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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andary (藍天白雲⊙⌒⊙雲淡風輕),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第十二章 回归(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3 21:57:59 2004), 站内信件
我和妖妖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灯火中的山城。远处南山一棵树观景台像是山城在黑
暗里的眼睛,在半空冷冷地闪耀,漫不经心却又犀利无比。山城似乎洞悉我所有的秘密,
我却连一角也看不清它。我似乎从没有进入过这个城市,也未曾从里面脱身出来。突然之
间,我觉得一切都模糊起来,这个城市,我在这个城市的窝,我,以及妖妖。这些单个的
分崩离析的个体,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内在力量让它们组合在了一起?
刚刚在妖妖进去洗澡的时候,我拿出一瓶酒,就着电视节目把它喝了个精光。其实在
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喝的是酒,只是觉得当时很需要这种喝的姿势来排遣。我
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也并没有看进什么,只是一口一口的喝,微辣的感觉穿过喉咙,把
一团火热带进胃里,慢慢地在身体各个部位散发开来,这种感觉十分奇异,让人好像躺在
注满热水的浴缸,周围有股温暖从四面八方慢慢地包围过来。
"你怎么一个人喝上酒了?"妖妖出来,惊奇地看着我。
我低头看了一下瓶子,对于手里是四十五度的剑南春感到同样惊奇,我看到里面已经
一滴酒也不剩,就把它放过一旁。
"没什么,就想暖和暖和。"
这会儿站在阳台,心里却一阵一阵地发颤。妖妖很安静地靠在我的身边,也在看着夜
色中的城市。我不知道她看的哪里,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飞舞,
一张脸在远处的灯光映衬下,从沉重的夜色中浮现出来,温暖而明晰。只有这张脸,让人
觉得确定。
"妖妖。"
"嗯?"她并没有转头看我,依然看着前方。
我看着她扑闪着的睫毛,微翕的嘴唇(远处的流光似乎在她有些湿润的唇上滚动),以
及专注的看着夜色中的山城的神情,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等了半天,听我没有回答,妖妖于是转过脸:"什么?"
"熊伟告诉我,大地那边为每个单身员工都安排了集体宿舍。都是单间,条件好像挺不
错的。"
妖妖看着我,笑着说:"哈,你不是要赶我走吧?"
"我是想也许你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恐怕是你需要吧?说老实话,我不会介意。"妖妖故意装出认真的神情。
"我也需要啊,有时候带个姑娘回来什么的。"我沉着地回答。
"是吗?有时候我倒真想看看你带个陌生姑娘回来。那种感觉不别扭吗?"妖妖调皮地
问。
"有什么别扭?"
"两个人,之前并不认识,却做……做那种最亲密的事情,没有丝毫别扭?"
"没有比这更正常的事情了,不用拐弯抹角,假惺惺地爱呀爱的。"
"那你下次带姑娘回来吧,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
"我不会妨碍你,就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发出声响。你们尽管在自然状态下玩,就像
屋里没有别的人一样。"
"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妖妖依然笑着。
我被妖妖调侃的态度弄得啼笑皆非,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清楚,事实上,这些乱七八糟
的事情根本就说不清。就算脑瘤又怎么样?生命的最后有个美女陪着不也挺美的吗?我什
么时候突然像爱情剧里的男主角那样变得高尚起来了?一时,我想松懈下来,随它去吧。
但是,一看到妖妖温暖明晰的脸,我心里就有一种不由自主的隐隐的刺痛。
大概我的眼睛里露出了迷茫,妖妖轻轻地靠过来,从后面抱着我的腰,右脸贴在我的
背上,低低地说:"安生,一切都重新开始吧。"
原来她以为我的迷茫来自我这几天丧失的事业和金钱,这让我微微有些失望。但马上
觉得自己好笑,难道还指望连自己都稀里糊涂的心理让别人理解吗?
妖妖在我背上用指甲轻轻地划着:"很想跟你一起啊,以前的我错过了你,以后的我要
参与到你的生命里来……允许吗?"
"别说傻话了,你知道我对谁也无法当真,即使一无所有,这一点也怎么都改变不了。
我说过,我谁也不爱,自己也不。谁跟我在一起谁痛苦。"
"不,你不是你自己想像的那样!"
我笑了:"那么我是你想像的哪样?"
妖妖无语,却不肯松开我。我在她的拥抱下费力地转过身,看着她。
"像我这么个没心没肺什么也不在乎的人,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妖妖仰起脸看着我,眼神显得努力而脆弱。在我的逼视下,她终于低下头,伏在我的
胸前:"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我也想逃避,可是不行啊,逃不开。"
胸口的湿润让我知道妖妖在流泪,我也不禁心悸,但还是努力保持冷静的语调对她说
:"连你自己都不清楚,还有什么是确定的?或者只是在异乡,因为孤男寡女在同一个屋子
,即使不是我,而是别的什么人,天长日久,也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妖妖仰起头,我看见她泪流满面,"我也想,即使你不在乎,就当是
成人之间的游戏吧。可是我没法不当真,真的……"
"好吧,就算你是认真的,你有没有想过我呢?我从来没有想过什么爱情之类的玩意儿
,别人一认真我就会无可适从,这感觉特别扭。"
"你对我从来没有感觉?"妖妖固执地看着我。
我张口想说没有,但看到她的眼神,躲开了:"那不过是男人对女人的欲念。"
"或者这才是你的错觉。"
"不是错觉。"
"你怎么能肯定?"
"……我对你和对其他姑娘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做出一副说出这句话终于轻松了的表
情。
妖妖看着我,像要努力看到我心里去。我尽力坚持满不在乎。她眼睛里渐渐浮起一层
迷雾,拥抱着我的双手缓缓从从我的腰上滑落。
"是真的希望我离开吗?不是酒话?"妖妖的声音低沉而绝望。
"你看我像喝醉了的样子吗?也许分开能让我们更看清自己。"
"这么说,你也没有看清自己?"
我慌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妖妖看着地上,又看着夜色中的山城,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牙齿紧紧地咬
着自己的嘴唇,山城的灯火在她的双眼上闪烁了一下,我知道那是忍住没掉下来的泪。良
久,我听到妖妖说:"好吧,明天我就搬到大地去。"
我们各自回到卧室。我躺在床上,空间的减小反而让我觉得愈加空虚,心里不知道为
什么揪得难受,如果可以,我会向妖妖喊:"来吧,姑娘,让我们在一起,管他爱不爱、脑
瘤不脑瘤的,能有片刻的欢娱也罢。就让我爱你吧,假如人们把这个叫做爱。"
我瞪着眼,看着黑暗中只能想像位置的天花板。老唐、扁脑壳、大傻、古萍、老爸这
些死去的人在我脑子里像舞台上的各类角色一样一一登场,又匆匆离去。他们茫然的眼神
并没有看我,就像在努力寻找自己位置的人,没能找到,又匆匆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也没
有自己的位置,在另一个世界能找到吗?"妖妖。"黑暗中,我似乎听到自己念叨了一下这
个名字,像是在心里呼唤了千万次的一次意外出口。
折腾到半夜,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一个轻柔的肉体在我身边躺下,紧紧地从后面
抱着我。我知道那是妖妖,但我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妖妖把脸靠在我的颈项上,也一动
不动。黑暗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妖妖的肉体是那么温暖,平滑的腹部随呼吸起伏,和我
的背部慢慢贴紧,然后像是我自己的一层皮肤一样慢慢撕开,又用同样速度和感觉贴紧,
再撕开,每一个毛孔都感觉纤毫分明。她温润的脸颊刚好吻合在我的颈窝,丝丝入扣,像
是和我的皮肤在相互渗透。我真愿意用一生来换取此刻地球停止转动,就让这种姿势一生
一世。良久,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下来,沿着我的颈窝流下来,在我和妖妖的脸颊靠着的
边缘流淌,接着又是一滴,越来越快,越来越多。我知道我得忍住不动,于是拼命把所有
感觉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但是不行,我无法忽略妖妖的一切,此刻我对她的呼吸、她的发
肤、甚至带来浸润感觉的眼泪都是那么迷恋。
就在我快忍不住,要回过身抱住妖妖的时候,她却放开双手,倏忽间不见了,就像倏
忽间在我的身边躺下,抱住我一样。我看着房间里空洞的黑暗,感觉妖妖似乎并未离开,
被她接触过的身体的一切感觉依然细腻的留存。我不敢有丝毫挪动,深怕一动,一切就都
会烟消云散。
第二天醒来,窗外是山城特有的浓雾细雨天气,天阴沉沉的。我看看时间,已经是上
午十点,昨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睡熟了,奇怪的是竟没有一个梦。我看了看身后,并
没有任何人,似乎妖妖昨晚并不曾来过。或者真的没有来过,只是我在似醒非醒时的幻觉
。我慢吞吞地起床,磨蹭了一会儿,把表情调到往常的常态,开门走出去。
妖妖的房门关着。
也许她还在睡吧,这种情况下,昨晚她也一定没睡好觉。我走进洗手间,洗脸,刷牙
,梳理了一下短发,在镜子里注意看着自己微微有些松弛的眼袋。走出来。
妖妖的房门还关着。
我坐下来,打开电视,是中央电视台的一个老年节目,一帮老头儿老太太穿得花枝招
展地跳扇子舞。我没有兴趣换台,把遥控板扔到沙发上,过去打开电脑。幸福之家小管家
跳出脑袋,提示我有信件到。我回头看了看。
妖妖的房门依然静静地关着。
于是我打开邮箱。
"安生:
没有跟你告别,我走了。现在还不是说告别的时候,我想,让我们彼此想清楚,无论
是什么样的结局,然后重逢。那时,我们再说告别,或者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妖妖!
虽然早有准备,我还是条件反射似的冲到妖妖的房门,打开,里面空空如野。房间整
理过,很安静,妖妖细心地带走了她的一切东西,让房间恢复她进来时的原样。我像是心
被剜去了一块,感觉剧烈疼痛。我以为这种庸俗的感情永远也不会降临到我身上,现在却
傻不拉叽的像个不知所措的毛头小伙子。我为什么不在昨晚妖妖抱着我的时候,对她地说
"我爱你",哪怕让我觉得肉麻,觉得不可理喻,但为让她留下来,还有什么是不值得做的
呢?
我呆立当前,像是身体的某个部分无声地消失。半晌,走回电脑前,继续看妖妖的信
。
"……本来想给你写信来着,可是找遍了房间,竟找不到纸和笔。我记得是有的,可是
实在没有力气继续寻找,于是打开电脑给你发个mail吧。
昨晚你问我喜欢你什么。你的迷离?你的满不在乎?你的目空一切?你对性的饥渴?
你睡着时像婴儿一样的脸庞?现在我想了想,仍然想不明白,即使今后,这恐怕也不是能
一点两点地清楚说出来的事。有没有独在异乡,和你孤男寡女相处的因素在呢?可能有,
也许没有。我不想追究这些,我只知道我真的喜欢你。在你只是游戏的时候,也宁愿以游
戏的角色参与。人的感情是很微妙的,认真想一想,其实自己也许也有类似于游戏的心理
在里面吧。就像你常说的:生活是场游戏,我们玩儿的是真的。即使是游戏,自己也是真
的投入。对于这一点,我没有后悔。
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认真讨论过感情的事。你总是对此做出满不在乎和不屑一顾的神情
,或者有什么经历让你对所谓的感情深恶痛绝,我无从知道,但我知道你并不是那么不在
乎,你的固执就是最好的证明。你总是把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里,当有人试图闯进你的世
界,或把你从你的世界里拉出来的时候,你就会表现出这种固执。有时候你的固执很吓人
,会伤害别人,更会伤害你自己。你不是在和别人较劲,而是自己和自己对抗。这让所有
关心你的人心疼。
这种外在的满不在乎和内在的挣扎似乎形成了漩涡,你自己越来越往下陷,同时也吸
引我陷进去,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不知不觉地试图走进你的世界。在我以为我已经成功的
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原来仍被你摈弃在内心以外的世界。今晚当你说你对我和对其他姑娘
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时候,我的心里像是被冰冻了似的,一下子失去了意识,老半天才缓过
劲来。无论如何,我总以为我在你心里会有一点不一样的,你最近逐渐表现出的温情也好
像在说明这一点,然而,还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是你内心没有真的感情吗?不。直觉告诉
我,你是有所感觉的,只是还不彻底,也许是你还没遇上那个能真正打动你的人,也许是
我能量还不够。或者,是你自己在逃避自己。
以上是我的自以为是,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也好,让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彼此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段时间我不给你打电话,
你也别。不管想出什么结果,我希望三个月以后我们都能坦率地告诉对方。三个月够了吧
?也许够了。实际上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才几个月。这三个月,我会去一些地方。很
久以前我就向往一个人旅行,在陌生的人群,或是在只有自然的山野,只是作为一个不被
关注和打搅的个体旅行。这中间,我会陪绢子去海边,她的生命已经不多,这是她最后的
愿望。
就这么说定了,现在是2002年9月25日,三个月后的今天,我们见面,谁也不许不见面
就逃开。见面,然后分开,或者拥抱,或者对对方说:'对不起,我还没想清楚,再给三个
月吧。'
我现在在想,三个月以后,我们会在哪里见面呢?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我真傻,但
还是不由自主要想这个。
妖妖。"
三个月后我将在哪里?在路上,或者是在天堂?我们还能面对面说道别或者拥抱吗?
不会了。永别吧,妖妖,在我生命最后时刻打破我的壁垒的自以为是的姑娘。
我关上屏幕,泪水在脸上恣意纵横。我自认为是个无所谓的人,那么,让流泪也变得
无所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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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际间的缘分,是在生活中邂逅,又在生活中流失。
有些人与你,也曾心心相印,也曾相携相扶,
后来随着空间的阻隔和时间的流逝,
那缘分也就由浓而淡,由淡而终至于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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