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zxas (百无禁忌),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牵手(1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Sep 14 20:45:17 1999), 转信
下午,周艳打完开水后进门,看到晓雪上班了,非常高兴:“你来了晓雪!你不
在的这几天可闷死我了。跟你说,我最近又处了一个人。”
“是吗。什么样的人?”“经理,有一辆自己的车。”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
不好意思地笑笑:“看我!……你孩子怎么样了?”“好多了,今天他爸爸陪他,我
来看看。”
“其实不用来,这儿屁事没有。”
“那也得来呀。”
“是啊。我妹妹她们单位已经开始精简了,估计咱们这也脱不了。哎,晓雪,
要不你再领头咱们于起来,好不好?”见晓雪摇头,周艳又问:“家里的事,怎么
样了?”“就那么回事儿。”
“还没跟他和好?没和好赶快和好!以后也尽量不要吵。别以为两口子吵架没事
儿,吵一次伤—次心、等心伤透了,感情也就完了。”
晓雪不想再听,便转移话题道:“周艳,你跟那个经理,有感情吗?”“现在
还说不上,慢慢培养吧。感情这东西,有时还真难说。整天挤公共汽车,挤得被头
散发满身臭汗,再有情,也得给挤没了。话说回来,俩入坐小汽车里,冬有暖气夏
有空调,没情也能培养出几分来。”
“他多大了?”“比我大十五岁,整五十。”
“年龄还可以……不过你也得想到,他们这种人接触面广认识人多,诱惑自然
也就多……”
“这个我早想过了。他从前就是真‘花’,那现在也是‘花’够了,要不于吗
花钱娶个人到家里管着自己?这个年龄这种地位的男人要是想结婚,就是想找个人
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话是不错,可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了。”
“知道知道,我会紧紧盯住他的。加强行政管理,不给他犯错误的机会。”
“那样有什么意思呢?”“晓雷,你怎么还那么天真浪漫?还是吃亏吃得少,
不知道该怎么守住自己的丈夫。”
晓雪不说话了。
下班后晓雪直接去了医院。病区已经开始打晚饭了,走廊里的送饭车旁围满了
打饭的人。丁丁一见到晓雪就向她报告:“妈妈你看,王纯阿姨送给我的!”
那是一套六个类似变形金刚式的小人,丁丁喜爱之极。
“挺好。……爸爸呢?”“打饭去了。”
这时屋里有呼机响,丁丁反应过来,从钟锐放在床上的外套里掏出了响着的呼
机,内行地按了一下。“王小……”他卡了壳,“妈妈,这个字是‘妹’吗?”晓
雪接过呼机,上面显示的是“王小姐:请速回电话”。她一声不响地把呼机还给了
丁丁。
“是不是读‘妹’?”丁丁还在追问。
“姐。姐姐的‘姐’。”
钟锐两手端着端饭盒进来了,丁丁举着呼机向他报告:“爸爸,王小姐呼你。
”
钟锐接过呼机,看完后推头看了晓雪一眼,她正蹲在床头柜前往里放东西,看
不到她的脑。他没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就从包里拿出手机,走出病房。
晓雪停止了收拾东西的手,愤怒使她全身崩紧。
钟锐在走廊里接通了王纯。王纯约他晚上七点出来,地点在一家餐厅。钟锐解
释说不行,他正在医院里,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可不可以。同时他心里多少对王纯有
点埋怨。但王纯坚持要他出来,要当面谈谈。想到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肯定
压力很大,北京她又没有别人,钟锐同意了晚上出来,但把时间由“七点”改为“
六点”。他想早去早回,今晚轮到他在医院陪床。
病房里,烧雪在喂丁丁吃饭。钟锐对她说:“我出去一下。”
“我七点必须到家陪妈妈,晓冰和何涛今晚看演出。……把嘴张大点!”后半
句她是在说丁丁。
钟锐低声下气地说:“知道了。”
钟锐走了。晓雪专心喂丁丁吃饭,始终没有抬头。
这是一个环境相当优雅的餐厅,王纯独自一人坐在一张两人的餐桌旁,静静地
等着,时而用麦管吸一口饮料。服务员过来:“请问要用点什么?”“再等等。”
服务员没说什么,但脸上已流露出一丝不满。王纯看了看腕上的表,又拍头向门口
看看,钟锐来了!正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王纯起身对他招手。钟锐走了过来,王纯举
起手腕示意他迟到了。
“我是从医院里赶来的。”
“我知道。”
钟锐忍不住了:“那你……唉,王纯,我说过,过了这一段时间咱们再……”
王纯微笑着:“对不起。……来,你来点菜。”
“到底什么事儿,电话里还不能说?”王纯仍微笑着:“先点菜。”
钟锐无奈,随便向等在一边的服务员小姐指了几个菜,服务员刚要走,王纯叫
住了她:“再要一个鳜鱼,一个酥皮蜗牛,一个豌豆苗。”她又对钟锐笑笑,“你
要多吃青菜,你太不爱吃青菜,这样不好。”
“要什么饮料?”小姐问。
“葡萄酒。要你们这最好的。”王纯说。
钟锐一怔:“干吗要酒?你不喝酒,我也不爱喝……”
“那是平时。”
钟锐盯住了王纯一直回避着他的眼睛:“说吧,到底什么事?”服务员送来了
酒和冷盘,倒好了酒,这才走开。
钟锐:“王纯?”王纯举起杯子:“来!”“先说什么事。”
“我想跟你好好聊聊。”
“这我已经感觉到了。往下说。”
“……我要回厦门了,明天。”
钟锐明显松了口气,“回家住一段也好,这些日子我们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你
需要松弛放松一下。买的哪次车?”王纯从兜里拿出车票,钟锐接过看了—下,还
给她,“到时候我去送你。家里人知道你要回去吗?那边有没有人接?要不要我给
他们打电话……”
“钟锐,我是回厦门……工作。”
“什么?!”钟锐的呼机响了,他看都没看就给关了,眼睛紧紧盯着王纯。
王纯看着杯中的红酒:“……我父母身体都不太好,就一个弟弟去年也考上大
学去了上海,我回厦门工作可以照顾父母,住在家里条件也比在这儿要好得多。我
父母也同意,噢,应该说他们很高兴……”
“就是说一切都已经定下来了?”
“……我目睹了你和你儿子的骨肉至情,还有你和她,和夏晓雪之间那种种扯
不断的联系……”
钟锐摆摆手:“我问的是,是不是一切都已经定下来了。”
“是。”
“定下后才来通知我?”王纯不说话了。钟锐轻声、温和地:“那么,还想不
想听听我的意见王纯?”王纯摇了摇头。这时钟锐依然平和:“把火车票给我。”
“干嘛?”“我去帮你退了……听话。”王纯只是摇头。钟锐终于爆发了,猛地立
起一拍桌子,大吼一声:“给我!听到了没有?!”桌上杯盏齐跳,酒瓶倒了,又滚
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惊动了四方吃客。大家都扭头看他们。小姐带着保安匆
匆向这边走来。
王纯焦急地叫道:“钟锐!”钟锐隔着桌子探身过去抓住王纯的双肩:“快点
!给我!……王纯!”王纯只是摇头,什么都说不出来。钟锐摇撼着她:“快点!否
则,别怪我不客气!”一只警棍搁在了钟锐的胳膊上,钟锐机械地扭过头去,看到
了保安冷冷的眼睛:“先生,我劝你还是客气—点好。”
“唤不,他不是……”王纯试图解释。
保安和气地:“不要怕,小姐,这里有我。”又对钟锐:“请把你的手拿开。
”
钟锐瞪着他。保安手上加了点力:“我的话你听到了没有?”钟锐松了手,突
然,斗志全无,坐下了,把脸深深埋进了胳膊里。王纯的脸上泪水奔流。
他们一直坐到了餐厅打烊。
这天晚上,是晓雪在医院值的班。丁丁睡了。她坐在暗夜里,雕像般一动不动
。
晓冰和何涛晚上的演出因此没有看成。
没有愤怒也就没有了抱怨,所有的人都明白,晓雪的婚姻,这次真的是走到头
了。
很晚了,晓冰毫无睡意,坐在床上看一本妈妈的影集。今天妈妈又取回了一批
照片,让她夹上。影集上全是一个个刚刚问世的小婴儿,都是妈妈经手接下来的孩
子,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晓冰去了妈妈的房间,“妈妈,经你手接生的小孩有多少了?”“那哪里记得
清。”
“大约!”“有三四百个了吧。”
“唉,姐姐怎么就不像你呢。”
“不像我什么?”“她太没志气。”
“你没结过婚,没孩子,没法理解你姐姐。”
“那我爸比钟锐还强呢,至少作风正派,你不是说离也就离了嘛。”
“那还是因为我太年轻。”
“妈,你后悔了!”“无所谓后悔不后悔,只是越来越多地想,如果不离呢,
会怎么样。你父亲也不过是大男子气多了点……”
“还多了点?回到家什么都不干,你还在厨房忙活呢他已经把炒得的菜快吃光
了……”
妈妈笑了:“我跟你们说他的缺点多了些,是为了对我的离婚向你们有个解释
。……不说他了。”
“就是!二婚的孩子都一大堆了说他干嘛。哎,妈,你不是为了他才一直不结婚
的吧?”见夏心玉摇头,晓冰又道:“为了我和姐姐?”“那也只是个借口……实
际上我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呀!妈!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投人跟你说过?你算得上你这个年龄段里的……
美人了,又有事业,才貌双全哪!”“嗬,才貌双全!”夏心玉被逗笑了:“我不
知道我还能不能习惯生活中出现另一个人,要去适应,去做各种妥协……”晓冰睁
大两眼听着。夏心玉看了女儿一眼,“婚姻生活需要相互适应相互妥协。最简单的
事,吃饭,一个爱吃淡一个爱吃咸,适应妥协的结果就是都改变口味,都吃不成不
谈。这是小地方。大地方,一个好静一个好动。再大点,人生观可能还有些分歧。
有一方无条件服从另一方的,大部分是双方都做些妥协让步,所以我说,婚姻过程
实际上就是一个相互妥协适应的过程。”
“爱情呢,我认为爱情才是……”
夏心玉断然地:“爱情主要在婚前起作用,真结了婚,真想共度一生,起决定
作用的还是那些相互妥协相互适应的共同岁月。”
“我姐姐怎么办?”“只有靠她自己了。”
王纯是中午的火车。钟锐给正在输液的丁丁做思想工作:“丁丁,过会爸爸要
出去办点事,你乖乖待病房里,吃完饭自己睡觉,哪也不要去,好不好?爸爸顶多
两个小时就回来。”
“顶少呢?”“一个半小时。”
丁丁想了想:“可我不想让别人给我接尿。”
“噢,这你放心,爸爸怎么也得等丁丁输完液再走。”说着,他抬头看着液体
瓶,里面大约还有三分之一的液体。他转脸问正在发药的小护士,“护士,你看这
些水几滴完还得多长时间?”护士看了看液体瓶:“四十来分钟。”
钟锐看看表:“不能再快点了?”护士白他一眼:“速度快了小孩儿的心脏受
得了吗?”钟锐尴尬地嘟嚷了几句表示他是外行,小护士看他一眼道:“注意观察
啊,水快滴完的时候就叫我,别跟二十床似的,都回血了才说!”说着,护士走了
。
钟锐看看表,表针指示差十分钟就十一点了,他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王纯站在车站进口处东张西望,两个小伙子满头大汗地过来,她没看到他们。
“嗨嗨嗨,王纯,找谁哪?”王纯一惊,很快镇定下来:“找你们哪,找谁!”
“真是眼大漏神!……喏,行李托运手续都办好了,这些单子你拿好。”
王纯接过单子:“谢谢你们了。赶快回去吧,到吃饭时间“不幸的是我们必须
执行顾总的指示,把你送进站,送上车。”
“不用,真的不用,东西都托运走了,我空着手这么大一个人还用得着送吗!
”一直没做声的那个小伙子看了看王纯的脸,对伙伴道:“我说,咱们还是知点趣
儿,回去吧。分别的时刻不属于同事,属于亲人,亲爱的人。”
另一个人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跟着同伴就走。
“不是那么回事,听我说……你们回来!”两个小伙子挥挥手:“别解释别解
释,拜拜!”说着就走了。
他们刚刚回过头去,王纯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钟锐下定了决心,“……别等水儿滴完了再去叫护士,没滴完的时候就得去叫
!”他跟同病房的一个妇女说。
“知道了,你放心走吧!”
钟锐向外走了几步又回来,拿起丁丁的尿杯子,“来,丁丁,再尿个尿!”“
我没尿。”
钟锐把尿杯子对准了丁丁的小鸡鸡:“尿!”丁丁使劲挤出了几滴。钟锐放下
尿杯子,摸摸丁丁的脸:“乖乖的,听话,啊?”丁丁说:“没问题!”
钟锐匆匆地走了。
晓雪脚步匆匆地向病房走来。走到病房门口,她—眼就看到了独自躺在床上输
液的丁丁,床边是一把空着的椅子。病房里别的病人都在吃饭,丁丁的饭放在床头
柜上,莱汤上已凝出一层白色的油脂,晓雪的眼睛里冒出激愤的怒火。丁丁说他“
饿了”。晓雪扶丁丁坐起来喂他吃饭。
王纯坐在硬卧车厢里,表情谈然地看着车窗外,突然,车窗外,钟锐匆匆走过
去,她眼睛一亮。这时,列车即将开动的铃声响了,王纯敲敲车窗,企图引起钟锐
的注意,未能奏效。她试图打开车窗,车窗纹丝不动。她转身向车厢外跑去。
钟锐神情焦急地在车窗前疾走查看,忽然听见身后一声极响的锐叫:“钟锐!
”他急回头,看到了探身车厢外的王纯。此时,上下车的梯子已被列车员收了起来
。
列车员对王纯说:“关门了关门了!”王纯什么都不顾了:“他是我爱人,让
我们说几句话,就几句……”她极力忍着才没掉下泪来。年轻的列车员没再说话,
转过脸去。
钟锐赶上了正在启动的列车,“王纯我理解你这些天的心情和感受,我打算过
几天跟你好好谈谈的……”
“别说这些了没时间了!”“不,我得说!……不错我确实爱我的儿子我和夏晓
雪确实有着许多与他人所没有的种种联系,我深信没有什么人想离婚而不经过一场
生死搏斗的,跟自己博斗。可就这样离婚仍普遍地存在着。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王纯,你没有过婚姻没有过家庭,你得尽量理解我……”
“你先听我说钟锐——我要是对你无所谓我就不会离开这个城市了你懂不懂?!
”“那你就不要走!”“可无论什么,即使是爱,能承载的也有限度!”钟锐震惊
之下停住了脚步,列车速度渐渐加快。
列车上,列车员过来关上了门。列车疾驶而去。
夜很深了,谭马坐在被窝里看书,钟锐被着衣服推门而进。
“还没有睡啊。”
钟锐坐下:“睡了,睡不着……给我支烟。”
“你抽烟了?”“有的时候。”
“苦闷的时候。”谭马给他烟。钟锐很不熟练地抽着。谭马看着他:“我说,
你……回家吧。首先声明,这完全是出以公心。”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我认为我有这个责任,我不能眼看着你这么消沉下
去。”
“谭马,做我的思想工作你还嫩了点。”
“老钟,你知不知道你的致命弱点是什么?……是自私得还不够彻底!”钟锐
闻此注意地看看谭马。潭马一笑:“这再一次证明,人很难因自己的天性做对。拿
我来说,我是没有孩子,但就是有孩子,该离婚我也要离。孩子是人我也是人,我
凭什么要为他人忍受痛苦、牺牲追求幸福的权利?连伟大领袖恩格斯都说,没有爱
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我没错吧?可是话又说回来,那些为了家庭为了孩子,
不借个人受苦受难的苦行僧们也没错,不仅没错,还很伟大,伟大的父爱伟大的母
爱伟大的责任感,等等。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根本就没有是非对错可言,没有可供
世人选择遵循的现成的标准,只有,随心所欲。”
“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套歪理。”
谭马纠正他:“真理。……综上所述,对于自私的人和无私的人来说,那些事
都很好解决,难就难在你这种人身上,又不肯放弃幸福又想心安理得……”
“你干脆不如说我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NO,NO,NO!现在我是真心在为你出主意。这样,把你的家庭和她……”他
停住了,显然提到王纯他仍无法平静。
“谭马,我知道你也喜欢她……”
“那又怎么样,你能把她让给我?……得了老钟,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有
—个好处,不必多说……现在说你。把你的家庭和她放在你心中的那杆天平上——
有吧,你心中,那杆天平?——称一称,看看到底孰轻孰重。既然别无选择,咱就
选择重的。”
钟锐不响了,片刻后,道:“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潭马双目圆睁,“她为你……自杀了?”“想哪去了。她离开北
京回厦门了,永远。”
谭马愣住了。
“原谅她没有告诉你。”
“太不一般了,这个女孩儿。没被这样的女孩儿爱上真是我的不幸……想不到
现在还会有这么深刻的爱情……不过由此更可以看出王纯修炼得比你彻底,你也赶
快行动吧。”
“行动什么?”
“按照王纯的愿望,回你的家。”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也没那么复杂。不就是,啊,爱。你觉着要是回去了就是对神圣的爱的背叛
……”钟锐没说话,更像是一种默认。“其实有什么呀?跟你说吧老钟,甭管多深
刻的爱也只存在于瞬间之中……这你还别不信。辩证唯物主义是怎么说的?不变是
相对的,变是绝对的。咱就拿爱情史上的典范罗密欧、朱丽叶来说,我坚持认为,
他们没结婚就死了那是他们的幸运,否则不离婚也得打架,不打架也得有第三者,
不把那点感情折腾光了不算完……”
“少把你个人的生活态度强加给全人类。”
“哎,懂不懂什么叫做一斑见全豹滴水见太阳?”“你见没见过百年和好白头
到老的夫妻?”“原来你对爱情的错误认识来自他们!他们之间的感情那还能叫爱情
吗7七老八十一百多岁都老得没有性别了还能有爱情?爱情的含义是什么?是存在于
异性之间的—种带有性欲冲动的感情!……你说的那种感情不过是——种产生于爱情
的友情,生长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相濡以沫朝朝暮暮,比爱情可靠点、稳定点,
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新而不厌旧?当然,喜新不厌旧要在对方没有发现的前提
下,或者是在对方比较明事理的前提下……哎,你的事你媳妇知道不知道?”“别
明知故问了谭马,那天晚上你不是趴在这个门上听来着?穿着裤极背心冻得第二天
都感冒了还请了一天的假。”
谭马“嘿嘿”地笑了,说:“嗨,老钟,还是那句话,咱都是聪明人,聪明人
不用多说。一句话,先回家去,老婆孩子的,折腾个家,不容易。别以为新的感情
就必定永恒,爱七一个就结一次婚,累也累死了。回去,回去住一段,试试,哪怕
不行再回来呢。我就在这等着你,在你没有着落之前,我决不嫁人。”
钟锐笑了笑,仍不说话。
谭马叹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可你现在已经是在单相思了。老钟
,向罗密欧宋丽时还有王纯学习吧,用及时的结束换取永恒!”钟锐指起丁一直低
着的头凝视谭马。
丁丁邻床的小孩要出院了,走前,他妈妈交给晓雪一包东西:“麻烦你个事。
把这个给姜大夫,等我们走了以后。”
“什么?”“人参。”
“你自己给他!”“给了,给几次了,就是不要,好人哪。我们孩子能碰上这
么一个大夫是福分。当初我们那疙瘩的医院说我们是骨癌,得锯腿,我跟他爸说,
咱上大医院查。他爸说,查了要就是怎么办?我说要不是怎么办?他爸就不说话了。
来的时候孩子他大舅给了这参让我给大夫,现在都兴这个不是?来后就上了这家医
院,上医院碰上的就是姜大夫,要不怎么说是福分呢。可当初我一见姜大夫心先凉
半截,你发现了没有,他从来不笑?”晓雪想了想:“他是不大爱笑。”
“我把参拿了出来,指望能换来大夫一点笑脸,偏他整死不要,弄得我心里那
叫不踏实!后来查来查去说不是骨癌,肯定能治,我又拿着参去找姜大夫。这次送和
上次可不一样,这次是真想送,是感激是高兴,上次是……”
晓雪笑着插嘴道:“贿赂。”
妇女也笑了:“可他还是不要。后来又送了几次,这不,马上就要出院走了还
没送出去,只好麻烦你了,一定得让他收下,咱不能叫好人吃亏!”见晓雪点头,
妇女又道:“趁没人的时候再给他,这种人脸皮薄。”
妈妈去送邻床的小哥哥和阿姨了,丁丁一个人在床上玩儿,这时外面走廊里传
来一声非人的长啤。丁丁停止玩耍,侧耳听了片刻,又响起了一声,紧接着,一声
连着一声。丁丁放下手中的玩具,下了床循声向外走去。
丁丁在走廊里顾着叫声走,来到了另一个病房,叫声出自这里。他趴在门口向
里看,看见了—‘个人趴在床上叫唤。丁丁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姜学成走过
来,丁丁拉任他问,“叔叔,那个叔叔怎么啦?”“噢,他刚做完手术……手术懂
吗?”“懂。就是用刀割身上……”姜学成眼里浮起一丝笑意,但没有笑出来。他
对丁丁说:“这个叔叔做的是肛门手术,肛门手术很……”“肛门是什么?”姜学
成拍拍丁丁的小屁股:“是这个。”“噢,肛门就是屁股呀。”姜学成不得不纠正
他:“是——屁股眼儿。”丁丁大笑,边笑边指着姜学成说:“叔叔,你说脏话了
!”姜学成好笑地:“哦?……噢,对不起,以后一定注意。”丁丁笑够了,小声
地:“这个叔叔可真娇气,对不对?”姜学成解释:“不不不,肛门手术是很疼很
疼的,因为手术部位的神经非常丰富非常敏感,懂吗?”他极少同小孩子打交道,
所以像同对大人般认真。“比骨折还疼吗?”“疼多了。”丁丁立刻同情地看着病
房里的那人,说:“噢,那可是真疼!”“走吧丁丁,回你的病房去,妈妈找不到
你该着急了。”“我妈妈去送阿姨了。我们俩出去玩好吗?”“那可不行。叔叔上
班的时间出去玩儿领导看到要批评的。”“领导是谁?”姜学成指指在前面走过的
一个胖胖的老年女人:“喏,就是她,主任,专门管我们的。”丁丁大为惊讶:“
女人怎么还能管男人?”姜学成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指出:“你们家不都是女人管
男人吗?——你妈妈管你。还有你们幼儿园也是。”丁丁叫道:“那不能算!”姜
学成终于哈哈大笑了,“走,丁丁,我们上外面玩会儿去。”丁丁有点担心:“要
是叫领导看见你怎么办?”“我们偷偷的,不让她看见。”丁丁兴奋地:“叔叔你
跟我来,我知道—个秘密通道!”他们玩竞走的游戏,姜学成的认真使丁丁对他非
常满意。姜学成也很高兴,一张通常是沉静甚至有些忧郁的脸明亮生动起来。“丁
丁,你耽误叔叔工作了!”晓雪找来了,看到一反常态的姜学成,颇惊讶。他们一
起向回走。“给你添麻烦了姜医生,这么大的孩子正淘气。”“你这孩子男孩儿气
十足!”晓雪听出对方的称赞是由衷的,她看看他:“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姜学成怔了征:“我还没有。”“光顾事业去了。”“那倒也不是。”“要是你还
想要孩子的话,得抓紧点了。”姜学成没说话,片刻,道:“我走了。”他招招手
,拐弯走了。中午,姜学成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写病历。病人们在午睡,到处都静静
的,丁丁也睡着了。晓雪放下给他念着的一本童话书,站起身从床下拿出放着丁丁
脏衣服的盆子,向水房走去。走廊里轻轻的脚步声传到办公室里,姜学成擒起头,
看到了端着盆走过去的晓雪,他停住了手中的笔。晓雪在水房放水洗衣服,她很细
心地用衣服裹住水笼头,使流水声不至于很大影响别人休息。姜学成听着轻轻的水
流声,听了会儿,又优下头接着写。晓雪拧干衣服。姜学成站在窗口向外看,中午
的医院,很少有人走动。晓雪端着盆出现了,她把盆放在地上,用一块布擦了擦晾
衣服的铁丝,然后晒衣服,拿一件晒一件,身子一起一伏的。姜学成看着。晓雪晾
完衣服,弯腰拿起盆,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她的目光与姜学成相遇了,她
莞尔一笑。姜学成也点头笑笑。晚上,病房已经熄灯了,走廊里的灯光从门的天窗
里倾泄进来,使病房里的一切仍轮廓宛然。丁丁睡了,晓雪弯腰打开床头柜,从里
面取出别人托她送给姜学成的人参,走出病房。姜学成正在医生值班室里看书,听
见敲门声,他抬起头来:“请进。”晓雪进门后怔了怔,没穿白大褂的姜学成看上
去要年轻随和许多。姜学成倏地站起身来。晓雪也无端地有些紧张:“我,我受人
之托把这个给你,十八床的。早想给你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姜学成打开包
人参的纸包,看了看,“我跟她说过我不要的,不是客气,是真不需要。”“你也
得理解她的心情……自己不需要,用得着的时候拿去送个人情儿也好嘛。”姜学成
把人参重新包好,收下了,“你是不是觉着我太迂腐了?”“那倒没有,你不过是
注重个人形象胜过对实惠利益的追求而已。”“到目前为止,你是第二个从这个角
度上来评价我的人。”“还有谁跟我的看法一样?”“我。”晓雪笑了,姜学成也
笑了。“我走了,别耽误你看书。”晓雪说。姜学成忙摆摆手,“我这不过是睡前
没事当消遣的。你请坐。”他的态度诚恳热切。在给晓雪搬椅子时,姜学成的衣襟
挂在了椅子背上,他一扯,扯开了。晓雪顺着他的动作,发现他的衣服上掉了一个
扣子。“挂掉扣子了。”“早掉了,一直没钉。扣子家里没有,还得现买。”“跟
你爱人说一声嘛。”“噢,她比我还不屑于这类琐事。”“这么说也是事业型的。
”姜学成不置可否。晓雪没话找话地:“这就难怪你们不能要孩子了。”“不要孩
子倒还不是因为这个……她不想生。”“为什么?”“你应当明白啊。”见晓雪不
明白,姜学成又说:“生个孩子太难了。先是怀胎十月,生完了还得养,还要考虑
生了孩子之后体形能不能恢复……”晓雪笑了:“没生过孩子的人都这么想,其实
没那么可怕。”“你也那样想过?”“当然。”“那你为什么还要生孩子?”晓雪
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姜学成替她说:“因为你舍得自己,为了丈夫,为了你们的
家。大多数女人都会像你这样。我想,她之所以不要孩子,也许是因为我不值得她
去这么做吧。”“哪里会……”“不要对你完全不了解的事情随便发言……”“不
。我想我了解你。”姜学成盯着晓雪:“你了解我什么?”“你是一个很好的医生
。”姜学成一笑:“瞧,仅此而已。”晚上下班回到家,已经快八点了,家里仍静
静的没有人气。姜学成放下包,换了衣服就去厨房做饭,他先淘米,把饭煮上,然
后择菜洗莱切丝炒片,动作娴熟。妻子还没有回来,回来了饭也是他做,妻子一闻
到油味就反胃。有开门的声音。“学成,我回来啦!”姜学成的妻子是一个浓妆盛
装的艳丽女子。姜学成端着两盘炒得的菜从厨房里出来。妻子娇嗔道:“怎么才做
饭,人家都快饿死了。”“外院有个手术,七点半才下的手术台。”“给钱没有?
”“在裤子口袋里。”他放下菜又进了厨房。妻子边从姜学成挂在门厅衣架上的裤
子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边问:“多少?”“没数。”妻子数了数钱:“……才八
百啊!”姜学成一手拿碗筷,一手端着米饭锅出来:“人家没有义务给你这钱。”
“那凭什么!”她转手把钱放进她的坤包里。妻子洗手的工夫,姜学成盛好了饭。
妻子来到桌旁,坐下后先挺了挺酸痛的背。“今天累死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
子死缠着我,跳完—个曲子又一个曲子,没完没了……”“那还是你愿意。”“我
不过是可怜他。”她把脸凑近姜学成,小声使劲地:“有好几次他紧贴着我。跟你
说,我都觉出他‘兴奋’了……”
姜学成只淡淡一笑。
妻子拿筷子吃饭,“今天舞厅好几个人问我二十几,我一律实话实说,三十五
了。”她一顿,“省得他们对我有想法。”
姜学成只是听着,没有任何表示。吃完饭后他洗碗,完后他翻开手术图谱,准
备明天的手术。妻子抹浴出来:“学成,睡觉了。”
“你先睡吧。明天有个大手术,我得看会儿书。”
妻子伸手把姜学成的书合上:“不行,没有你我睡不着!”她依然是撒娇的口
吻,但却不容置疑。
姜学成服从了。
丁丁要出院了。钟锐收拾着东西,丁丁在一边也忙叨叨地往提包里放东西。钟
锐把丁丁放进去的一块石头拿出来。
“你干嘛?”丁丁叫起来。
“你往家拿这么些破烂干嘛?”“怎么我的东西就是破烂!”“这不是破烂是
什么?”“是宝石!放在太阳底下就能发光!”钟锐无奈:“好好好,放进去吧,把
你的宝石。”
姜学成出现在病房门口。
“姜医生,我要出院了!”姜学成微笑着点点头,同时向钟锐点头致意,他的
目光却一直在病房里搜索。见没有晓雪,他又转身走开了。
病区走廊的进板光滑得能照出入影来,一个来自农村的清洁工正站在窗台上使
劲擦破璃,不时有人从姜学成身后赶上来,又走过去。
“姜医生。”
姜学成的心“嗵”的一跳,抬起头,他看见了晓雪。
“我去给丁丁办出院手续去了。”晓雪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包,“喏,买
东西时顺便给你带了几个,省得你跑了。……我走了啊。”说着,她走了。
姜学成打开纸包,里面是几粒光洁的扣子。他看着,久久没有动弹。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ywsy.bbs@bbs.ndc.neu]
※ 修改:.zxas 于 Sep 14 20:47:13 修改本文.[FROM: 202.118.235.244]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7.054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