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Baggio (傻瓜牌生活),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日落紫禁城 第二十四章 苦恋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Jun 26 10:25:19 1999), 转信

第二十四章 苦恋

    吟儿与荣庆,珍妃与光绪,他们都在这同样绝望的苦恋中煎熬。吟儿巧妙地利用大

阿哥替皇上和珍妃传递信物,吟儿突然被调往皇上身边,临分手前,珍妃毅然恳求吟儿

替她跟皇上生个儿子,为的是挫败慈禧的阴谋。吟儿对此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下午,光绪在御花园里漫步。几名太监跟在他身后,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瞅着满园

生机勃勃的草木树丛,想起这些草木一年一度的衰荣,心里说不出地感慨。时间真快啊

!转眼间,他在瀛台已经住了大半年了。慈禧对他不像先前看得那么紧,但对北三所的

珍妃却毫不放松。

    自那天晚上由茶水章安排他与珍妃见过一面之后,他再也没能见到她。一想到她,

他心里就隐隐作痛。有人说时间能治好一切伤痛,对他也许是个例外。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对她的思念越加凝重,像那园子里的石榴树,凋谢的花苞裹着密密麻麻的果实,那

是树儿枯红的血液凝聚而成。

    面对满园初夏时节的绿肥红瘦,光绪心里充满了伤感。去年这个时候,珍妃还陪着

他,两人还亲密无间地在花丛树间漫步此刻,两人儿咫只天涯,同在这座皇家宫苑中,

却无法见面。新政失败后,他本指望茶水章和荣庆能与南方张之洞等人联络,在他们支

持下重掌朝政。眼看他们在武昌那边闹出些眉目,突然冒出张之洞出面替荣庆和小格格

主婚的怪事。此后,荣庆大概看出他写的喜字中的暗示,新婚之夜逃之夭夭,和茶水章

一样再也没了音信。    光绪转身向养性斋走去,打算从那儿去储秀宫给慈禧请安。突

然,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男孩子从千秋亭后面冲出来,一头撞在光绪身上。要不是光绪

伸手接住,他准摔个鼻青脸肿。这男孩就是端亲王的儿子溥隽,他刚被慈禧立为皇储,

宫中都称他为“大阿哥”。溥隽正和小回回玩捉迷藏游戏,他撞在光绪身上,也不知道

此人是谁,连个招呼都不打,从光绪怀里跳开,一边大叫,让小回回继续追他:“快,

你快追呀。追呀!”小回回追出来千秋亭,见大阿哥撞上了光绪皇上,吓得不知所措,

愣愣地站在那儿。    光绪生气地看一眼大阿哥,心想宫中哪来的男孩,以为他是新召

进来的小太监,沉下脸问他是什么人?

    “你是谁呀?”大阿哥根本没拿他当回事,反问光绪是谁。

    “皇上!”小回回慌忙走上前向光绪跪下。

    “他就是皇上?”大阿哥好奇地问,自他进宫后,这是头一次见到光绪。随同光绪

一块儿来的太监立即上前,对大阿哥说:“还不快跪下。”

    “跪就跪。”大阿哥不以为然地跪下。

    “王回回,你回话。”光绪显然不愿理睬溥隽。

    “回皇上的话,他抢了我帽子!”小回回指着大阿哥手上的帽子。

    “朕问你,这个人是谁?”光绪指着溥隽问。

    小回回吞吞吐吐,不敢说他是老佛爷立的大阿哥,只说他是王爷家的公子。大阿哥

站在一旁,两眼滴溜溜地瞅着光绪,显然对这位从未见过面的皇上有极大的兴趣。

    “哪个王爷家的?你阿妈是谁呀?”光绪瞅着他那天真调皮的神态,忍不住问道。

大阿哥坦率地告诉光绪,他阿玛是端郡王,他名字叫做溥隽。“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光绪追问。大阿哥指着小回回,说老佛爷让他到宫里来念书的,并嘻皮笑脸地求光绪,

宫里挺好玩儿的,皇上能不能免了他念书的差事。

    光绪一听便愣在那儿,再也没问什么。心中暗想,一定是慈禧觉得一时没办法将他

从皇位上撸下来,所以才将端王家的儿子带进宫中,适当的时机再立为皇储,以便取代

自己。    小回回领着大阿哥走后,光绪在太监们的陪同下到了储秀宫。他按规矩给慈

禧请了安,然后在慈禧身边的侧座上落直身子。两人聊了一会儿家常,光绪几次想提他

在御花园里碰到端王家儿子的事,话到嘴边又忍住。他知道,无论什么话题难不倒慈禧

,你不说还好,一说理全在她那儿,因此唯一的办法什么也不说。

    其实小回回早就在光绪没到之前,说了皇上见到大阿哥的情况。慈禧一直在等光绪

提这茬事儿,没想对方偏偏不开口。她心想,你不急我不急,等朝廷上下全知道了,你

总得开口问我吧。她天南海北地跟光绪说起不相干的闲话,心里想好了,他不问她就不

说。最后还是光绪沉不住气,犹豫了老半天终于提到端王家儿子事。

    光绪一开口,慈禧立即来神了。她说没错儿,这孩子就是不爱念书,他阿玛也管不

了他,“我怕耽误了,让他到上书房,先把书念通了是正经的。”一听慈禧说让端王家

儿子到宫中上书房念书,心中不由得一惊。上书房可是皇太子念书的地方,这不意味着

这个小男孩是来这儿接替他的。

    “是啊,就是你小时候念书的地方。”慈禧看出光绪一脸的愕然,轻松地一笑,好

像在说今儿中午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名目呢?”光绪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已经全然明白。他在心里一再提醒自己不要

再开口,忍着忍着,偏偏又忍不住了。

    “瞧我这忘性。我还真忘了跟你说了,就叫大阿哥!”因为大清国祖宗留下规矩不

让立皇位继承人。只要皇上本人在,连亲生儿子也不行。慈禧替光绪抱了个儿子,实际

上就是皇位继承人,一时找不到名目,便起了“大阿哥”这么个怪怪的称呼。慈禧一向

有这种本事,那两片巧舌能将那天大的事说得轻描淡写。光绪听后半天不说话,脸色白

里透青,嘴巴喃喃蠕动着,不断重复着大阿哥这个称号。

    “王公大臣们一块儿定的,都怨我,想孙子快想出毛病了。没有真的就先弄个假的

凑合着。老太太嘛。”慈禧看得出光绪内心非常愤懑,连哄带骗,像闹着玩似的将这种

严肃的朝廷大事说得圆光水滑。光绪突然明白了,那天她在床边跟他说了一大通有关同

治皇上病重之际,提到他没儿子的遗憾,原来她早就埋了伏笔啊!

    祖宗留下几百年的规矩,从来没有皇上在位时立皇储的,即便是皇上的亲儿子也不

得违背这个规矩。光绪本想问问,这难道合祖宗的大法吗?话在嘴边,这回总算忍住了

。祖宗几百年来从没女人过问朝政,她不是照样一次又一次垂帘训政,冒着天下之大不

讳,前后训了几十年。想到这儿,他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她没什么理可说的,何

况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皇爸爸想要抱孙子,一定会有的。”光绪决定不再提立皇储的事,顺着慈禧的意

思,说起了抱孙儿的事。

    “哎,你可跟我许愿了?”

    “如今儿臣独居瀛台,当然就说不上了。”光绪故意将话头往这上头引。其实他在

心里暗暗打算,你立你的大阿哥,我不管,你就把珍妃还给我吧。

    “行啊,你那皇后,皇妃的不都闲着吗?只要你们有了儿子,这大阿哥也就只当没

那么回事了,你想让谁陪你去?”

    “只怕母后不答应。”光绪话在嘴边,担心慈禧不会答应珍妃跟他在一起。慈禧心

里明知他想着珍妃,却故意问他要皇后,还是皇妃,并替他出主意,要不让她们一替一

天的轮流上瀛台。光绪见慈禧情绪很好,鼓起勇气说他想要珍妃一个人。

    “别人都行,就是她不行!”慈禧立即板下脸。

    “皇爸爸!”光绪当即跪下,“儿臣如果和她有了孩子,皇爸爸不就有了孙子。”

    “可不是嘛。等孙子当了皇上,珍儿就成了皇太后,天下就由着她反了!你打的好

算盘!”

    “不不,”光绪不顾在场的太监宫女,苦苦哀求慈禧:“这孩子可以不当皇上,儿

臣也可以不当!只要您让我们在一起,我从此不问朝政,只过日子……儿臣不知该怎么

说才好,反正是那个意思吧。”

    “你们听听!为个小老婆,居然可以不问朝政了!那不成了昏君了吗?你不怕人笑

话,我还怕让人戳脊梁骨哪。”慈禧当着太监宫女的面,将光绪揶揄了一番,然后沉下

脸断然说道:“我要孙子,可不要那个小妖精生的!”

    光绪满心地绝望无奈。他跪在那儿,要是这会儿地下有个洞,他肯定一头钻进。慈

禧让他起来,说除了珍妃,你要谁都行。皇后,瑾妃,再不行现给你选。光绪从地上爬

起,忍着眼里的泪水,一边摇头一边说:“不,儿臣谁都不要了。”

    “你不要我可就要了?”慈禧见光绪低头不语,立即让李莲英传大阿哥。其实大阿

哥早就由小回回陪着在殿外等着。慈禧一叫,李莲英立即带着大阿哥走进。大阿哥当即

跪下,学着大人的模样说参见老佛爷。慈禧指着光绪对大阿哥说:“给皇上磕头!”大

阿哥毕竟是孩子,不知慈禧的意思,说他刚才在花园里给皇上磕过了。慈禧说:“那不

算,这回是正经的。”大阿哥见老佛爷阴着脸挺吓人的,只得面对光绪磕了头。

    光绪心里苦笑,心想这算哪门子事啊。

    “连句话都不会说?端王怎么教你的?”慈禧瞪一眼大阿哥。

    “我阿玛光教我给老佛爷请安,没教我怎么给皇上请安。”

    “你阿玛!”慈禧愤怒地拍着椅子的扶手,“你说谁是你阿玛?”

    “就是我爹,我爸爸,就是端王爷呀!”大阿哥一时被慈禧问糊涂了,面对慈禧挺

直了身体,一字一句地回答。

    “你混球儿!”慈禧劈头给刚满十三岁的大阿哥猛地一记耳光,打得大阿哥身子一

偏,差点没栽倒,他知道,这位老佛爷不但在官中,就是在外面也没人比她更厉害。他

在家什么人都不怕,就怕他爸。而他爸见了老佛爷也吓得什么似的,所以他进宫的头一

天,就闹明白了这一层关系。所以他挺直了身体,忍着心里的委屈地,低声说:

    “老佛爷!我阿玛就那么教我的……”

    “你阿玛在这儿!”慈禧指着光绪对大阿哥说,“皇上是你阿玛,同治皇帝也是你

阿玛!端王除了生了你,他什么都不是。懂了吗?”

    “喳!”大阿哥想哭不敢哭。慈禧指着光绪,要他叫光绪阿玛,大阿哥只得按慈禧

意思叫着光绪。光绪见慈禧折磨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的同时,也在捉弄自己,心里说不出

什么滋味,低着头一声不吭。他想走,慈禧不让他走。说大阿哥叫你,你还没答应呢。

光绪心里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硬是坐在那儿不出声,他绝,慈禧比他更绝。她让大阿

哥跪在光绪面前,不停地叫着阿玛,一直叫到光绪答应为止。

    大阿哥趴在地下,一边哭一边叫着“阿玛”,两只泪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哀求。光

绪实在不忍心看下去,最后只得答应。这时慈禧才眉开眼笑地说,这才像亲爷俩儿。

    初夏的风由湖面吹进,带着一股雨后怡人的清爽。

    光绪站在瀛台寝宫外的起居室里,望着窗外水面上飘起一层淡淡的轻雾,心里说不

出地惆怅。靠窗的墙边放着那台风琴,一见到这架深色的风琴,他便情不自禁地想起珍

妃。看得出,慈禧是铁了心不让珍妃跟他在一起了。想起那天他当着众人面恳求慈禧的

经过,慈禧断然拒绝,心里说不出地沮丧。人就这么怪,越是没指望的事,心里越指望

着。    小太监由门外走进,说大阿哥来这里给光绪请安,光绪让他进来。大阿哥进门

便给光绪磕头,口中说儿臣给阿玛请安。光绪看他一眼,问谁让他来的。

    “老佛爷呀。她说了,不许我上御花园玩儿,成天只许在上书房念书,还有就是每

天给您请回安来。”大阿哥一提老佛爷脸都变了色。看得出,经过这几天一番“修理”

,比上次光绪在御花园里见到他时老实多了。

    光绪问他怎么过来的。大阿哥回答说坐小船儿过来的。

    “那小船儿不错,坐在船头上我把脚都洗了!”大阿哥高兴他说,心里觉得光绪挺

和气,就是不爱说笑。

    “小心别掉下去!”光绪叮嘱道。

    光绪和大阿哥说了一会儿话,让他回书房去读书。大阿哥显然不想走,看见墙边打

开琴盖的风琴,好奇地问光绪是什么,一边伸手想摸。光绪急忙上前拦住,对大阿哥说

,这儿的东西你想要什么都行,就是别动琴。

    大阿哥恋恋不舍地盯着风琴,说这琴外头哪儿卖呀?我回头让我阿玛给我买一个。

话一出口,大阿哥立即知道错了,立即改口称自己父亲为端王。

    光绪笑笑说:“在朕这儿,说错了也不要紧。”

    “皇上!”大阿哥见光绪没责怪他,便问起这琴的出处,“您说哪儿买的?东单、

西四,前门外还是鼓楼前?”

    “这是洋人送的礼物,街上没有卖的。”

    大阿哥瞪着那架风琴,依依不舍地站在门边不肯走,光绪看见他一脸的失望,便向

他招招手:“回来,你想摸就摸摸吧。”大阿哥高兴地按着琴键,风琴发出一片悦耳的

响声……    珍妃每天都用簪子在墙上刻下一道印子,记下她在北三所呆的日子。从去

年入秋,到今年初夏,她在这儿已经住了近九个月。面对墙上密密麻麻的记号,她不知

道自己还要在这座破旧的平房里呆多久。

    不知为什么,最近一个时期,她常常冒出一个念头,觉得自己也许没有机会离开这

儿了,皇上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尽管茶水章和荣庆跑了,他们在外头也没动静。关在大

牢里的人,就盼着外面有动静。一没动静,坐牢的人就没指望了。

    没指望的人也有没指望的活法,那就是由无望中找出希望。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与皇

上再见一面,这样,她便死而无憾了。她坐在炕上,痴痴想着与皇上见面的事,隐约觉

得窗外有个人影在窗口向里张望。她本能地抬起眼睛,见窗外趴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

心里觉得奇怪。他肯定不是新来的小太监,衣着打扮不说了,小太监也没这个胆子。说

他是王府家的小爷也不像,他们进宫都有人陪着,不会由着他们四处乱跑。

    趴在窗外的是那个调皮鬼大阿哥,他头一次上北三所,看院门的太监不让他进来,

他从一处塌了的墙头边翻进院子里的。

    他没想到皇宫里还有这么破旧的房子,破旧的房子里竟然住着人。里面光线暗,他

看不清珍妃的模样,只觉得她衣着破旧,满脸憔悴,像天桥边那些讨饭婆。他想跟她说

话,她不理他。他只得离开窗口,绕着平房走了一圈。

    吟儿从外面回来,刚要进门取水桶要上井边去提水,突然见一个小男孩鬼头鬼脑地

围着房子转,以为是新来的小太监。她悄悄放下水桶,从后面追上,一把抓住大阿哥的

衣领。    “说!你是哪宫的小太监?敢上这儿偷看。走,咱们见老佛爷去。”

    “别别别!姐姐您饶我这回,再说我什么也没瞧见。”大阿哥一听要见老佛爷,吓

得直告饶。

    “你是新来的吧?”吟儿问。

    大阿哥点点头,说进宫没半个月。吟儿问他伺候哪个主子,他说哪个也不伺候。吟

儿说,那你就伺候一回吧,帮我抬水去。大阿哥痛快地答应着,跟着吟儿一路向水井边

走去。吟儿一边走一边问大阿哥多大了,他说快十四了。吟儿说他,你十四岁才净身哪

?大阿哥不明白什么叫净身,反问她是不是洗澡的意思。吟儿笑了,不知对方故意装傻

还是真的傻。    靠平房西侧有一座水井,这是北三所大院里唯一的水井,平时珍妃和

吟儿用水吃水都靠这口井。吟儿和大阿哥到了井台边,吟儿用木桶从井口提了大半桶水

,举着手中的竹杆问大阿哥会不会抬水,大阿哥说干什么也比念书强,他边说边用双手

提着水桶把柄试了试,累得满脸通红,说这水怎么这么沉哪。

    吟儿看出他根本不是干这活的料子,问他是不是从来没有挑过水。大阿哥说想挑,

他们怕我掉井里,不让我挑。吟儿越听越觉得不对,连忙问:“说真的,你到底哪个宫

里的,哪个主子管着你呀?”

    “我就是个主子呀。”

    “瞎说!小心割舌头。”

    “真的,我手下还有宫女有太监哪。”

    “你不是太监?”吟儿愣住。

    “我是大阿哥!”

    “你是谁的大阿哥?”

    “我是……哎,我是谁的大阿哥,我也说不清,反正我管皇上叫阿玛!”

    “那你不成了太子了吗?”

    “书房的师傅说了,大清国不立太子。可是皇上死了就让我当皇上。”

    “说了半天,就是你呀!”吟儿像盯着一头怪物,一连后退了几步。宫中原先一直

传老佛爷要换皇上,后来说不换了,但要替光绪抱个儿子,因为光绪不肯,这事就拖下

了,没想老佛爷到底还是逼皇上抱了个儿子,儿子就是眼前这位自称大阿哥的小男孩。

    大阿哥见吟儿拎起水桶,转身便走,慌忙问她跑什么呀?吟儿板下脸,告诉大阿哥

说:“下回别让我瞧见你,这儿不许来。”说完转身走了。瞅着吟儿的背影,大阿哥愣

在那儿,不知对方什么意思。心想这宫女跟他玩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吟儿回到屋里,立即跟珍妃说了她见到大阿哥的事。

    “是不是刚才那个男孩,他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珍妃这才想起刚才有个小男孩

趴在窗口向里张望,他趴在窗上想跟她说话,她没搭理他。

    “他……他不是太监。怎么跟您说呢?真是什么怪事儿都有了。换皇上不提了,又

冒出来个太子!这男孩是老佛爷立的大阿哥。”吟儿愤愤不平地说。

    听吟儿说了有关大阿哥的事,珍妃半天不说话。她认定慈禧为了不让皇上再跟她在

一起,所以才想出这个绝招。其实但凡读过一点儿书的人都知道,按祖宗规矩这是不合

法的,可慈禧偏偏就这么干了。吟儿见珍妃闷着头不说话,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没话找

话地陪她说了一通。

    “主子,当初您跟皇上天天在一块儿,就没想自个儿要个孩子?”吟儿突然问珍妃

。    “怎么没想啊,想过,我们还想,有了儿子,不能光让他念四书五经,做八股儿

。该上学了就送他到外头上新学堂,天文地理算学都让他明白明白。”一提起这事儿,

珍妃心里说不出地沮丧。看看平常人家,儿子女儿一生一大串,就是那些王爷,贝勒的

,一个个都儿孙满堂,偏偏她跟光绪天天在一起,硬是没怀上,这能怨谁,怕是命中注

定的。    “我知道,其实皇上比谁都想要个自个儿的孩子!”珍妃深深叹口气。

    “主子放心,等老佛爷消消气儿,主子跟皇上总还能破镜重圆,不不,你们那镜于

压根儿就没破。”

    “还能有那么一天吗?”珍妃抬起脸,两眼盯着吟儿,好像答案就在她脸上。珍妃

看了吟儿半天,神色恍惚地摇了摇头。

    “能有,主子,你信我,准能有!”

    “借你吉言,我就为着这一天活吧。”

    吟儿看得出,珍主子再这样关下去,早晚她精神会崩溃的。她要是有她姐姐瑾妃那

忍耐的性于,也许能熬下去。可惜她太硬了,像一块玉石。第二天下午,吟儿再次来到

北三所西侧的井台边提水。她刚到那儿,大阿哥突然从井台边的树丛后面手舞足蹈地跳

出来,跟她又打招呼又做怪脸。

    吟儿不理他,提起井水便走。

    “姐姐,你当真生气了?”

    “不许叫姐姐,也不准你来这儿,早跟你说了,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

    “你是主子还是宫女呀?”大阿哥不服气地问吟儿。

    “我像主子吗?”

    “我看你比主子还气粗呢,皇上跟我都没这么厉害过!”大阿哥一脸不高兴地嘟着

嘴巴。吟儿一听大阿哥说他能见到光绪,心里不由得一动,试探地问着对方。

    “你真能见着皇上?”

    “当然了!见天儿一次。”大阿哥一副牛哄哄的样儿,吹起他上西苑瀛台岛上,乘

坐那两绳拉的小船,显得格外得意。

    “你上那儿干吗?”吟儿追问。

    “给皇上请安哪。”

    “那,那你能不能给皇上捎点什么吗?可不许让别人瞧见。”吟儿心想这男孩是大

阿哥,人们不在意,也不敢管他。要是能让他替珍主子捎个信给皇上,好让皇上知道珍

主子情况,免得两边苦苦想着却没一点儿音信。

    “那还不容易,手到擒来呀!”大阿哥不以为然地说。

    “要让别人知道了怎么办?”吟儿低声问。

    “我骂誓!我要露了底,我就是混球儿,这辈子别想当皇上……不信我跟你勾手指

头。”大阿哥边说边伸出小手指。

    吟儿见他赌咒发誓,显得非常认真,连忙撂下水桶,伸手和大阿哥勾了手指头。她

让他在这儿等着,说她回屋一趟,马上就回来。

    平房离开井台没多远,吟儿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房间,兴冲冲地对珍妃说,她跟大阿

哥说好了,他答应帮着她们给皇上捎话儿,珍妃瞪着两眼,说他靠的住吗。吟儿说,除

了他,还有谁能上瀛台?

    为了稳妥,珍妃让吟儿带大阿哥来这儿,她想亲自问问话,看是否真得靠得住。吟

儿出去后,不一会儿便悄悄领着大阿哥来到窗外。

    大阿哥指着珍妃问吟儿,这人是谁呀?吟儿告诉他,关在屋里的女人是珍妃娘娘。

吟儿见大阿哥一脸的困惑,根本闹不清宫中的人物关系,便说:“你不是叫皇上阿玛吗

?那她就是你额娘。”吟儿正说着,珍妃走到窗口,打量着溥隽。

    “是他呀?长的倒是挺厚道的。”珍妃笑着说。

    趴在窗外的大阿哥抬头一见形容憔悴的珍妃,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跑。吟儿伸手拉

住他,不让他跑。

    “她是疯子吧?”大阿哥心里害怕,怯怯地站在那儿,低声问吟儿。

    ‘你听我说,她不是疯子,她心好着呢。就是现在……穷了。”吟儿哄着大阿哥。

    “那皇上怎么不赏她呀?”大阿哥天真地问。

    “你去问皇上吧。”吟儿终于说服了大阿哥,将他再次领到窗前,然后对站在窗内

的珍主子说:“主子,您快说呀。”

    “得了,别难为他了。”珍妃轻轻叹口气。

    “珍主子,”吟儿焦急地,“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啦!”

    “你真能见着皇上?”珍妃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着对方。

    “我能。”他拍着胸口说。由近处看,大阿哥觉得珍妃挺和气,就是衣服有些旧,

头发也乱些。

    “那你替我捎件东西给皇上,行吗?”

    “行。捎什么吧?”大阿哥连连点头。珍妃见对方答应得非常爽快,心里说不出地

激动,可一时又找不到可捎的东西。她一着急,从自己内衣扯下一条淡黄色带花边的下

摆,然后将撕下的布条打了一个如意结。按着藏传佛教的规矩,这种如意结是祝对方平

安吉祥。她将如意结递给大阿哥,让他将这个捎给皇上,大阿哥愣在那儿。他心想皇上

那边那么多好东西,这玩意也值得让他跑一趟瀛台?

    吟儿在一旁好说歹说,大阿哥终于收下了珍妃临时用布条编的如意结,赶在第二天

一大早,趁着给光绪请安时交到了对方手中。

    光绪握着那只如意结,心中说不出地痛楚。也许除了他,再没人能明白这其中的意

思,如意结代表着天地万物的轮回。珍儿不止一次跟他说,他和她将像这永无始终的如

意结,前生前世本是夫妻,来生来世也将是夫妻,他们俩就像这如意结一样,生生世世

,永远在一起。此时此刻,别说前生前世和来生来世,就是眼面前,他俩苦苦想思着,

却连见上一面的可能也没有啊!

    “皇上,我瞧她也实在太穷了,屋里什么也没有……连张像样儿的椅子都没有,”

大阿哥看得出光绪非常伤感,同时也很看重他带回来珍妃娘娘这个毫不起眼的玩意儿。

他觉得自己做了件重要的事,忍不住提起珍妃那边的情况。

    “她精神还好吧?”光绪问。

    “外头那个还成,里边儿那个可够呛。”

    “她还说了什么?”

    “外头的还是里头的?”

    “当然是里头的!”

    “她什么也没说呀。”

    光绪长叹一口气,再次端详着手上的如意结,全然明白了珍妃的意思。夫复何言?

此时说什么也晚了。她唯有等着命运的安排。但有一条,她无论生死,她将永远是他的

人。这辈子下一辈子,都将如此啊。

    “皇上,那女疯子怪可怜的。”

    “不不,她不是疯子。众人皆醉,唯她独醒。我当初要是听了她的话,也许……”

光绪终于忍住后面的话,在屋里默默地来回踱步,偷偷背着大阿哥拭着湿润的眼窝。

    “那您就赏她点银子吧,也好做两件儿新衣裳啊!”

    “朕一定赏!你能给她送到吗?”光绪被大阿哥一说,立即回过神,这可是给珍妃

一次传话的好机会。大阿哥仗义地拍着胸口,说那还不容易,包在他身上。

    “太好了!那就太好了。”光绪一连声地说,一边寻找着他认为最合适也最能表达

自己心思的东西。他在床上翻了阵子,在古玩架上看了一遍,然后跑到书桌前,想提笔

写点什么,毕竟这男孩年纪大小,万一出什么事连累他说不过去。他在屋里翻了个遍,

都觉得不合适。大阿哥在一旁急得叫起来,要光绪快着点儿,要不教他念书的师傅们又

该上老佛爷那儿告状了。

    光绪本来就急得团团转,被大阿哥一催,心里更急。突然看见自己手上的搬指,这

是一只价值连城的祖母绿的戒指,是他大婚之际,他生母送给他的,许多年来一直戴在

手上,见到这只搬指,其中的深情厚意,珍妃自然一见到就会明白。

    自吟儿托大阿哥给光绪带去那只如意结,一连几天,再也没见到他。一大早,她去

敬事房领月钱,特意由西长街走回来,心想着不定大阿哥在那儿耍,能让她碰上,她一

路慢慢悠悠,时不时抬头四下张望着。刚迸了西横街,突然看见小回回迎着面匆匆跑来

,“小回回!看你忙得一头一脸的汗,急着去干嘛呀?”吟儿没话找话,故意问起大阿

哥,问他是不是又跟大阿哥在捉迷藏,四处打滚满地爬的。

    “他想打滚儿都滚不了啦,屁股肿那么老高,发面饼似的。别说打滚,连炕都下不

了!”小回回告诉吟儿,说他这会儿是去太医院替他取药治大阿哥的伤口。

    吟儿心里暗暗吃了一惊,担心会不会是替珍妃传话的事败露了。没等她问,小回回

便告诉她,说他惹着老佛爷了,吟儿问到底惹了什么祸。小回回说大阿哥成天贪玩,不

好好念书,前些天去瀛台那儿玩,功课都耽误了。

    “书又背不好。其实,就那么几句,我听‘蹭儿’都听会了。吾日三省吾身:为人

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有什么呀?”小回回一脸轻屑地说。

    “就为这个?有皇上的事儿吗?”

    “我说吟姑娘,您可真够惦记皇上的呀?”

    “我问问不行?”吟儿脸红了。

    “不对吧?你每次见到我总要打听皇上。别是瞧着皇上身边儿没人儿,想来个乘虚

而入?”吟儿进宫那年,小回回才十二岁出头,跟大阿哥年纪差不多。一转眼,他已经

快十六,心比过去深,嘴也比过去油得多。

    “我撕了你的嘴!”吟儿气得追打他。

    小回回一边躲,一边怪话一大堆:“要说真的,您比皇后主子顺眼多了!不骗你,

趁着皇上走背字,你准行。”

    吟儿气得伸手抓住小回回,她正要捶他,小回回身子一偏,像条鱼似地从吟儿手下

滑过,不料衣袍的下摆却被吟儿紧紧扯住不放。小回回急中生智,指着远处大叫,说李

总管来了,吟儿一听赶紧撒手,小回回趁机跑开。吟儿这才发觉受骗,指着小回回骂道

:“你小子不是人!”

    说者无意,听者留心。尽管小回回说的是玩笑话,但吟儿却认了真,心想她本来就

觉得对不住珍主子,所以才主动要求上北三所侍候她,要是小回回这种屁话传出去,别

人真的误以为她居然趁着主子落难干这种事。别说珍主子听了伤心,别人也会戳着她脊

梁骨,骂她是个不仁不义的坏女人啊。

    吟儿回到北三所,仍在为小回回那句玩笑话生闷气。珍妃问起她有没有大阿哥的消

息,她无精打采地将大阿哥被打的情况说了一遍。珍妃既失望又焦急,唯恐大阿哥那边

出了事。    “别是老佛爷觉出什么了?”

    “反正打的不轻。”吟儿头也不抬地说。

    “当初我就说不成不成,都是你,非让他传什么信儿。”珍妃心里有些不高兴。

    “那您不想传吗?”

    “传也别让他呀,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嘛。可你火烧心似的,赶着催着,活像逮着

了个大元宝!”

    “行行,算我多事了!奴婢给主子赔罪了!”吟儿心里本来就有火,这会儿见珍主

子又埋怨她,莫名的火气突然发作,珍妃一时愣在那儿。吟儿骨子里犟,但脾气好得不

能再好,吟儿跟自己在一块一年多,别说对她这个主子,就是对其他人,甚至比她更贱

的下人,也从没听说过她跟谁红过脸。

    “吟儿,你生气了?”珍妃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问道。

    “奴婢不敢。”

    “我可没拿你当奴才。”

    “主子什么时候也是主子!”

    “我还像主子吗?”珍妃反问,心里说不出地凄凉。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骨头架子在那儿呢。”吟儿不咸不淡他说。

    “你今儿是怎么了?我刚说一句,你有八句等着我!”

    “主子要是看奴婢不顺眼,就让奴婢挪挪地儿吧。”吟儿仍在想着小回回的话,心

想自己不在珍主子身边,也就无需跟皇上打交道,省得给人传话,也免得珍主子误信了

传话伤心。

    珍妃半天不语。虽说心里很伤心,舍不得她离开,毕竟她是她唯一的耳朵和眼睛啊

,但想到她早晚有一天要离开自己,于是她狠狠心对吟儿说: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子不长,我不怨你,换谁全一样,你陪我头十个月,够意思了

。你要走就走吧。”

    “珍主子!”吟儿一听对方说这种话,也愣在那儿,心里说不出地慌乱,“您,您

真让我走?”

    “别在这儿垫背了,卖一个用不着搭一个。”珍妃出奇地冷静。

    “那……那您一个人怎么办呢?”

    “你就甭管了,走吧,别记恨我!”

    要说恨,只有珍主子恨我,哪来的我恨她?吟儿心里一酸,心想小回回烂嘴,胡说

八道,我怎么把气撒到珍主子头上,想到这儿,她突然跪下,伸手抱住珍妃两条腿,止

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别哭,别哭!快起来。”珍妃弯下腰,用衣袖擦着她满脸的泪水,低声地说,“

你那心思我知道,你总觉着对不起我,你不是陪我,你是为赎罪。其实,这也不怨你。

就是没你透信儿,我跟皇上也出不了老佛爷的手心儿!”

    “珍主子!我……我,我实在是罪该万死啊!”吟儿跪在地下下,重重地磕了几个

响头,趴在地下放声大哭,再也不肯起来。珍妃拉她不起,索性蹲在地下,抱着对方双

肩,一边在她耳边说:“听我的,走吧。你没罪,你不欠我,也不欠皇上的……”

    吟儿和珍妃这主仆二人跪在地下,紧紧拥抱在一起,细声哭泣着。也许除了哭,她

俩再也找不出其他办法表达内心的痛苦。她们在哭自己,同时又在哭对方。这不,一个

身陷冷宫,由皇贵妃沦为囚犯,心爱的男人咫尺天涯,硬是见不上一面;另一个新婚之

际奉召入宫,眼巴巴地等着皇上替他们指婚,没想一场突发事变,与她两小无猜的恋人

亡命天涯,至今生死未卜。

    大阿哥在上书房,双手捧着书,一脸无奈地坐在那儿。当他听师傅解释说为人谋而

不忠乎的意思,就是替人办事要牢靠,要有信用时,他突然想起光绪皇上交办的事。上

次因为挨打,趴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一直没机会将那只绿玉搬指送到北三所珍妃手里。

想到老佛爷昨儿去了颐和园,眼下没人再敢管他,灵机一动,对两位教书师傅说他要出

恭,出恭就是大便,师傅总不能不让他拉屎吧。师傅无奈地放下手中的书,要他快去快

回。大阿哥故意提着裤子往外跑,师傅叫住他,要他下回记住,大便不能说出恭,要说

“关防”。    就这样,大阿哥借着关防为名,离开了上书房,一溜烟地向北三所跑去

。他翻过墙头上的豁口,轻手轻脚向那栋平房走去。走到那边刚要趴在窗上叫里面的人

,突然见吟儿提着水桶走出房门,立即咧着嘴迎上去。

    “大阿哥!怎么好长时间不见你露脸?”看见大阿哥,吟儿兴奋地叫着。

    “别提了,提起来屁股疼!”

    “你交给皇上了?”

    “他还让我带了个搬指来。可不是给你的,是给她的。”大阿哥指着屋里的珍妃说

。他边说边从帽子的暗格里摸出那只祖母绿的搬指。

    “皇上没让你捎什么话儿?”吟儿接过搬指问。

    大阿哥摇摇头,说皇上自言自语说了好些,他没听懂。吟儿让他好好想想。他苦着

脸,说他就怕背书。最后他终于想起来,说皇上告诉他,这个玩意儿比金子还值钱。吟

儿苦笑笑,要他明几个再见到皇上,就说搬指收到了,让皇上放心。大阿哥不高兴地说

没明儿了。    “为什么?你不是得给皇上请安吗?”吟儿诧异地问。

    “老佛爷说了,以后不让我去瀛台了,给皇上请安也兔了。”

    珍妃从吟儿手中接过那只绿玉搬指,心中百感交集。她深知这只搬指来历非凡,宫

中宝贝多,但这是皇上生母送他的。老人家留下话,谁替皇上生了儿子这戒指就归谁。

光绪曾对她说,等她生了孩子,不论男女,都将搬指赏给她。她说她一定会替他生个大

胖儿子。现在患难之中,她再也不可能替他生孩子了,他却将搬指送给她,其中含意大

明白不过了。只要他活着,任何人也替代不了她啊。

    这么多天,吟儿从没见她开过笑脸。这会儿见她眉开眼笑地端详着手中的搬指,自

然替她高兴,指着外屋边的水缸逗趣他说:“主子,咱俩又该喝酒了。满满一大缸呢!

”“那好啊,不用碗了,趴在缸上喝得了。”珍妃也笑开了,两人逗了一会儿,珍妃突

然想起荣庆,他是吟儿意中人,自从他在武昌被人抓住,据说慈禧要替他和瑞王家的小

格格指婚,后来再没音信了。

    “可惜,你那荣庆还没个准信儿。”珍妃明白了相思之苦,对吟儿和荣庆间的事自

然更为同情。

    吟儿兴奋地趴在珍妃耳边,告诉她说,听小回回说,荣庆不肯和小格格结婚,由武

昌逃跑了,珍妃一听便夸奖荣庆聪明。她认定慈禧以赐婚为名,其实想将荣庆骗到北京

,然后对他严刑审讯,好将光绪身边亲近的人一网打尽。吟儿听珍妃说了慈禧的阴谋,

心里一惊。原先她想得没珍妃那么多,只是觉得他为了自己,连王爷家的小格格也不要

。就凭这一条,她在宫中等他多少年也值。

    “荣庆到底跑哪儿去了?”珍妃问。

    “这打哪儿能知道?”

    “想办法打听一下。”

    “别别,闹不好出了事,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宁可眯着点,也不让人抓住把柄。您

说呢?”

    “你可真沉得住气啊。”珍妃觉得她说得在理。吟儿见珍主子不说话,沉吟了老半

天,终于对珍妃说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奴婢这么寻思,两人好,别管隔山隔水,天南地北,谁都能惦着谁,你心里有我

,我心里有你,那就够了!”

    听吟儿说了这一番颇有哲理的话,珍妃非常感慨的同时,不由得想起自己和光绪的

处境。正如一首诗中写的那样:它生未卜此生休。她送给光绪的同心如意结,只不过是

她一种美好的意愿,除非慈禧死在她前面,否则她是没指望再见他一面了。她心里这么

想,嘴上却没说,除非哪天宫里会发生什么特大的事,老天会赐给她一个奇迹。

    “说得对。你俩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珍妃盯着吟儿,眼神有些木讷。

    “到时候您和皇上一定得给我们指婚。您答应过我,一定得算数儿。”吟儿看出珍

主子眼神不对劲儿。伸手扯扯她衣襟,说主子可别忘了这事儿。珍妃明知吟儿是为了逗

她高兴,心里说不出的苦楚,脸上却挤出一团笑,喃喃地对吟儿说:“算数,一定算数

。”    一天下午,敬事房的太监突然传吟儿,说老佛爷让她去一趟。

    吟儿心里说不出地纳闷,老佛爷不是去了颐和园,怎么又突然回宫了,她这会儿传

自己,究竟有什么事,吟儿边走边想,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传她的太监吩咐她穿戴整齐

些,因此出门前珍主子特意帮她梳了个二把头,在耳边插了朵珠花。不知为什么,她有

种本能的预感,觉得要出事。

    走到储秀宫大殿外,李莲英似乎有意站在那儿等他,她叫了声总管,这位总管皮笑

肉不笑地叮嘱她,说老佛爷这两天可气儿不顺,小心别撞雷上。

    慈禧靠在椅座上闭目养神,心里说不出地烦乱。自从她将端王的儿子带入宫中,立

为大阿哥,天天让师傅教他在上书房念书,指望他有一天能成材,好接光绪的班,没想

这孩子天生顽拙,显然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架势。想到这,她心里就乱。

    立大阿哥不是说立就立,说废就废。何况端王是她手下一员重要的干将,在她与光

绪的斗争中功不可没。最近,他与义和团的人有密切联系,他甚至准备利用义和拳刀枪

不入的法力,在适当的时机,和洋鬼子决一死战,立志要将洋鬼子统统赶出中国。对此

,她深以为然,特别那天端王带了一些功夫高强的义和拳教友,在宫中作了一番表演,

那些人头上扎着红布条,一个个刀枪不入,吞剑吐火。一掌劈下,一摞青砖顿时成为两

半。他们躺在地下,马车由身上辗过伤不着半根毫毛,慈禧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要由这

些人组成军队,洋人再多的洋枪洋炮也抵挡不住。当然,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些人事先做

了手脚,像变魔术那样叫你眼花缭乱,一旦碰上真刀真枪全玩完了。

    “奴婢吟儿叩见老佛爷。”当吟儿跪在地下,向她请安时,慈禧这才回过神。她抬

起粘滞的眼皮,看一眼地下的吟儿,由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来啦?”

    “奴婢伺候老佛爷。”吟儿慌忙回答说。

    “早把我忘了吧?”

    “奴婢天天在心里给老佛爷请安。”

    “可你总也不见面儿呀。”

    “老佛爷太忙,不传奴婢,奴婢哪儿敢来这儿打扰,”

    “好些天不见,你也学会说话了。”慈禧笑笑说,“当老佛爷就这样儿不好,什么

事儿都由人替你安排,想有个意外都没门儿。”

    吟儿低头不语。她了解慈禧脾气。不说话嫌你嘴笨,话说多了嫌你嘴碎,谁也不知

该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不说,大概除了茶水章,没人在嘴巴上不让她骂过,李莲英也

不例外。慈禧见吟儿不出声,这才让她起身。

    “抬头我瞧瞧。”

    吟儿一边应声,一边微微抬起脸。

    “哎,我就纳这个闷儿。那冷宫里成天不见日头的,刮风漏风,下雨透雨,你怎么

反倒越来越水灵了?”慈禧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真的觉着奇怪,比起宫里,北三所

可不是人呆的地儿。

    “老佛爷说笑话了。”吟儿脸红了,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

    慈禧指着墙角那面外国进贡的大镜子,让吟儿过去自个儿照照。吟儿不知所措地站

在那儿,直到慈禧再次让她去镜子那边,她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吟儿望着镜面中的自己,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惊讶。正像老佛爷所说,北三所比哪儿

都苦,可她竟然长得细皮嫩肉,亭亭玉立,连自己也觉得她比先前更那个什么了。她不

敢多看,只看了一眼,便转身回到慈禧面前,问老佛爷要不要她敬烟。

    慈禧说她这会儿不想抽烟。然后对吟儿说:“这些日子也苦了你了,我打算给你挪

挪地儿,你上瀛台陪皇上去吧。”

    吟儿惊讶地瞪着眼,一时不知说什么。

    “皇上身边儿都是些太监,一群笨鸭子。我想,没个女人不行。你在景仁宫的工夫

,皇上也没少去,还是你伺候他吧。”

    “光去奴婢一个?”吟儿忍不住问。

    “你想跟谁就伴儿?”慈禧反问。

    “娘娘主子们谁去呀?”吟儿犹豫片刻,试探地问。她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要

能替珍主子说上一回话,也就对得起她了。她没有直接提珍妃,绕了圈先问其他娘娘主

子。    “皇后他不要,瑾主子也不合适。”慈禧随口应道。

    “那就让珍主子去吧。”吟儿作出一副非常随意的样子。

    “什么?”慈禧瞪着一双老眼,脸上像七月的天,说变就变了,“你给她说情来了

!”    “回老佛爷话。”吟儿见对方变了脸,慌忙跪下,“依奴婢意思,老佛爷到今

儿了还没个孙子。要是让他们有了一儿半女,老佛爷就当上奶奶了。眼前儿有了小孩儿

,老佛爷也就不闷的慌了。”

    “我不稀罕那东西,眼珠子都指不上,还指着眼眶子吗?”慈禧一听吟儿是替自己

着想,脸色顿时缓和许多。

    “有孙子没孙子还是两弓劲儿。”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呀?”慈禧忍不住笑了。心中暗想,要是吟儿能替光绪生个儿

子就好了。其实她让吟儿去瀛台,就有这个意思在里头。吟儿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宫女

,为人善良,没什么心眼儿,到了光绪身边,时间一长,说不准他可能会慢慢喜欢上她

。大概也只有这样,他才会渐渐忘了珍妃。

    “奴婢不懂。可奴婢妈妈前几年就想着抱孙子,为这个还老跟奴婢哥哥闹哪。”

    “你把我跟你妈归一块儿了?”

    “奴婢说错了,奴婢该掌嘴!”吟儿自知失言,慌忙认错。没想慈禧哈哈一笑,说

没错,没错呀。你收拾收拾,今儿个就过去

    慈禧越是对大阿哥看不顺心,越是想让光绪能生下个儿子。这样她不但有了亲孙子

,那个顽劣不化的大阿哥自然也就不用呆在宫中,她认为自己虽说六十五了,但身体还

相当好,孙子放在自己身边,养到十五六岁不会有多大问题,总之,只要不是珍妃那小

妖精生的,不论其他和哪个女人生的都行。

    一听老佛爷要派吟儿去瀛台那边伺候皇上,珍妃紧紧抓住吟儿的手,心里像打翻的

五味瓶,说不出的咸苦酸辣。既然慈禧发了话,她想留吟儿是不可能的。吟儿去光绪身

边当差,能将她在这边的情况告诉皇上,这自然是件好事。但想到吟儿一走,从此再没

一个她这样说知心话的人在身边,心里又说不出地恐惧。十个月来,在北三所囚禁的日

子里,她已经习惯了吟儿的存在。在这无奈的绝望中煎熬,她安慰她,陪她一块儿伤心

流泪,时不时从外面带来一些有关光绪的消息。她一走,自己一个人关在这儿,外面什

么事也不知道,等于眼瞎了,耳聋了,除非有一天皇上能救她出去,否则便是在这儿等

死了。    吟儿知道珍主子心情非常难过,其实她何尝不是这样。她舍不得离开珍主子

,不仅因为她觉得自己对不住她,一心要留在这儿陪她受苦心里才会好受一些,同时也

因为两人在一起时间长了,产生了一种特殊感情。俗话说患难见真情,这儿不比在景仁

宫,日子太苦了,主子和奴才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于是她和主子间有了一种普通人之间

的感情,她俩在一起无话不谈。她们在对另一个男人深情的爱恋中,虽说各自有着极为

不同的遭遇,但那种至死不渝的执着却一模一样啊!

    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两人静静地坐在那儿,什么也不用说,心却相通着。她们

快乐着同样的快乐,悲伤着同样的悲伤,思念着同样的思念,渴盼着同样的渴盼,对方

是皇家主子,是皇上的爱妃,要在过去那是何等的尊贵啊!而现在两人却像亲姐妹一样

朝夕相处。一想到这,吟儿心中便涌出一种本能的受宠若惊的惶恐,这是她前辈子修来

的缘份,是她祖上积下的德。

    敬事房的太监已经传下话,让吟儿收拾东西,要她立即去瀛台,这匆匆的分手,对

吟儿和珍主子,也许就是最后的诀别。她们虽然都没说出口,但俩人似乎都意识到这一

点。一时间,她们不知有多少话要跟对方说,可越是着急,越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吟

儿终于忍不住催着珍妃,说您跟皇上捎什么话儿,赶紧跟奴婢说。

    珍妃抓住吟儿的双手,激动地说:“我当然要捎话,当然要的……”她喃喃地说了

许多遍,却总也不说要给光绪带什么话。吟儿见她总也不说,急忙催她快说,敬事房太

监在外头等着哪。

    “妹妹,你陪我半年多了,姐姐有什么得罪你的,你都忘了吧!”珍主子一时实在

想不出该跟皇上说些什么,反倒说起吟儿和她之间的事来了。

    “主子!您千万别这么称呼,奴才折阳寿啊!”一听珍主子称自己为妹妹,吟儿心

里一惊,鼻子顿时酸酸的,扑通一声给珍妃跪下,一双惶恐的大眼里顿时湿乎乎的。

    “是的,今生今世,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永远把你当作亲妹妹。”珍妃双手将

吟儿拉起。吟儿不肯起来,说主子对我的恩德我刻在心上,这些话就不忙说了,求珍妃

先想着跟皇上说些什么,好让她带话过去。

    “对对。你就说我这儿过的挺好。”珍妃苦笑笑说。

    “皇上能信吗?”

    “你得让他信。”珍妃顿了一会儿,吩咐吟儿:“你说我吃的饱睡的着,身子骨也

强多了。脸上……脸上也白里透红的,跟先前差不多。”

    “奴婢听主子的,就,就这么跟皇上说……”吟儿结结巴巴地说。眼瞅着珍妃那张

蜡黄的脸,想起她过去那藕红丝白的脸蛋,在这儿已经被折磨得不像样子,强忍住的泪

水夺眼眶而出,哇的一声哭了。

    “你这是怎么了?是你让我带话,不说这些,还能说什么?”珍妃故意作出一副轻

松的样子,心平气和地说,“你想想,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你总得想办法让他放心我

这儿,只管把自个保养好,就什么都有了!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奴婢明白!”吟儿咬紧牙龈点点头,使劲擦着眼泪。

    “我可把他全托给你了!”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把皇上伺候的好好的。”

    光绪为了珍妃,忍着羞辱再三哀求慈禧让她回到自己身边,慈禧非但不肯让他俩在

一起,就连让珍妃放出北三所都不肯。为了表示抗议,光绪索性不近任何女色,连皇后

皇贵妃要上瀛台来看他都被他拒之门外。他越是这样,慈禧越是恼火,满肚子气全撒在

珍妃头上。因此,只要慈禧在一天,珍妃和光绪便不可能重新相聚。

    宫女入选宫中必须是未婚少女。自古以来,尽管皇上有所谓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其

实并非是个定数),但仍然对宫中任何一位宫女有着当然的支配权。皇上在这“女儿国

”里干出任何荒唐事,不但名正言顺,且理所当然。历朝历代,许多显赫一时的后妃都

是皇上由宫女中选出来的。包括眼前再次上台垂帘听政的慈禧也不例外。珍妃望着吟儿

,想起她俩曾谈起过替皇上生孩子的事,突然心里冒出一种冲动,心想要是吟儿能给光

绪生个儿子该多好啊!    如果她从此再也见不到光绪,如果就此死了,她心头最大的

缺憾就是没替光绪生个孩子。她希望吟儿能替她补上这个缺憾,但一想她进宫前便许配

了荣庆,话到嘴边又犹豫了。其实,珍妃心里明白,吟儿和自己一样,只要慈禧活着一

天,她跟荣庆绝无相聚的可能,心狠手辣的老佛爷怎么也不会放过反对她的人,更不用

说荣庆是皇上的死党。就像吟儿不肯点破她一样,她也不忍心点破吟儿。既然吟儿跟荣

庆已经没有指望,何不让吟儿好好伺候皇上,她宁可吟儿替皇上生个孩子,也不愿意隆

裕和其他皇妃们占去了这份殊荣!    “你到了皇上那儿,一定要把他当作你家里人,

就像是你的亲哥哥……”珍妃暗示对方。“那怎么成呀,他是皇上啊!”吟儿没明白对

方意思,心想她吃了豹子胆也不敢。    “不不,不是亲哥哥,我说错了,应该比这更

那个什么的……”珍妃说来说去总也说不出那个什么,究竟是什么意思,最后急得从手

上取下光绪托大阿哥捎来的绿玉搬指,塞进吟儿手里,“这个给你戴上,你告诉皇上,

就说我转送给你了。”    “那不成,奴婢不能收!”吟儿急了,“这是皇上送您的呀

。”    “您瞧,上边儿镶着两颗红豆儿,包在一颗心里。红豆同心的意思你明白吗?

”    “明白呀。那就是二人同心同德,合好百年,”

    “对!就这意思。我就赏你了!”

    “主子,您那好意我都心领了,搬指可不能要。我替荣庆跟您谢恩了!”吟儿以为

珍妃送这只精贵的搬指是为了祝福她和荣庆,嘴上谢着珍主子,心里却说不出地苦涩。

她何尝不知道,她和荣庆跟珍主子和皇上一样,只怕这辈子没指望了。

    “我没说荣庆。我是托你……”

    “是不是托我交给皇上?”吟儿越听越糊涂。

    “你呀你,你怎么还不明白……这可叫我怎么跟你说呢!”珍妃急得满脸通红,话

在舌头上打转,硬是说不出口,门外传来太监的催促声,吟儿趴在窗口跟门外的太监招

呼着说马上就动身,一边对珍妃说:“主子,我得走了。”

    “好妹妹!”珍妃急忙抓住吟儿双手,“你能不能真心把我当成亲姐姐?”

    “只要您不嫌弃,奴婢这就叫您一声姐姐!”

    “那好,我托你的事儿,你不许摇头啊!”

    “您说!”

    “你先答应我!”

    吟儿沉吟片刻,点点头说:“我答应。”

    “无论是什么事都答应?”

    “无论什么我都答应。”

    “好妹妹!我是没指望了。你就劝劝皇上,让他尽快要个孩子。”珍妃终于向吟儿

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除了她最恨的隆裕皇后外,皇上随便跟哪个女人都行。无论是她

亲姐姐瑾妃,还是瑜妃等人,总之只要她们其中一个人生下皇上的孩子,只要是个儿子

,便是皇位的当然继承人,慈禧所安排的大阿哥也就没戏了。

    “皇上太宠爱你,要是他不肯,怎么办?”吟儿深知光绪对珍主子情有独钟。她在

景仁宫时,光绪不是召主子去养心殿,便是跑到景仁宫来,两人几乎天天晚上在一起。

难怪有一次,隆裕皇后对慈禧抱怨,说自她与皇上大婚以来,光绪连坤宁宫的大门朝哪

儿开也不知道。

    “你……你还不明白,我就是为这事求你的。实在不行,你就替我跟皇上生一个。

”珍妃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一时实在说不出日,只得绕了个大圈子。吟儿顿时脸一阵青

一阵红,傻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珍妃见吟儿低着头不说话,耐着性子说了她心里

思忖多时的想法,“皇上要想得子,只有这个机会了。你想想,只要皇上有了儿子,别

人就抢不走皇位。皇太后再厉害,总有一天要走的,她就是罢了皇上,照样也得皇上儿

子接位。到了那时,皇上儿子照样可以实行新政,朝廷上的事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办,

只要有这一天,我受再多的委屈,哪怕是死了,也有人替我正名,就为了这,为了皇上

和大清国,也为了姐姐,你就为难一回吧!”

    “不不,你跟皇上总有一天会团聚的……”吟儿磕磕巴巴他说。听了珍妃这一番话

,吟儿心里万分震惊。难怪老佛爷总防着珍妃,她太有心机,也太关心朝廷政事,直到

现在仍惦着新政,而且连多少年后事情也想到了,甚至寄希望于吟儿能替皇上生个儿子

,将来替她报老佛爷的一箭之仇。当然,这固然是珍主子对她一片难得的信任,但也有

她用心良苦的所在。一般宫女能有机会得到皇上的宠幸,那是做梦也想的天大喜事。可

是因为她和荣庆的关系,加上她是珍主子的奴才,珍主子对她越是好,她越是觉得不可

以这样做,何况外头还有荣庆牵着她的心,他已经在宫外等了她两年多了……

    “吟儿!你别再指望荣庆了。他不但是朝廷钦点要犯,去年在武昌又假冒皇上,这

可是弥天大罪啊!只要皇太后在一天,他是绝无出头之日!”珍妃看出她心里还装着荣

庆,为了让她死了这条心,索性点破这一层。她说荣庆没被抓住,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他这辈子除了隐姓埋名,藏匿江湖,绝没有第二条活路,“退一万步说,即便有一天荣

庆得知此事,荣庆作为皇上的爱将和出生入死的奴才,对于这有关大清国国运和皇上安

危的大事,荣庆将军绝不会有任何怨言的!你说是不这个理?”

    “这……”珍妃这一番话,说得吟儿无言可对。

    门外的太监大概等不及了,轻轻拍着房门,不等里面的人答应便推门走进来。为首

的太监向珍妃深深作揖请安,然后对她说:“珍主子,吩咐完了吗?李总管吩咐奴才立

即带吟姑娘去敬事房训话,然后送到瀛台。”

    “吟儿,到了皇上那边儿,可得好好伺候,千万要听活!”珍妃立即板起脸,作出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吟儿望着珍妃,听出她话中隐含的意思,在这分手的最后一瞬,

实在不忍伤她的心,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吟儿被两名太监带到敬事房,李莲英早在那儿等着。她一走进值房,李莲英便上上

下下将吟儿打量一番,然后对吟儿说,咱们公事公办,我得搜你。

    “李总管!珍主子那边穷得不能再穷……”吟儿本想说那儿有什么值得偷的,何况

我也不是那种人呀?话说了一半,她终于忍住后面的半截话,顺从地将手上的软布包递

给对方。    “吟姑娘,这不过是按规矩办,没别的意思。”李莲英笑呵呵地接过对方

递上的包袱,当场在桌面上抖开,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吟儿的换洗衣服和一些必备的

日用品外,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李莲英看一眼站在一旁的两名姑姑,那两名姑姑立

即走到吟儿身边,没等她们伸手,吟儿本能地退了一步。

    “怎么?你……你们想干什么?”吟儿问。

    “哪的话儿啊。老佛爷有旨,你升为皇上身边掌事的姑姑了。我给你换身儿衣服,

里外三新。让姑姑陪你进里换了一身,把旧衣服全脱了,烧了,也算去去晦气。”李莲

英一副没脾气的样子,显得非常关心。

    吟儿只得无奈地跟着两名姑姑进了里屋,心里说不出地慌乱,因为她身上确实藏着

珍主子那只绿玉搬指。什么掌事不掌事,皇上身边就她一个宫女,掌什么事?李总管所

以这样,无非是想将她全身里里外外搜一遍,防止她替珍主子从北三所夹带任何东西交

给皇上。她进了里屋,姑姑们取出事先给她准备好的外衣和内衣,包括鞋袜都得换。

    她必须当着姑姑们的面脱光身子,而这只搬指就藏在她鞋子里,李莲英要她鞋子都

得换掉,这只绿玉戒指肯定会被她们发现。这样一来,她无法替珍主子物归其主,自己

也会因此受到严刑处罚。想到这儿,她额头上,前胸后背禁不住渗出一片细汗,心想这

下完了!   --------------------------------------------------

    黄金书屋Youth扫描校对||http://goldbook.yeah.net/

                    致

礼!

            Baggio

            baggio@fengyun.hit.edu.cn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bin@fengyun.hit.edu.]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428.972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