭马兴致陡增。
钟锐一笑:“你老婆嘛,毫无疑问,是那种……噢,‘善待自己’型的,所以
就没工夫善待你,所以你就只能像条没人管的野狗,终日到处流窜。”
谭马欲给钟锐一拳,钟锐接任了他的拳头:“还是跟我走吧。上我家去,我让
你开开眼。”
钟锐家住在一座高层建筑的十二层楼上,他们边等电梯边接着聊天。
“……没接触过日本文人,日本电影总看过昭,日本男人下班回家……”
“女人就迎上去:‘您回来啦。’……”
“对。然后呢?”“然后……”谭马重复了一遍钟锐的问话,一片茫然的神情
。
钟锐觉着他简直不可思议:“然后就递过来一双拖鞋。我说,你在家里真就那
么惨?”“我们家的拖鞋只有洗澡的时候才用,用的时候还得且找一阵子呢。说吧
,然后!”“拖鞋刚刚换好,一杯不凉不热的清茶就会遇到你的手上……”
“‘您辛苦啦,您请用茶。’……”
钟锐摆摆手:“语式倒还是中国语式:‘先喝点水,喘口气儿,饭马上就好,
别忘了洗手田!’”
“然后就吃饭?”“就吃饭。”
电梯门开了,他们走进电梯。
“一般都吃什么饭?”谭马着述了。
“如果主食不是包子饺子那种带馅的,平常日子,四菜一场。”
“政府标准啊!”“那是。”
谭马口内的津液一股一股地涌,得使很大的劲才能不动声色地把它们压下去。
为了ARPHA2.0,他和钟锐三天没出计算机房,吃了三天的方便面,已经吃到饿了都
不想再吃的程度了。
十二层到了。
“哎,注意不要吃得太饱。”边走,钟锐边叮嘱潭马。见谭马不明白,他又补
充道:“吃完饭她还得逼着你吃水果,削了皮硬塞到你的手里。”
“还,还给你削皮?”“不削皮?嘁!削了皮我还不一定给她吃呢!”“噢!天
哪!”终于到了房门口了。钟锐掏钥匙时,潭马拽衣服捋头发地整理着身心。钟锐
转脸看到了,伸手把他刚刚整平伏了的头发又胡噜乱了:“就这样!——正是需要
温暖和照顾的时候。”
“你这样行啊,我算老几?”钟锐眼一瞪:“你是她丈夫的朋友广他边说边把
钥匙桶进了门里。屋里静静的。这是三室一厅、现代格局的居室,厅有二十平米,
卫生间有浴盆,厨房同时可作餐厅,放得下西式长餐桌。这是用公司名义租下的房
子,再以每月几十元的公房低廉租金租借给钟锐的。全公司的人,包括总经理方向
平都没有这样的待遇。钟锐毕业于北京大学,在中关村、在计算矾圈内,有着“电
脑怪才”的著称。
他二十四岁时写成的软件“中文天地”,目前仍在中国无以数计的计算机上运
行。美国微软公司总裁比尔·盖茨来京时请了几位计算机同行吃饭,其中一人就是
钟锐。
“晓雪!晓雪?……丁丁!”钟锐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叫。
无人答应。
谭马斜眼看着钟锐。
钟锐看看表:“可能买菜去了。”
“说话就到饭点儿了才去买菜!”钟锐心里也奇怪。平常这时候,儿子丁丁已
经从幼儿园回来了,妻子晓雪应该正在做饭。他鞋也没颐上换,挨屋找这母子俩。
客厅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谭马站在门口原地不敢动,钟锐没给他拿拖鞋。面对这
样的洁净,即使没人提醒,你也会不由自主地严格要求自己。文明行为需要相应的
文明环境。
客厅中央铺有—块宝石蓝色调为主的纯毛地毯,窗前低垂着纱帘,屋角有一株
碧绿的龟背竹,墙上看似不经意却佑到好处地点缀着几帧原木画框的小画,还有浅
灰的皮沙发,椭圆的橡木茶几,优雅、温馨,毫无刻意的张扬。门旁紧贴墙有一排
与暖气罩相连、等高等深的柜子,柜子最靠门边处上方有两个小抽屉,抽屉下是一
个同样宽的小柜门。百无聊赖的潭马顺手拉开一个抽屉看看,只见里面放着钥匙、
钱包等出门前必带的碎物。再打开下面一个独屉,是鞋刷子和鞋油。谭马不能不为
这聪明、细腻的设计叫绝。他索性又打开抽屉下的小柜门向里窥视:哇,雨伞!……
谭马这才相信钟锐所言不是吹牛,这里的确有一个令男人“梦里寻她干百度”的女
人。
钟锐一无所获地回来,皱着眉头问谭马:“今儿星期几?”谭马掰着手指头算
了一会儿:“……星期天?……星期天!”“那就是了。带孩子回姥姥家了。她不
知道我今天回来。……我马上打电话,叫她回来做饭。”
电话没有人接。钟锐真的奇怪了,除了单位、家、她妈妈家,晓雪还能去哪里
?“家里没人。……可能带孩子跟她妈妈出去玩去厂。”
“拖鞋!”钟锐这才想起谭马还站在门口,他走过去打开门旁那排柜子的柜门
,里面是整整齐齐的拖鞋和别的鞋。钟锐是在伸手拿鞋的瞬间改变了主意的,他“
砰”地关上柜门:“不用换了!”谭马不明白。
“她、不、在、家!可以随便一点了。”
谭马明白了,却不能同意:“换换,还是换换,领导在和领导不在一个样。”
“让你进来就进来,现在我是这家的领导!”谭马这才小小心心伯踩着地雷似的向
屋里迈,边迈还边扭着脖子四处观看。钟锐随手把各个屋的门一一大大敞开。
“随便参观,随便参观!”谭马来到卧室门口,卧室地上铺的是地毯:“卧室
也可以参观?”“我说过了,随便。”
谭马要脱鞋,钟锐挡住他,带头穿鞋大踏步走进去。他也是头一回穿鞋走在自
家地毯上,感觉很不一样,一种可以放纵可以胡来可以无拘无束的喜悦由衷涌上心
头。他大步走了几个来回,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床上,接着又弹跳起来。感觉好极了
,他喜不自禁地搓着双手,嘴里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什么太好了?”“
这种感觉,自由的感觉。老婆不在家,真是太好了。……说吧,今儿吃什么!青菜
是不用吃了,水果更是不予考虑,咱们今天想不吃什么就不吃什么!”谭马笑了,
他心里舒服多了。看来这幸福和不幸福还真的是一朵并蒂莲。床上方接着一张合影
,里面的钟锐比现在瘦,样子也比现在土,紧便在他身边的女子倒是雨后梨花一般
。
“……结婚照。她非要挂着。”钟锐解释道。
“还弄了身儿当兵的衣服,穿军官服啊,哪伯是混纺的呢。”
“不要只看包装……”
“人也不怎么样。”谭马又扭脸看看钟锐,“你现在还算长开了点几。……嫂
子倒是一表人才!”“没照好,她本人比照片好。大学四年,四年的校花。”
“我倒不明白了,这么才貌双全的一个女性,怎么会落人你的手掌?”“不明
白?”“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坚决不明白。”
“那好,我来告诉你,四个字:才、子、佳、人!”
谭马顿时语塞。
钟锐在厨房下面条,他们最终决定吃面条。尽管谭马那么想吃一顿正儿八经的
饭:大米饭,汤汁浓厚的红烧肉炖粉条,新鲜青菜,漂着香菜、胡檄粉、麻油的热
汤——两菜一场。作为一个应邀而来的客人,这要求不高。但就这不高的要求钟锐
也没法满足:他妻子不在。他说他保证能下出味道独特的面条。潭马别无选择,只
好作“欣然同意”状。
锅里的水开了,钟锐拿出一把挂面但拿不准下多少好:“谭马,你吃多少?”
谭马此时正关着厕所门坐在马桶上出恭,没听清。他欠身伸手把门拉开一道缝:“
什么?”“你能吃多少,面条!”“……三两吧。”
钟锐看看接面上标的重量,五百克,一厅。他抽出三分之一下到锅里,这是谭
马的。再抽出相同的一小把下进锅里,他也吃三两。用筷子搅了会儿,他觉着不太
够,看看手里的挂面,又抽出几根,再仔细将手中的面条和锅里的比了比,看看比
例是否对——他决心要把这顿饭做好。
卫生间,谭马出完恭,想抽手纸时,发现手纸没了,便大声叫钟锐。
钟锐在炉子左边的灶头上煮面条,右边烧上了油锅,又从冰箱里拿出五六个鸡
蛋,正要打时,潭马的声音传过来了。
钟锐听见后想了想,又想了想,对手纸在哪里他一点没有印象。
谭马提高嗓门又在叫。钟锐只好答应着就近打开碗柜看看,自然不会有手纸。
他大步走到卧室,打开衣柜、床头柜,依然没有。他有些急了。
谭马坐在马桶上耐着性子等,想不通拿个手纸何以要这么长的时间。
钟锐来到儿子丁丁的小房间,打开儿子的玩具柜——通乱翻,把玩具等扔了一
地,还是没有。
潭马坐在马桶上不耐烦地抖着双腿。
厨房里,油锅冒起了浓烟,面条锅也开了,水向外溢。
钟锐从儿子房间里出来,转身去了客厅,动作更急促地各处乱翻,仍是一无所
获。他无计可施地拿起了电话。已经到吃饭时间了,上哪去玩这会也该回来了。
电话果然有人接了,是钟锐的小姨子夏晓冰。晓冰二—中多岁,跟姐姐长得很
像,黑发飘逸,是师范大学艺术系的研究生。
“喂?”晓冰嘴里正嚼着饭,声音显得有点含糊。
钟锐一下子拿不大准:“是……晓冰吗?”“有何贵干,姐夫?”“叫你姐接
电话。”
“我姐不在。”
“那她去哪了?”“她又不是我老婆我怎么知道。”
正在吃饭的夏心玉皱起了眉头。夏心玉是晓雷、晓冰的妈妈,年近六十岁,有
着六十岁人的白发和皱纹,也有着六十岁人才可能有的安详和睿智。她在妇产医院
做科主任,是那种病人一见就会全身心信赖的医生。她责备地冲小女儿摇摇头,晓
冰回了她一个鬼脸。
电话那边钟锐着急起来:“这人!上哪去也不说一声,哪怕留个条呢!”
“你从来上哪去、干什么都通知过她吗?”“……你姐真的不在?”“真不在
。不信,你来搜!”“这就怪了。她还能去哪?”“你有事?”钟锐嗫嚅地:“不
知道她把手纸……藏哪里去了。”
晓冰立刻明白了,开始大笑,笑得说不出话来。夏心玉起身要拿电话,被她推
开了。
钟锐只好举着话筒耐心听晓冰笑。这工夫,厨房——边灶眼上面条汤溢出一地
,另一边灶眼上油锅着起了火。谭马坐在马桶上,抽着鼻子叫起来:“钟锐,怎么
这么大烟昧啊?”钟锐猛地想起了炉子上坐着的锅,扔下电话就往厨房里跑。
听到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晓冰放了电话,回到餐桌旁:“我姐夫。”
“他什么事?”“他能有什么事。……妈妈,我真不懂,我姐怎么能和这样的人过
,还过了六年,够有毅力的。”
夏心玉自顾自吃饭,没理她。
钟锐家厨房里已是浓烟滚滚,火焰在锅内跳跃。钟锐冲过去想关火,被地上的
面条汤滑倒。他四肢着地扑倒在炉前,颐不得站起来,趴在地上伸长手臂先关上两
个火的开关,这才起身去端着火的铁锅。设想到铁锅把儿已被烧得滚烫,钟锐“嗷
”的一声怪叫把锅扔下,又急中生智抓起锅盖扣到锅上,这才算消除了险情。看看
手上已经起了大燎泡,他不由气从中来。
“怎么了钟锐?”被困在卫生间的潭马问。
“没你的事儿!”“手纸呢?”钟锐大踏步走到他的工作室,从电脑旁的打印
机上撕下一张打印纸向卫生间走去。
谭马难以置信地接过了这“手纸”:“这文件……不要了?”“不要了。”
“你们家都用这当手纸?”“对。”
“这手纸也……太硬了点吧?”“多搓一会就好了。”
谭马只好“刷拉刷拉”地搓纸。
钟锐再接再厉地找手纸,此时此刻这已成了他的信念——他就不信他找不着!卫
生间里,潭马提好裤子,准备洗手,只见洗手池里堆满了小孩儿的滋水枪、小水桶
等玩具。他返身弯腰去浴缸处洗手,不料一打开水笼头,水从头上方的莲蓬头里直
落而下,把他浇了个透湿。
钟锐徒劳无功地站在房间中大喘气,谭马出现在门口:“我走了。”
“你身上……怎么了?”“正如你所看到的——湿了。”
“把湿衣服换了吧,穿我的。”
谭马斜着眼:“你知道你的衣服在哪吗?”电梯里,一身狼狈、肚皮空空的谭
马两眼看天,绝不理会电梯员询问的好奇的目光。
天彻底黑下来了,喧哗漏热的城市进入了夜的宁静和清凉。
钟锐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鼾声如雷。谭马走后他全然再无做饭的兴趣,翻出一
包儿子的“旺旺烧米饼”坐在长沙发上吃,还吃着呢、就睡过去了。他已经三天三
夜没有睡觉了。
清晨的一缕阳光穿过没关窗帘的窗子,印在钟锐脸上,并肆意扩大着它的面积
。那温度和亮度使钟锐睁开了眼,意识却仍在睡眠中滞留,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不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就这样楞了一会,大脑功能蓦然恢复,他“腾”地从沙
发上跳起,大步向卧室走去。
卧室,他和晓雪的那张双人大床整齐如昨。他转身来到儿子的小屋,床上同样
空空的。钟锐呆住了:天!“铃——”钟锐心里一阵轻松,冲进客厅抓起电话:“晓
雪!……”
不是晓雪,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楼下门前停着一辆黑色的韩国“大宇”车,里面坐着正中电脑公司的总经理方
向平,他看上去精明强干,正用手机跟钟锐通话。他与钟锐同岁。
“是我,向平。……我就在你家楼下,来接你。公司今天搬家。……”
钟锐一惊。公司里那散放在电脑台上还没收拾的软盘,堆积在柜子里、独屉里
的各种资料,一起涌到了眼前,那都是些万万丢不得、乱不得的东西,丢了哪一样
都有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他全身忽地涌出一层细汗,控制不住地对着电话
大叫起来:“搬家?!今天I这么大事你……算了算了,我马上下去!”
电锑门田一打开,钟锐就一步路进去。电梯员热情地向他打招呼:“上班去?
”“嗯。”
这声“嗯”其实停留在钟锐的心里,根本没出嗓子眼儿。电梯员不高兴地头一
甩,脸一板,以示对钟锐态度的不满。钟锐全然不觉,两眼紧盯着上方的楼层指示
数码。此刻,他真希望有所谓的“土遁法”,好让他能够即刻现身计算机房。
正是上班的高峰时刻,车子根本跑不起来。钟锐坐在方向平身旁的副座上,双
眉紧皱:“不是说好下月搬家的吗?”“我查了皇历,今天正是搬家的日子,以后
的三个月内,都没这好日子了。”方向乎耐心地解释道。
“机房里那么多的文件、资料……”
“所以我一大早赶着开车来接你!放心吧,钟锐,一切有我,你只管你的项目开
发。一旦ARPHA1。0投入市场,公司马上就有资金进行下——步的大动作。当然,首
先是要给你配车、配手机,还有,把你住的房子给你买下来……”
钟锐摆摆手:“ARPHA1。0不能再搞了,—上市就会面临被淘汰的危险,我和谭
马正在做2。0的版本……”
方向平一下子急了:“那得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四环北边我已看中了一块地,急
需要用钱!”“你还是要买地?!”“一定要买地!”
钟锐扭脸看看方向平,一年前方向平找他联手创建公司时所说的话言犹在耳:
做出自己的软件,建成中国的“微软”!钟锐佩服比尔·盖茨,佩服他的才华、眼光
和成就。
方向平一眼就看出了钟锐的意思,他缓和了口气:“软件开发水无止境。你做
出了2。0、3。0,他还可以做出4。0、5.0、6。0……可这地皮,开发一块就少一块
。……”
钟锐不说话,方向平便也闭厂嘴。所有的道理钟锐都懂,但他就是不同意。他
们从一开始就有分歧,以往的成功合作完全是由于他方向平的隐忍和韬略。现在是
到了该让钟锐清醒的时候了,不再费口舌,而是用行动!——想到这些,方向乎就手
心冒汗,热血沸腾。他猛地加大油门,车“呼”地与前面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擦身而
过。
骑自行车的人是个年轻男子,当时正扭着脖子欣赏路边一位背双肩包的姑娘,
姑娘有一张光洁得近乎透明的脸。紧急情况下,那人不失理智地用双脚支住车向路
边方向歪斜,不料脚下有—块小石子儿,他一滑,整个人狗一级捧趴在地上。待他
爬起来时,肇事汽车早巳无踪无影了,他气得冲着空气怒骂:“我×你妈!”过按
行人都忍不住笑了。姑娘也笑了,两个嘴角弯弯着向里深陷。
正中电脑公司的新址在一座写字楼的六层。
机房里乱得无法形容:纸箱子一个挨着—个,纸箱子上还是纸箱子;地上是纠
缠不清的电线,稍不当心就得给绊一个超越;窗户赤棵着,七月的阳光最充分地向
室内倾注着它的热情……
到处是匆忙搬家时的无序和混乱。钟锐打开—个个纸箱子查看,里面装着的是
他们的文件、资料、软盘、机器,他的全部心血。室内温度已达三十多度,心情紧
张的钟锐全无感觉,他—个一个箱子的检查、登记,把检查过的箱子做上记号,放
到—‘边。都检查完了,他感觉好像还缺点什么?对了,是ARPHA2。0的流程固及其
做好后拷贝出来的软盘。昨天他们走时随手放到了电脑台上,哪去了?身上摹地又
出一层新汗。他起身向外走,正与抱苍个纸箱子进来的谭马擅上。钟锐二话不说地
拿过纸箱子就打开。里面是水杯饭碗和一堆方便面。他把纸箱子“映”地放下,扒
拉开潭马大步冲出房间。楼门口停着搬家公司的卡车。工人们正收陷喝喝地抢着柜
子桌子向楼里走去,那位身背双肩包、面孔光洁的姑娘也正好走到这里,并饶有兴
趣地止步观看。钟锐从楼里冲出来,直奔卡车。姑娘拦住了他:“哎,这干嘛呢?
”“你看像干嘛?”钟锐烦躁地甩下一句,抓住卡车车帮蹬上卡车。姑娘毫不在意
,自己对自己笑笑,不请自进地就往写字楼里走去,并准确地沿着搬家的嘈乱来到
了正中电脑公司所在的六楼。她挨屋走着挨屋看着,在旁观者看来,她的行为就像
一个好奇心过重、不懂事的孩子。钟锐最终在财务室屋里,在会计老乔的老婆让老
乔带到公司来推销的那包袜子下面,找到了他要找的纸箱子。回到机房,钟锐和潭
马打开纸箱子检查。“都在。加上我机器里的那部分就齐了。”“那部分没备份?
”“没想到会这时候搬家……”“这跟搬家没关系!要随时备份!……还楞着,你那
台机器呢?”谁也没发现那个姑娘何时来到了他们的机房门口,她忽闪着一双眼睛
看看钟锐看看潭马,再不,就看看他们满屋的这那。正看得津津有味,钟锐一抬头
看到了她:“有什么好看的,当这是动物园吗?”他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关上了房
门。“这姑娘挺飒啊。”谭马却面对姑娘消失的方向神往着。“你那台机器!”钟
锐突然怒气冲冲地冲谭马大喊了一声。始娘被赶开了,仍然兴致不减,她顺着楼道
继续走。迎面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小老头干干巴巴的,精心设计梳理过的
头发,仍无法将头皮全部遮蔽。他姓乔,老乔。姑娘冲他走过去:“请问,经理在
哪个房间?”“方总还是钟总?”“你们这需要不需要人?”“跟我走。”挂有“
总经理室”牌子的房间已相对就序,崭新的大班台在阳光下发出豪华的光。屋里温
度宜人,空调机在窗子左上方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方向平用手指轻轻抚着大班台面
,仿佛牧人抚摸心爱的坐骑。他心中自有许多感概。一年前他与钟锐联手,从贷款
十五万元干到今天的固定资产三百五十万元,办公室也从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搬到现
在的正规写字楼……想到这儿,他的眼睛徽徽潮湿了。门外传来颤门声,方向平迅
速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请进。”老乔带着姑娘走进来:“方总,她是……”他一
时卡住了,转身对着姑娘:“你是……”姑娘越过老乔走到方向平面前:“我叫王
纯。方总,您需要人吗?”方向平朝那张光洁的面孔细细看了一眼,示意她先到墙
边的沙发上坐会儿,自己转面对老乔交代任务。公司成立一年了,乘乔迁之际,得
给对他们寄予厚爱的客户送点小礼品聊表谢意。老乔能力差,但极认真,正适合做
这种琐碎之事。知人善任是方向平的优点之一。“买什么呢?”老乔问。“你看着
办,每份价格掌握在一百元左右,大约五十份。”老乔沉思一会后,下定了决心:
“方总,我有个建议,送礼品一定要纠正以往的俗套,样子货,华而不实,花了钱
别人还不领情。首先得有实用价值。”见方向平点头,老乔欣然道:“成,这事交
给我了!”老乔—走,王纯便站起来走过去,把早巳拿在手上的简历递给方向平。
方向平接过后并不看,尖锐的目光直视王纯:“怎么知道我们会要人?”“你们在
搬家,说明你们的事业在壮大,这时候正需要招兵买马。”“也许相反,”方向平
摇了摇头,“我们正在走下坡路,我们是租不起原来的住处被迫搬家的。”“那人
们脸上的神情就不会是这样了。”“是哪样的?”“畅快、兴奋,”她看着方向平
的脸,“——踌躇满志。”方向平“嗬嗬”地笑了;“说得好。”他拿起王纯的简
历看了看:“政治系的?”“是。”王纯毫不退缩,“认为学政治的没用是吗?”
“不。”方向平一字一字道,“我就是政治系毕业的。”王纯一阵高兴,但方向平
没再接着说,又低下头去看简历。他边看简历,脑子边转:这够娘有点小聪明。尤
其让他动心的是,她长得好。作为男人,即使没私心也喜欢赏心悦目、借香怜玉。
但这些因素绝不会左右他的决定。国有企业为什么困难重重举步维艰?重要原因之
一是,无用之人太多、身上的包袱大重。他的公司只要人才。有用的、各种各样的
人才。王纯紧张地看着低头不响的方总,心中的不样之感渐渐强烈:简历上寥寥数
栏,这么长时间,一个宇一个字数。也数几遍了。他不想要我,他在琢磨如何婉辞
。王纯决定主动告退。就在她要开口的时候,老乔背着个大包进来了。大包被放在
了方向平的大班台上,拉链拉开,里面呈现出大小各异五彩续纷的袜子。袜子是早
晨出门时老婆许玲芳交给老乔的。近半年了,每到发工资的日子,玲芳便会从厂里
背回这样一大包袜子。厂中不景气,只能以产品抵工资。刚开始许玲芳常有啧声、
后来看到越来越多干脆下岗回了家的工人,便变得越来越心平气和,每周领回袜子
,就积职努力地卖,并且把老乔也动员了起来,时时让他带些去公司里。今天公司
搬家,搬家事多,老乔不想卖袜子、但是拗不过老婆。天赐良机,方总让他买礼物
,现在他要做的是说服方总接受自己的创意。老乔把袜子从包里拿出来:“……每
人八双,男袜两双女袜两双童袜四双——孩子穿袜子费——袜子家家都需要吧?而
且是永远需要。但人们永远也不会想到送袜子,因为,他们永远也打不破关于礼品
这个概念的固有看法。八双,取其谐音,发。每双十元,八双八十元、也符合您一
百元以内的限定。……”老乔佩佩面谈。王纯紧咬下唇。免得自己一下子笑出来。
“老乔,把袜子背走。”方向平声音尚平和。“什么?”老乔一时没能明白。方向
平再没法保持平和:“把你的袜子背走!而且,永远不许你再到公司来推销你老婆的
袜子!“好不容易等老乔和他的袜子从门外消失,王纯再也忍不住地笑了。方向平
看她一眼,她立刻止住笑。“好吧。”方向平毫无笑容,“面试的第—道题是,给
客户送什么样的小礼品好?”“一百元以内?”方向平点点头。王纯想了想,“真
丝纱巾。七八十来块钱一条,不寒酸也不过分。”“如果对方是男的呢?”“说的
就是男的。拿回家去献给夫人、女儿,”她笑笑,“或情人。是女的就喜欢真丝制
品,女的高兴了男的只能更高兴。您是男的您体会体会。”“好。……好!”钟锐
推门进来:“向平,这公司里还有没有电话?”“很快就来人安装。”钟锐压住心
中的烦躁:“手机,给我用用。”方向乎把手机给他,钟锐接过正要走,方向平叫
住了他:“等等!……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王纯向钟锐伸出手去:“王纯。”
方向平一字字补充:“——公司总经理助理。”王纯、钟锐同时一楞。方向乎不做
任何解释,转对王纯:“这位是公司副总经理,钟锐。”王纯扬了扬眉毛。钟锐?
这名字有点儿熟,会不会是重名?她试探着:“我记得‘中文天地’的作者……”
当得知此钟锐就是彼钟锐时,王纯毫不掩饰她的惊喜,重新从头到脚打量钟锐
,像影迷头一次看到从银幕上走下来的影星。
这叫方向平心里不是滋味。
“你是学什么的?”钟锐问王纯。
“政治。”
钟锐感到意外,中不想立刻就说什么,但没忍佐。他转对方向平道:“向平,
我们目前最需要的是编程人员。”
“凡是优秀人才都可以为我们所用。”
“可我们现在还不到摆谱的时候。”
“我们永远不会有摆谱的时候。我只是实事求是!”钟锐还要再说,一眼瞟到
了在一边紧张不安的王纯,他咽下冲到嘴边的话,转身离去。
方向平一声不响地目送他走。
“方总,我觉着您还是应当先跟钟总商量—下。”王纯心里很不好受。
“我是总经理,是法人代表,他必须适应这个现实。”
“这是软件公司,他又有绝对实力,怎么会……”她止住。
“怎么会让一个外行当总经理?”方向平代她说完。王纯脸红了。看着这张年
轻的面孔,方向平思时片刻,决定推心置腹。
既然留下她,就要使她成为自己人,刚才为她跟钟锐而争执,已然是一个良好
开端。
“坐,王纯,坐。……喝不喝水?”钟锐在人来人往的过道里打手机,初步的
忙乱过后,妻子和儿子一夜未归的事儿又跳进他的脑子里。
先拨了家里的电话,没有人。也许昨晚住在她妈妈家、早上从那直接送孩子上
幼儿园后上班去了?他按了晓雪单位的电话。
夏晓雪在园林局所属一个资料室上班。资料室共两人,另一个也是个女的,叫
周艳。周艳三十多岁,——头浓密的好头发,常年编一根辫子,沉甸甸地垂在胸前
,这样好的头发在当今的年轻姑娘里也属罕见,现代妇女的头发已然被那些五花八
门的二合一、三台一的“波”们摧残了。当初周艳的前夫跟她见面,就是被这不寻
常的头发一下子吸引住的。钟锐打来电话时,周艳正在跟一个来借书的妇女聊天。
“……我觉着自己太可怜了,跟你说陆姐,现在我都不敢一人睡双人床。以前,夜
里都是他搂着我睡,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睡得特香特踏实。跟你说,他那方面特
行。……”周艳说。
对方微笑着:“那就赶快找一个人,代替他。”
“好的谁要我呀,三十多了,还带着个孩子。陆姐你说,男的都这么狠心吗?
好好的一个家,说不要就不要了。都是我把他惯的,男人不能惯。”
“不能惯。还得不断给他们提要求,干这干那——还得不满意。”
周艳“咯咯”笑着,电话铃就在这时响了起来,她极不耐烦地拿起电话,告诉
对方夏晓雪不在。对方赶着又问:“她是没来上班还是临时出去了?”“没来。”
“她去哪了?”“不知道。”说着就放了电话。
钟锐脑子“嗡”的一声,汗水顺着发根向外淌,可怕的预感紧紧攫任了他的心
,心因此停跳了一下,呛得他连声咳嗽。他大口喘着气,湿冷的手指哆嗦着夫按电
话,指尖挟到时又在空中止住,家里没有,单位没有,再上哪儿找?他几乎不抱希
望地按了岳母家的电话,当然没人。他呆立原地,不知再干些什么。……
晓冰!找晓冰!她的呼机多少?钟锐右手紧紧掐住前额,强迫失灵了的脑子运转
。头一个数是6,下面呢,几?……
晓冰正在一所豪华住宅向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推销香水,她为郁然化妆品公司
做业余推销员。
“您的年龄适合这种清纯香型。您看这种,这是三宅一生的L’eaudrssey,…
…”
女子频频点头。一直在她们身后冷跟旁观的那个长得较年轻的中年男人听到这
时插话道:“小姐,她不懂洋文,我也是,您还是得用中国话……”
女子恨恨地白男人—眼。晓冰抱歉地笑笑:“对不起。L’eaudrssey的意思是
‘一生的水’。”她又转向女人说,“您要吗?可以优惠的。”
“你卖一瓶能赚多少?”“嫌不了多少。”
“得了吧,不赚钱你能干?”晓冰咬咬嘴唇:“从理论上讲是这样的,但我的
确还没嫌着钱。”
中年男人饶有兴趣:“这么说来是刚干?也怪不容易的。”
年轻女子则居高临下地说:“给我来两瓶吧,就你刚才说的那种什么‘一生的
水’……”
“我都要了。”男人说。
晓冰看了他一眼,知道令他感兴趣的不是香水,心里笑笑,动手从包里向外掏
香水。他有钱逞能、跟她无关,出了这个门,谁也不认识谁。
“请顺便留下名片。”男人说。
晓冰窘住了:“我……没有。”
“一个没有名片的推销员!那你怎么得到顾客对产品的反馈?”
晓冰脸红了。她并不像她自以为的那样老练。
男人更和气了:“你究竟是干什么的?”晓冰只好从实招来。
男人微笑了:“这么说是客串推销。……想挣钱给自己买几身漂亮衣服?”“
主要还是为走向社会做准备。”她极认真的语气、神情,竟使对方一时无话。正在
这时,她的呼机响了,男人这才回过神来,拿起自家的电话递给她:“喏。”又笑
笑,”是男朋友吧?”电话刚一通,晓冰耳边就响起姐夫急火火的声音:“晓冰。
知不知道你姐姐在哪里?她和丁丁一晚上没回来!”
“你现在在哪里?”“在公司。”
晓冰一下子火冒三丈:“我姐姐不见了你还有心思上班?你找了没有?报警了
没有?他们现在是死是活?看昨天的晚报—了吗姐夫?有一家老小好好地坐在自己
家里都被人杀了呢!”说完,她“咣”地摔了电话,摔完才想起电话是别人的,“
对不起!”男人微笑着摇摇头。晓冰低下头边收拾东西边说,“……我走了。”
“可以留下你的电话吗?”男人突然直视着晓冰。他身旁漂亮的年轻女子闻此
一扭身出了客厅。
男人叫沈五一。
钟锐懵了,晓冰的话仿佛—只无情的手揭开了他—直不敢正视的画面,一幅一
幅的无一不是鲜血淋琳。他一把扶住墙壁,借以镇定自己。涌在心里的头一个念头
是,得赶快告诉岳母。
接电话的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夏主任在手术室。”
“等等等等!……我有点急事能不能请你……”
“你过会再打来!”钟锐失控地大叫起来:“告诉你们夏主任,她女儿失踪了
!!”
但耳机里回答他的是“嘟嘟”的盲音。叫声使办公室楼道里过往的人聚了过来
,越聚越多,人们七瞒八舌,“嗡”声—片。
“……我跟他说,你当总经理,我辅佐你。你会看到,文与理、政治与技术的
结合将是最好的结合。”总经理室里,方向平仍在对王纯佩佩而谈。
“你以诚意取得了对方的信任。”王纯说。
方向平感到了有一个好的谈话对手的捣拢,他点点头:“于是他心甘情愿把大
权交给了我。技术人才一般过分埋头于自己的业务,对行政管理一类的事没有兴趣
,压根说,也没有能力。我却能发现、利用他们的能力。……”说到这,他打住了
。没有必要过多地自夸。他没说完的话是:所以他们的事业才有了今天。今天的一
切都是他才华和能力的外化。
门被推开了,一个人探进头来:“方总,钟总家出事了!”方向平的出现,使
杂乱无章的局面迅速变得头绪伊然。
“不要着急,老钟。进屋,你先进屋,什么都不要管。”
“王小东,伤去派出所报案,打车去。”
“刘卫、赵坚强,你们认识钟总的夫人,到所有可能的地方去找,开我的车。
”
“肖小娟,马上写一个寻人启事,打印一百份,然后全体出动,张贴出去!”
王纯在不远的地方一声不响地看着这一切。
报案的人打车走了。
黑色“大宇”消失在李流中。
一摞寻人启事印了出来,人们分作几份拿着,“呼呼啦啦”地拥了出去。“分
开走!……贴得不要太密,尽可能把范围扩大……”方向平追在后面高声叮嘱着。
机房里只剩下钟锐一个人,他已经木了。一个人影投了进来,渐渐走近,最后
在钟锐对面站定。钟锐毫无察觉。
“她们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钟锐抬头,看见面前站着的是那个叫王纯的女孩
儿。他机械地回答:“说不好。星期五下午进机房后,一直没跟家里联系……”
“三天了。……这三天是什么日子吗?”“什么什么日子?”“特殊点的日子
。比如生日啦什么的……”
钟锐被提醒了:“前天是我们结婚六周年的纪念日,说好下班后一块出去吃晚
饭的!”
“你了解她,你想想,问题会不会出在这里?”钟锐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王纯一
眼。
马路的车流中有一辆中型面包车,车里是一帮兴高采烈的妇女和孩子,只有一
个三十来岁的清秀少妇例外,她始终没怎么说话,神情有些疲惫。车在钟锐家楼前
停住,少妇拉着身边的男孩儿下车,车上的人同她们挥手告别。
“再见,晓雪!”“丁丁再见!”丁丁四岁,正是最爱说话又具有——定表达
能力的年龄。一进电梯,他就急不可待地跟电梯员一一讲述起令他惊讶的、令他高
兴的、令他奇怪的所有事情。
“……密云水库特大,比咱们这个楼加起来都大。还可以钓鱼,我们没有钓着
。徐明明她们钓着了。其实是她妈妈钓的,她非说是她,其实不是她,对吧妈妈?
”晓雪“嗯”了一声,对电梯员笑笑。
“跟谁—块去的呢?”电梯员问。
“好几个阿姨和阿姨家的小朋友。阿姨都是我妈妈的同学。对吧妈妈?”晓雪
想起了什么,问电梯员:“丁丁爸爸回来了没有?”“上班去了。—大早就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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