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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andary (藍天白雲⊙⌒⊙雲淡風輕),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第五章 活着(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3 21:16:52 2004), 站内信件


  老唐把他那辆破富康停在我面前,然后从驾驶室出来,坐上了前排副座。见我愣着,
招呼:"怎么了,快上啊!"随即想起我失忆,低低地骂了句:"操,还是我来开。明天你自
己请个司机吧。"
 
  我摇摇头,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室。

  老唐夸张地系上安全带:"你他妈行不行?别跟哥们玩儿命啊。" 

  "我他妈就玩儿命怎么着吧,哈哈,坐好了。" 

  富康"呼"地冲出去,吓得老唐脸都绿了:"哥们,慢点。要不,停车,我打的去。过几
个月老子就结婚了,可不想陪你疯。" 

  拐入主车道,车子平稳地行驶,老唐才松了一口气:"有时候我真他妈怀疑你并没有失
忆。你是不是欠谁钱,假装失忆想赖帐啊?" 

  "我还怀疑你他妈是不是欠我钱,见我失忆想赖帐呢。要不,干嘛对我这么好,把车借
给我使?" 

  "操,我他妈算养白眼狼了,这么多年当你是兄弟照顾你,竟然说哥们欠你钱!你他妈
还不知道欠老子多少情呢!要不是我,你这家破公司早垮了。" 

  "嘿,借个车就上纲上线了哈。你这破车不是一直搁在车库没用吗?我这也算发扬雷锋
精神,帮你使使了。" 

  "操,我在银行还有几百万没用呢,是不是也要你帮我使。" 

  "没问题,只要哥们说句话,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把钱帮你花了。" 

  把老唐送到车库,他上了他那辆别克。

  "嘿,我说,老唐,咱们今晚不上哪里乐和去?" 

  "我得回家报个到,人家今天亲自下厨弄两小炒,我不好意思不赏光吧?要玩儿,回头
给我电话,我找个借口溜出来。" 

  "你他妈还没结呢,就成妻管严了!" 

  "我这不是给她下点迷魂药,让她放松警惕,以后好开展地下工作吗!"老唐解嘲,关
上车门,一溜烟走了。

  我不紧不慢地把车开到医院,停好。

  住院大楼前面的草坪三三两两散步的人群,鸽子在城市上空成群飞翔,住院大楼在夕
阳的映照下显得像个容光焕发的病人。一只小皮球滚到我的脚下,我抬脚截住了它,正要
踢,一个小孩跑过来。

  "叔叔,谢谢你。" 

  是个光头小男孩,正是我小时候作文当中经常描写的"大大的眼睛镶嵌在脸上"。那双
眼真的大得出奇,好像并不是面部的一部分,随时有掉落的危险。我把皮球捡起来递给他
:"小朋友,怎么一个人玩啊?妈妈呢?" 

  小男孩指了指远处,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夕阳里微笑着看着这边,见小男孩回头,远远
地挥挥手:"绢子,谢谢叔叔。" 

  绢子?原来是个小女孩。脸色苍白,看来是做化疗,头发都掉光了。

  绢子再次谢谢,拿着小皮球跑远了。我一直看着她在草坪上同她妈妈一起嬉戏,突然
酸溜溜地感到生命的脆弱与坚强。他妈的,这世界上,还有谁比孩子更能这么自然地享受
生命呢?

  我眯着眼,茫然地地穿过草坪,正要走进住院大楼,身后传了一个女声:"安生,等等
我。"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余利,她手里拿着一台微型数码摄像机,风姿绰约地跑过来,引
得满草坪的人都侧目观看。她跑到我身边,满脸激动:"太棒了,我刚才拍下了你和那个小
女孩的画面,你难得表现出这么温情的一面。" 

  我不屑:"这么说,你一直以为我是个冷血动物?" 

  "不是冷血,是你老没正经,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真的。" 

  "奇怪了,我倒觉得我一直都很正经,而且特真诚,是不是现在的人脑子里没'真诚'这
个词汇啊?要不怎么我老被人误解。" 

  "就你这一脸的坏笑,还真诚呢!" 

  "怎么了?难道面对一个赏心悦目的美女假惺惺地板起脸啊?" 

  "你说什么都有理。" 

  "不是我说有理,事实就是这个理。你这就开始上岗了?" 

  "嗯,为了拍一期好看的节目,我从现在起,将二十四小时和你寸步不离!" 

  "哦,是吗?很荣幸。我正要上厕所。" 

  余利冲我扬扬手,并没有真打下来:"你真坏。" 

  这句话差点让我起鸡皮疙瘩,怎么就他妈没有一点新鲜的词汇,对一个男同志的好感
非得用"你真坏"来表达吗?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是恶俗如此的语言,由一个美女脱口
说来,还是让我受宠若惊,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个不亦坏哉,轻佻地牵住了她扬起
的手。

  余利笑着说:"嘿嘿,来事了哈!"却并没有抽手。

  "鉴于您对我的高度评价,我怎么也得表现表现,是不是?" 

  我们边说边笑来到四楼,推开412病房的时候,才放开手。病房里,"小丽"正在数落"
小花","小花"见我们进来,像溺水的人见到稻草一样,赶紧亲切地跟我们打招呼。但"小
丽"的斗志不减,依然唠叨个不停。听了半天,没有听出所以然,似乎是埋怨"小花"刚才在
楼下打的开水没开,又像是谴责"小花"单位效益不好,再后来,又追溯到"小花"跟她结婚
那年没有大摆宴席,最后的结案陈词是"真窝囊,没用的男人"。"小花"忍辱负重,频频点
头。

  妖妖摁响呼叫铃。一会儿,护士进来给妖妖取掉吊瓶,看见我们,正要把我们往外轰
,却一下子认出了余利:"你就是都市话题主持人余利吧?" 

  余利点点头。

  "啊,我最喜欢看你的节目了……" 

  余利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一个忠实观众,饶有兴趣地和她交谈。"小丽"对"小花"的批
斗也并没有因为"小花"诚恳的态度而停止,反而变本加厉,最新结论已经判定"小花"不是
男人。病房里乱成一团。妖妖下床,悄悄地碰碰我。我陪着妖妖来到住院大楼前的草坪。


  妖妖苦笑着说:"我老爸老妈就这样,老妈整天唠叨个没完,老爸并没有做错什么,却
做出一副屡教不改的样子迎合老妈。" 

  "我倒觉得挺好玩,就像相声里的捧哏与逗哏。谁家有你们家那么好运气,天天免费看
大戏啊!知足吧你。" 

  "我都苦恼死了,你还逗我!" 

  "话又说回来,让你在水深火热中挣扎这么多年,是我的错,谁让我没早遇上你,把你
解救出来呢!"我伸出双手,充满深情地握住妖妖的手,用力摇了摇,"同志,你辛苦了。
从今往后,你算是找到组织了。" 

  "呸,对谁都那么甜言蜜语!" 

  "那可不!咱共产党的理想可是解放天下劳苦大众。" 

  "哼,你以为你是谁啊!" 

  "妖妖,说实话,你告诉我,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没有勾搭成奸,怎么也得有
点小偷小摸的行为吧?" 

  "谁跟你小偷小摸了!" 

  "我这么个美男子放你面前,你就真的没有一点淫亵之心?" 

  "越说越离谱了,再这么说我可不理你了!"妖妖生气地背过脸。

  "好好好,我不说。" 

  可是,陪着妖妖走了一会儿,我又忍不住问:"别是你有了新欢,看我失忆,乘机抛弃
我吧?" 

  "我真不理你了!你那么多女朋友,轮得到我来抛弃你吗?" 

  "我很多女朋友吗?都谁啊?" 

  妖妖不理我,直往前走。刚才在楼下碰上那个小女孩看到她,跟她亲热地打招呼:"姐
姐,我们来玩球吧。" 

  小女孩的妈妈在一旁说:"绢子,姐姐手有伤,还是妈妈跟你玩吧。" 

  绢子撅着嘴:"不嘛,姐姐唱歌好听,我喜欢姐姐,就要姐姐和我玩。" 

  妖妖笑着对绢子的妈妈说:"没事,医院里怪闷的,我也喜欢和绢子玩。" 

  两人在草坪上欢快地踢起球来。我无趣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们。我问绢子妈:"这孩子
得的什么病?" 

  绢子妈轻声说:"白血病,已经化疗了半年,医生说,康复的希望不大。"语气平淡,
没有忧伤,甚至脸上还带着微笑,就像说孩子今天早上起来感冒一样。我想,也许是孩子
的病让她麻木了吧。绢子妈看着绢子,继续说:"孩子太小,什么也不知道,挺配合治疗的
。我答应她,只要她好好配合治疗,康复以后带她去大海边。我们不能做什么,只能让她
快乐吧。" 

  我本来以为我还得搜肠刮肚找俩词儿来安慰她,这下看来不用了,我顿时轻松了许多
,再看妖妖和绢子时,提起了几分兴趣。绢子大概是妈妈有嘱咐,没有大范围奔跑,只站
在原地和妖妖把球踢来踢去,两人就为这简单的游戏笑得前仰后合。

  我的脑子一下子回到1989年的亚热带丛林。我们的游戏同样简单。

  "跳啊,跳啊!" 

  扁脑壳站在坑沿,浑身冒汗,我们知道那不仅仅是天热的缘故。

  大傻学着日本影片《追捕》的对白口吻:"跳啊!安生不是跳下去了吗?老子不也跳下
去了吗?你他妈倒是给我跳啊!" 

  扁脑壳定定神:"我他妈不正是在酝酿情绪吗!"沿坑口走了一圈,终于高举拳头,视
死如归地喊了声"祖国万岁",毅然跳进去,随铺在坑口的浮叶一起掉落坑底。我和大傻哈
哈大笑,却发现半天没有动静。我们急了,喊:"扁脑壳,扁脑壳!"没有回答,走过去,
扁脑壳静静地躺在坑底,一动不动,亚热带的阳光透过树梢照射进来,光柱里是些飞尘在
无声地跳跃。

  大傻失声喊:"扁脑壳。"就要下坑底。我拉住他,示意他仔细看看。大傻这才发现扁
脑壳身上没有一丝血迹,而鼻子前的一片树叶还在他的鼻息中微微抖动。于是我们悲痛万
分地对扁脑壳说:"扁脑壳,你就安息吧!以后我们会在这里给你立一块英雄纪念碑的。"
大喊一声,把坑沿的浮土往下揣。扁脑壳一下子跳起来:"你们他妈的太没义气了,想活埋
哥们啊?!""谁叫你他妈装死骗我们!"扁脑壳爬上来,和我们追打在一起。

  哨所旁居然一直没有一只野兽出现,我们辛辛苦苦挖的几个陷阱成了废物。一次,大
傻说:"我他妈真想自己一头跳下去!"于是,诱发了这个游戏。我们把陷阱里的竹片拔掉
,只留下小小的几片,盖上浮土,用猜拳的方式每人选一个坑跳着玩。游戏很简单,但因
为以生命做赌注,倒弄得挺刺激。

  眼前妖妖和绢子安详的一幕,让我觉得生命就像一场梦。我开始怀疑,我的失忆也许
是因为我潜意识里想要忘记什么。

  余利总算从住院大楼里出来,不屑地撇撇嘴:"哪里都能碰上热心观众。"但我看她的
样子还有点余兴未尽。

  "你们那破节目也有人看?" 

  余利满脸不高兴:"你不喜欢不等于别人不爱看啊。" 

  "说实话,你们那节目除了你还是了亮点,余外一钱不值。观众看你们那节目,最主要
就是为了看你,至少我就是这样。" 

  虽然这个马屁拍得如此肉麻,余利还是欣然接受:"也不能说除了我之外就一钱不值,
我们的编导、摄像,都是我们台最好的。" 

  这时,皮球突然变线向我飞过来,我来了兴致,抬腿就踢,没想到用力过猛,"吧唧"
一声摔在地上,脑子里轰的一下,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比我在哨所跳坑还他妈难受。两个
余利和两个妖妖在我头上晃动着问:"怎么了?怎么了?摔着没有。" 

  我觉得憋闷,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没事,没事。"慢慢地爬起来,
动了动身子,真的没事,也许是刚才摔得太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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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际间的缘分,是在生活中邂逅,又在生活中流失。 
有些人与你,也曾心心相印,也曾相携相扶, 
后来随着空间的阻隔和时间的流逝, 
那缘分也就由浓而淡,由淡而终至于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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