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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zx (化石),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第二十三章 真假皇帝
发信站: 紫 丁 香 (Fri Jun 25 19:34:20 1999), 转信

    假皇上与张大帅直接见了面。正当张之洞信以为真时,小格格与恩海赶到武昌。
张之洞恍然大悟,知道上了当。小格格为了抢头功,带人抓住假皇上,没想此人竟是
她日夜所思的荣庆。荣庆被抓,本该押上断头台,没想却进了花烛洞房。最后一瞬间,
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张之洞坐在总督衙门大堂里,当他看见卫士长引着年过四旬的恩海走进,缓缓地
从座椅边站起,既有礼貌,也不过份热情。
    "乾清门侍卫恩海给大帅请安!"恩海急步上前,给张之洞行了个半跪礼。张之
洞连声说不客气,一边摆摆手,指着右侧的椅子让荣庆二舅坐下。恩海谢了声,在椅
子边入座。不等他坐定,张之洞闷闷地问了一声:"你是恩海?"舅老爷连忙应道,
说他正是恩海。
    "是吗?"张之洞沉吟地,"乾清门有几位恩海?"
    "就末将一个呀。"恩海觉得奇怪,对方怎么会冒出这个问题。
    "这可有了意思了,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末将陪着一位贵客一起来的。"
    "谁?哪位贵客?"
    "大帅一见就知道了。她就在外面。"
    "那还不快请呀!"张之洞故意作出一副埋怨的样子。恩海站起来,说这就去请。
张之洞一把拉住他说,"恩侍卫,我的衙门不比自云寺,我是不是该行君臣大礼呀?"
    "没那个道理,您用见贝勒的礼儿就行。"恩海没明白张之洞究竟什么意思,怎
么将衙门和白云寺扯在一块儿了,什么君臣大礼也冒出来了。
    恩海不知道荣庆一行假冒皇上住在白云寺的情况,所以一头雾水。其实张之洞是
故意这么说,试探一下他们知道不知道白云寺的事,是冲着皇上来帮忙的,还是来这
儿帮倒忙的。张之洞见恩海显然对皇上那边的事一无所知,这才心里有了着数,知道
该怎么应付。
    恩海出去没多久,便从门边领着身着男装的小格格进来。
    张之洞没想到年仅十九的小格格便是恩海陪同南下的贵客,以为她是贵客书僮之
类的人物。张之洞站在大堂门边向外张望。见后面再没有其他人,便问恩海,贵客在
哪儿,恩海笑笑,指着小格格说,这位是瑞王爷的七公子。
    "张大帅了!"不等恩海介绍,小格格已认出他身分,抱拳向对方一揖。
    "七公子?"张之洞颇为意外。他看一眼眉清目秀的七公子,心里有些不高兴,
心想瑞王派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我这儿干什么。如果事大,派来的人也太嫩了
点。如果事小,这不是拿他这官居一品的总督开心吗?他有些后悔没听马二爷的话,
应该由马二爷出面先会会他们,然后再决定见不见就好了。想到这儿,立即耍了个滑
头,说他有公务要办,让同来的卫士长和大管家安顿好七公子和恩侍卫住下,说晚上
他亲自给二位接风,张之洞说完立即端起茶盏,卫士长立即说"送客了!"没等小格
格和恩海回过神,张之洞已经从屏风后边的侧门抽身走了。
    "摆什么谱儿啊?我正事儿还没说呢!"小格格本来性子就急,加上心里有事,
想着自己这一趟能办成事,老佛爷就替她和荣庆指婚。没想刚见面就吃了个闭门羹。
她愣在那儿,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急得她在大堂上叫起来。
    "咱们先住下也好。"恩海知道她脾气臭,慌忙劝着她。
    "谁没住过店呀!不行,我得找他!"小格格说完向屏风边的侧门跑去。
    "公子,上房不能进!"恩海连忙拦住小格格。府上的管家和卫士也上前,帮着
恩海一块劝着小格格。
    小格格犹豫了一会儿,装作一副听劝的样子,随众人向大门边走去。刚走没走几
步,她突然转身,急步跑进侧门,一阵风地冲进张大帅的起居室。众人全愣在那儿,
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恩海了解小格格脾气,知道她为老佛爷交办的事心里着急,既然
事已如此,他也只得劝着管家和卫士,要他们不必担心,说瑞王爷有些私事,要由公
子亲自向大帅交待。
    几个府上的丫头正在起居室内为张之洞更衣,小格格突然闯进,吓得丫环们连声
惊叫。
    "叫什么呀?我也是女的。"小格格伸手摘下帽子,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旁若
无人地站在张之洞面前。
    "七公子原来是位格格?"面对光艳照人的小格格,张之洞不由得老眼一亮,立
即意识到事情不像自己先前想得那么简单。
    小格格冲着张之洞一笑,一边对几个神色惊讶的丫头们说:"这会儿你们不叫了
吧?"
    "这一回好像应该老夫叫了。"张之洞一笑,知道后面有好戏,一边挥手让丫环
们回避,一边走到门边,让即时赶到的卫士离开,说这儿没事。果然,等张之洞关上
起居室的房门,小格格见屋里没其他闲人,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张大帅。
    "父王有封信,让我到了武昌立马交给您!"小格格歉意地一笑,双手抱拳,像
男人那样表示致礼,"恕小侄冒昧了!"
    "通家之好,应该的。"张之洞口中慢应道,其实他心思全在瑞王爷给他的信上,
想知道这种时刻,对方究竟有什么金玉良言要忠告自己。他拆了信,从信封中抽出信
笺,认真看了一遍,心中顿时暗暗吃惊。原来信中不但重复了瑞王先前的电报内容,
更希望他出头倡导废立皇上事宜。他想,这不是硬给自己出难题,将他搁火盆上烤吗?
    "是你父王的意思?"张之洞忍不住问小格格。
    "也是老佛爷的意思!"因为来之前慈禧接见过她,虽说对方一再提醒她在外面
不要说是她的意思,可小格格为了能尽快办成此事,张口就将慈禧卖了。
    "这……这里头的意思是想让老夫倡导废立?"张之洞支支吾吾,拿出他装糊涂
的看家本领。
    "信上都说明白了,皇上身子骨不行了,又没儿子,得早预备着,别到时候抓瞎!"
    "不过……"张之洞看一眼小格格,不明白瑞王真的想办这种大事,怎么会像儿
戏似的派他女儿来见他:"格格!令尊信上并没有提到皇太后呀。"
    "老佛爷听说,张老伯的生日快到了,还让我带了份寿礼来。见到寿礼您总该信
了吧?"小格格说起话来一杆子到底。
    "是吗?在哪儿?"张之洞顿了一下,问道。
    小格格告诉他,寿礼在侍卫恩海将军身上。说完她拉开房,见恩海在不过处站着,
立即向他招手。恩海走到上房门边,没敢贸然走进,等到张之洞从门内露出脑袋,向
他招招手,他才恭恭敬敬地走进。恩海进了上房,轻轻带上房门,然后从背包里取出
一轴裱装精美的条幅,小心翼翼地抖开条幅,只见洁白的宣纸上写着一个斗大的"福"
字。
    张之洞一看那字迹,立即认出是慈禧的真迹,当场对着那幅字跪下,嘴里高声颂
祝皇太后万寿无疆。
    慈禧一向喜欢写福和寿字赐给王公大臣,有时求赐的人大多,她就让人代写,然
后加盖上她的印,这也算是她一种情面,这是朝廷人人皆知的秘密。张之洞来两湖任
总督之际,为了表示郑重,慈禧曾亲笔写了一个福字给他。不过小格格带来的字,比
那幅字要大一些,字迹一模一样,这是假不了的。也就是说慈禧认为这次的事比上次
的事更大,也更重要,所以才特意写了一幅更大的福字。
    张之洞小心翼翼地卷起条幅,然后放在书案架上,一连拜了几下,这才捋着下巴
上的胡须,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换皇上不仅是瑞王,更是慈禧本人的意思,这原
是他意料之中的,只是慈禧一直没有出面。而这幅字无疑表明了慈禧的态度,等于她
直接向自己发出这一信号,他发现自己一下子夹在皇上和皇太后之间,废立二字摆在
他面前,他该怎么办?
    "张老伯!"小格格得意地问,"皇上的事儿没说的了吧?"
    "皇上现在在什么地方?"张之洞心里向着光绪,但也不敢因此得罪慈禧,何况
一切尚未定局,他不得不小心从事,装作随意的样子问小格格。
    "皇上当然是在宫里呀!"
    "真在宫里吗?"
    "那他还能在哪儿啊?"小格格反问。
    "请问格格离开京里多少天了?"
    "十来天了。"
    "格格在京的时候,见到皇上了吗?"
    "没有。我父王倒是常见皇上!"
    这一问一答之间,张之洞已经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不论从官方还是从小格格的
回答来看,皇上显然不在京里,至少是半个多月没露面,因此白云寺的皇上越来越可
信了,面对这一局面,究竟如何处置,他必须与部下,特别是马二爷等几位心腹幕僚
商议之后才能决定,不能草率行事。为此,他决定先以缓兵之计稳住小格格,然后再
从长汁议。想到这儿,他作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儿,对小格格和恩海说:
    "你们放心。王爷看得起我,老夫一定通盘筹划,好给王爷回信。"
    "父王说了,书信太慢,让您直接打个电报给朝廷吧!"小格格高兴地笑起来,
脸上泛起两个好看的酒窝,没想老佛爷一个"福"字比什么都灵。
    张之洞笑笑,嘴上连声答应,心里却自有打算。
    送走小格格和恩海,张之洞让人将慈禧亲赐的"福"字挂轴挂在大堂中间的北墙
上,站在那儿瞅着慈禧赏他的这幅字。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如果眼前的字是真的,
那白云寺的皇上肯定是假的。小格格一到,迫不及待地取出了瑞王的信,又亮出的慈
禧亲笔书写的福字,张口就提出皇上废立的玄机,显得非常着急,更在情理之中。相
反,白云寺那几个人,虽说做派架势跟真的一模一样,却始终没亮出真家伙。如果说
走得匆忙,皇上的玉玺没带出来,这都说得过去。但他们一直闪烁其辞,至今没说出
他们来此的目的,显然不合情理。
    面对北京方面要废皇上的局面,皇上本人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亮相,特别在张之洞
已经向对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对方依然不哼不哈,迟迟不肯说出真相,显然不
合情理。另外,皇上身边的人为什么假冒恩海侍卫?张之洞连连拍着额头,在心里骂
自己:张之洞呀张之洞,三十年词臣,二十年封疆,你算白活了!
    想到这儿,他立即让人叫来了马二爷。马二爷一进大堂,见张之洞满脸通红,神
色沮丧,以为是北京方面的来人带来什么不好的消息,慌忙问对方:
    "大帅!什么事?"
    "你猜猜,白云寺里究竟是什么人?"张之洞压低声音。
    "当今圣上啊。"马二爷不假思索地说。
    "假的!"
    "假……假的?"张之洞不由置疑的口气令马二爷张口结舌,瞪着一双圆眼,结
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这,这怎么可能……"
    "马老弟!实不相瞒,老夫本来也以为是真的,他们确实太像真的!居然能让老
夫差点上了当。"
    "大帅千万慎重!一旦是真,那可是欺君大罪!"
    "肯定是假的!有什么罪过,有我。"张之洞见对方非常惊诧,一时回不过神,
这才将北京来人,有人假冒恩海,以及他的种种疑虑统统说了。
    "那……那学生马上把他抓起来?"马二爷一听脸都绿了。
    张之洞点点头,立即叫来一名副将,让他带一百名捕快,随马二爷一块去白云寺,
将荣庆等人拿住,押到武昌府严刑审问。
    马二爷领了军令,与副将一块转身离去。两人刚刚走下大堂台阶,张之洞突然将
他们叫住:"等等!"马二爷与副将立即转身回到大堂。
    "大帅还有什么训示?"马二爷问。
    "不用去了。"张之洞摆摆手。
    "不去了?"马二爷不知对方什么意思,想问为什么,话在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
口。
    "只当没有那么回事。"张之洞闷闷地说。他让副将先走,留下马二爷,让他替
自己拟一份奏稿。马二爷跟着张之洞走进东侧的书房,在书桌边坐下,打开砚盒,提
起毛笔在砚台上舐着笔,等着大帅发话。
    想到荣庆和茶水章一行假扮当今圣上,自己被他们愚弄多时,差一点上当受骗,
张之洞心里非常恼火。本想让人将他们抓来在押收审,以解心头之恨,就在马二爷等
人走出大堂之际,他突然抬头看见中堂上那个"福"字,心头不禁一颤,既然皇太后
可以私下派人上这儿来见他,难道皇上就不能派人来这儿?
    想到这儿,他心里的许多谜团立即迎刃而解,白云寺的这伙人,假如不是皇上身
边的亲信,不可能装得这样像,也不可能知道皇上身边那么多事儿。特别那姓章的公
公,铁定的是宫中太监,这些肯定假不了。皇上为什么要派人上他这儿,肯定是大权
旁落,甚至连自由也没了,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对张之洞来说,内心是拥戴皇上的,
如果皇上本人已被软禁,他即便想出兵勤王,没有皇上的手谕,出师无名,那也是白
费心机。他思忖了半天,决定不动皇上派来的人,而且要巧妙地利用真假皇上这件事
大做文章。
    北京的初冬,天暖得出奇。慈禧让人将屋里那两个带鎏金铜罩的炭火盆里无烟炭
灭了,就这样,穿一身夹袄也觉得热。
    慈禧靠在座椅上,看完了两江总督刘坤一的电报奏文,心头勃然大怒,当着瑞王
的面大骂:"什么屁话!刘坤一的底子谁不门儿清?跟着曾国藩打长毛起的家。他念
过几天书啊?也玩儿起四六句儿来了。"所谓的四六句,就是他给张之洞回电中,针
对废立皇上之举说的"君臣之分已定,中外之口宜防"。这分明是不同意慈禧换皇上。
除了刘坤一,李鸿章没表态,张之洞发来个从长计议的电文,那也是不赞成的意思,
总之,下面各省对废立之事相当冷淡。
    瑞玉不敢说话。特别有关张之洞的态度一个字也不敢提,他怕惹恼了慈禧。张之
洞的电报是小格格没到之前发来的,他有意压下不报。小格格他们刚到武昌,从那边
发来电报,说张大帅对她挺好。他寄希望于小格格,要是她能做通张之洞的工作,这
事儿就好办了。
    所谓中外之口宜防,主要是防外面那个口,慈禧对这一点十分清楚。她骂了一通,
见瑞王不吭声,便问起前几天那几国使臣没见到皇上,回去后有什么议论。
    瑞王说没听见什么议论。不过他们都让他给皇上捎好儿,祝他早早儿的龙体大安。
    "那不都是面子话吗?算他们懂规矩。"慈禧一听心里踏实多了。
    "他们还说,想保举他们两国的大夫来给皇上瞧病?"瑞王沉吟片刻,说到今天
在总理衙门外国人提出要派医生来替皇上瞧病的事。
    "你答应了?"慈禧顿时警觉。"奴才当然要问了老佛爷再说。"
    "放他们的洋屁!他们不是瞧病,是瞧人!想瞧瞧皇上那龙体到底怎么着,真病
还是假病?洋鬼子,鬼着哪!"
    "那奴才这就回了他们。"
    "也别那么硬碰硬的。就说皇上不乐意,太医院也怕洋大夫抢了饭碗……得了得
了,随你怎么说吧,说圆了就行。"
    "奴才遵旨!"瑞王请了安准备离开,慈禧叫住他。眼下,她最关心的是武昌那
边的情况,从眼前来看,张之洞的态度对换皇上的事举足轻重。
    "别着急忙慌的!张之洞呢?有信儿了吗?"
    "老佛爷放心,奴才的小女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瑞王将张之洞收到慈禧赏字的
经过说了一遍,"张之洞答应好好筹划一下,很快就有下文。"
    "那就好,我当初一眼就看出她有出息!"慈禧高兴地说,"我还答应给她指婚来
着吧?替我记着点儿,忘了对不起人!"瑞王临离开前,慈禧告诉他说,她下午去东
六宫的小戏台看戏,有张之洞的情况,立即向她报告。
    小戏台坐落在顺贞门内的颐和轩一带,曾是乾隆皇上用来让"内学"表演的小舞
台。"内学"是一种专称,其实就是由太监们扮成生旦净丑各等角色,专门在宫内演
出京剧,所以称为"内学"。由于慈禧是个头号戏迷,对内学非常重视,经常从城里
请一些名角来宫内指导,加上这些人学得刻苦,其中不少人唱得相当有专业水平。
    内学表演,一般情况下是不请外人的,观众主要是宫内的女眷。
    慈禧与隆裕皇后坐在中间,四周围坐着皇贵妃和贵人、答应等女眷,包括同治皇
帝,甚至还有咸丰先皇的遗蠕,再加上宫女太监们,热热闹闹坐了一大帮人。台上演
出的是京剧《九龙杯》。尽管这出戏看了不知多少遍,而且是由宫中的太监们表演,
与天桥那儿请来的来的名角无法比,但慈禧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吟儿也来了,是慈禧特意让人叫她来这儿听戏的。她站在慈禧身后,心里忐忑不
安,不知老佛爷为什么突然将她叫来听戏。一出戏完了,吟儿乖巧地凑到慈禧身边,
主动要替她敬烟。这样她便可以趁着侍候对方的机会,讨讨对方的口风。
    刚才看戏看得出神,忘了这茬事,一见吟儿提起敬烟,立即想了,连声说好。吟
儿一边装烟丝一边低声试探地问老佛爷叫她来有什么事。
    "叫你来没别的事儿,一块儿听听戏。"慈禧和蔼地笑了笑。指着看戏的人群,"这
不,你比这些人强多了,一边看戏,一边还侍候我抽烟。"
    "那是奴婢应该的。"
    "老在冷宫里呆着,瞧来瞧去总是那张愁眉苦脸儿,真怕把你憋死了,听听戏,
散散心。我真后悔当初不该让你去那儿。"
    "谢谢老佛爷!奴才其实不懂戏,光瞧个热闹了。"
    "瞧出热闹就不错呀。你回到北三所,把热闹跟你那珍主子细说说。"慈禧本想
说,你告诉珍主子,她一心巴着我死,可我活的"滋润"着哪。话到嘴边她又变了,
她觉得跟"下人"说这些,未免有些小气。不说又解不了心中的憋气,于是说到这儿
便打住了。
    宫中的奴才一般都学会了从主子嘴里说出的半句话,听出后面没说出的意思。吟
儿在慈禧身边呆过,而她平日最爱说半句话,所以吟儿一听就明白对方意思。慈禧见
吟儿不吭声,便问起珍妃情况。
    吟儿本不想说,为了珍主子,她还是硬着头皮告诉慈禧,说天冷了,敬事房的人
也不往那儿送炭,门窗四下透风,一到晚上冻得受不住。慈禧沉吟片刻,说知道了,
她会给李莲英打招呼。慈禧看一眼吟儿,心想珍妃有她这样一位奴才,总算她有福气。
    台上的戏再次开锣。吟儿又替慈禧装了一袋烟。就着吟儿递上的烟袋嘴,慈禧满
满地吸了几口,她不喜欢武戏,喜欢听文戏,好些唱段她都能背下来,所以台上唱错
了哪怕一小节板眼她能都听出毛病来。因为台上是武打戏,慈禧嫌锣鼓闹的慌,便瞅
着那团团燎绕的烟雾,细细品着那青条的烟丝味儿,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比来比去,
这些年在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就数秀子和吟儿的手法好,点火时的分寸和火候掌握的
好,同时经她们手吹晾保存的烟丝味儿也特别正,可惜两个人都不在身边,一个死了,
另一个留在北三所。
    李莲英穿过人群走到慈禧身边,低声告诉她,说瑞王来了,有急事要奏。慈禧连
忙问是不是张之洞回电报了,李莲英说是。慈禧一听立即喜上心头,心想老谋深算的
张之洞,到底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临走前,慈禧吩咐那些跟她来看热闹的宫女留下
继续看戏,由吟儿扶着她离开了小戏台。
    进了储秀宫,慈禧立即让吟儿替她装了一袋烟,一边抽一边等瑞王。她刚抽一口,
瑞王便赶到。他正要下跪请安,慈禧挥挥手让他兔了,急不可待地问起武昌方面情况。
    "既然张之洞来了电报,咱们下旨就罢,就说是据疆臣张之洞等人电奏朝廷,请
求废立事宜……"慈禧得意地说,"甭管它是屎盆子还是金盆子,反正得扣在他头上!"
    "回老佛爷话,张之洞没提废立两个字儿。"
    "那他说什么呀?"慈禧一愣。
    "这是他的电奏,请老佛爷御览。"瑞王双手递上电报,心里格外紧张。他之所
以没有亲口说出电报内容,要慈禧自己看,就是为了不讨这个骂。因为张之洞的电文
非但没提皇上废立之事,而且冒出一个惊人的意外,说武昌纷纷谣传说当今皇上轻装
简从,微服南下,人已到了武昌。
    李莲英接过电报,递给慈禧。慈禧自己老眼昏花,没老花镜根本看不了,就手递
给跪在地下敬烟的吟儿,让她念出声给自己听。
    "说什么呐?"慈禧十分震惊,没等吟儿念完便打断她,厉声问道。
    "电奏上说……说皇上到了武昌了。"吟儿仔细看了电文,上头确实是这样写的。
如果说慈禧以为她听错了,那么吟儿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当她念完第二遍,心里顿时
紧紧揪在一处。如果真像张大人电报中所说,珍主子就有救了。不知为什么,她下意
识地将茶水章出逃,荣庆也没让官府抓着,和皇上南下的事联系在一起。
    "混账话!"慈禧勃然大怒,"这不没影儿的事儿吗?他可真能造啊!皇上整天窝
在瀛台,没出去过一步,从哪儿又蹦出一个皇上来了?"
    "老佛爷!张之洞还有下文,要不要念了?"吟儿诚惶诚恐地问。
    "念,全给我念完喽!"慈禧自觉有些失态,挺直了腰板,不停地摆弄手上的佛
珠,语气也缓和许多。
    张之洞在电文上说,对所传皇上到武昌之事,他不胜惊骇。特意派人四下密访。
查访结果,发现确实有这么个人,随带侍卫、太监和宫女,躲在武昌某处。张之洞特
意提到,这个人年纪与皇上相仿,谈吐不俗。说到皇宫内廷所发生的事,包括一些外
人不可能知道的秘事,都像是亲身经历过。
    吟儿虽说从不关心朝廷的事,但总跟珍主子在一起,加上小回回有时透那么一两
句,不经意中听说过南方各省是支持皇上的,因此她越念越加认为可能是皇上带着茶
水章和荣庆到了南方。
    "这人是个什么东西?下旨让张之洞拿下,亲自给我押送到北京来!"慈禧越听
脸色越加苍白,忍不住插了一句。
    吟儿停下,两眼望着慈禧,看表情显然后面还有电文。慈禧挥挥衣袖,让她继续
念,电文最后这样写道:"……臣不胜惶恐,难辨真伪。请皇上、皇太后明示天下,
我皇上是否仍在宫内?"
    慈禧听后愣了半天不说话。
    "你们说说,武昌还真有这么个人吗?"慈禧问。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李莲英连连摇摇头。
    "依奴才看,他是投石问路,意思暗含在里边儿呢。"一向没有多少心机的瑞王
冒出一句。其实他根本没那么多心眼儿,是恭亲王看了电文,提醒他张之洞是个老滑
头,这份电报中大有学问。
    "尽说这些谈话。"慈禧不以为然地瞪一眼瑞王,"张之洞伺候过先皇,伺候过同
治皇上,三朝老臣,他能不顾轻重,随便瞎说吗?"
    瑞王被慈禧这一说,再也不敢吭声。他偷偷看一眼李莲英,在静默中互相递了个
眼神,那意思是何不趁着假皇上出现的机会,索性将真皇上给抹了。他俩都这么想,
但谁也没开口。
    "吟儿,你说说呢?"慈禧看一眼吟儿。
    慈禧有个习惯,每碰到犯难的事,有时会突如其然地问一下身边毫不相干的奴才,
并从这些下人嘴里的片言只语中得到一些启发。她觉得在某一些情况下,这些人的大
实话,比起那些官场上的咬文嚼字,包含着更为实用的东西。吟儿说奴婢不懂这么大
的事,不敢瞎说。
    "懂的都没说对,我才问不懂的呢!"
    "奴婢觉着,也许皇上就是到了武昌了。"吟儿鼓着勇气,也想趁这个机会探一
探老佛爷和李莲等人的口风。因为自茶水章走后,珍主子再也没有了皇上的消息,成
天忧心忡仲,不思茶饭。所以她不论说对还是说错,都能从这儿带回一些音信给珍主
子。
    "胡说八道!"李莲英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指着吟儿叫道。你想想,他是内廷
总管,皇上软禁在瀛台,这事儿就直接归他管。前一阵子传出皇上夜闯冷宫与珍主子
会面,二总管崔玉贵为这在老佛爷面前狠狠告了自己刁状。如果皇上真的跑了,他能
不说,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老佛爷让我说的呀。我许多天没见过皇上,连他音信也听不到。"吟儿不服气
地顶了李莲英一句。她这一说,慈禧猛然醒悟过来,连声说吟儿的话可说到点儿上了。
    "对!皇上好一阵子没上朝,不但没接见过洋鬼子,连大臣,甚至亲王也没见过
面,外头不定说什么哪!"
    "老佛爷!奴才琢磨好些日子了……"瑞王犹豫半天,终于忍不住想建议慈禧趁
此机会将皇上废掉。话到嘴边,他还是将这个话题推给了李莲英,让他跟老佛爷说。
    李莲英在废皇上的事情上与瑞王看法一致。本来这样的话从瑞王嘴里说出更恰
当,这就叫名正言顺。他知道,瑞王为了这件事在老佛爷面前碰过不少钉子,此刻又
点名让他说,心想这回只得硬着头皮由自己唱一回主角了。想到这儿,他看一眼吟儿,
让她回避。慈禧知道他们有重要事,让吟儿接着听戏去。
    吟儿一走,李莲英便压低声音,说了瑞王事先与他说过的计划,要慈禧趁着这个
热乎劲儿,把那事儿办了就得了。
    慈禧故意装糊涂:"哪个事儿?"
    "皇上病了不少天了,这会儿报个病危,也是水到渠成啊?"瑞王咬着牙说了他
内心的隐秘。正如说张之洞滑头一样,这个点子是恭亲王出的,但他从当不出头鸟。
    "你们两个奸臣,好大胆子呀!"毕竟光绪是她一手养大,她可以夺他的权,可
以毫不犹豫地杀珍妃,要她对光绪下毒手,慈禧是万万不肯的。瑞王和李莲英本以为
慈禧会作样子推托一番,她装她的湖涂,他们干他们的勾当,没想慈禧真的动了怒,
吓得他们俩当下跪下。
    "人家想睡觉,你们就赶紧递枕头啊。我问你们,武昌那个皇上,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瑞王和李莲英同声跪在地上说。
    "这就是了。"慈禧冷笑一声,觉得他们脖子上好像长得不是脑袋,整个一个浆
糊桶,"你们也想想,只要这边一报驾崩,假的马上就成了真的!张之洞这个老滑头,
他就是这个意思!你们还嫌天下不乱呀?"
    慈禧这一说,瑞王当下愣住,不得不佩服慈禧想得比他远,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
层。不过话又说回来,真要换了也就换了。他不信张之洞能翻得了天?说来说去光绪
是老佛爷心头一块肉。俗话说"养育之恩",养育养育,养字放在育字前边,这里头
的学问就在于养比育更辛苦,更重要,情感上也更那个什么的……光绪不是她生的,"
却是她一手养大成人的。所以说到底,还是老佛爷下不了这个狠心啊!
    回到北三所,吟儿立即将她在储秀宫听到的有关皇上出走的消息告诉了珍主子。
珍妃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心想怪不得最近吟儿打听不到光绪的动静,正如吟儿分析
的那样,前一阵子茶水章的出逃,也许就是为光绪皇上南下做准备。
    珍妃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后来慢慢平静下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光绪毕竟跟
茶水章不一样,后者不过是个太监,不但有宫中通行的腰牌,又是宫中的老人,就连
他混出宫外也得费很大的心机。光绪不同,他是当今皇上,瀛台四周环水,岸上有敬
事房的太监在那儿日夜守着,神武门有护卫禁军把门,他要逃出皇宫是不可能的。
    珍妃说了她的疑虑,认为皇上不可能逃出瀛台,更不会去了武昌。
    "怎么就不会呢?人家张之洞奏折都来了,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吟儿急了,
说那份电报奏本是她念的,一连念了两遍,全文差不多能背下来。
    "傻丫头!"珍妃苦笑着说,"你想想,我能不盼着皇上远走高飞。可他飞的动吗?
他身边没了章德顺儿,连南海都过不来,别说飞过长江去武昌?"
    "说不定章德顺出去就是为皇上作准备的。"吟儿认为茶水章在北三所防范如此
严密的情况下,都能安排皇上与珍主子见面,因此救皇上逃出瀛台绝不是不可能,"连
老佛爷都说,张之洞三朝老臣,不会瞎说。必定是武昌那边真有那么回事儿。"
    "你认真想想。如果皇上真的跑了,李莲英头一个跑不了。皇太后不扒他的皮?"
听珍妃这么一说,吟儿再也说不出话来。真要出这么大的事,李总管早就抓进空房,
不可能还留在慈禧身边跟在左右。而且从下午场面看,李莲英显然不像犯了事的样子。
这样看来,李莲英和瑞土认定武昌那边有人冒充皇上,不能说没有道理。问题是如果
有人冒充皇上,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也许是有些忠臣义士,假冒皇上。他们这么做正是为了救皇上。假的出
来了,真的一时就废不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珍妃耐心地向吟儿解释着。
    珍妃想起那天光绪来这儿看她时,曾偷偷告诉她,北京这儿没指望了,他准备派
人出宫去找荣侍卫。如果能找到他,南方也许还有一线机会。刚才吟儿说,武昌那边
的那伙人不但有太监。侍卫。而且对宫中情况非常熟悉,由此来看很可能是章德顺已
经找到荣庆。她不知道光绪具体怎么交待章德顺的,但有一条,他们肯定是为了皇上
才去南边的,在那儿想办法救驾皇上。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谢天谢地了。
    "主子!你说,会不会是章德顺他们?"吟儿所指的他们,其中也包括她日夜思
念的荣庆,因为他也没被官府抓住,而且湖北发来的电报上明确提到宫中的太监和侍
卫,"要是我没猜错,你心里天天想又见不着的那个人也在其中?"珍妃沉吟半天,
终于说了她的猜测。
    "您是说……荣庆也在?"吟儿的脸像点着的火油,腾地一下子红到了脖子。尽
管珍妃早已得知她与荣庆的关系,但从她嘴里与珍主子说到他的事,这还是头一次。
    "也许就是他!"珍妃点点头说。
    珍妃说起那天晚上光绪来看她的情况,说皇上多次提起南方各省支持新政,对慈
禧再次上台训政心有不满,可惜的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倘若能派人找到荣庆,让他去
南方找张之洞和刘坤一,他们很可能会支持光绪掌权。退一万步说,他们不敢出头直
接挑战慈禧,哪怕保持中立,这样即便慈禧重新训政,在废止新政的具体政策上,包
括废立皇位等重大问题,慈禧也不得不作出某些让步。
    "要真是他就好了!"吟儿又惊又喜。当她听了珍主子与皇上的谈话内容,心里
更觉得武昌的事儿极可能说是章叔和荣庆一块儿闹腾起来的。
    "是啊,起码是又逃出去一个!吟儿,今儿个可真是好日子,咱俩得庆贺庆贺。"
珍妃高兴地说。
    "拿什么庆贺呀?要不,我去偷点儿酒来?"
    "别费那个事,咱们就当它是酒吧。"珍妃抓起桌面上的茶壶,准备倒茶,吟儿
慌忙上前夺对方手中的茶壶,珍妃不让,一定要由她自己倒。
    北三所的大院里静极了。西北风贴着地面的枯草和低矮的屋脊发出尖细的呼啸,
透过窗榻上的空隙扬起一片细细的黄尘,同时也裹挟着阵阵寒气。珍妃替吟儿和自己
各倒了一碗茶水,吟儿感动地抓起茶碗,与珍妃一起喝下碗中的茶水,这一对主子和
奴才,抓住手中的空碗,互相看一眼对方,她们都想跟对方说话,但谁都没开口,听
着窗外的风声,各自想着心思。
    珍妃想起往常在景仁宫,这会儿早就在寝宫和书房的地下室里,烧起了一车车红
通通的无烟木炭,将宫殿里烤得一片暖意。穿着夹袄还嫌热。不像在这间四面透风的
房子里,披上了棉被还觉着冷。那时候天愈冷,宫里愈显得暖和,有时外面飘着大雪,
她和光绪坐在窗边,抿着绍兴花雕酒,作诗画画,说些闲话,那是何等的美事啊!
    同样,吟儿也在想着荣庆。她想得没有珍妃那么浪漫,那么有诗意。她想得非常
简单,也很实际。她巴望荣庆能救驾皇上成功,能将她娶回到他们家,替他生一大群
儿女,冬天一家人挤在暖暖的炕房里,夜深了,等儿女个一个个睡下,她在灯下替孩
子缝衣做鞋,荣庆陪在一边跟她细声细语说话。正如她们家女佣人说过的保定一带的
民谣,"娶媳妇作啥?做鞋做袜,点灯说话"。这就是吟儿的最大心愿。而这一心愿的
成功与否,完全取决于这次荣庆武昌之行,为此她在心里暗暗替他祈祷!
    自那天荣庆与张之洞一起在东湖钓鱼之后,张之洞再没来过白云寺。他不来,手
下人也没露面。是张大帅起疑了,还是他不想惹这个麻烦,故意装糊涂,所以不肯露
面?不论是前一种或后一种情况,看来大帅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否则早将他们这一
行人抓起来向北京方面邀功了。
    面对这一情况,他们不能再等了,茶水章和荣庆等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必须向
张大帅说出真情,否则再这么等下去,非但救不了皇上,万一他们身分让其他人识破,
连带大帅也沾上了腥。当然,他们没想到老谋深算的张之洞已经利用他们来武昌的事,
给朝廷拍了密电,表面上通报这一情况,实际上是以此向上面施压。如刘坤一的电报
一样,巧妙地表达了他们这些人不赞成废立皇上的事宜。
    他们商讨了一下午,决定等到天黑,由荣庆和茶水章一块儿上总督衙门,向张大
帅当面说清光绪皇上眼下的处境,请他出面联络各省总督、巡抚,上书朝廷,阻止慈
禧等一伙人废立皇上的打算。这样一来,光绪的皇位至少暂时不会受到威胁,时间拖
得越长,慈禧想要拿下光绪的可能就越小,因此光绪下一步就有可能重掌朝政。
    这伙人正聚在荣庆房里秘密商议着下一步打算,张之洞手下的副将突然匆匆跑
来,一进门便神色慌张地要他们赶快走,这位副将曾不上一次装扮成大帅的家仆,随
大帅一起来这儿见过荣庆,所以一听他这么说众人全慌了。荣庆一开始还端着一副万
岁爷的架子,问出了什么事。当副将说:"京里来人抓你们,马上就到。张大帅让你
们赶紧跑!"荣庆顿时张口结舌,再也顾不得装皇上,连忙问副将怎么走?副将让他
们走后山,说完,他一个人先跑了。
    副将一走,他们便急忙收拾东西,准备由后山逃跑。他们一行四人从后院的小门
慌慌张张钻进那片黄叶枯零的树林子,操近路向后山走去,没走多远便发现后山也让
人堵上了,一队士兵在林子外的山道上把守着。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伙人顿时乱了套,只得沿着林子中的小路向右侧的山顶
爬去。英英与茶水章一个女流,一个上了年纪,不像元六和荣庆,怕连累他们,提出
荣庆和元六先走。英英对荣庆说:"只要没皇上,他们能拿我们宫女,太监较什么劲
哪?"荣庆说不行,你舅舅也是在榜的,抓住了就没好果子,不肯扔下他们舅甥俩。
为了引开追兵,元六提出由荣庆领着茶水章。他带着英英,分别由不同方向跑去……
    来这儿抓他们的不是别人,恰恰是与荣庆定了婚的小格格。原来瑞王从北京发来
密电,说武昌有人假冒皇上,可能就住在东湖西山一带。恩海通过这边的熟人,打听
出一些眉目,但那假皇上具体在哪儿,仍不清楚。于是小格格立即领着荣庆二舅赶到
总督府。她让恩海与几名卫士留在大门边,她自己则跳下马背,直接冲进马二爷办公
的签押房,说有急事要见张大帅。
    马二爷见对方神色不对,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忙骗对方,说大帅得了急症,上吐
下泄,刚刚睡下。小格格盛气凌人地说:"睡下也给我起来,误了朝廷大事算谁的?"
张之洞早就跟马二爷打过招呼,在北京方面没有回电之前,绝对不跟他们见面,所以
只得好言好语地劝小格格,说有事可以交给他办。
    小格格问:"你办得了吗?"
    马老二连声说:"办得了。"
    "好吧,你给我带个路!"
    "公主要去什么地方?"马二爷不明所以地问。
    "少打听,反正不会是大帅上房。走啊!"小格格当下拖着马二爷走出签押房。
    马二爷闷着头,跟着小格格一路走到衙门外的空地上,只见青砖面上刻着名种浮
雕图案的壁照边,恩海与几名卫士早就备马驾鞍候在那儿,顿时觉得不对劲儿,想转
身逃脱已经来不及了。
    就这样,马二爷被逼带着小格格一路来到白云寺。张之洞得知这一消息,抢先一
步让副将快马单骑,迅速赶到白云寺通知荣庆,没想还是稍晚一步。副将刚离开白云
寺,小格格已经带着人马赶到。
    荣庆与元六分手后,保护着茶水章穿过树林,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山下走去。他俩
好不容易出了树林,以为躲过了追兵,沿着盘山路急急地往山下跑去,走到山道的转
弯处,突然由路边草丛中钻出几名卫士,一个个手握大刀,拦住他们的去路。
    荣庆为了保护茶水章,一边让他快跑,一边转身与几名卫士厮杀。茶水章再也不
敢走山道,趁着场面上一团混乱,钻进道边的密林。他趴在一处密密的灌木丛后面,
紧张地瞅着这场生死搏杀,眼瞅着荣庆已经将几名卫士打得连连败退,瑞王家的小格
格突然领着一路人马赶到。茶水章知道糟了,荣庆再大的本事也敌不过那么多人,更
何况人人都说小格格的武功高强,一般人不是她对手。
    小格格的出现令荣庆惊讶不已。当小格格大喝一声,让他把刀放下时,他瞪着两
眼,脱口说:"是你?"
    "瞧你还往哪儿跑!"小格格认出是荣庆,心里又惊又喜,又恨又爱。如果说别
人都将他当作重要逃犯。她心里头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她终于找到自己的新郎官
了。荣庆突然醒悟,这毕竟不是他跟小格格之间的事。他现在是朝廷的要犯,又流窜
到南方来假扮皇上,被他们抓住肯定要上断头台。
    荣庆正准备夺路逃跑,小格格空着两手冲上前拦住他,那架势要杀要砍由他了,
她这一来,荣庆反倒愣在那儿。犹豫之间,七八名卫士一拥而上,趁机夺下荣庆手中
的单刀,用绳索将他团团捆住。小格格扑到荣庆面前,挥着拳头又捶又打,一边激动
地叫着:"我打死你杀了你咬死你……"
    恩海领着马二爷赶到,当他看见荣庆被人捆住,小格格在他身上又撕又咬,这才
明白他外甥便是假冒皇上的主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姐姐姐夫就这么一个儿子,要
是把他拉到菜市口砍了脑袋,他们家的香火从此就断了……
    荣庆被临时关在总督衙门后边的驿馆里,院子里布满了岗哨。
    头一个来看他的,既不是他二舅,也不是小格格,而是张大帅的幕僚马二爷。毕
竟这儿是张大帅的地头,将荣庆安排到这儿,也是张之洞的主意。
    "金先生。我叫您金先生行吗?"马二爷一进屋立即关了房门,轻声对荣庆说。
    "只要不叫皇上,什么都行啊。"荣庆无奈地苦笑。
    "您瞧这是怎么闹的!大帅特意派人送信儿,您怎么就没远走高飞呢?"马二爷
声音里透着埋怨,埋怨中又透着一些关切。
    "大帅也知道我是假货了?"
    "可他一直把您当真的敬着,事到如今,大帅也没别的办法了。您想吃点什么尽
管说,兄弟一定让您吃上。"
    "大帅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呀?"荣庆盯着对方,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看出他
来这儿绝不会是为这种小事。
    "那倒没有。"其实马二爷正是奉大帅之命,特意抢在小格格和恩海之前,来跟
他这位假皇上打招呼。你想想,万一荣庆送到京里,上面一动刑,他受不住苦就嘴软
了,一古脑儿地倒出来,说张大帅如何如何见他,他又如何如何骗了对方,那不是将
张大帅全装里头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一想到这他就替大帅担心,但面子上却装
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轻描淡写地问荣庆"回头钦差过堂,您打算怎么说呀?"
    "该怎么说怎么说。"荣庆故意逗他。他深知人得讲良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既
然自己做了,那就得认这个命,果然马二爷一听就急了。
    "大帅这一节儿呢?"
    "我也懒得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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