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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xas (百无禁忌),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牵手(1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Sep 14 20:47:18 1999), 转信

  街道办事处。七年前,他们在这里登记结的婚。现在这里比那时已经豪华多了
:铺了地砖,钉了一圈深棕色的挂镜线。当年那个笑眉笑眼的中年妇女已不见了,
桌后坐着的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男子。男子在屋里也戴着副墨镜,给人一种不怒自
威的震慑。隔着墨镜,男子在念手中纸上的字:“……离婚理由:性格不和。于亥
处理:儿子钟丁丁,括号,五岁,由女方抚养。”念到这儿,男子抬头扫视了一眼
立于面前的两个当事人,晓雪忙对他点点头,钟锐不表态。
  “这位男同志如果你想不通,可以去法院。不过凭我的经验,去法院也是这结
果。孩子还小,不能没有母亲。”男子说道,声音倒是十分和气。
  钟锐生硬地道:“可以没有父亲!”“就说是呀。所以我们劝你们不要离婚不
要离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解决非得走这条路……”
  钟锐泄了气。
  男于接着往下念:“每月男方付孩子抚养费,三百。财产处理:现金平分,电
器家具等实物,留给女方及孩子。”他看两人一眼。见两人点头,又念:“离婚双
方的其他协议:住房归男方,女方未婚前可由女方暂时居住,一挨结婚,立即搬出
。”他再看看晓雪,晓雪点点头。
  “别的没有什么了吧?”见二人都摇头,男子道:“签字。”
  晓雪接过了笔,看着那张离婚协议书却不知该往哪签,钟锐看她一眼,在签名
处指了指。晓雪签了宇,钟锐也签了字,然后一人接过一张协议书。出了门后,二
人点点头,分别走了。
  秋风吹来,树叶沙沙飘落。
  晓雪推开资料室的门,周艳刚放下电话,听到门响,回头问道:“彻底办完了
?”“嗯。”晓雪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她觉着很累。
  “他给你来电话了!”“谁?”“接班人。”
  “我现在没心思开玩笑周艳。”
  “得了!……约你今晚一起吃饭,时间地点照旧:不能去,就给他去个电话。”
晓雪拿起电话就拨。
  “为什么不去?”见晓雪不响,周艳又道:“他人不错,在社会上有地位,钱
也不少挣,对你又好,你还要什么?”晓雪接通了电话:“请找姜医生。”
  姜学成值夜班在家里休息,接电话的小护士告诉了晓雪他家的电话。晓雪电话
打来的时候,姜学成正在家里跟妻子谈判。
  “……这个家里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姜学成对正经在镜前梳妆的妻子说。
妻子用发卡把额前弯曲的刘海卡上去,露出白白的额头,又打开粉底霜,用食指挖
出一小块,一点点往脸上拍匀,不说话。
  姜学成鼓足勇气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妻子开口了:“我只要一样。”
  “只要你要,就是你的!”姜学成直起腰来,语气热切。
  “真的?”“你说!”妻子嫣然一笑:“我要你。”
  姜学成差点没背过气去。这时电话铃响了,姜妻抓起了电话。
  晓雪对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声完全没有准备,不知应答好还是不应答好,一时没
能出声。
  “喂,喂喂!怎么不说话!”对方的声音突然严厉了,“你是谁?说话!”这时
再说话已经晚了,晓雪下意识地把电话从耳边拉开,却忘了应谈放下。尖锐的声音
从话筒里传出来,“真有你的啊,竟敢打电话到我家里来了!看上我们姜学成了?迫
不及待了?他现在就在家里,你来吧,来啊。”声音又陡转,“你这个不要脸的!…
…”
  周艳听着了,想去夺电话,晓雪仿佛这才惊醒,一下子把电话扣死了。
  周艳兴奋不已:“够泼的啊!下次把电话给我,对付泼妇是我的强项。”
  那边姜妻放了电话,看着镜中的姜学成问:“她是谁?”姜学成不吭声。女人
回过身来,一对大眼睛死死盯住他;“你离婚就是为了她吧?”姜学成还是不吭声
。女人没徐口红的嘴唇颤抖了:“她很漂亮?……是个小姑娘?……说话!”姜学
成就是不说话,躬背低头坐着,一副生死由你的架势。
  女人火了:“不说是不是?没用!我查得出来,这点小事儿,喊!”
  这天,晓雪和周艳正在资料室吃午饭,门“砰”地被推开了。
  两人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十分艳丽的陌生女子,她身材高
挑,弯曲而随意的刘海下,是一双顾盼流光的大眼睛。
  “谁是夏晓雪?”两个人几乎同时明白了来者是谁,晓雪呆住了,周艳却笑吟
吟地站了起来:“你是谁?”姜妻打量着对面这个三十多岁的平常女人。心里踏实
多了。
  “怎么,看上我的男人了?”她问。
  “主要问题在于,你的男人看不上你了。”同艳说。
  “你!……”姜妻被噎住了,片刻后,面部肌肉开始痉挛。
  的,她伸出指尖鲜红的手,向周艳冲过去。
  晓雪一下子挡在了周艳的前边。
  周艳扒拉开晓雪,挺着胸往前凑:“来啊,文的,武的,我候着。提醒一句,
看看清楚此刻你在哪里,免得吃了亏还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二人几乎是胸脯贴着胸脯,鼻尖对着鼻尖,关键时刻,姜妻明智地后退了一步
:“我、我找你们领导去!”“去吧。我们领导在二层右手第二个门。他正闲着没
事干呢,正需要来点刺激。”周艳轻飘飘地说。
  “我跟他告你这个不要脸的第三者!”“那我劝你还是不要去……”
  “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我是为你着想。”
  这下子连晓雪都不明白了,与姜妻一道看着周艳。
  周艳一笑:”如果叫我们领导看见你——我们领导可是个男的——准得想,一
个女人泼成这样,别说第三者了,就是再有个第五者、第八者,都合情合理。”
  姜妻这才明白今天是遇上对手了,“你、你……你等着!”丢下这样苍白的一
句,气急败坏地冲出去。门“砰”地关上了。
  周艳异常得意兴奋,连连问晓雪:“怎么样?怎么样?”“你不该这么刺激她
。”晓雪忧心仲仲。
  这天晚上,晓雪几乎一夜没睡,早晨起来,她脸色焦黄,横肌下垂,头发都似
乎干燥了许多。上次一起吃饭,姜学成跟她准备跟妻子摊牌,她坚决反对,他却还
是这样做了。这使她觉沉重,同时又有一丝暖意。这暖意持久地横夏在心底,令她
动,令她软弱,令她苦恼。早晨她送了丁丁后往单位赶,眼睛明看到了路上一堆啤
酒瓶的碎碴儿,脑于却了无知觉,骇车直了过去,车带被扎破。等她找到修车的地
儿修好车,已经快到班时间了。
  资料室里坐满了人,综合处在开会,处长正在讲话:“……从上次开会以来,
我们处所属各单位现在是两极化,搞得好的,很好,没搞好的,很糟。好的继续搞
,糟的……”
  停住了,室内安静极了,人们都两眼溜圆地看着他。
  这时门被轻轻、轻轻地推开,晓雪溜了进来,但她还是不避免地被发现了。
  “夏晓雪,怎么才来?”“我……”
  处长听都不要听了,摆摆手:“糟的,比如资料室,现在你是两个人吧?”周
艳、晓雪点点头,处长道:“这次要下去百分之五十!……”
  一阵“嗡”声,晓雪、周艳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又迅速闪开了。
  嗡声中,处长又道:“至于留谁,走谁。你们自己定……”
  会议结束了,人们都散了,留下一屋子的狼藉,晓雪擦桌子,周艳扫地。晓雪
擦完桌子,把抹布仔仔细细洗好,晾上,周艳刚好扫完地,晓雪赶紧去门后拿来撮
子。周艳忙伸手接,嘴里连道:“谢谢!谢谢!”晓雪一手把摄于举到背后,一手
去抡周艳手中的扫帚:“我来我来!”两个人你争我抢了几个回合,周艳身手矫健
一些,抓住了晓雪手中的撮子。晓雪不撒手,周艳热情地抢夺,由于过于热情,撮
子抢到手时,被对方抽走了扫帚。一时间,两个女人手里拿着调换过来的工具,愣
住了。
  晓雪轻轻碰碰周艳的手,说:“给我吧。”
  周艳痴了一般,没动。
  “周艳?”“咣!”周艳把撮子扔到地上,发出很响的一声。“算了吧,晓雪
!”她说,同时拉开了一把椅子坐下,“你也坐吧。”晓雪坐下了,低头看着桌上
一个圆圆的茶杯烫痕。周艳也不说话,仰着脸研究墙角的一络蛛灰。远处,公路“
轰轰”的车流声传来。
  “他们也真够缺德的了!”许久后,周艳说。
  “凭心而论,这个资料室确实也用不着两个人。”晓雪叹口气说。
  “他们处里就用得着那么多人吗?他们怎么不走。让我们走?还有,想裁谁就
痛痛快快地说。都怕得罪人,把难题往下面推,叫咱俩定,咱俩怎么定?这是人办
的事儿吗?”晓雪不说话了,又去看桌上的烫痕。这一次,周艳把目光转到了晓雪
的脸上,目光里是一不做二不休的神情。
  “晓雪,我的情况你知道,离了婚,自己带着个孩子……”
  “咱俩情况一样……”
  周艳急了:“是一样,又不大一样,你是离了,可后面早有一个侯着的……”
“前一阵我好像听你说你正跟一个经理处朋友……”
  周艳辛酸地笑了:“什么经理啊,一个骗子。这事不怪谁,怪我,怪我傻。三
十多了还带着个孩子,哪个‘真数’能轮上你傍?晓雪咱俩认识这么久了你该了解我
,但凡有点办法,我也不会跟你抢这个饭碗。”
  “这我知道。不过你也得理解我,我和姜医生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你想有就有!”“但我不想。”
  “那就是你的事了。”
  “你……你不能不讲理。”
  “什么叫讲理?我走,你留下?”“我役这么说……”
  “你这么说了也没用,我反正是不走!”晓雪很生气:“我也不走。”
  “好,那就叫领导定吧!”电话铃响了,周艳拿起电话,态度生硬地:“找谁
?”“周艳吗?我是姜……”
  周艳把电话往桌上”砰”地一摔。
  晚上,姜学成来到晓雪家,他这才明白了电话中周艳大光其火的原因。
  “晓雪,”姜学成说,”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在你这样重大的事儿上发表意见,
如果我有资格,知道我的意见是什么吗?”晓雪看着姜学成。
  “……那一直是我理想中的生活,”姜学成跟睛向一个看不到的远方看去,“
早晨,她送我上班,晚上,她等我回来。桑上是热腾腾的饭莱,身边是吵吵闹闹的
孩子,男耕女织,朝朝暮暮。我有能力养活我的老婆和孩子,养活三四个孩子没有
问题……”
  他把脸扭过来,盯着晓雪的眼睛,“晓雪,我已正式提出跟她离婚了,”
  晓雪只是摇头,样子很苦恼。
  姜学成起身告辞:“你的心理我完全清楚,我只一句话:在我没有资格之前,
我绝不会再来就这件事情打扰你!”晚上,医院里,一个高个儿女人“蹬蹬蹬”地
沿走廊走来,漂亮的脸蛋绷得铁一般生硬。她走到手术室门前站住,不耐烦地看看
表,踱步,又几次想去推那两扇门,好歹算是克制住了自己。
  终于,手术室的门开了,两个全副武装的护士和一辆平车先行出来,车上躺着
的人看不出死活。两个护士一个推车,一个手里高举着输液瓶子,“轧轧”地消失
在走廊拐弯处。又过了好久,大门再次开了,走出来几个疲惫不堪的人。前面一人
看到等在门口的女人,立刻回头冲门里叫:“姜医生!夫人接你来了!”
  姜学成定出来,看到妻子什么话都没说,一把拽住她从手术室门旁的侧门走了
出去。侧门外是一个小花园,他板着脸一直把妻子拉到花园中间才站住。他是个爱
面子的人。
  “你跑这来干什么?”“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看到了吧,我在工作。”
  “还好意思提工作!是不是早忘了你的工作是谁给的了?”“没忘。事实证明
,你父亲是做了一件好事,我之于这所大医院,这所大医院之于我,可以说是一个
非常成功的双向选择。”
  “达到了目的就想把我一脚踹开啊你,没门儿!”
  “我为这个目的是付出了代价的。”
  “合着你跟我结婚整个儿就是个……交换?”“不等价交换。我得到的不过是
我该得到的,而付出的却是我生命中黄金般的八年!”姜学成说到此陡然激动了起
来,“给了你八年,该够了啊你!”“不够不够就是不够,我要你把一辈子都给我
,我爱你!”姜学成厌恶到了极点,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姜妻在后面喊:“好
好好!我这就找我爸爸去,他老人家好歹还在位。”
  姜学成站住了:“我劝你不要去……”
  “害怕了?”“怕你失望。我比你更了解你父亲,我们都是男人,同一类型的
男人。顺水人情的事他可以做,但要让他做出明显有悖常理的事,他绝不会做,哪
怕是为了他的女儿。他的仕途比他的女儿更重要。他知道我是一个上上下下都公认
的好医生,是一个在医学界有影响的青年专家……”
  姜妻呆住了,俊俏的脸在月光下白得像一张面具。姜学成不由动了侧隐之心,
缓和了声音:“你先回去,咱们的事等我回家再说。”
  姜妻勃然大怒:“咱们的事?什么事?咱们没事!是你要离婚而我不离!我不
离你就别扭离!随便你找哪:派出所、法院,中级、高级,我陪着!姜学成,你没理
由跟我离婚,我作风正派从不在外面乱搞男人。嫌我不要孩子?我这是为国家着想
……姜学成,你睁眼看看你面前站着的是谁!谁想招我不痛快谁就别想痛快!”她
的声音尖厉到了极点,引得好几个病房的人打开纱窗探头向这边窥探。姜妻说罢就
走了,留下姜学成站在原处气得浑身直哆嗦。
  这天,姜学成没回家去,他让夜班医生回家,自己住进了值班室。这天夜里病
房事情很多,他被叫起来三次,早晨起来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的,嘴里又苦又臭。他
挤了点别人的牙膏在手指上,刷了刷牙,方感觉好一点。早晨是病区最热闹的时间
:洗漱、打饭、洗扫,病人、卫生员、护士……你来我往地在走廊里穿梭。
  姜学成把自己关在值班室里,静待上班。他毫无胃口,也没去食堂吃饭。差五
分八点时,他站起身准备向外走。正在这时有人敲门,是值班护士。护士身后,站
着一对笑吟吟的金童玉女:晓冰和何涛。
  他们临时决定要结婚了,完全是自作主张。起因是因为何涛要报名去西藏支边
,本来说好是一年的,后来又改成了三年。
  何涛告诉晓冰这事时是在一个黄昏,在他们常去游泳的那个湖边。
  晓冰听完后迅速地说:“三年?好啊,你去吧。”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你等不等我?”“决不等。”
  “为什么?”“没这个义务。”
  “等丈夫归来是妻子的基本义务。”
  “谁是你妻子?”“你。”
  “谁说的?”“我。”
  晓冰黑黑的眼睛凝视了何涛几秒钟,然后转过身一声不响地走了,何涛跟着她
走。静静的湖畔响着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一对很老的夫妻由对面慢慢走来,两个人
的头发都已经雪白,秋风由他们身后吹过,吹乱了老太太的短发,老头伸手为她把
乱了的发丝捋在耳后……
  他们与晓冰两人交错而过,晓冰扭脸目送着老夫妻:“有一天我也会变得这样
老……”
  “再美丽的皮肤也不会永远年轻。有人说,笑和哭都能生出皱纹,女人的皱纹
是男人给她刻上去的。男人按照自己的意图刻画女人的脸,你使她幸福她就会笑,
你使她不幸她就会哭。我保证,我的晓冰脸上刻画的将全部是幸福……”
  晓冰的眼睛亮闪闪地发光。
  “等我回来,嗯?”“不!”
  “不?”“先结婚。”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夏心五是在下午上班前,知道晓冰打算结婚的。晓冰还在电话里告诉她:“打
算旅行结婚。也不想去更多的地方。他家不是在烟台吗,去一趟他家,顺便在胶东
沿海转一圈。”
  “具体哪一天结婚?”“那就看何涛能买到哪天的车票了。”
  夏心玉不说话了。
  “妈妈,您生气了?……要不,我去找何涛,先不要买票。”
  “算了算了,都定下的事了还做这些姿态干嘛?……结婚手续得在走前办了吧
,父母可以无视,不能无视法律。”
  “妈妈!”“想想我也该知足了。何涛的父母认识都不认识你呢,上门直接就
是儿媳妇了。”
  “就是说您同意了,妈妈?”“一定要把结婚手续先办了。”
  “这我们倒是想到了,安排在明天去办。”
  “明天?……知不知道办结婚手续需要些什么?”“不就是双方的证件,单位
介绍信什么的,对了,再给办事处的人带包糖!”“还要带婚前体检合格表。婚前
体检的全部结果出来,至少需要一周。”
  “哇!”晓冰看看手表,“何涛可能现在票都买到了。”
  “那只有退票。”
  “妈妈,你帮我们行个方便吧,你知道的,我和何涛绝对健康。”
  “我们是专科医院,没有婚前体检表。”
  “这些事您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呢!””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晓冰发愁了
,突然她双手一拍:”有办法了!”姜学成就是晓冰的办法。姜学成听晓冰说完始
末,忍不住笑起来:“这都还是研究生,居然不知道婚前要体检!”
  “我们的专业都跟结婚无关。”晓冰说。
  “买的哪天的票?”“下周三。”何涛说。
  见姜学成沉吟着,晓冰赶快又说:“姜医生,帮帮忙,给个表填填得了,我保
证我俩健康,真要被查出不出卖你。”
  姜学成又被逗笑了:“想哪去了!关键是得为你们负责。婚前体检很重要。”
何涛对晓冰道:“要不算了,我去退票。”
  姜学成自语道:“别的都好办,就是血的化验结果出来得较慢。”
  晓冰忙道:“血春天在学校里刚查过,我们都没问题……信,等我把化验单要
来给你看。”
  姜学成释然了:“那就没问题了……这样,我带何涛检查他又对晓冰道:”请
一个同事带你去。所有检查用不了一个时,我保证你们按时出发。”
  晓冰跟一个女医生走了。姜学成为何涛做外生殖器检时,发现他包皮过长,建
议他做包皮环切术,并告诉他,手术小,门诊就做了,只是做完了总得有个恢复期
,这样他们将不按计划出发。
  “不做不行?”何涛不甘心。
  “不要心存侥幸,倘若引起嵌顿,会有生命危险。就算你在乎,出现问题,对
晓冰也不好……你跟晓冰商量一下,推迟十天半月的,以后的日子长着哪。”
  “不行不行千万别跟晓冰说。”何涛小声地。“那太寒碜了。”
  “不说可以,但有一个原则,这事不能忽视。”
  “那只好我突然出差了。”
  “看来只能这样了。”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约好明天上午手术,手术后,何涛去一个同学家躲几天。
晓冰拿着体检表回来了,兴奋得脸儿粉红,问姜学成道:“怎么样?”“棒极了。

  何涛问:“你呢?”
  晓冰说:“跟你一样。”
  大家都笑了。
  秋天,月夜。何涛拎着箱子,背着背包,提着行李卷走在树影婆婆的校园里。
晓冰背着背包、拖着箱子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筒子楼一间无人的房间里。屋里只有一张光板床,一张三屉桌。这是何涛为结
婚踢学校借的,三个月后赴西藏时交还。
  晓冰走进筒子楼,来到房门前藏门,里面无人座声。她试着推门,门竟然没锁
。她有点迷惑、有点迟疑地走进去。屋里没有灯光,只有月光清因。晓冰突然回头
,只见何涛站在她的身后微笑。晓冰张着一双梦幻般的大眼睛。久久地看着何涛,
小声问:“这就是我们的屋?”何涛点点头。
  “这么大……”
  “我一个星期后就回来,这期间你要把它填满,嗯?”“嗯。”
  何涛伸手想开灯,晓冰不让,“我现在不喜欢灯光。”
  月光清澈,屋内亮如白昼,但又不同,要柔和美丽得多。晓冰在屋里走来走去
,仙女般轻盈。她看到了何涛的东西:“这就是你的全部家当?……还上着镇!里
面是什么?”晓冰用食指托着锁在箱子拉链鼻儿上的一把小巧的锁,问。
  “隐私。”
  “我也不能看?”“尤其是你不能看。”
  “明白了。”
  何涛倒不明白了。
  晓冰“嘁”了一声:“还不是,啊,从前的那些人儿给你的情书。”
  何涛只笑不语。
  晓冰说:“可惜她们都是历史,只有我,是现实。”
  何涛一把把晓冰搂在胸前:“对,只有你!”二人极近距离地相互凝视,如同
电影中的慢镜头,一点一点靠近,靠近,融合……
  月华小屋里,出现了一座美丽的爱情雕像。
  ……月亮升上了中天,二人相惯坐在光光的板床上,没有一句话。晓冰如在梦
中,一个她向往已久、想象已久的梦。她心急跳,血奔涌,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
个关节却软得没有一点力气,整个身体轻飘飘如一片即将随风而去的羽毛。她阂上
睫毛浓密的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
  “……我送你回家晓冰,时间太晚了。”
  晓冰诧异地睁开眼睛:“你怎么了?”何涛躲开那双葡萄珠胶的黑眼睛,否则
,他所有的努力将丧失殆尽,他会不顾一切。即使真有生命危险算得了什么,在这
种时刻?!但是,可能会对她也不好。对她不好的事他不能做,她在一切之上。他拉
住她的手:“走!晓冰,快点!”晓冰不动。何涛的眼睛都红了,他极力克制使自己
,牙齿因此开始打颤。他恳求她:“走吧晓冰!……这样子不行,我,我太难受了。

  晓冰目光曚胧:“为什么……不行?”“等我们正式结婚,等我回来!一周后!
”晓冰自以为明白了,认为这是何涛对她的尊重。尽管不愿意,作为一个女孩儿,
她也实在不能再说什么了。她搂住何涛的脖子耍赖:“那你再亲我一次。”
  “最后一次!”晓冰点点头。何涛双手捧起了女孩儿向他仰起的光洁面孔。
  八点半,何涛准时来到外科医生办公室;科里的晨会刚散。
  姜学成走出来,脸色发灰,神情疲惫。妻子来医院找他了,大吵大闹,惊动了
整个病区。他几乎又是一夜没睡。何涛问:“姜医生,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啊,没有……昨天晚上,休息得不太好。没事。走,去治疗室。何涛躺在治疗室的
床上,姜学成让护士准备好所需器械、药物后,就让她先出去了,没有要她给何涛
备皮。姜学成在何涛阴部手术区域涂上皂液,亲自备皮,这本该由护士来做,他怕
小伙子会难为情。凭着一个医生、一个过来人的敏锐,他断定何涛尚未与异性有过
肉体接触。有人推开了治疗室的门。“姜医生,您的电话。”是一个小护士。
  姜学成头也没抬:“我这正忙!”“我跟她说了。可她说,她是您丈母娘。”
小护士又补充一句,“她挺火的。”
  姜学成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他把刮毛刀递给小护士,简短地道:“接着备皮
!”然后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小护士接着给何涛备皮。一阵阵风从敞开的窗户欧进来,吹动着一个药水瓶上
飘飘欲掉的标签,标签上写着“2%丁卡因”。风终于把标签吹掉了,标签飘到了地
上。
  姜学成铁青着脸回来了。他本来以为是他空子冒名打来的电话,没想到还真的
是丈母娘来责问他和她女儿的事。他对她不能太不客气了,所以就忍声吞气地听她
发火,说废话,直说得他心头火起,情绪恶劣。
  护士已经备好皮了。她消过毒,铺好了手术巾,要学成戴好手术手套,拿起针
管,示意护士把麻药递过来。护士拿过那个没有标签的瓶子。
  “姜医生,这是不是普鲁卡因?”姜学成看了一眼,“嗯”了一声。护士将瓶
盖消了毒,把药液倒进一个无菌弯盘里。
  姜学成用针管从弯盘里抽取药液二十五毫升。
  针头刺入何涛的阴茎,药液缓缀注人,做局部浸润麻醉。
  姜学成用针划局部皮肤:“什么感觉?”“疼……”
  戴手套的手又从弯盘里抽取了十五毫升药液。
  药液再一次注入。
  五分钟后,何涛感到胸闷,他末及跟姜学成说,呼吸就开始困难,憋得面部青
紫,紧接着,他全身袖搐……
  “快去叫人!”姜学成大喊,小护士跑出去。
  姜学成对何涛实施心外按摩。主任及其他医生赶到了,但何涛的呼吸心跳已经
停止了。
  抢救开始。
  “气管插管!”
  “心脏按摩!”“三联针!心内注射!”“加压给氧!”姜学成一下一下按理
何涛的心脏,全部感觉都集中在了手中这团温热但已丧失了活力的肌肉上。护士用
纱布频频替他擦拭额上层出不穷的汗水。
  二十五分钟后,何涛的心跳恢复,心率每分钟一百三十二次,很弱,但整齐;
又过了半小时,他自主呼吸恢复,次日,何涛被送进了医院的特护病房。
  何涛被送进病房后,在打扫治疗室时,人们在床下发现了那张“2%丁卡因”的
标签。
  中午,晓雪刚吃完饭,晓冰找来了,让姐姐利用中午休息的工夫陪她上街采购
。她们走进了晓雪单位附近的一家大商场。
  “何涛他们学校也是,怎么能叫一个正准备结婚的人出差呢?”“可气的是人
家还挺乐意。”
  “那还用说,受重用了呗。”
  晓冰笑了。
  “借给何涛的那间房间有多大?”“十五平米呢!何涛说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
把它填满,除了各人的衣服,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呢。姐姐,你可得好好帮我参谋—
下。”
  “没有问题!”晓冰的目光被一个无头男模特身上的深蓝色丝缎睡衣吸引住了
,她站在模特前比比个头,断定它跟何涛的身高差不多,于是请小姐拿来一套。
  “姐姐,你看怎么样?”晓冰举着睡衣叫。
  晓雪过来了,手里拿着件女睡衣,淡粉色,蝉翼般轻薄,她拿它与晓冰手里的
男睡衣并肩比了比。
  晓冰羞红了脸。
  晓雪笑了。
  这晚月色依然美丽,月光从没有窗帘的窗子倾泻进来,一片银辉。晓冰手里拿
着扫帚、抹布、水桶、拖把等。进门后,先把一个随身带来的小录音机打开,然后
在柔美的音乐声中开始清扫房间。
  这里已经是一个温馨的小窠了,双人床,窗帘,各种小装饰一应俱全。晓冰从
一个购物袋中取出床罩往床上铺,但她的神情远不及上次那样甜蜜愉快,显得心事
重重。
  何涛学校,晓冰脚步匆匆地向何涛系主任的房间走去,她推开门,桌后正工作
的中年人抬头。晓冰向他询问。
  ——何涛没有出差。
  ——这些天他没有来学校。
  ——他去哪里丁学校不知道。
  晓冰不知怎么离开的那间屋子。
  “晓冰,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吃饭了没有?冰箱里还有米饭,我给你炒炒!”
夏心玉对晓冰说。
  “不要!不吃!”“怎么啦?……有什么事跟妈妈说。”
  “何涛……”晓冰哽住了,泪水堵住了嗓子。
  “何涛还没回来?”夏心五猜测着。
  晓冰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他是去出差,哪能说什么时候回来就准能可钉可铆地回来?事没办完,没买
着票,都有可能……”
  “不是,根本不是!”晓冰泪流满面,跺脚大叫。
  “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走的时候他说,到了那就绪我来电话,可他没来电话。他还说顶多去一
个星期,现在都八天了,连他影子都汲见。我心里着急,就去他们学校了,才知道
、才知道……”
  “什么?”“他压根就没出什么差!”“那他去哪了你分析?”“还用得着分
析?明摆着,遇上什么更志同道合的人了……”
  “不可能,何涛那孩子不是那种人。”
  “他是!他跟我就是一见面就喜欢上了的。他跟我能这样跟别人就能这样!他们
男的全都一个样!”“现在说什么都是瞎猜。不过事情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也就
不值当为它难过了,这么脆弱的感情,早结束早好。”
  晓冰拼命摇头:“没用妈妈,你说什么都没用,我这么想过,没用。我就是喜
欢他,喜欢他!……我现在才明白姐姐当初对钟锐的感情,……妈妈,要是何涛真的
跟别人好了……我怎么办呀?”夏心玉抚摸着女儿长长的头发,什么都说不出来。
“……丁卡因局部麻醉作用发生迟缓,所以第一次注射后何涛仍然能说疼。那时候
我要是想一想就好了、为什么我就没有想一想呢?……想也没想就又注射了十五毫
升的丁卡因……当时我脑子太乱,情绪糟极了。这种时候不该做手术,哪怕是最小
最小的手术……”
  姜学成坐在晓雪对面,翻来覆去咕噜这几句话,像祥林嫂一样。他胡子大约好
久没刮了,两颊深深下陷,以至于他刚进门的时候,丁丁都没有认出他来。
  晓雪心乱如麻,那温暖的小窠,妹妹那快乐的笑脸,在她脑中叠来叠去如放电
影一般。
  “这事,大家都知道了吗?”许久,她说了这么一句。
  “已经通知他的单位和家人了……”
  “还有晓冰呢,晚冰!”“还有我!……帮帮我,晓雪!”
  事故调查小组所做结论如下:
  “本事故属外一种医生姜学成、护士陈西粗心大意,违反操作规程,不执行查对
制度,把百分之二丁卡因误认为百分之一普鲁卡因局部浸润四十毫升,导致病人中毒
致残。
  “盐酸丁卡因的毒性较普鲁卡因大十至二十倍,局部麻醉作用发生迟缓,一般不
用于局部浸润麻醉,若用于其他麻醉方法如粘膜表面麻醉,剂量一般不超过每公斤零
点五毫克。本例用量为四十毫升,已超过常用量的二十六倍左右。用药后,病人突出
症状为严重的心脏抑制,引起低血压、房室传导阻滞,导致呼吸、心跳骤停。经抢
救,五十分钟后病人心跳呼吸恢复,五天后反射开始恢复,十二天后意识有好转,二
十天后有简单的语言能力,一月后能自己进食及下床活动。但由于脑缺氧时间过长,
脑水肿严重,病人虽恢复了生命体征和一定的生活能力,却遗留下了脑缺氧后遗症
——痴呆。其主要表现为:反应迟钝,吐字不清,烦躁,不由主动作,记忆力丧失,有时生活不能自理等。
  “结论:二级医疗责任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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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zxas 于 Sep 14 20:47:40 修改本文.[FROM: 202.118.235.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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