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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andary (藍天白雲⊙⌒⊙雲淡風輕),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第十一章 交欢(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3 21:49:09 2004), 站内信件


  1990年的夏天,我从火车站出来,面对刺目的阳光,感到一阵晕眩。久违的山城矗立
在眼前,让我嗓子眼无比干渴。当老妈和小妹到车站来接我,喋喋不休地向我表示亲切的
问候,我突然失语,每一个回答仅在脑子里形成语言,却无路通行。这样的状态一直延续
了很久,我终日昏昏沉沉,拉上窗帘躺在床上昏睡,像一只小鼹鼠躲在黑暗的深处,家里
来人我谁也不见,直到看见古萍。

  那天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敲得窗户像吵豆子一样,一个怯生生的女声使我在嘈杂的
"噼劈啪啪"声中呆滞的听觉突然敏锐起来。

  "伯母,安生在吗?" 

  "你是……" 

  "我是他的高中同学。他在吗?" 

  老妈把她让进屋,叹了口气,小声说:"在是在,可整天猫在屋里,谁也不见,也不说
话。不知道怎么了。" 

  "刚从部队回来,也许有点不适应,过一阵就好了,伯母别担心。" 

  老妈天真地问:"是不是每一个从部队回来的人都这样啊?" 

  古萍沉默了一下:"或许是吧。" 

  老妈从这个回答里得到了安慰。我听见她起身从冰箱里拿水果,招呼古萍吃。

  "伯母,您别客气,我这就走。" 

  "你不问问安生?" 

  古萍停顿了一下:"他也许真的谁都不愿见。" 

  "外面正下着雨呢。" 

  "没关系,下去就是公共汽车站。" 

  "我给你找把伞吧。" 

  "不用……也行。" 

  "你等等。" 

  老妈进屋去找伞。我打开门,古萍正若有所失地望着我的门发呆,开门声吓了她一跳
,或者是我的样子令她感到意外。古萍看着我,好像想极力辨认我究竟是谁。我的嘴角牵
动,也许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古萍严肃的表情终于散开,也笑了:"真差点认不出你了
。" 

  我点点头,听到自己的嗓子里发出声音,沙哑,有些发抖:"进来吧。"古萍进屋的瞬
间,我关上门,反锁,一把拦腰抱住她。这个动作让我们彼此都促不及防,我们有一秒钟
保持定格,然后我把古萍压在床上。

  奇怪的是古萍随后并没有挣扎,好像对此早有准备。我们配合默契,以至于我感到意
趣索然。做爱之后,我比不做更感到失望。古萍却在这时候突然哭了,发疯似的捶打着我
的胸膛:"你毁了我!你毁了我!" 

  我任由她捶打,直到她精疲力尽,靠在我的肩头无力的抽泣。此时,我才发现自己早
已泪流满面。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流泪,我以为我他妈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流泪,可是此时
眼泪却在脸上恣意流淌。不是为古萍,我绝不会黏黏糊糊地儿女情长。我再次进入古萍的
身体探究,发现自己中规中矩地进入了高潮。随后又锲而不舍地来了第三次。

  当我和古萍从房间里出来,老妈吓了一跳,她大概以为这位姑娘早就走了。我一屁股
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画面上是繁荣的城市,真实的人们,我一阵欣慰。老妈站一边,
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对她说:"妈,做饭去吧,我饿了。" 

  老妈喜笑颜开,答应了一声"诶",招呼古萍坐,走进厨房。古萍进去帮她。两人像母
女一样亲切地唠嗑。我一个人坐在外面,像刚刚重新活过来,融进生活。

  后来我对古萍说:"没想到那天你会来看我。" 

  她回答:"你走后这三年,你是我想得最多的人。"她没有用想念或思念,而使用了"想
"这个中性词。我没有在意,以为她只是还不习惯说肉麻的情话。

  "但你知道我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为什么还要搬来和我同住?" 

  "因为你是一个会流泪的男人。" 

  我为古萍的自以为是笑了,不置可否。其实每一个人都活在自以为是里,很多事根本
没必要辩解或解释,何必以自己的自以为是去强求别人的自以为是呢,简直他妈多此一举


  早上一进办公室,秘书梁秋就进来告诉我,说这个月的办公经费预算被董事会驳回了
。我一听就火了,按照惯例,办公经费预算提交董事会不过是个过场,以前老唐在的时候
,连过场都不用走,我事前征询过,我提交的预算不过是老唐的百分之七十,凭什么给我
驳回了?我知道老唐的老爷子前几天已经去欧洲考察,还有十多天才能回重庆,董事会不
过就代书话一个人,于是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闹哄哄的。

  "喂,安生吗?我现在在商场,听不太清楚,你说吧。" 

  "这个月的办公经费预算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月的办公经费预算……" 

  "你等一下,商场里太吵了,我听不清,呆会儿我再给你打过去。" 

  说完,那边把电话挂了,也不知是真听不清楚,还是他妈的跟我装怪。我不耐烦地等
了一会儿,没有电话,正想给代书话再拨过去,电话却响了。我接起来劈头就说:"我想问
问清楚,您是不是嫌我的预算编制得少了,显得咱们公司不够档次的?" 

  "你他妈说什么呀?"却是老疤。

  "老疤啊,怎么想起给我来电话了?"自从老唐死之后,这帮哥们就好像突然各自忙起
来,没怎么联系。

  "操,不跟你罗嗦,我现在在派出所。" 

  我笑着问:"怎么突然有兴趣上那里访问去?" 

  "别他妈嬉皮笑脸,我身后还有一大帮嫖客排队等着打电话呢。" 

  "出了什么事?" 

  "我他妈倒霉,昨晚耍小姐,哪知道正碰上派出所扫黄,被抓进了鸡圈,关了一夜,手
机、钱包都被警察没收了,今早才让打电话。家里和单位当然不敢惊动,想来想去只好给
你打电话。"声音压低下来,"你不是有个哥们在派出所吗,叫他给帮帮忙,实在不行,你
马上拿五千块过来赎人。" 

  "你他妈在哪儿嫖被逮住的呢?" 

  "你是人不是人!这时候还有这好奇心,快给我办去,这个电话只允许打三分钟……"
 

  那边话还没完,电话就被挂断了。老疤是个公务员,这在他不是件小事。我赶紧打电
话给马明宇。

  马明宇说:"有这事,昨晚全市开展扫黄打非集中行动,我们所里提溜进了二十几个,
我查查名单,有没有老疤。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我一下子短路,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个让我自己也陌生的名字:"缪培文,好像是
这个名字。" 

  马明宇挂断电话,不多一会儿又打过来:"是不是记错了?没这个名字。" 

  这次我倒十分肯定:"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马明宇说:"那也许在别的所里。不知道哪个所,查起来就难了,我先问问。" 

  我只好挂断电话,等马明宇的消息。这时,我才发现大办公室里一大帮人嘻嘻哈哈地
围在一块儿。我按铃叫梁秋,也没人应,于是开门出去。

  "大家都没事了?" 

  大家散开,我才看见代书话捧着一大盒蛋夹站在中间。

  "楼下商场新开了间日本饼屋,我顺便买点蛋夹上来让大家尝尝。你来一块吗?" 

  我摇摇头,倒不好说她什么,冲她一笑:"怎么今天没有上班吗?" 

  代书话把蛋夹往梁秋手上一塞:"分给大家吃吧。"然后转向我,"从今天起,我就在金
辉上班了。" 

  "什么?你宣传部的工作不要了?" 

  "市里刚出台一项政策,鼓励机关干部离岗在本市办实体,昨天我刚办了离岗三年的手
续,今天来向你这个总经理报道。怎么,是不是不欢迎啊?" 

  代书话满脸乖巧的微笑,让我不得不忍住恶心装出十二分诚恳:"怎么敢不欢迎啊,只
是太屈尊了。今晚公司弄个聚会,隆重欢迎一下吧。" 

  代书话忙说:"不用,不用,呆会儿在周前会上跟大家碰一下头就行了。" 

  "那太简慢了。" 

  正他妈客套,电话响了,忙接听。马明宇告诉我,已经找到老疤,让我赶紧跟他一块
过去。我收线,对代书话歉意地说:"有个急事得赶紧出去一下,周前会只好麻烦你主持一
下了。" 

  代书话笑道:"没事,你去忙吧,不过是个例行会议,我也借这个机会和大家熟悉一下
。" 

  我点点头,叫来梁秋,让她把我在周前会上准备的材料交给代书话:"这是上周工作小
结和这周工作重点,包括一些需要注意和纠正的问题,麻烦你在周前会上通报一下。不熟
悉的,梁秋可以做补充说明。" 

  代书话郑重地接过材料:"你放心去办事吧,这里不必操心。" 

  我匆匆下楼,汇合马明宇,驱车来到另一派出所。马明宇进去找人,隔了半晌,出来
:"罚款一千,不留记录,这已经是尽到最大努力了,怎么也得表示一下。" 

  "这就不错了,赶紧办去。" 

  缴款处是个中年女民警,乜了我一眼,满脸鄙夷,仿佛我他妈是个没穿裤衩被当场逮
住的剽客。她一边开票一边对她对面的民警说:"昨儿一嫖客愣往我兜里塞红包,让我把发
票报销联给空着,还想填上别的用途,回单位报销去。你说这都什么事!我毫不留情地给
他填上了嫖娼罚款。这帮败坏社会风气的家伙,就得重罚。"她夹好复写纸,不抬头地问我
:"什么单位?" 

  "也用不着报销,就别填单位了吧。" 

  "不报销我也得按正规格式填啊。" 

  "没单位。" 

  "怎么没单位了?无业游民还有个街道居委会呢。你跟谁有关系我不管,到我这里就得
按正规办事!" 

  我随口编造了个单位和姓名,女民警严肃地说:"上派出所蒙来了?真实单位姓名。"
我啼笑皆非,只好把金辉公司和自己的姓名报上,还给她看了身份证。她一板一眼地填上
,果然在发票上注明"嫖娼罚款"。出门的时候,我听见她在后面大声对另一位民警说:"真
出息,嫖娼也走后门。" 

  老疤出来,右脸青了一大块,眼睛显然还不适应外面的明亮,眯缝了一下。迟疑地往
我和马明宇的方向辨认了一下,大步走过来。

  "怎么这么晚才来啊?我他妈在里面都快蹲出霉了。" 

  我让他上车,把车倒出派出所大院。

  "见面没一句感谢就埋怨开了!你也不说清楚是哪个派出所,害马明宇一顿好找。" 


  老疤拍拍颈项:"我糊涂,关一天关懵了。这事还真得谢谢马哥。" 

  "那是,只罚款一千,还不留记录。" 

  马明宇在一边谦虚:"没事没事,这边这所长跟我是战友,不然,还真不好说话,毕竟
是严打期间。" 

  我笑道:"千万别说没事,这小子一准把你烦到有事为止。" 

  老疤:"你他妈别这么咒我啊,好像我天天得进派出所指导工作似的。" 

  马明宇笑了:"你们这帮哥们都挺逗。" 

  老疤严肃地说:"不是逗,也就有点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我从后视镜看着老疤,揶揄他:"怎么脸给乐观青了?" 

  老疤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昨晚给一年青警察无产阶级专政了一下。操
,派出所真他妈不是人呆的,昨晚跟一大帮嫖客关在一起,像猪圈一样臭烘烘的,现在回
到人民的怀抱真像是劫后余生。诶,对了,安生,我老婆没给你打电话问我的下落吧?" 


  "昨晚有几个电话没接,里头好像有你家的。" 

  "还好还好,如果我老婆问起,就说昨晚我们一起喝了一晚酒,出门的时候在门框上撞
了脸,就在你那里困了一觉,没去上班。" 

  马明宇笑了:"这种故事你倒是编得挺圆泛的。" 

  我替老疤回答:"那是,这是老疤多年地下工作取得的宝贵革命经验。" 

  在南滨路找了家餐馆吃饭,酒热耳酣之际,老疤把着马明宇称兄道弟:"马哥,我算看
出来了,你这人耿直!按说咱们也就一面之交,可兄弟有难,你是二话没说,立马跑来帮
兄弟,我敬你一杯。" 

  马明宇和他碰杯之后,正色道:"做哥哥的也劝你一句,那些场合不去为妙,不说扫黄
被抓住,就是惹上一身病也犯不着。" 

  老疤解嘲:"对,对,安全第一。" 

  马明宇眯着眼,把脸凑过来,小声说:"我告诉你,你昨晚是活该倒霉,嫖上了派出所
的线人。" 

  老疤瞪大了眼:"什么意思?" 

  "这妞是跟派出所一民警挂钩的,专门告发嫖客,不光做业务赚钱,还从派出所领奖金
。" 

  "我操,两手抓呀,这也他妈太黑了!" 

  "别他妈嚷嚷。这在我们警局也不是普遍现像,也就个别民警私下搞鬼,一些派出所完
不成罚款任务,对这种现像听之任之。" 

  老疤恨恨地说:"怪不得昨晚老子刚上马,警察就他妈跑来了。" 

  这时,一对情侣在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下,招呼点菜,我下意识地转头瞟了一眼,竟是
沈汉和阳阳。沈汉也看到了我,走过来:"安总,你也在这里吃饭啊。"回头招呼阳阳,"过
来,我介绍一下。" 

  阳阳好像早就看到了我,并没有吃惊,大方地过来,亲蜜地拉着沈汉的胳膊:"不用介
绍了,安总我早就认识。" 

  "小俩口挺亲热的。" 

  沈汉笑笑,摸了摸阳阳挎着他的手:"我们准备国庆结婚,到时请安总一定赏光。" 


  "那当然。"我看着阳阳,"祝贺你。沈汉是个不错的男人。" 

  阳阳拉紧了沈汉的手:"谢谢你。" 

  两人回到桌旁。我看见阳阳温柔地和沈汉窃窃私语,两人一脸幸福。

  老疤小声说:"安生,这不是你过去那妞吗?" 

  "你他妈都知道是过去了,还提它干吗?喝酒喝酒。" 

  接下来的时间,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似乎阳阳的归宿让我觉得一丝欣慰。吃
完饭回去的时候,我让沈汉和阳阳搭上我的车。分别送走马明宇和老疤,又把阳阳送回旅
行社,我和沈汉一起回公司。

  "你跟阳阳认识多久了?" 

  "也就两三个月吧,去茶山竹海旅游时认识的。她解说的时候充满笑脸,可是一停下来
,就露出不自觉的忧郁。看她这样,我和公司另外几个出去玩的就有意营造气氛,彼此留
下了好感。" 

  那段时间正是我和阳阳分手的时候。

  "看得出你们挺好的。" 

  "是的,我们感觉挺投缘。说句酸的,夫复何求。" 

  我们都呵呵一笑。

  回到公司,还没到上班时间。代书话在她的办公室忙碌,我在门口站了一站:"没休息
啊?" 

  "等你呢。" 

  我走进去:"有什么事吗?" 

  "你早上不是问我办公经费预算的事吗?" 

  我他妈把这茬早忘了。

  "老唐的爸爸这会儿正在德国,而这个预算一向是由他批的。虽然他临走的时候让我代
表董事会全权处理公司的事,但我想还是问问他比较好,所以暂时没有批下预算。" 

  "就这事?" 

  "上午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说过去老唐的办公经费里有许多不合理开支,要求只保留百
分之六十。我让财务根据这个标准重新造了个计划,你看看。" 

  我拿过来粗略地看了看,根据这个计划,实际上弹性的交际费用已经被取消,刚够公
司内部运转。

  代书话在一边解释:"我也知道这个预算有点紧,所以跟老唐的爸爸争取了一下,他同
意额外开支由董事会审批可以列支。" 

  操,老唐的老爷子一向不管事,我知道这不过是代书话从中搞鬼,想削我的权而已。
我无所谓,如果金辉不需要,我他妈随时可以走人,在人家屋檐下窝窝囊囊不是老子的性
格。

  我嘲讽道:"你倒想得挺周到的。" 

  代书话居然做出羞答答的样子,谦虚地说:"我是新手,还得跟安总多学习。今天给老
唐爸爸打电话的时候,顺便跟他请示了一下,我在大学是学财经的,公司管理这一套也不
会,就暂时分管公司财务。安总以后真得多指教。" 

  看来代书话这次真是有备而来。这妞也太他妈把我当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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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际间的缘分,是在生活中邂逅,又在生活中流失。 
有些人与你,也曾心心相印,也曾相携相扶, 
后来随着空间的阻隔和时间的流逝, 
那缘分也就由浓而淡,由淡而终至于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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