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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aggio (傻瓜牌生活),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第二十八章 孽种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Jun 26 10:27:51 1999), 转信

第二十八章 孽种

    一夜欢情,吟儿怀下了荣庆的血骨,面对这不该怀更不该生的孩子,吟儿惊恐万

分。光绪为了救吟儿母子两条命,默认了慈禧的误会,荣庆回到北京,小格格死活缠着

他。他刚离开吟儿,又撞上个俏冤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慈禧得知吟儿怀有身孕的消息,老太后心里激动不已。她认为是大清国祖上有德

,光绪终于有后了,换句说,她终究可以抱孙子了。她刚刚废了大阿哥不久,这个消息

对她来说,无疑是令人振奋的。

    自那天半道上,隆裕领着大阿哥上慈禧这儿告状,说光绪与吟儿眉来眼去的,慈禧

将他们轰走之后,老太后特意让吟儿不再上她这边当差,专心一意地伺候光绪。她知道

,光绪本来就不喜欢隆裕和瑾妃,珍妃一死,他更没有这个心情,因此她安排吟儿跟在

他身边,是寄希望有一天,吟儿能替皇上生个孩子,要生个儿子就更好。

    这辈子,她只生了一个儿子,那就是同治皇上。同治没来得及留下龙种,年纪轻轻

地就走了。她将咸丰兄弟和自己亲妹妹生下的光绪自小抱进宫中,并让他继承了同治的

帝位。可以说,除了政治上的分歧外,她一直将光绪当作自己亲生儿子。因此光绪一旦

有了儿子,等于同治有了儿子,意义非同寻常。至于瑞王生的大阿哥,那是没有办法的

办法。现在大阿哥连同他爸爸瑞王一块儿废了,接着就传来这个喜讯,慈禧内心的喜悦

是由衷的。她觉得这是天意!

    其实快到西安的路上,吟儿已经开始闹病了,她咬着牙不说,谁也没往这上头想。

加上当时没有太医在身边,有病也没处瞧。到了西安,两宫銮驾进驻行宫后,吟儿自觉

扛不住了,这才由北京赶来的太医替她把了脉。这一把,太医发现她有了身孕,不敢怠

慢,立即请李太医再次替吟儿诊断。

    “你说吟儿是喜脉?”听了李太医说了吟儿的情况,慈禧按捺住内心地激动,平静

地问道。

    “臣不敢说死。”李大医是太医院里最好的医生,但因为此事实在太大,所以留了

一点活口。

    “我说当家子!”李莲英深知慈禧对这件事儿看得非常重,在一旁提醒着李太医,

“太医院里您是头一把,您要是没底,还让我上哪儿再请高人去?”

    “老佛爷恕罪。”李太医明白李莲英话中的意思,恭敬地说,“太医院职责所在,

专门伺候宫里。可吟姑娘这个病嘛,宫里快四十年没人得过了。为了慎重,最好请妇科

大夫替她诊诊脉,就十拿九稳了。”

    这个老滑头,说了半天,话又绕回去了,前边的话等于没说,慈禧看一眼李太医,

心里早已明白了一大半,再也没问什么,下午,慈禧急忙派人从西安城里请来一位很有

名气妇科大夫,大夫替吟儿搭了脉,与李大医的诊断一模一样,吟儿的确有喜了。

    吟儿,你可给我争气了!医生走后,慈禧兴奋地在屋子里来回走着,一边小声嘀咕

着:“这傻孩子,怎么没听她说过?”

    “她哪儿懂这个呀?咱们宫里自打老佛爷得了同治爷以后,就没听说过这一出了。

”李莲英说的是大实话,同时不失时机地将慈禧吹捧了一番。

    慈禧听了乐得嘴都合不拢,连声吩咐他赶紧替她准备香烛,她要给菩萨烧香。李莲

英答应着,当下吩咐手下太监去行宫临时佛堂里准备香火。慈禧让他去请光绪,让他一

块儿给祖宗磕头。

    李莲英搀扶着慈禧来到佛堂,太监和佛堂的主持早在那边等候。过了一会儿,光绪

也赶来。

    光绪一进门便看见神龛前香火缭绕,烛火通明,不知什么意思,慈禧为什么要在佛

堂召见他,他本想问问,觉得没多大意思,便站在那儿不说话,等着对方吩咐。这么多

年,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他不知问过这位皇爸爸多少次回了,有哪回因为他问了,或

是他提出了不同看法,皇爸爸按他的意思办过,哪怕是听进了他意见。没有,从来没有

,至少在他记忆中,从来没有这种事。特别自珍妃死后,他已经下决心少说话或不说话

,无论什么事,只要跟慈禧沾边的,他只听不说,也不问。

    “你有孩子了,知道不?”慈禧见光绪不说话,这才咧着嘴告诉对方。

    “孩子?什么孩子?……”光绪一愣。当慈禧笑着告诉他,他身边的女人怀孕了,

他才意识到不对头。我哪来的孩子哪?这一路上,包括他在西安行宫,他从未召幸过任

何宫妃,也没碰过任何女人啊!

    “自个儿干的事自个儿还不知道?”慈禧笑笑,心想他还假装正经呢。

    “儿臣这二年,从未召幸过皇后和其他宫妃……”光绪信誓旦旦地说。

    “我也没说皇后她们,是吟儿怀孕了。”

    “吟儿!”光绪心里一惊,知道事态严重。她怀的孩子肯定是荣庆的,这事儿除了

他和吟儿,再没其他人知道。他要说出内情,吟儿肯定完了;他要是不说,背上这个黑

锅不说,将来慈禧这些人硬将这孩子顶他的缺,那爱新觉罗家族的皇位岂不是拱手让别

人做了天下?    “瞧你这个当爹的,还蒙着呢。”慈禧翻他一眼。李莲英也跟着起哄

,说奴才恭贺万岁爷。光绪一时蒙住,脑壳里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还不快跪下。”慈禧指着祖宗牌位对光绪说。

    神龛前地下事先放着两个蒲团拜垫,光绪无奈地跪在其中一只拜垫上。慈禧在李莲

英搀扶下,在另一只拜垫上跪下,领着光绪给祖宗牌位磕了头,一边喃喃地祈祷:

    “列祖列宗,各位神圣。托你们的洪福,晚辈儿的苦心总算没白费,皇上总算有孩

子了。祈求各位祖宗,保佑这个孩子投个男胎,壮壮实实,保佑大清国有后!”

    光绪跪在地下磕头,心口里堵着一团理不清的乱麻,不知该怎么样处理这突然出现

的情况。不过有一点他非常明白,他必须装糊涂。先保住吟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其他

事只得等以后再说了。

    吟儿靠在榻椅上,望着窗外那满树凋枯的黄叶,想到肚子里怀着荣庆的孽种,心里

说不出的惶恐和不安。一夜欢情,竟闹成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

    别人都以为是她怀的是皇上的骨肉。尤其老佛爷,乐得合不拢嘴。不但让吟儿住进

独门独院的房子,每月按贵人的钱粮发给她,还特意派了宫女和太监小回回在她身边伺

候,李太医见天来把脉问候,闹得煞有其事,好像她真的怀上了大清国皇上的龙种。

    这事儿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皇上。虽说西行路上,她一直在光绪身边伺候,但他

没动过这种念头,对于这一点,她不得不佩服他。别说他身为皇上,就是平常老百姓,

也没几个男人能像他这样,自珍主子离开他身边后,他没碰过任何女人。

    思来想去,她觉得不能让皇上背这种黑锅,且不说皇上愿意不愿意,话又说回来,

要是她说出真想,不但她没命,荣庆的孩子自然也完了。她左右为难,说也不好,不说

也不好,在这无奈中,她常常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就是弄死肚子里的小生命。但想

到这是她和荣庆作的孽,孩子没有罪啊;而且这也许是她和荣庆唯一的孩子,因为她实

在想不出他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了。想到这儿,她手软了。她越想脑子越乱,她抚摸着

渐渐隆起的肚皮,忍不住又流下无奈的眼泪,说实在话,这件事对她来说太意外了,直

到那天小回回跑来告诉她,她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记得那天李太医替她看过病后,小回回乐颠颠地跑到她这儿,这时行宫上上下下都

传遍了她怀孕的消息,而她却蒙在鼓里。

    “吟姑娘大喜!”小回回一进门便激动地对她说,“不不不,过不了几天,奴才就

得改口叫您贵人了。”

    “你胡说些什么呀?”

    “您还不信。您知道您得的什么病?”

    “什么病?”她不明所以地问。

    “我这么跟您打个比方吧,咱们老佛爷起先不是老佛爷,后来怎么就成了老佛爷了

呢?”

    “因为她是同治皇上的亲妈呀。”

    “您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呀?”小回回咧着嘴笑起来。听小回回这一比喻,吟儿顿

时明白怎么回事,但仍然不敢相信她会怀上荣庆的血骨。

    “你……你说的是真的?”她一时愣在那儿。

    “李太医奏明了老佛爷,那还假得了。”

    “老佛爷也知道了?”她吓得目瞪口呆。

    “老佛爷乐得什么似的。”

    吟儿这才知道她闯下了天大的祸事。舌头在她嘴里打了几个圈,一句话没说出,眼

泪却止不住从眼眶里夺眶而出。小回回以为她高兴得流泪,在一旁讨好地说:“瞧您乐

的,眼泪都出来了。您算给咱们当奴才的露了脸了。”

    小回回心里说不出地激动。他心想,他跟吟姑娘是老相识,自她进宫的头一天便认

识了。此后,他不但帮过她,替她带过信,这会儿又在她身边伺候她。吟儿一旦生下个

儿子,不但她一步登天,他也跟着沾光。小皇上登基,她便是皇太后,她坐上了这个位

子,李总管的位子自然也就成了他的。

    果然如小回回所说,第二天,李总管便亲自来见吟儿,将她安顿到贵人住的北小院

,衣服行头全换成贵人的服饰。人是一步登天了。可纸里包不住火,早晚哪一天露了馅

,老佛爷的手法比谁都狠,等着她的前程可是五马分尸,满门抄斩啊!

    “伺候午茶!”小回回一声清脆的呛喝,将心事重重的吟儿从沉思中惊醒。她抬起

眼睛,只见两名宫女捧着托盘走到她身边。托盘里放着莲子藕粉羹,桂圆红枣汤、参汤

及无花果汁等各种汤羹,一名太监上前低声问吟儿要喝什么。

    看见先前和她一样的下人,这会儿突然伺候起她,还口口声声称她为主子,心里说

不出什么滋味儿。她挥挥手,说什么也不要,让他们撤下。这一来太监和宫女们都急了

,在一旁监督的小回回也慌忙上前跪下。小回回一跪,其他人都跟着跪下。

    “别闹了,小回回,快起来。”吟儿脸涨得通红,“让他们都歇着去。”

    “喳!”小回回一本正经地,“吟主子喝了哪样汤水都行,要不奴才不敢起来。”

    “什么都行。”吟儿无奈地对小回回说。小回回替她点了一碗莲子羹,亲自从托盘

里端起,双手递到她手上,她接过汤水,吩咐小回回,让其他人出去,她要单独跟他说

点儿事。    “喳。”小回回答应着,转身向其他人挥挥手。

    “小回回!”其他人一走,吟儿便对他说。

    “奴才在。”小回恭恭敬敬地。

    “你别闹这个,咱们还像过去那样儿,好好说句话行不行?”

    “那可不行,规矩摆在那儿哪,吟主子!”

    “我不是主子……”吟儿又气又急。

    “您不是谁是?”小回回陪着笑。

    “我有要紧事跟你商量!”

    “什么叫商量呀?您直接下旨,吩咐奴才就成了。”小回回认真地说。

    “你都跟哪儿学的?”吟儿哭笑不得,心里说不出地无奈。

    “回主子话,这哪儿用得着学呀?奴才进宫五六年了,见天儿看,照猫画虎的就会

了。”小回回认死一条理,大凡是人,没有不愿听好话的。她现在成了贵人,他就是她

奴才,因此宁可跟她有规矩,让她觉得你有些矫情,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没大没小的,拿

她不吃劲,到时候她怪罪下来可就晚了,小回回见吟儿不说话,知道她一时无法适应突

然变化的身分,认真劝着她说,“主子也一样。您没当过主子,还没见过主子吗?以前

不是没人儿叫咱们当吗?依奴才看,您比那些个主子更要那个什么的……”

    “你还有完没完?”吟儿打断对方,心里涌出一股无名火。

    “奴才该死!”小回回慌忙打自己一个耳光,恭敬地问她,“主子刚才说,有要紧

话儿告诉奴才?”

    小回回越是认真,吟儿越是无奈。她本想找他说一下私房话,说说有关荣庆的事,

他不但在他俩之间传过信,递过话,甚至在逃离京城的路上还撞见过她和荣庆在一起。

换句话说,他是这儿唯一能说这个话题的人。偏偏他认真将自己当作主子,这种态度一

下子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当他无比恭谦地问她究竟想跟他说什么时,她再也没有那

种心情再跟他谈这类的事了。她摆摆手,痛苦地闭上眼睛。

    眼瞅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迫在眉睫这那场灾难越来越近,想来想去只有横下一条

心,弄死肚子的这个孽种。

    医生说不能吃生冷的东西,她偏偷着吃。要她安心静养,她偏又蹦又跳。晚上一个

人关在屋子里,她拼命捶着肚子,想让那小生命在里头呆不住。总之,她用尽了办法,

那孽种硬是不下来。

    一天,她让宫女找来了毽子,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命地踢。

    按慈禧规定,不但太医每天要定时向她禀报吟儿的身体情况,小回回也得按时上她

那儿报告吟儿生活起居的情况。下午,小回回去了老佛爷那儿,老佛爷叮嘱他照顾好吟

儿身体,特别要她躺在床上安心静养,保证肚子里孩子不出问题。

    小回回离开了慈禧后,匆匆回到北小院。

    他走进院门,见吟儿满头大汗地踢毽子,几名宫女居然站在一旁,高兴地看热闹,

顿时急得跳起来。他将看热闹的宫女们大骂一通,然后跑到吟儿身边,围着她团团转。

    “主子!您别……别再踢了。奴才求您了!”小回回见吟儿不理他,慌忙在她面前

跪下,“老佛爷说了,让您无论如何安心静养啊。”

    吟儿看也不看小回回一眼,继续踢着毽子。她越踢越来劲,毽子越踢越高,好像她

这样玩命地踢,就能将肚子里的孽种踢出来。小回回没胆子上前抢她的毽子,可她又不

听劝,万一按太医所说动了胎气,肚子里的龙种保不住,他怎么向老佛爷交待啊?

    “吟主子!奴才求您了!”小回回拖着哭腔大声哀求,小回回是这儿的领班太监,

一见他这样,其他宫女慌忙跑过来,随着他一起跪下求着吟儿。

    吟儿本是宫女出身,不忍心见她们跪着,刚想收住脚,不料脚下一滑,失去重心的

身体当即摔在地下。她挣扎着从地上撑起上身,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她双手本能紧紧地

按住肚子。

    “主子没事儿吧?”小回回吓得面无人色,慌忙从地上爬到吟儿身边,嗑嗑巴巴地

问。    吟儿没理他。等到那阵难忍的疼痛过去之后,她松开按在腹部的双手,等着那

一刻的到来。她原以为孩子一定会化成一团血块,从肚于里流出来,等了半天,什么也

没发生,她不明白,怎么会没事呢?太医再三交待,孕妇身子娇贵,受了凉,吃了不当

的生冷食物,特别剧烈运动或是不慎摔了跤,胎儿便保不住。她摔了个半死,胎中的那

小小的玩意儿竟然没事儿,她觉得不可思议。

    她踢毽子摔倒的事传到慈禧那边,一道旨令,从此吟儿再也没有自由了。一大帮宫

女、太医和太监们轮流守住她,不让她出门,只能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几步。吟儿想流掉

胎儿的打算再也不可能了。她还剩下最后一个绝招,那就是不吃或尽量少吃,活活饿死

这个不该出世的小生命!

    下午,睡过午觉后,光绪到上房给慈禧请安。这只是一种例行公事,其实并无话可

说。珍妃之死,令他明白了一个极为简单又极为深刻的道理,权力是个婊子,语言是个

荡妇。语言,在出卖自己肉体的同时,能将那可耻的勾当装点得冠冕堂皇。权力以动人

的真诚一边抚摸着你的伤口,一边悄悄在你酒杯里撒下毒药。

    他懂得了权力的真谛,为时已晚,他明白了语言的游戏,总算不太迟。这是他的弱

项,至少他可以不参加。他闷闷地坐在那儿,珍妃死后,他练就出一种本事,那就是当

着慈禧的面再也不说话,至少不主动说话。过去他做不到,一旦遇事,慈禧凭着那张巧

舌,编着弯弯绕,总有办法哄他或逼他开口。特别朝廷上的事,慈禧心里拿主意,但话

儿总要让从他嘴里说出来。现在任凭这位皇爸爸说破了天,他硬是能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    两人坐了一会儿。慈禧问什么,光绪答什么,尽可能说得简单,两人都觉得无趣

,光绪正想起身告退,小回回突然慌慌张张跑来了,他向慈禧报告,说吟儿又一天没进

食了。    慈禧一听便慌了神,连忙问医生怎么说的。小回回说医生也没办法,说这是

“害口”,治不了。

    “那怎么办?大人不吃,孩子受不了啊!”慈禧心慌意乱。

    光绪对太医一向持保留态度。当他听太医说吟儿因为“害口”,半个月来几乎没进

食,除了喝水就是喝茶,人一天比一天瘦,心里不期然地生出某种疑虑,觉得太医的诊

断胡说八道。

    他从不找太医问诊看病,但却读过不少医书。他知道孕妇“害口”一般都在三个月

左右,吟儿怀孕已经五个月了,早过了害口这个关。他担心吟儿不是身上有病,而是心

里有病。为了吟儿和她肚子里怀的荣庆的孩子,他一直默认着慈禧和其他人张冠李戴的

错误。    前些日子,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吟儿为什么要将孩子栽到他头上。当然起

因是慈禧,但她为什么默认,后来他总算想明白了,吟儿为了保住大人和孩子,只有借

着他的名份。既然这样,他这边也默认了,她为什么又不吃不喝,似乎存心不想让这小

生命出世?显然她心里非常矛盾,既想保住孩子,又必对不住他,所以才会不吃不喝,

想将孩子活活弄死。    光绪向小回回仔细问了吟儿的病情,突然觉得应该去看看吟儿

。他犹豫半天,终于向慈禧提出:“皇爸爸,儿臣想要个恩典。”

    “说吧。”慈禧看一眼光绪,对他主动开口说话似乎显得有些惊讶。

    “儿臣想去看看吟儿。”

    “对呀!”慈禧盯着儿子看了半天,突然拍着脑门说,“你看看,你看看,我怎么

把你给忘了,你是孩子阿玛呀!”

    “皇爸爸恩准了?”光绪问。

    “顺情达理的事儿,我没有不点头的。”慈禧笑得很慈祥,像个亲和的老太太。

    得到慈禧的许可,光绪当即由小回回带路,坐上两人抬的软轿,来到了北小院,不

等光绪进门,小回回便放开嗓门叫开了。一听皇上驾到,吟儿立即在宫女们的搀扶下爬

下床,迎到外间的客堂给光绪磕头请安。

    看见吟儿圆圆的小脸瘦得像个枣核儿,蜡黄蜡黄的,光绪心里顿时涌出一丝怜悯。

他当即让宫女将吟儿从地下搀扶起,让她在自己对面一张红木椅上坐下。小回回等皇上

和吟儿入座后,挥挥衣袖将其他宫女赶走了。

    “你还好吧?”来之前,光绪本有许多话要讲,至少要劝劝她吃点东西,否则大人

小孩都扛不住。不知为什么,这会儿面对着面,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天,问了

一句最没意思的话。

    “奴婢好,皇上也好吧?”对光绪的到来,吟儿非常意外。眼前,她也许最想见的

就是光绪。因为只有他知道她怀孕的内情,也只有他能够救她。她想求皇上原谅她,不

是她存心将这件事栽到他头上,而是慈禧和李莲英硬往皇上头上栽。为了荣庆的血骨,

她不敢也不能告诉老佛爷其中的真相。满肚子话,对着小回回的面,她不好说。

    “也算好吧。”光绪闷闷地说。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他们各自都有许多话要跟对方说,但说出口的都是可说可不说

的话。吟儿心里着急,想将小回回支开,一时又找不出理由。正好小回回从门外接过宫

女给皇上送的茶托,她一眼瞅见托盘中那只青瓷茶盏,灵机一动,伸手将递到光绪面前

那只带碗盖的茶盏抓起摔在地下。光绪和小回回顿时愣住,不知怎么回事。

    “什么东西,能给皇上用吗!”吟儿沉下脸,指着小回回问。

    “这……这可是上好的碧螺春,老佛爷特意赏您的。”小回回眨巴着眼睛、委屈地

回答着。

    “我没说茶不好,杯子不对。”吟儿指着地下的摔碎的青花茶盏,“在老佛爷身边

当差好几年,越当越回去了。宫里的规矩,皇上专使明黄色的,随随便便的,皇上能使

吗?”    “奴才该死!可咱们这儿没预备呀?”小回回慌忙解释。

    “你不懂不会问呀?快上御膳房借一只,就说皇上用。”

    小回回立即从地上捡起茶杯的碎片,匆匆走了。光绪这才明白吟儿的用意,她想支

走小回回,她跟他说话,果然,小回回一走,吟儿立即走到门边掀起门帘四下看了一眼

,发现门外没人,便在光绪面前跪下,低声说道:

    “皇上您得救奴婢!”

    “快起来,别让他们瞧见。”光绪紧张地说,“朕来一趟不容易,有什么话你就快

说吧。”

    “奴婢的孩子不能生。我想……”吟儿从地上爬起,咬着牙说她准备弄死腹中的孩

子,话到嘴边,害怕天打五雷轰,她又将那个字咽回去。

    “我知道你心思。你想活活饿死怀中的胎儿?”光绪心里一惊。这事虽在他预料之

中,但仍然感到非常震惊。他正是为了这事儿来开导她的,她既然开了口,他怎么也得

劝劝她。    “奴婢想了各种办法,怎么折腾也不行,他硬是稳稳当当呆在里头。我实

在没主意了,只得饿死他了……”

    “你千万别从短处想。真要那样,你这当妈的还活得了吗?”他一句话便说到吟儿

心里。

    “我也想过,奴婢实在没别的法子了!”她忍不住落下眼泪。

    “不不,你应该生啊!你想想,荣庆跟你恩爱多年,咫尺天涯,难得一见,春风一

度就有了这孩子,这是老天爷送给你们的,你一定要生下来!”光绪由吟儿和荣庆,想

到自己与珍妃,心里说不出地痛楚。同病相怜的遭遇,令他对吟儿生出无限同情,似乎

帮了她,也就等于帮了珍妃。他竭力劝她,这也是他来这儿的目的。

    “可老佛爷以为这孩子是皇上的……”吟儿擦着眼窝里的泪水。

    “正好保佑你们母子平安哪。”

    “皇上您糊涂,万一是个小子呢?”

    “那就好极了!”

    “那怎么行?”吟儿见光绪一点也不着急,反倒一脸的笑容,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

。如果她真的生下个儿子,老佛爷当他是太子,接光绪的皇位,这不是由叶赫家的血肉

顶了爱新觉罗家的名份,这可是欺君大罪。她本想点出这一条,话到嘴边怕犯忌,没敢

说出来。    “有什么不行的?”光绪看一眼吟儿,忍不住笑了,“你放心,只管听朕

的。饭你只管吃,孩子你只管生,一切有朕了。”

    “皇上,奴婢不明白……”

    光绪来这儿前,心里一直为吟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担心,说实在的,他也想不出个

两全其美的办法。刚才他在上房向慈禧请安时,见她精神远不如从前,说话丢三落四,

时不时打瞌睡。说到底,洋人打进北京对她打击太大了,一下子老了许多。她已经六十

六岁的人,自己才三十刚出头,看来他无论如何也熬得过她。前一阵子,她废了大阿哥

,罢了端王,又主动跟他提重议新政,甚至准备回北京前以她名义在西安宣布变法。总

之,从这一切看,她不得不承认她那一套不灵了,因此他重新执掌朝权的可能越来越大

。面对这个局面,他现在默认吟儿的孩子为己所出,等到他上台了,不论吟儿生得是男

是女,一道圣旨,让孩子认祖归宗,谁敢说半个不字?

    “跟你说了,朕自有办法,你就谢恩吧。”光绪自信笑笑,将他有一天重掌江山的

念头说了一遍。吟儿不懂政治,觉得皇上说行,那一定行,她再次跪下给光绪磕头。

    “谢皇上救奴婢一条命!”

    “不,两条。”光绪纠正着对方。

    吟儿感激地看一眼光绪,光绪正好也低头看她,两人目光碰到一起,双方心领神会

地一笑。

    下午,荣庆站在书房的纱窗边,仔细把玩着光绪皇上赐给他和吟儿的绿玉搬指,心

里惦着吟儿。他听说再过几天,皇上和皇太后就要回北京了,吟儿自然也在其中。

    他一闭上眼,就看见那刻骨铭心的一幕,黑暗中,他与吟儿搂着抱着在草棚里翻来

滚去,他紧紧将她压在身下,感到她挣扎中的顺从,给予中的反抗。他兴奋的浑身颤抖

地提着裤子从地上爬起时,发现吟儿哭了。她躺在地下,默默地流着泪。他搂着她,问

她怎么回事。她硬是不说话,哭得更凶了,眼泪止不住从她眼窝里往外滚。直到现在他

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哭。他间过她,她不肯说。因为高兴,还是因为她给了他生命的全部

?他不知道,反正那天夜里她哭了。

    “你犯什么傻?”小格格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伸手抢过他掌心的绿玉搬指。

    “小格格!”他急了。

    “什么宝贝呀,是给我的?”

    “不是。”他闷闷地说。

    “那你打算给谁?”她醋意十足地问。

    “这是皇上赏的。”

    “他赏你,你送我。正合适呀!”

    “快还我!”他伸手要抢。她灵活地一闪身,躲开他,以神秘的口吻对他说:

    “听我的,你是想成天猫在家里当逃犯,还是想官复原职?”

    “眼看老佛爷要回北京了,她能饶了我?”他若有所思地问。

    “不管你信不信,你说,你想不想官复原职,回大清门当差?”

    “哪儿来这么好的事?我不信。”

    “你跟我走一趟,见个贵人。”

    “谁?”

    “你不用管那么多,保你有好果子吃。”

    荣庆跨上马背,满腹狐疑地随着小格格出了城,两人骑着马一路向法华寺走去。起

初,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去法华寺。后来才知道,原来为了迎接老佛爷和皇上两宫回驾北

京,小榜格父亲瑞王提前赶回京城做准备工作。由于王府让洋人放火夷为平地,瑞王从

西安赶回北京,只得暂时借居法华寺。小格格带他去那儿,就是为了让他见她爸,求爸

爸帮荣庆开脱罪名。

    快到法华寺,荣庆突然记起当年袁世凯在这儿住饼。那天深夜,他身藏光绪的密诏

,与谭嗣同一起来见这位新军头头,没想被他出卖了。想起这怵目惊心的往事,他突然

不肯走了。小格格急了,说他要是不去见他父亲,他这一辈子只好当逃犯了。荣庆一听

让他去见瑞王,更加不肯了,他觉得他数案并发,瑞王根本救不了他。

    小格格见他不肯去见父亲,这才对他说了朝廷的最新情况。

    原来在西方各国的压力下,慈禧回北京之前,在西安宣布变法。这不仅意味着清政

府对变法势在必行的认可,同时对三年前戊戌变法的参加者也是一种鼓舞。至少像荣庆

这样的人,包括一些支持新政的前官员,都将会得到某种宽容的对待。

    对皇太后下诏变法,荣庆没多大兴趣,他更关心的却是光绪皇上的命运。既然朝廷

按当皇上的意思变法,大阿哥也废了,皇太后难道还要继续训政。如果皇太后无需训政

,皇上就该出掌朝政,这该是一个常理。这二年,他之所以东躲西藏,最后悄悄溜进北

京,就是寄希望于有一天皇上重新上台。但眼下,只有瑞王能救他。想到这儿,他终于

硬着头皮,跟着小格格去见瑞王。

    国事家事天下事,没一件事称心。瑞王一个人在东厢房里,手上随意翻着佛经,心

中却装满了世俗的苦恼。

    老佛爷西安下诏,宣布在全国变法,尽避事先他已有所风闻,但接到有关诏书后,

心里仍然说不出地惶恐。不管诏书前面加了多少冠冕堂皇文字,实际上等于承认皇上二

年前实行的一系列新政是正确的。坚决反对皇上变法的端王,因为与洋人开战被一抹到

底,从军去了新疆,他儿子也丢了大阿哥位子,被慈禧撵出宫外。按这条路子走下去,

皇上早晚有一天会重新上台。皇上上了台,第一个要拿他开刀,当初老佛爷要杀谭嗣同

等人,是他亲手执行的,这笔帐肯定会算在他头上。

    家里的事更不用说了,大儿子在天津战死,接着王府也让洋人放火烧了。傻儿子与

两个哥哥,还有几个儿媳妇,包括他的侧福晋都在大火中丧生,原本和和美美一家子,

说散就散了。

    “阿玛?”小格格突然从门口一阵风似地溜进来。

    “又上哪儿了?”瑞王放下佛经,高兴地抬头问道。这些天,他最想的就是跟女儿

在一起说说话。大概因为外面的事不顺心,下意识地渴望家里的亲情,今天由军机回来

,一心想找小格格陪陪自己,没想王府太监说她一早出去了。

    “怎么啦?总不能成天猫在庙里呀!”小格格一句话将瑞王顶回去。

    “要是咱们王府没烧,我能住这儿吗”瑞王看一眼小格格,心里说不出地凄惶,“

等新宅子盖好了,咱们就回家。可惜一家子凑不齐了。”

    “想不想添人进口啊!”小格格知道父亲心情不好,四个哥哥说走就走了,三哥远

在南京做官,北京就剩下她一个儿女了。她瞅着父亲两鬓突然生出许多白发,想跟他商

量她和荣庆的婚事。瑞王听歪了,以为女儿劝他续弦。今天上朝的时候,有人劝他再娶

一门填房。他当时笑笑说老了,算了。没想平时很少会关心人的小女儿突然也劝他,心

里不由得一暖,将上午的事说了一遍。

    “谁说给您娶姨太太呀!您往我这儿想。”小格格最不愿意听老爸再娶什么女人,

一句话将父亲堵死。

    “你?你打算成家了?”瑞王有些意外。

    小格格笑了笑,说她已经有了人家。瑞王问谁家的,小格格笑笑说人就在外面。她

转身跑到门外,想让在大堂外面等候的荣庆进来向父亲求情。她出门一看,发现荣庆不

见了,茶几上放着一杯茶还冒着热气,她问太监荣庆上哪儿了,太监说他走了,小格格

急了,跑到院子里找了一圈,见荣庆站在一株玉兰树下发愣。

    荣庆不是不想见瑞王,实在是没脸见他。特别是在武昌与小格格结婚前偷偷跑了,

闹得满城风雨,这会儿又来求他,实在抹不开这个脸面。他本想悄悄溜掉,想到他待罪

之身,皇上皇太后回到北京后,别说是想见宫中的吟儿,连他在北京也无法再呆下去,

所以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小格格不理他心里怎么想的,硬是连哄带拖地将他领进了瑞王的书房。

    一见女儿领着荣庆走进,瑞王心里头的火气一下子蹿上来,当即拍着桌子大声骂起

来:“你,你个不要命的东西!还有脸上我这儿来?我刚把你犯的事儿抹干净,你又跑

到武昌那边冒充皇上……”

    “那人跑了,不是他冒充的。”小格格慌忙替他辩解。

    “你还护着他?要不是我压下张之洞的电报,你们家早就满门抄斩了!”瑞王想起

武昌的事心里便说不出地愤怒。荣庆冒充皇上不说,公然在新婚大喜之日,不顾老佛爷

指婚的恩典,逃之夭夭,令他在朝廷上下丢尽了脸。他实在不明白,对这样一个忘恩负

义的东西,女儿竟然将他看成一个宝。

    “王爷息怒,荣庆该死……”

    “住嘴!”瑞王打断对方,瞪着两眼大叫,“我再放你一码。你离小格格远点,别

让我再瞧见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明明是小格格硬把他拖来的,要不他根本不会来,至于小格格这门亲事,他从来就

不想高攀。荣庆本想解释,见对方生了这么大火气,觉得再解释也没意思,双手抱拳给

瑞王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走,小格格一把拖住他说:

    “爸!我可跟你说清楚,您要是不让他进门,我也不进这门了。”

    “你想嫁给他,没门儿!”

    “谁说没门儿?老佛爷答应的。”小格格不甘示弱。

    “那是从前。武昌那事儿还没出呢!”

    “你不说没人知道,”

    “反正你嫁谁都行,就他不行。”瑞王语气坚定。

    “除了他我谁也不嫁。”小格格毫不示弱。

    “你不孝!”瑞王气得浑身哆嗦。

    “我倒是想孝顺您呢,可您一家伙跑到西安去了,我够不着。你住在那边行宫里,

风吹不着雨打不动,可我呢?我们家让人放火烧了,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要不是荣庆

把我藏在家里,我早就让洋人杀了!”小格格越说越激动,说到伤心处忍不住眼圈红了

。    “这些日子你一直在他们家?”瑞王一时愣在那儿,心里有些疑惑。他回北京快

半个月了,女儿从没提起住在荣庆家的事,一直说她躲在乡下。这会儿怎么冒出这档子

事,“那,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到现在才告诉我?”

    “我说了你也不信,这会儿,当着荣庆面,你问问他是不是这回事?”小格格一边

抹眼泪,一边夸张地说,“我们早就在一块过日子呢,该有全有了,就剩没坐花轿了…

…”    “不不,我们一直分开住。”荣庆慌忙解释。

    “当着咱爹面,你就别掩着盖着了。”小格格瞪一眼荣庆,“你还不快求王爷,替

你洗了头上的罪名!”

    荣庆见小格格为了他和父亲争吵,甚至不惜骗瑞王,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同时又有

种说不出的无奈,小格格救他,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他受了她的思德,却无法报答她。

他想过,这世上的事,只要她开口,他都肯替她做,哪怕砍头。可她要的是他本人,要

嫁给他,跟他一块过日子,偏偏这一条,他无法做到,哪怕嘴上答应了,那也是骗她的

,他心里早就让吟儿装得满满的,再也装不进其他女人了。

    头一次,他为了吟儿的相片骗过小格格,在武昌又骗过一次,这会儿不能再骗她了

。话又说回来,这会儿要是不骗她,他再也没机会留在北京城。他从瑞王的愤怒中感到

某种不祥的预兆,闹不好瑞王一翻脸,他一条校狐就此玩完了。想到这儿,为了保住自

己一条命,他只得再骗小格格一回。他横下一条心,咬着牙向瑞王跪下,一边在心里说

,小格格,这辈子没法报答你,来世我一定替你当牛作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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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

礼!

            Baggio

            baggio@fengyun.hit.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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