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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xw (文子),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我一定要找到你2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6月14日22:20:08 星期三), 站内信件

 【云中君文集
·我一定
要找到你】
 
  一条漫长的公路,平平地穿越戈壁滩。车少,行人几乎没有。车开得很快,大概每
小时八十公里,估计到敦煌差不多是下午六时多。下午五点,天就快黑了,前后看不到
车和人,连一只归鸟都没有。
  我有些害怕。风声很大,我好象听到风声中夹杂一些声音,想到的是狼的嗥叫声。
我加大车速,打开车灯,半个小时后,天完全黑了,我感到有些冷,加上羽绒衣。喝点
水,吃点饼干,继续上路。
  我看不清哪是公路,哪是沙碛,有的地方路与非路没有多大区别,只是称作路的地
方平一点,颜色黑一点,不是路的地方石头大一点,沙碛多一点,颜色黄一点。
  路虽然直,但是不太平坦,天太黑,我不敢开得太快,而风声中似乎夹杂着狼嗥的
声音,让我又不得不开快一些。
  车灯很亮,也只能在前方打开几米长的光明之路。我怕狼群突袭,警惕地把锋利的
佩刀插在胸前,便于随时拔出。
  我不时地注视着公路的两边,看见前面远处有一个亮点,是红色的,不是绿色,绿
光那可是狼的眼睛。我警惕地把车开近一点,看清了,有一堆火在烧,有火应当有人,
这种近于本能的感悟让我暗暗感到高兴。
  借着火兴映照的范围,那是一处断墙,可能是西北常见的古堡的遗址。如果真有人
在,那我该是多么高兴。庄子说的“空谷足音”,真是深入灵魂的觉悟。荒原人迹,此
时是多么令我欣慰。
  我把车放慢,向那一堆火开去,并有时准备拿出佩刀,以备不测。
  大概二十多米远,前方有声音了:“喂,你是赶路的么?”
  我听清了是人声,立即放了心,我分辨出一个人倚在断墙上,身旁有一个大背包。
他斜戴着牧民常戴的那种帽子,吸着烟,因为他的上方有一点小火星。我说:“是的,
到敦煌去,你呢?”
  “我从敦煌过来。”
  说话的象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看样子也是一位徒步旅行的人。大西北荒野要么
不遇到人,一遇到人就是奇人。我觉得此人来历不凡,好奇与求伴的心让我停了车。我
过来问:“你就在这里过一晚?”
  “你是不是想让我住宾馆?”
  “有的话,我应当请你。”我笑着说,“你怕么?”
  “习惯了,有什么好怕的?”
  我不知道到敦煌还有多远,路上说不定会遇到狼群;如果与他谈得来,不如与他在
这里过夜算了,与他聊聊天也好。我说:“你是职业旅行家吧?”
  他往沙地上一拧烟头说:“谈不上职业,喜欢一个人在天底下散步。”
  这话我喜爱听,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一定不是一个俗人,更不会是歹徒,因为歹
徒都是没有文化的。有文化的做坏事,至少是搞诈骗,轻松不费力,不会明抢。我估计
他不会抢我的钱与车,更不会要我命。
  我心虚地问:“我一个人走夜路,有点怕狼,能不能一起过夜?”
  他伸出一只手说:“老弟,过来吧,两人过夜,比一个人是好一些。”
  我从摩托车后拿出水与饼干,向他走过去。他示意我坐下,我就坐下了。我把水与
饼干给他吃,他摆摆手说:“吃了,谢谢。”
  我问:“荒野上,你怎么会一个人走呢?”
  我看清了他,长长的头发,褐色的脸,有一个耳环,有一部令人我们这些奶油青年
羡慕得要死的络腮胡须。脚上的靴子,因为走的路太远,都变了形。手的骨骼粗大有力
,满是风霜过的粗纹。
  他穿的衣服可以用乱七八糟来形容,没有一点式样,全是粗布披在身上,青的红的
,看过《双旗镇刀客》这部电影么?他很有“一刀先”的“酷”。这才是真正的酷。现
在的城中小男孩,什么染发,什么新时装,都是仿制洋人cool的赝品。
  他的酷却是地道的民族化的,具体地说西北的,如果选男子汉,我会认为他是西北
最酷的男子。
  我一子就喜欢他了。他问:“我正要问你呢?你为什么一个人走在荒野上呢?”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满面豪气,一个真正用旅行表现生命的独行侠的模样。
  我当然不能一开口就说我是为了寻找一个女孩才来的,这可能会让他觉得我疏远和
可笑,或许还会让他看不起我。我说我是来旅游的,把路估计短了,天黑前没有赶到敦
煌。
  他递给我一小瓶子说:“老弟,喝一口酒吧。”
  我没有酒量,但这个时候我是不好拒绝的,接着喝了一口,度数可能太高,下喉的
时候,辣得厉害,象刀刺一样,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笑了说:“你看来烟酒不沾。

  我很吃惊,就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抽烟呢?”
  他一把抓起我的手说:“你看看,你的食指没有一点黄褐色,抽几天的烟的人就会
有烟熏的痕迹。”
  我佩服他的观察力,开始自由地聊天。我问:“大哥,你能告诉我你的大名么?”

  他说:“天涯相逢,明日各奔东西,别让我留名了,何况我又不是什么大名人。如
果余纯顺没死,你一定会认为我是他,对吧?”
  我点头说:“是的是的,如果他没有死,我一定会把你当成他,不过,我看了他的
照片,他的气质没有你好,你更有艺术家的气质。”
  谁听了好话不高兴了?人在荒野上也还是人。他笑了说:“谢谢。”
  “大哥,还是报出大名吧,让我日后能记起你,因为我们在空荡荡的大西北相遇是
不容易的。”
  他喝一口酒说:“承你称我为大哥,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吧,马建。”
  我一听立即觉得耳熟,“骑马的马,建设的建?”
  “没错。”
  “那我知道你了,我记得87年《XX文学》1-2合订本上有你一篇轰动中国的
小说,是写西藏的,作者是不是你?”
  他有些吃惊地说:“是么?你竟然还记得?看来我还是有些名气嘛。”
  我说:“87年,我还在读初中,学校图书馆有这期刊物,我看了你的小说,我不
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写,与我们课文中的小说一点也不一样。我看后觉得人的生命就象
动物,爱情高尚又低贱。我觉得你的小说与众不同。于是我就记住了你。”
  他又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浓烟说:“想不到大西北还遇到十多年前的文学
知音了。”
  我说:“我记得那期杂志前面有编辑部的话,好象鼓起文学的翅膀什么的。”我知
道马建会写也会侃,手放进口袋里,悄悄地按下采访机的录音功能,我不能带着这玩意
走上万里,一点用途都不派上。
  他说:“不是,那一个标题我太记得了,是更自由地展开文学的翅膀。可笑的是,
到了第三期,因为我的小说,这个很娇的翅膀就折了,好多人写文章批评我,甚至人身
攻击。有人说这种文学不清理,马建之后还会有猪建牛建,把我的姓当动物,他们也不
想一想共产主义理论的老祖宗马克思在中国也姓马。因为发了我那一篇小说,好象连杂
志社的主编都下台了。中国文学一次极好的机遇错过了。我从那以后,明白了中国正统
文学是垃圾,看看当时各大杂志上发表的什么玩意就同意我的话;至少是精神鸦片。我
不再写西藏的小说了。为了换钱,我写过几本色情小说和武侠小说,一般是不署名的,
书商给了我一笔路费。”
  我很欣赏他这种说话的口气,我说:“从此中国少了一个世界一流的作家。”
  他说:“现在文学气氛又好了,可作家们都太爱钱爱名了,当然,这也没有什么不
好,可是,在这种氛围下,真正能写好的人并不多。——我人与笔都老了。”
  我天真地问:“马大哥,你写的都是真的么?西藏人是不是把老婆的尸体就那样不
动声色地砍碎喂给秃鹫吃?”
  他笑而不语。我又问:“你写兄弟两人把米玛翻过来,从她的屁股上下刀,刀顺着
大腿把肉一直把拉到脚底,再把肉切细,直到一条腿变成骨头,这是真的么?你小说中
说你当时还照了相,真有照片么?”
  他说:“老弟,你怎么还有些学生腔?告诉你吧,小说不完全是真实的,但不会全
是假的,全是假的我写不出来。照片当然有,不一定是米玛。我是看过天葬的。”
  “你看了后有什么感想?”
  “别把自己太当人,人就是动物。人死了与动物死了没有两样,把人砍碎天葬,与
人死后放进炉膛里燃烧一样,只是我们没有机会看到烧人是什么样子。从环保角度与生
态角度来说,天葬最科学,合符自然法则。人生前吃动物,吃植物,死后应当让动物吃
,肥沃植物。”
  “对,你说得很有道理。你一定看透了生死与爱情。马大哥,你能说说,你为什么
离开自己爱人与孩子,一个人到荒原中来呢?”
  他抽着烟,没有说。我说:“马哥,你还是说说吧,反正晚上太长,说说话,时间
过得快。”
  他吐了一点烟渣,看了看我,说:“你想知道这么多做什么?”
  我说:“你的人生经验很丰富,我想从你这里吸收一些经验。你是小说家,你的故
事一定很多,如果你不说,明天我们又分手了,那我会后悔几年的。”
  他说好吧,反正晚上时间多。他倒底是小说家,说起自己的事就象述说一篇小说似
的。
  他说,十多年前,我还在一家国营企业工作,搞采购的,长年到外地跑,养成了喜
欢东奔西跑的兴趣。
  二十四岁时,我在工厂子弟中学操场上打蓝球,认识了学校一位教英语的女老师,
我喜欢上她了。
  下了几次决心,我才决定请她看电影。她说晚上有课,不能来。我第二次请,她说
家里有事,不能来。我第三次去请,我知道没戏了。她笑了说,今晚什么事都没有,高
兴来出。
  婚前我仅与她牵过手,那都是认识几个月后的事了,最多搂过她的肩膀,软软的。
但是那时外国电影太少,婚前没有学过什么恋爱启蒙,我们那时接吻都不会,更不要说
抚摸了。尽管我很想抚摸她,却不敢动。
  二十五岁我结婚了。婚后感情非常好。她可能因为是老师,人很娴慧,我感到非常
满足。人生有很多种活法,对爱情家庭满足,对单位满意,是一种看起来平淡实际上却
是生活中最理想的活法。我非常喜欢与妻子成家后那些日常生活。不然为什么绝大多数
人都要娶妻成家生子呢,大众化的生活方式是经过检验的。
  马建说到这里,他问我,想不想听夫妻生活的事,如果不便,他不说了。我说现在
是开放的社会,我们听得多了,你说吧。这时衣内发出哒的轻微声,真遗憾,采访机一
面磁带用尽了,我不便当着马建的面翻转磁带。
  他接着说,我与我爱人那时都很健康,精力都好,每晚上都要过夫妻生活。我不论
什么时候提出要求,妻子再累,有时哪怕睡觉了,我轻轻摇她,她就会醒来,能感觉到
我的要求,她就能满足我。
  有时行房时,她可能还在半睡状态中,但手一直是抱着我。平时她尽量配合我,让
我满意为止。那时我为了当作家,什么书都看,古代房中术的书在那时还是禁书,不象
现在色情小说,几乎人手一册(他说到这里时笑了)。
  他说,我把书中的各种动作给平时看起来很庄重的妻子说,我以为她会批评我。你
知道我妻子说了什么?那还是中午呢,大白天,她一句话让我立即兴奋起来,她笑着说
你别纸上谈兵,理论要联系实际才行。
  快上班了,我还是把她抱上床上……才用三个古典动作,就累得不行。她说累了就
休息,好事别一次做完了。
  那一次我们都迟到,下午她还有英语课,她是第一次迟到十多分钟。我每次做的时
候,我总是要在我妻子的耳边说我爱你我爱你,不说不行,忍不住,一边说,一边做,
心里更加愉快,平时总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饶有兴味地听着,不时用我有限的间接知识补充说,我看过一些女诗人写的散文
,她们说男人都有那个习惯。
  他继续说,我妻子从来不说那些亲密的话,可有一次,她抱着我说,马建,你知道
,我也是很爱你的,我平时不说,你心里应当知道,我这一生嫁给你是前生修来的福份
,我很满足。
  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夫妻生活中,做爱是非常重要的,也是很庄重的行为。
夫妻感情不和谐有很多种因素,和谐的夫妻,性生活一定是和谐的。
  我那时觉得结婚真好,与她生活一起,是人间最大的幸福。她平时持家非常勤快节
俭。尽管那个时候,收入都不高,家里没有电视,家具也不象样,却一点也不觉得物质
上不丰富。
  冬天,我就抱着她躺在被子里用短波收音机收听敌台,精神上与物质上都感到满足
,我也不想有什么大志,平平常常快快乐乐过一生。
  真是恩爱夫妻不到头,不幸的事发生了,八五年十一月,我爱人在一次车祸中不幸
去世,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我当时一听噩耗,昏到在地,醒来后一场大哭,肺都哭出
血来,大病两个多月。
  从那以后,我心灰意冷,我不相信这一生还会再遇到我老婆这样好的女人,頽丧过
好久。后来我学佛,从中寻找解脱。佛学暂时让我忘记情感的烦恼,佛教并不能拯救我
的心。
  晚上睡在床上,总想起与老婆同房的时的快乐情景,非常兴奋,又不能满足,那时
没有找情人一说,压抑太久,或许是悲伤过度,我得了阳痿病。
  后来中国不是流行下海么?我觉得在厂里做没有意思,停薪留职,拿了那点交通事
故赔偿费,到西藏走了一遭。从西藏回来,写了一篇小说,拍了几十卷胶卷,卖点钱,
想继续走些地方。
  几年后开了一家摄影店,后来索兴辞职了。每年十一月我心里难受,都要到外面来
走走,我要把生命在路上消磨掉,这样感觉好一些,没有闲心来伤感。生活里有太多的
偶然,
  如果我的妻子没有去世,我是不会一个人孤独地在大西北游荡的。我还是向往抱着
老婆,在家里喝酒看电视好。对我来说,孤独与流浪式的旅行是不得已。你的生活才开
始,还没有真正享受心爱的女人带给你的乐趣,不知道家的好处,可不要学我这样。
  西北来过好几回,每次走的路不一样,这条路是第一次走,想不到遇上了老弟,按
佛经的话,是因缘凑泊。
  我用心地听着。他说了好多,停了停时,我怯怯地问:“马大哥, 我有一个问题,
不知道好不好问?”
  “问吧,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你……你从那以后,是不是还与别的女人上过床?”我说完脸又有些红了,平时
说这话没有什么,可与他这样有经历的人说,感到自己可耻。
  他笑出声来说:“当然,你的意思不是仅仅上床吧?还是不是有更进一步的含意?
比如与别人的女人做爱。”
  我在他面前显得有点嫩,可能火光的红色掩饰了我的脸红,他未必看出来了。我点
点说:“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他果断地说:“没有。自从我妻子去世后,我的性功能在半年后渐渐丧失。老婆在
世时,别说与她拥抱,就是她一个含情的笑,都会让我迅速兴奋起来。她死后就不行了
,这种欲望也渐渐淡了,我没有再遇上能让我发自灵魂去爱的人,因为我的智商很高,
对做爱的要求也高,不管什么女人就上,我做不到。”
  “难道你一点温情都不需要?”
  “当然需要。在我妻子去世三年后,一次去东北的路上与一个女人相识数小时后上
了床。我开始就告诉她我的故事,她感动了,说也不喜欢做那事,就亲亲密密地睡一晚
。我就抚摸她亲她。她说感觉很好,比做爱好。其实,好多女人不一定要做爱,肉体上
其他方式的亲密行为也是广义的做爱。”
  我明白了,我说:“是不是你爱你妻子太深,把那种做爱的欲望与爱情紧紧地结合
在一起,一旦被爱的人不在了,做爱的欲望也渐渐消失了。”
  他点头说:“可以这么说,别的男人我不知道。”
  我好奇地怯生生地问:“嗯……嗯,你能不能说一说你摸过几个女人……”
  他笑着如数家珍地说:“大概有九个吧。印象最深的有两个,其中一个是未婚,黑
龙江的,人长得漂漂亮亮,身材也高,当个广告模特不会差。她不是很丰满,人家还是
处女嘛。她让我别走了,想与我结婚,我几乎妥协了,后来想了想,我是曾经沧海的人
,是不宜与她结婚的,结婚会害了她,我第二天就离开了她。
  “还有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女画家,一个独身的有个性的女人,在去西藏的路上白天
遇上的,晚上我们就睡在一起,没有做爱,你是知道原因的。
  “她很丰满,这真是旅途中最好的安慰。就象孩子饿了要吃奶,我的精神饥饿了我
就想抚摸女人,亲一亲她,好象能得到巨大的精神力量。
  “她的艺术修养很高,风景人物素描速写都是专业水平。晚上与白天一起谈艺术与
人生,那几天过得真愉快,时间也走得快。与她一起走了四天,睡了四晚,后来因为去
向不一样,就依依不舍地分别了,相互间都留了名字,但联系地址没有留下。
  “你才开始独自旅行吧?在旅途中,独行的男人与女人,相互间表达致敬与安慰,
最好的方式是用身体来表达。
  “有几个女人,我知道她们的名字,住在什么地方,还可以去找她;有几个在路上
遇到的,名字都不知道了,永远分散在茫茫的中国大地上,看看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遇上

  “你知道么,在荒野,特别是无人的境界,人的动物的本性中善与爱的成份最能表
现出来。——我这么说,你觉得我可耻吧?”
  我饶有兴趣地听他说,被他最后一句提醒,我摇头说:“不,你很伟大,你是真正
的汉子,你有魅力,女人第一眼就会喜欢你的。”我是严肃地说的。
  他说:“你结婚了么?有女朋友了么?”
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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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贯如虹 杀人于千里之外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winter.hit.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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