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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xas (百无禁忌),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牵手(1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Sep 14 20:43:15 1999), 转信

  许玲芳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一对男女。明摆着的事儿,她却不能相信自己的
眼睛了。王纯有些横,钟锐伸手握住她的手,对她笑笑。五纯立刻勇敢起来。
  “许大姐、田大妈,什么事?”
  田大妈张口结舌,暗地里伸出一根指头戳戳许玲芳的大腿,叫她说话。
  “你们俩……怎么回事?”许玲芳愣愣地问了一句。
  “不是说派出所叫你们来查事儿吗,什么事?”王纯坚持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许玲劳反问。
  “派出所叫你们来的?”钟锐道。
  “哟,还挺横!”田大妈终究不敢假传圣旨。
  “知不知道你们这种行为的性质?”钟锐毫不客气。
  “对不起,对不起……打扰打扰。”经过了几秒的时间,许玲芳总算清醒过来,
顿时像打了针兴奋剂,立马伶俐了。她边连声道歉边拉着田大妈退了出去,满脸掩
饰不住的笑。
  门关上了,钟锐扭脸看了看王纯,王纯正好也在看他。他对她笑笑,王纯也想
回他一笑,却没有成功。
  门外,许玲芳和田大妈并没有离去,双双挤着趴在王纯屋门上听。屋里什么声
音都没有。这时,单元门被推开了,老乔跌跌撞撞地进了家,看到了趴在王纯门上
的两个女人。
  “干什么呢你们?”
  许玲芳一回头看到了老乔。老乔脸色惨白,两只眼睛犹如两颗晶莹的红石榴子
儿,浑身的酒气像谁刚打碎了一瓶子酒。
  许玲芳惊呼:“你喝酒了?”
  “……陪客户喝了点。”
  许玲芳忙过去扶他,田大妈对老乔不感兴趣,仍趴在房门口着迷地听着。老乔
走到自家门口,又想起田大妈来,对许玲芳一摆头;“你叫她给我……走!”田大妈
只好恋恋不舍地走了,老乔两口子进了屋。
  “就你那身子还能喝酒?什么客户还得让你亲自陪着,上级不是说了反对三陪嘛
!”许玲芳边沏茶倒水拿毛巾地忙活,边道。想到以往所有的猜测全都是子虚乌有,
她对丈夫格外温柔。
  老乔不屑解释地挥挥手,忽然紧急道:“快,快拿家什来!”他要吐。
  许玲芳炮弹般冲了出去,房门被她“咣”地撞到了墙上,发出一声巨响。隔壁
王纯被吓得哆嗦了—下,钟锐伸手疆住她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
”王纯摇摇头不抬头。钟锐说:“不要太紧张,什么事都没
有。”王纯仍不说话。钟锐说:“真的,这样更好。”
  王纯还是不语,只是更紧地靠住他。钟锐用手梳理着胸前王纯青亮的发丝,慢
慢道:“是我太疏忽太粗心了,我替你想得太少——你的处境心情,周围环境的压
力,我总是想自己多……”
  王纯把脸更深地埋在了钟锐胸前。
  老乔吐空了胃里的秽物,感觉舒服多了,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见他情况好转,
许玲芳急不可待地要报告新闻。
  “哎,老乔。”
  “干嘛?”老乔没睁眼,睁不开。眼睛已经开始粘糊了。
  “父听我说!”
  “说。”
  “出大事了!”老乔已发出了微微的鼾声。许玲芳推推他:“老乔!”
  老乔不理,死了一般,许玲芳只好做罢。她收拾老乔的衣服时,意外地发现了
兜里的—沓子钱,数数,七百多!
她第—个冲动是想把钱收起来,想了想,又原
封不动地装了回去,刚才还充满柔情的心再一次坠入冰窟。
  次日老乔醒来时,许玲芳已经准备出摊夫了。老乔一睁开眼睛就嚷嚷头疼。“
你安心在家歇着,我给你们单位打电话请假。”许玲芳说。
  老乔点点头,又猛地睁眼道:“不,不用!”
“为什么?”许玲芳盯着他。
  老乔醒悟到自己的失态,挣扎着起来,“我歇不了,今儿还跟人约了件事。”
  “跟什么人约的什么事?”
  “你管那么多干吗!”
  “到底跟什么人约的什么事?”
  老乔有些奇怪地看了许玲芳一眼,但没多想,说:“客户,谈工作。”
  “那好,我们一块走。”许玲芳说,她也不安排老乔的早点。
  “你走你的,晚了。”老乔说。
  “晚就晚吧,大不了少挣几块钱。你这个样子出门我不放心。
  老乔没有退路了,只好强打精神跟许玲芳出门。出门后他装模作样地上车、换
车,硬着头皮来到钟锐的公司。—路上,许玲芳寸步不离开他。要进门了,老乔说
:“你放心去吧,都到这了。”
  许玲劳点点头:“悠着点干。”
  老乔不耐烦地:“知道了。”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从口袋里掏出从王纯处借来
的七百块钱:“这月的工资,昨天忘了交给你许玲芳心里—阵轻松,但还是决定按
原计划行动。她接过钱来:“那我走了?”
  老乔挥挥手,头也不回地笔直向院里走去,直走到估摸许玲芳不见了他才回过
头来。确认许玲芳已经离去后,老乔向回转,原路退了出去。直到老乔走远了,许
玲劳才从大门旁避身的凹处闪了出来,跟上去。
  老乔从一辆公共汽车的前门上了车,许玲芳在车开之前从后门跳了上去,胖大
的身躯异常灵活。老乔下车,许玲芳也下车,老乔东拐,许玲芳也东拐,老乔站住
,她也站住。许玲芳巧妙地借着人、物的掩护,始终没被老乔发觉,也没被他甩下
。老乔来到了一个小规模的集贸市场,进去了。—路上,他熟门熟路地不断与人打
着招呼。在一个设在大树浓荫下的鞋摊前,老乔像到了家似的停住了,不用请,自
己就坐在—厂修鞋师傅修鞋旁边的小凳上。师傅正在干活,嘴里含着钉子,腾不出
空来跟老乔打招呼,只笑着点了点头。老乔也微笑着致意,坐踏实后,有滋有味地
哼起了京戏。一个姑娘过来,坐在老乔对面的小凳上,脱下了脚上的旅游鞋给修鞋
师傅,边把那只没穿鞋的脚架在了另—条腿上,脚正好冲着老乔。老乔哼着戏文忽
然觉着不大对劲,抽了两下鼻子证实了自己的感觉后,开始寻找臭源。他看到了那
只没穿鞋子的脚,又看了一眼那个衣着鲜亮的姑娘,起身踱到了一边。
  目睹这一切的许玲芳大惑不解,继续尾随而去。
  老乔转到了一个菜摊旁看人卖菜,正遇上一个老太太嫌菜资。老乔说:“不贵
啦,这菜都是大棚里长的,上价就高。”又对卖莱的中年汉子说:“你也多少让一
让,让一毛,一块钱一厅,大家都不容易。”买卖双方在他的说合下皆大欢喜,于
是老乔也很高兴。
  躲在不远处的许玲芳满脸堆满了问号。
  不紧不慢走走停停,把所有的菜摊逛了—遍之后,老乔抬眼看了看,见鞋摊处
那个站娘已经不在了,他这才放心地踱了回去。
  修鞋师傅嘴里已没了钉子,可以说话了:“乔师傅,去哪了?”
  “你没闻到刚才那丫头脚上的味儿?”
  修鞋师傅“嗬嗬”地笑了:“原来是给熏跑了。”
  “都呛人!”
  “还是没闻惯,闻惯了,就闻不到了。”
  “干什么都不易啊!”
  “混饭吃呗。”
  又聊了会儿,老乔起身了:“到点了,走了。”
  “还早呢,再待会儿。”
  “不待了,再上别处溜达一圈就该回家吃饭了。”
  “慢走啊。”
  “回见。”
  最后这段话许玲劳没有听见,其实听见听不见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在老乔重返鞋
摊前,满腹狐疑的许玲芳已给钟锐的公司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告诉她“本公司没有
姓乔的人”。许玲芳呆住了,她为丈夫的诡秘行为做过种种猜想,却一点儿没想到情
况会是这样。她再也没心思跟踪了,摊儿也不出,晕头胀脑地直接回了家。
  到了下班时间,老乔不慌不忙地往家走,碰到邻居他和颜悦色地打个招呼,看到
摔跟头的小孩儿就上前把他扶起来。优哉游哉,转悠了这半天,他头也不那么疼了.
推开家门,许玲芳正在门厅里洗排风扇。
  “你在家啊,我这一路还正发愁中午吃什么呢。”老乔进了厨房,掀锅开柜地找
了一气,一无所获,就问:“玲芳,没做饭啊?”
  许玲芳头也不抬:“没时间。”
  “来来,我来擦!”
  “走开!”
  老乔这才发现她情绪不对,他小心地蹲下身子,闷:“玲芳,你怎么啦?”
  “没怎么。”
  老乔很男子气地:“有什么事跟我说!”
  许玲芳翻翻白眼:“说什么?”
  老乔没辙了,只好拿出老办法:“玲劳,我可是饿了,上午忙了一上午,马不停
蹄口干舌燥……”
  “我都看到了。”
  老乔一惊:“你看到什么了?”
  “你都干什么了?”
  老乔语塞片刻,结结巴巴地:“玲芳,我、我、我我……”
  许玲劳拍腿而起:“‘我’什么你! 还想再编瞎话骗我是不是?”
  老乔嗫嚅地:“你听说什么了?”
  “你根本就没被录用!”
  老乔强打精神;“谁说的?”
  “谁都说!谁都知道!有本事该找谁算账找谁算账去呀,甭就知道回家哄骗自
个儿老婆! 我活这么大岁数要强了几十年,到头来却让你给丢尽了脸!
……”她
开始抽咽。
  “玲芳,你听我说……”
  玲劳不听他说,自顾道:“……当姑娘那会我也是一顶一的,铁姑娘、女代表
,追求我的小伙子不计其数。”
  “是是,那是。我至今不忘你当年的风采。”
  “当年?实话跟你说吧,现在还有一个人因为我终身未娶,孤身一人。”
  这下子老乔不服气了:“他一直在找,找不到……”
  许玲芳轻蔑地看他一眼:“他告诉你的?”
  “人家都说。那人有羊角疯。”
  “嫉妒! 纯粹是嫉妒!”
  老乔大意地:“嗨,谁会嫉妒他啊,没什么可嫉妒的。”
  许玲芳气坏了:“是啊是啊,追求我的都是些没人要的货色,我也是没有什么
好人要了才跟了你的,你是不是心里觉着很委屈?……”
  老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一个战略性的错误,忙道歉道:“对不起玲芳,我
承认我是有一点嫉妒。别生气了,走走,有话进屋去说。”他半拖半拉地把许玲芳
弄回屋里,为老婆倒水拿毛巾地忙活。待对方平息一点后,他又诚恳地道:“玲芳
,你听我说,这事也许有我想得不周到的地方,但我本意却是好的。我不能看你受
到这个打击,我宁肯自个受苦。你以为这些天我心里好过吗?有家不能呆,大夏天
的跑外面晃荡,回到家里还得在你面前充大个儿,日日为了交给你的七百块钱发愁
。可我总想,咬咬牙也就过去了,等有了新去处再告诉你这些事免得你跟着我着急
上火。你血压一直太高, 你要是倒下了我还有什么呢你说?……”
  许玲芳被这一番话感动了,抱着老乔大哭。老乔也哭了,边哭着边继续诉说:
“我对不起你玲芳,我没本事……”
  “你什么样我清楚,这事不怪你。”见老乔不以为意地摇摇头.许玲芳又说:
“这是报复,是报复!”
  “报复?报复我?”
  “报复你。我一直和对面那丫头关系不好不是?可咱哪知道那丫头跟钟锐还有一
档子关系呀。”
  “一档子什么关系?”
  “男女关系!”
  “玲芳,这事可不敢乱说!”
  “乱说?俩人就差堵在被窝里了!
当时居委会田大妈也在场,你不信我行,还
不信组织?”
  老乔大惊。
  这天,钟锐正在机房和谭马等进行样板测试,许玲芳到了。一身黑西服套裙,
长统袜,半高跟皮鞋,完全是按她想象中的职业妇女要求自己的。套裙的透气性能
不太好,是涤纶一类产品,再加上挤车,她出了一身的汗,化妆品和上汗水,把脸
上的汗毛孔都腻住了。进门前,她先用手纸仔细地把脸上的油汗蘸蘸干,然后调整
好心态,推门而进。
  “钟总,你好。”她同时不忘冲屋里其他在场的各位点一点头,一举一动尽力
透出职业妇女应有的大方和干练。
  钟锐戒备地看看她,“你好。……对不起,我这正忙。”
  “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
  钟锐对谭马等道:“你们先弄着。”他出了机房,带许玲芳进了他的办公室。
许玲芳四处打量道:“条件不错嘛。有本事的人到底不一样,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
  “您有什么事?”钟锐打断了她。
  许玲芳在钟锐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试着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以显得
随意和自如,但做不到,裙子太窄了点。她只好作罢。钟锐没坐,靠桌沿站着,一
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许玲芳不在乎,她心里有底,今天,主动权在她的手里。她
是这样开场的:
  “放心,钟总,别的事跟我无关,我只管我们家老乔。”
  “老乔?”钟锐颇有些意外。
  许玲芳很得意,但没有流露出来,而是很诚恳地道:“老乔需要工作,您看可
否到您这里?”
  “这里不需要老乔。”钟锐又补充了一句:“不需要他这种业务的人,请你们
谅解。”
  许玲芳沉吟片刻:“钟总,有些事我想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见钟锐看她,
她又说,“不错,我和王纯是有一些小摩擦,但绝无根本的利害冲突。我一直很喜
欢她。摩擦产生的主要责任在我,毕竟我是老同志,受党的教育比她要多些,不应
该得理不让人……”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一人做事一人担。”
  “担什么?”
  “那事跟老乔没关系,他的工作问题还请钟总多多关照。”
  钟锐这才明白了许玲芳的思路,但他没说什么,只简洁道:“我说过,公司里
不缺人……你没有别的事情了吧?”
  “就是说,钟总不肯原谅了?”
  “我们之间根本谈不上这个。对不起,我很忙,没事情就请回吧。”钟锐站起
身想送客。
  许玲芳岿然不动:“请回?那么容易?钟锐,这半天我一直给你留着面子呢,你
要是给脸不要就别怪我了。”
  钟锐并不感到意外,只静静地等待下文。
  “我认识钟总的夫人。”见钟锐没有想到这个,许玲芳得意地一笑:“本人从
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今天既然来了、就要解决问题。”
  “随你的便。”
  “钟总无所谓?”
  “有所谓。可是——不怕!你爱找谁找谁去吧。”
  许玲芳“腾”地站起身,横钟锐——眼,转身要走。
  “等等!”钟锐在身后叫她。
  他害怕了。许玲芳想,但她脸上没有任何得意之色,相反,是一副更加诚恳的
样子。她用息事宁人、推心置腹的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愿意这么做,何必呢。俗
话说,宁拆千座庙不破一重婚……”
  “不不不!我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我们家的地址?”
  许玲芳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她尖声道:“好好好,你有种,咱们走着瞧!”她向
外走了几步,又立住,对钟锐道:“就不想听听我的计划?”
  钟锐不响。
  “我知道这事你根本就不怕你老婆,也许你正巴不得她知道了跟你闹离婚你好
……另找新人。我不傻。我找你老婆不是让她跟你闹,是让她去找你的心上人!让
她到她们单位去揭发那个不要脸的第三者,让她抬不起头,见不得人,让她这辈子
别想再翻身!”说罢她又要走。
  “站住!”
  许玲芳心中又涌出一丝希望,她站住了。回过头去,她眼里露出恐慌。钟锐正
一步步向她走来,满脸凶色。
  “你……你想干什么?”许玲芳向后倒退着。
  钟锐走近她,直逼着她的脸道:“如果你敢那么做,我……”他一把揪住许玲
芳的衣领,另一只拳头不由紧紧地摄起。
  许玲芳脸都白了,尖叫道:“你、你、你是男的!”她在提醒对方好男不跟女
斗。
  钟锐一手拉开门一手把许玲芳搡厂出去:“给我滚!”
  许玲芳走了。钟锐在椅子上颓然坐下。谭马过来叫他,他摆摆手让他先出去,
他需要时间把发生的事情理一理……他得马上跟与这事有关的另外两个人联系,要
赶在许玲芳之前。王纯好办,给她打个电话就成,晓雪呢?
  一桌子菜几乎没怎么动,钟锐就招呼小姐结账,何涛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结
完账,两人起身,都不再说什么,一齐向外走去。走到门外,分手前握手时,钟锐
说:“拜托了。”
  “放心,我现在就去。”
  “……等她下班吧,去家里谈,她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何涛点点头,走了。
他没走几步,钟锐又叫住了他:“叫上晓冰!”
  何涛站住,停了几秒钟,回过头来说:“要是我,就愿意由你亲口告诉我。”
  钟锐沉默许久,然后说:“你说得对!”
  钟锐决定去晓雪单位。他不能去家里,家的环境,还有儿子,会使他难以开口
谈这件事的。
  资料室里,周艳和晓雪刚吃完各自的午饭,晓雪正从壶里倒开水到饭盒里、周
艳从包里拿出—包赃衣服,又从立柜下面拉出盆和洗衣粉,对晓雪说:“我去水房
洗衣服了。”她总是把衣服带到单位来洗。晓雪点点头,用筷子拨着汤上面的油花
。周艳边走边自我解嘲:“也是没办法。水电费蹭蹭地长,我们孤儿寡母的……”
声音随着她消失了,诺大的屋里只剩下晓雪一个人,周围静静的。晓雪拿筷子的手
停住了,整个人静静地止住了。她征征地看着什么,但是目无定处。
  钟锐早到了,看着周艳离开后才往资料室走。轻轻地推开门,他一眼看到了坐
在阳光的微尘中发怔的晓雪,心又沉了沉。
  “晓雪……”他尽量轻地叫了一声。这轻轻的一叫还是把晓雪吓着了。她一看
是他,竟紧张地站了起来。钟锐避开晓雪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坐。”他说。
  晓雪坐下了,腰板挺得很直,像是随时准备着起立。她的样子令钟锐难过。钟
锐隔着一把倚子,也坐下了。
  “你们下午几点上班?”
  “什么?”
  “下午几点上班。”
  “噢,一点半。 ”
  又没话了。钟锐站起身,在紧挨着晓雪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了,晓雪竞吓得身子
向后仰了仰。
  “晓雪,我来……我想……我们该谈一谈了。”晓雪嘴唇紧紧地闭着。钟锐只
得硬着头皮独自:“我……我……我对不起你。”
  晓雪笔挺地僵直着,似乎呼吸都没有了。钟锐不忍看她,低下了头:“事到如
今,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请你原谅。”
  晓雪突然急急地道:“我原谅!”
  钟锐脱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见晓雪看着他,他说:“我是说,我的意
思是说,你觉着,咱们俩这样下去、好不好……”
  “我原谅你钟锐!”她声音里含着乞求。钟锐难过地摇了摇头。晓雪绝望地:
“那你要我怎么样?”
  钟锐嘴唇动了动,几乎无声地:“……分手吧。”
  此话一出,二人同时震惊了。
  “……为什么?”
  “为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
  空气凝固了,不知又过了多久,晓雪突然爆发了:“不! 说!为什么!”
  “还用得着说吗?”
  “你根本就没有拿得出来的理由!”
  “就算是这样吧。”
  “那我不同意。”
  “你可以不同意。”
  两人的声音都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门外,端着湿衣服正要推门面人的周艳停
住了脚步,侧着耳朵倾听。
  屋里,晓雪怒火万丈,猛的当胸抓住钟锐的衣服;“我不同意你就别想!
当初
你死气白赖追我,想要就要想扔就扔,那么容易?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牺牲了我的全
部包括专业。结婚六七年了,你从来不知道咱家的面放哪里油放哪里,你的衬衣袜
子放在哪里!
钟锐,我的时间我的青春我的专业不能白白牺牲,我是为了你,你就
是我生活的希望和寄托!
你以为轻飘飘地说上一句‘我对你没感情了’就能把过去
的一切一笔勾销?这只是你们男人的逻辑强盗的逻辑!
我不会放你的钟锐,因为,
谁也不会放弃他生活的寄托和希望! ……”
  周艳惊讶得嘴巴都张开了。她没有想到!
  屋里,钟锐试图拉开晓雪抓住他衣服的手,无奈晓雪抓得很紧。他用了些力气
甩开了晓雪,晓雪没站稳,—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她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过去:“
动手了?没有用,我就是不放你,死也不放你。”她扬手一个耳光打在了钟锐的脸上
,“听到了没有?我、不、放、你!”
  打起来了! 竟敢跑到我们的地盘上动手了,还反了他了!—对一不成、二对一
没有问题,何况还有个天时地利与人和!
周艳热血沸腾地破门而入,嘴里高声嚷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钟锐看她一眼,走了。
  晓雪一屁股坐在了椅子里。
  “怎么回事?……是不是他,又有新人儿了?”周艳关切地问。
  晓雪摇摇头,她不想说。周艳却认为是否定的意思,她叹口气,开导晓雪:“
甭听他的、他那是蒙人! 男人我太知道了……”
  晓雪无知觉般。
  吃罢晚饭,许玲芳撂下筷子就去换衣服,预备出门。老乔坐在桌旁,表示着不同
意:“不能那么做,缺德呀那么着。老话说了,宁拆千座庙不破一重……”
  “废什么话!”许玲芳费劲地系着职业女装的裙扣,“你净替人家想了,谁替你
想过?”
  “这是两码事。”
  “可不是两码事怎么着?他那边在搞大姑娘,你这边饭都快吃不上了。不行,这
事越说我还越得管了!”
  “你管不了!
他那人的脾气我知道,越硬越不吃。要我说,你今儿就不该去找
他。”
  “照你这么说,这事我还就管到底了。我这人的脾气你也知道,还偏就不信邪的
!”
  “有什么用嘛!”
  “不为自个我还为别人呢。我今儿就去找夏晓雪。我了解过了,那人是个仁义人
儿。她肯定不知道她男人在外面的那些操行。”
  ”你这不是给人添堵吗?”
  “要是你在外面有这种事,我就愿意有人能及时告诉我——添堵也愿意!”
  老乔没词了,许玲芳向镜中的自己看了最后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玲芳!”老乔急叫道。许玲芳已经不见了。
  晓雪正在家里洗腿上的灰土和伤口,去幼儿园接丁丁的路上,她和一辆汽车撞
了,确切地说,是她把汽车撞了。那辆汽车停在路边,她骑着车子一头撞了上去。
当她连人带车向地上倒去时,脑子里的念头是,幸亏车上没带丁丁。洗好了腿,她
又给丁丁洗澡,洗衣服,收拾房间,…直忙到丁丁睡着。她没吃晚饭,不饿,也就
忘了。事情都做完了,屋里没有了丁丁的声音,显得空落落的,晓雪的心里也空落
落的。电话也怪了,一晚上了,趴在那里没吭一声,晓雪怀疑它坏了,拿起听了听
,正常。她放下电话,又拿了起来,一下—下地拨。她呼了钟锐。片刻后,钟锐的
呼机在屋里响了起来。她没敢直接给他打电话,想呼他试试,他要愿意呢,就回个
电话,不愿意呢,就算了。谁知道他竟把呼机放在了家里,成心不让她找到他吧?
晓雪坐在沙发上,咬着食指的指尖想。屋里的顶灯关了,沙发拐角茶几上的台灯亮
着。晓雪伸手关了灯,又打开,再关,再开,最后把手放到了亮着的台灯上,神情
专注地体会着台灯的热度。门铃响了。
  “谁?”她问。
  “姐姐!”晓雪开了门。
  “我出去办事,路过这里。”晓冰说。
  晓雪让妹妹进来,突然问:“她是谁?”
  “谁……是她?”
  “就上次你说的那个,外、遇。”
  晓冰看看晓雪的眼睛,看出来她真的不知道。钟锐还没有找她谈过。晓冰从何
涛那里听说了这事后,放心不下,特地约何涛一块来看看姐组。何涛从学校直接来
,估计也快到了。她几次下决心要把一切告诉姐姐,—旦面对姐姐,却开不了口。
“钟锐,你这个懦夫!”她不由在心里咒骂道。
  “晓冰!”
  晓冰避开姐姐的眼睛:“不知道。我……我也不过是猜测。”
  晓雪更愿意相信这个解释,但她仍不能放心:“猜测?……根据什么?”
  “……第六感觉吧。”
  “你的感觉不一定不对,他现在不愿在家里住,也常常不在公司。对了,他今
天还去找我了,谈,分手……”
  “说别的了吗?”
  “别的,什么意思?”晓雪眯起了眼睛。
  晓冰回答不出了,急得直冒汗。幸而这时门铃响了,她以为是何涛来了,赶快
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妇女,不认识,却有些眼熟。她裹一身套
裙,人是人,衣服是衣服,两不搭界,看着很别扭。
  “你是……夏晓雪?”
  “我是她妹妹。您是……”
  “我是王纯的邻居。你姐在不在?”
  晓冰头“轰”的一声,没容她再想什么,晓雪已经迎出来了。
  “您请进。”她把客人让进了客厅,许玲芳反手关上了门。何涛来了,一看晓
冰的神情就知道有事:“出什么事了?”
  晓冰面色苍白:“何涛,你的主张是对的,应当由我们先告诉姐姐。”
  紧闭的房门开了,晓雪送许玲芳出去。她神情镇定,在门外还同许玲芳道了再
见。但一候许玲芳走出门,门关上了,她就再也支持不住似的倚在门上站住了,头
低低地垂着。
  “姐姐……”
  晓雪指起头来,惨然一笑:“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你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
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我像个傻瓜似的被蒙在鼓里,像个傻瓜……”
  “姐姐! ……”
  “最后还要一个外人来告诉我……”
  “姐姐,你听我说——”
  “别说了。你们回去吧,我要睡了。”
  晓冰和何涛只好走了。
  晓雪又去卧室看了看已经睡着了的丁丁,她见丁丁睡得很好,就去门厅里换衣
服换鞋,然后打开门,出去了。
  天已经不早了,许玲芳仍大睁着两眼想心事。
  “关灯睡吧?”老乔说。
  “你说,会不会出事啊。”
  “出啥事?”
  “我一个同事的闺女,情况跟那个——”她用嘴向王纯屋的方向努了努,“一
样,是个第三者,后来,被她情人的媳妇儿用水果刀在脸上拉了七八刀,破了相,
连公安局都惊动了。”
  老乔也有点担心,嘴上说:“不会吧,夏晓雪不会是那号人。”
  “碰上这种事可难说。免子急了还咬人呢不是?”
  “那也不伯,出了事公安局找不着你。”
  “公安局是不会找我,可要真出了事,出在咱家里,也窝囊不是?”
  这时大门响了,许玲劳“嗵”地坐了起来,伸长耳朵听:来人先向北屋走去,
开了门,进去,一会儿又出来去了卫生间,片刻,传来刷牙洗脸的响动。是王纯。
许玲芳重新躺下了。
  “几点了?”
  老乔先摸起床头的眼镜戴上,再去看表,还没看清,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的声
音。许玲芳一个高从床上蹦起来,老乔想告诉她“王纯在外面呢”,还没容他张嘴
,许玲芳已经出了屋,赤着两片脚。
  门厅里,王纯含着一嘴的牙膏沫子,正要去开门,被许玲芳一把扯了回来。她
吃惊地刚要发问,许玲芳用手捂住了她的嘴,不容分说地把她推进了她的屋,并匆
忙地说了句:“不要开灯不要出来!”就关上门,走了。王纯惊魂不定,心“扑扑”
地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谁呀?”门厅里,许玲芳问。
  “许大姐,我,夏晓雪。”
  王纯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吱呀”,门开了。“哟,是你呀。对不起,让你等了,今儿我们躺下的早了
点。”
  “她住在哪屋?”
  “她”?是我么?找我干什么?王纯站在黑暗里,一动不敢动。现在全看许玲芳
的了。
  “谁?……噢,王纯啊,她还没回来。”
  “这么晚还没回来?”
  “是不是在公司加班?”
  “我刚从她们公司里来。”
  “通常她这时候要是不回来一般就不回来了。”
  “那我走了。”
  “不进屋坐会儿?”
  “不了。”
  接下来是一阵脚步声、关门声,许玲劳进了屋。一切都静下来了。王纯倚着门
出溜到地上,瘫坐着半天没动。
  许玲芳抹着折腾出的一头汗,爬上了床。
  老乔看她一眼:“你知道你这叫什么?……抹布擦脸,找不利索!”
  许玲芳恨恨地扇—了自己一个小嘴巴。
  钟锐怎么也睡不着,起身去隔壁谭马处要了片“安定”。
  “睡不着是不是?光棍不好当啊。这点就不如人家外国,看着合适,先睡着,结
不结婚的,另说……”
  钟锐没理他,拿了两片药送到嘴里,也不用水,一伸脖,干咽了下去。半个小
时后,他沉沉睡去。
  这时,几乎整个城市都睡了。
  一个人悄悄推开门走了进来,无声无息来到了钟锐床边,然后站住,久久地看
着他。钟锐睡得像个婴儿。来人看了一会,猛地伏在他身上紧紧抱住了他。钟锐被
惊醒,吓得大叫:“谁?”伸手开了床头的灯。
  来人仍伏在他的身上不抬头。是晓雪!
  “晓雪?你这是干吗!”
  晓雪不说话也不抬头。
  钟锐使劲推晓雪:“起来晓雪,快起来!
隔壁还有一个人呢,叫人撞上了像什
么样子!”
  “那有什么关系?我今天就是睡在这儿也合理合法。”
  “晓雪!”
  “我心里难过得要命,帮帮我,钟锐……”
  “你先让我起来,……”
  “想想人活着真没什么意思啊……”
  “起来起来晓雪,你先在那坐会,我也起来,咱们好好聊聊……晓雪!”
  晓雪不动。
  隔壁似有些响动,钟锐急了,一使劲翻身坐起来,晓雪向后跌倒在地上。钟锐
吓了一跳,赶快跳下床过去扶她,晓雪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腿:
  “钟锐,回家!”
  “晓雪!”
  “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以后——定不这样了,回家吧,啊?”
  “不是为今天的事晓雪,这你知道。”
  晓雪绝望地:“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的婚姻已经死了。”
  “我哪做的不好你跟我说,我可以改,你说吧,说呀。”
  “你没有什么不好,就这个家来说你付出的比我多得多,要说不好,是我不好
……”
  晓雪急急地:“可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从前的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从今
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咱们三个人。你在外面安心搞你的事业,我保证家里的事不要
你操一点点心……”
  “晓雪,你以前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对此,我很感谢你。问题不在这,问题在
于,”他稍停了一下,“你觉着像我们这样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吗?”
  “我觉着有意思。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可以改。”
  钟锐耐着性子:“你没有什么需要改的,改了,就不是你了。”
  “你的意思是,我压根就不是你需要的那类人?”
  “你是好人,我也不是坏人,可好人和好人未必就是好夫妻。”
  “那你当初为什么非要找我?”
  “当初的我和现在的我是两个人,当初的你和现在的你也是两个人。人是变化
的,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里完全可以是不同的人,这体难道不明白?”
  “我还是我。”
  “你不是你了。”
  “怎么?”
  “当初你给我的最强烈的印象是聪明自信。还有,清高……”
  “你不用激我,没有用!”
  “小声点!”
  晓雪声音越大了:“做都做了还怕什么?!”
  钟锐穿好了裤子,“你要不走,我走。”他说着就向外走。
  晓雪一下子堵在了门口,二人四目相对,对峙。
  “你到底要干什么?!”
  “跟我回家。”
  “我说过……”
  “你要离婚,但是我不要离,我!”
  “如果这样咱们只好法庭上见了。”
  晓雪被激怒了:“法庭上见?见什么?”她终于说出了她一直回避的名字,“王
纯吗?”
  钟锐一字字道:“你给我听着,咱们的事,跟王纯没有关系!”
  “哈!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她做掉的孩子是谁的?莫非她也跟你一样,有一个第
三者?”
  钟锐动手拉她,晓雪用死力对抗,争斗中发出很大的声响。
  隔壁睡着的谭马被吵醒了,他听了听,起身下床,开门向外循声走去。
  两人的争斗暂告一段落,晓雪气喘吁吁头发散乱部依然死死堵在门口。
  “……六七年了,我把我最好的时光都给了你,给你做饭洗衣服生孩子带孩子,
我为了什么?……”
  “为你自己。”
  “知道就好,我是为了我自己,为我自己能有一个圆圆满满的家!
告诉你钟
锐,我不是苦行僧个是受虐狂,你别指望我在自己的根本利益受到威胁时还会逆来
顺受保持沉默!”
  “我太了解你了,对你我从来没存在过任何幻想……”
  “所以你就采取这种方式,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
孩子你得管这个家你得
管!”
  “我管,没问题。这样,我回家,你走!”
  “你得回去,我也不走!”
  “怎么早没看出你是这种人?最无赖的泼妇也比你讲道理!”
  “跟什么人说什么话,跟你讲理还不如对牛弹琴!”
  “那你何必还要赖着我呢,去找好的去,去呀!”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有廉耻没有节操?跟你说钟锐,我这次要是迁就了你那就
是助约为虐是对社会的犯罪!”
  门外偷听的谭马摇头叹道:“痛苦啊痛苦!”
  丁丁被尿憋醒了,他翻了个身,睡意浓浓地说:“妈妈,尿尿。”没人回答,
他又说:“妈妈,尿尿!”仍无人一应。丁丁睁开了眼睛,见身边没有妈妈。他坐
了起来,大声叫:“妈妈!”家里静极了,丁丁翻身下床,挨屋找妈妈,妈妈不在
。他愣了一会,恐惧地哭了起来:“妈妈……”很快,他便明白了这屋里没人会理
会他的哭泣,他抽咽着开门向外走,要去找妈妈。
  丁丁在街头上走,看到远处有人,他就叫一声:“妈妈!”他毫无目标地走着,
路灯下,小小的影子长长短短。
  “妈妈! 妈妈!”哭泣的童声在寂静的夜里回响。
  一个骑车的男人过来,“小朋友,找不到妈妈了?”
  丁丁害怕地看看他,向后退去。
  “我看到你妈妈了。”男人说,两手举在头边做了个手势,“她是不是个……
女的?”
  丁丁点点头。
  “来,我带你去找妈妈。”男人把丁丁抱上自行车,带着他消失在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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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zxas 于 Sep 14 20:46:51 修改本文.[FROM: 202.118.235.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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