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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梦在无梦之夜 4
发信站: 大红花的国度 (Mon Jun 26 14:14:55 2000), 转信

发信人: phnliu (phoenix),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梦在无梦之夜4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Sun Jun 18 22:34:33 2000)

 高一的生活就这么过去了。要不是后来罗曼来到我们班，  也许我会同样的度过高二、
高三。但世上没有如果，罗曼来了。
 早就出闻过罗曼的大名，却一直未目睹她的芳姿。曾有两  次考试我考全年级第二，第
一就是她；英语竞赛我全市第二，  第一也是她。她至尊的英语水平早已神乎其神的传遍
全校，  "每天都听BBC广播""看VCD不带中文字慕呢？"......她还  
是我们校乐队的成员，具体干什么我不晓得。她本在十四班，  但因高二文理科分班，十
四班被支解了，选择理科的她被插到  我们班。
 想像中如此出色的女孩又配上这么美的名字，一定是公主  式的人物，必充满贵族气质
，但第一次见面却让我大吃一惊，  不敢相信："这就是罗曼？"
那还是暑假里，新班主任招集了班干部与考试前几名开会。我本讨厌这些"官方"会议，碍
于  新"老班"之面子才参加。我们正谈着，一个瘦小的男孩风一般冲进教室，对老班及诸
同学大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听到这清脆的声音，才惊奇的发现这风风火火的"
男孩"竟是  
个女生，然后听老班说："我介绍一下，这是刚从原十四班分  到我们班的新同学罗曼。"
 中等个头，齐耳短发，尖下巴， ，上身T-Shift，   下身运动短库，跑步如风，说话似
开枪──这就是罗曼给我的第一印象，一个不佳的第一印象。我心中的公主都是长发飘飘
， 纵不能披肩如瀑，也要象林琳一般长、亮、挥洒，而罗曼的头  
发比我的还短──我之长发乃男生之最，曾多次被教导主任勒  令速减，我皆没理他。我
心中的美女都是水做的，有西湖的灵秀，沥江的澄澈，而她却像一团烈火，说话行事都散
发出一种  野性。我心目中的面孔，男人当如石雕，女人当如油画，而她  
的面部线条一点也不柔和，额、夹、鼻、嘴有棱有角，给我一种"若是男孩倒算美男子"之
感。总之初识她没给我好印象，  倒有种说不出的失望，然而奇怪的是，当时心中一直有
个声音  在回响：她绝不会替代林琳。当时就困惑为什么有这个念头，  
现在仍搞不清为何见她第一面就要为自己、为林琳确凿。
 罗曼很快与班上每个人成了朋友，成了一个甚大圈子的中  心。她的热心与出色让女生
们自然把她奉为领袖，她的泼辣与  大方引一堆男孩凑到她身边。男生们也爱围林琳，但
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漏痕迹的接近，等我宣告了她的名花有主之后更是  
多远观少近玩。对罗曼则不同了，每个男生都可以毫不拘束的  与她大吵大叫大争大闹，
可以毫无顾忌的与她开玩笑，对骂而  不必担心背后有人议论，可以借积极参与班级活动
，关心集体  之名与她一起共事──我们班的前团支书进了文科班，空出的  
宝座责无旁待的落到罗曼头上；而从她"免其为难"的戴上这  帽子起，就揽过了班里管理
大权，支配着大事小事。她  到来  使班委与团支部没了界限，都成了"罗办"──罗曼办
公室。  她的所有行动都得到了老班的支持。由于老班也是新上任，  
对于原来的班委并不太信任，对同意新来的罗曼却清眼有加，  每天都要找她。   也不
能怪老班宠她，其它任课老师也不断夸她，  好像罗曼是  花，是尊神，是中国人民的大
救星。
     我对这些当然是嗤之以鼻，心中暗笑她的俗不可耐，暗叹她好好一个才女堕落成了
官蠹。有时也想是否有嫉妒心理：我与她  同样出色，但她是"社会支柱"，我是"人民公
敌"；但心理  分析之后确信我对她的反感绝非嫉妒作怪  ，只源于自己  的清  
高与文人气质，以及历来对政客的厌烦。任所有女孩众星捧月  般投靠她，其它男孩骑士
奉公主般围侥她，我却从不找她，倒  是她几次为了数学或物理难题向我请教──也是极
少的情形下，  当她花了许多力气做一题却仍做不出又不愿放弃时，她才会"  
不耻下问"，而且是传纸条的形式。我想正如我瞧不起她一样，  她一定瞧不起我，把我
看做狂人、野人、牲口、石头。
 后来我与罗曼都发现了只有对方才是自己唯一的对手，才  是同一档次的人，我们开始
略有交往。这种认识是与我们的实习语文老师分不开的。开学不久来了几位实习老师，包
括语文，  
数学等。新语文老师颇投我脾气，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我过去认为实验所有老师
中受过良好教育的不超过３个，而  学生中不超过１０个受过，本班只有１个，新近加上
罗曼也不  过２个。语文老师公开表达对现行教育体制的不满，称他不会  
让我们死记硬背，而要提高我们的写作，阅读古文能力。他给我  们一周安排一次作文课
，一次阅读欣赏课。阅读欣赏课中的文  章全在课本之外，有古文，如《史记.项羽本记
》， 有今文，  如《新青年》派杂文，也有外国的著名散文、短篇小说，如罗  
素的随笔与屠格涅夫的美文。上欣赏课时，他事先发讲义让我们读，然后上课让我们自由
发表感想，最后他再分析总结。欣  赏课是我大出风头的时间，也给我挑战罗曼的机会。
我们俩的  发言占了全部发言的至少一半，双方就同一问题展开辩论，对  
着旁征博引，不相上下，让老师叹服，让同学喊过瘾。有一次  讲林语堂的幽默散文，罗
曼像左派中共一样指责他没有革命性，  即引马克思、毛泽东的话，又借鲁迅、贝多芬的
观点，而且论  点层次清晰，结构严谨，让林语堂自己听了都会为自己所做所  
为后悔。自称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我自然担起褒林的重任，先同样引了马、毛、鲁、贝的
一句话镇倒了罗曼，继而引胡适，  爱默生、罗素、卢梭、引的罗曼目瞪口呆。我的辩论
不屑分什  么层次解构，完全是行云流水任意为之，总之是证明"泛政治  主义"流毒太深
，文学  
先是文学而不是政治工具。最后我再  以罗曼之茅攻罗曼之盾，指出林语赏前期的激进，
举出林的几  篇杂文为证及鲁讯的几句评论。这次欣赏课结束后，我与罗曼  都凑到了语
文老师身边，继续争个不停，直到放学，二人谁也  未说服谁，但都心里大呼"痛快"。
 上作文课时，老师每次都先讲解上一次的作文，再部置新  的题目。有一次讲解作文《
我的父亲/母亲》。 老师说："从  这次作文看出，同学们思路还是太狭窄，总是摆脱不
了作文选  的小框框。有十五位同学写父母工作努力，下班很晚，提到  
自己睡了父母仍未回来，有十二位同学写父母疼爱自己，提到  大雨之夜自己生病了，父
母冒雨送自己去医院，自己病好父母却病了。我们都是高中生了不应该再写小学生的作文
。我们应  该有些新意，有自己独特的视角。而这方面做的比较出色的要  
数罗曼同学与李剑南同学。下面我将介绍这二位同学的作文，  不是让大家模仿而是让大
家体会什么叫自己独特的视角。"语  文老师又别出心裁，让我与罗曼自己读自己的作文
，并问我俩  是否同意变Privacy为public。我的文章确有很多Privacy，所  
以当即回答不愿意。老师一笑，说："李剑南很不给我面子啊，  但罗曼一定会给我台阶
下的，是吧。"罗曼笑着接过作文本开  始读起来，她的文章写的很有感染力，极有力量
，她的声调也  抑扬顾错，饱含感情，加上音质如黄莺出谷音色似雨后彩虹，  可称上天
生的演说家  。
 "相信上帝  ，不如相信自己"──母亲如是说。
 "蜘蛛结网可能逮不到飞虫，但蜘蛛不结网却不可能逮到  飞虫。"──母亲如是说。
     "要实现自我的价值，必先实现别人的价值。白细胞只有  在液体环境中才能生存，
糖只有融于水才能尝起来可口"──  母亲如是说。
 罗曼的开头就声势夺人，后面也不断的排比铺陈，不断造  势，一浪压过一浪。全文大
致讲她母亲奋斗的足迹，刚强的性  格，以及她母亲对她的影响。她的母亲做为红卫兵到
过北大荒  到过天安门，做为记者到过尼斯湖到过撒哈拉，做为商人到过  
伦敦到过法兰克福。她的母亲经历过丧亲与挨批，经历过失业  与破产，也经历过奋斗与
成功。经历过什么是无所谓的，每一  种经历都无法使她放弃执着的信念与不懈的斗志，
这才是重要  的。罗曼深情与景仰的赞颂着她的母亲，最后结尾说："'一  
个能让女儿为之骄傲的母亲就是成功的母亲，'母亲曾经如是  说。现在女儿，母亲的女
儿，要告诉她：'妈妈，你已经让女儿  为你骄傲，你也一定会有一个你为之骄傲的女儿
。"
 罗曼读完，掌声雷动。老师分析她的作文，先指出她的五  大优点，如感情真挚，文笔
优美等，三大缺点，如泛论大多，  细节太少等然后说："同学们也许会抱怨罗曼的母亲
太有传奇  色彩，容易写成功，这不太公平。但我想她最可贵的在于她了  
解自己的母亲？我们只是空头的说热爱母亲，我们在各种节日  祝母亲快乐，我们抱怨母
亲不了解自己，我们对母亲说时代变  了。可是我想请各位同学想想自己，能否像罗曼那
样了解自己  的母亲？"老师评论完罗曼，又重新拿起我的作文本说："罗  
曼的文章非常出色，但也有别人有别一种风格，李剑南，你不  打算把风光抢回来吗？"
 老师发问之前，我已开始后悔刚才太过火，弄的自己别扭，已决定举手请求收回当初的"
不愿意"。但这时老师问  的如些露冒，我反而不好意思就此屈服，好像真的自己爱出风 
 头。一时踌躇起来，但很快心里骂自己："呸，李剑南，你什  
么时候这么虚伪了，你爱逞能谁不知道呢？又何必故做请高？  文中确有些只愿自己写自
己看的文字，但公布出来又怎么了，  罗曼都不怕，我还怕暴露自己的真感情吗？"随即
我冲老师笑  笑，接过文章读起来。
 "父亲说过梦想是笔债，人生就是还债的历程。我小时总  是不懂这话的意思，长大后读
懂了父亲，也就懂了梦与债的关  系。"我读完了开头，心想虽有些味道，气势上终是逊
于罗曼  。好在我的文章不以气势见长，而以华美、沉郁取胜。历来华  
美沉郁不相容，我却堆彻大量华丽的词躁，表达一种骨子中的  忧伤与宿命性的悲剧色彩
。我以对白的开式，写父亲对年轻时一间往事的回忆，又在一件事中串插了父亲走过的所
有坎坷与  
风景，我用几千字，描写了父亲年轻失意时的心理、动作，也泼墨勾了出父亲的梦想，父
亲的才华，父亲的奋斗，父亲的幻灭 。就像罗曼的文中女儿，母亲不断换位一样，我写
父亲就像  写我，因为我强烈的感到我的    流着父亲的血，我正走着父  
亲的路，也许泥路换成了公路，但方向未改。文章的高潮是父亲的回忆结束之后与我的对
白，父亲坦承自己失败了，坦言所  有的希望是我，让我发誓永不丢掉梦想，让我发誓一
定要追到  辉煌。我问父亲倘梦视与辉煌只能二选一呢，父亲说那由我去  
选择。这一段话我用了大量的动词，却未加一个形容词、副词  ，这段话我字斟句酌力求
每个词都反映父子的感情。"'也许自  由是种枷琐，但你也要抗一生；也许梦想是一笔债
，但你既然  出生了，就要尽一生去偿还。'父亲在黑暗里这样对我说，唯  
一的光来自他的眼睛。父亲没能抗一生，还一生，我能吗？我  要抗起  ，还完父亲所未
抗未还的，还是抗起，还起属于自己的  ？黑暗中凝视父亲正凝视我的眼睛，体会父亲正
体会我的心情，  我强烈的感到我们何止是血脉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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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黑夜更黑的眼睛
怎样去面对
比眼睛更黑的人生
比蓝天更蓝的大海
哪里能包容

※ 修改:·xx12 於 Jun 18 23:40:37 修改本文·[FROM:   202.204.7.235]
※ 来源:·BBS 水木清华站 smth.org·[FROM: 159.226.248.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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