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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cowlyKnight (思念远方的爱人),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沙屋（十七）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May 13 13:15:19 2003)


                                十七、

     张副省长首先关切地问了问我在海南的工作生活情况，诸如我是哪一年来的，都做

过哪些行业，生活是不是习惯等等，我一一回答。接着，他又对年轻人闯海南的勇气褒

扬了一番。

    他感慨地说："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特别是你们学经济的，就是要到社会上历练

一番，才能做出真正的大学问，真正对社会有用的学问！"我连忙点头称是。他接着说，

"我们的政府机关里，象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少，不过商业界就十分需要你这样的年轻、有

朝气的、有理论水平的人。只有你们这样的人多了，社会才能持续发展！"我谦逊地微笑

。

    说着，他走到书架前，拿出了我的那本书。看来我的考试要开始了，我想。

    他在我身边的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身子微微侧向我这边，仰靠在沙发上，右腿架

在左腿上，翻了翻书，问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问题："给这本书写序的是你导师吧？"我

说是。

    "他现在是不是在国务院经济发展研究中心工作？"我点头说是，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可心里却在不断地闪过一个又一个推断。

    "呵呵！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呀！你说这世界是不是很小呀？"

    "是吗？"我惊讶地看着他，略微夸大了我惊讶的程度，并且自信不算过分夸张。不

过这事我以前的确不知道。要是早知道，我何至于……。唉！我心里感叹着。

    "想不到吧？呵呵！你的这本书就是他送给我的，他非常欣赏你呀！还说要我在海南

多多关照你。我跟他说，我们海南是'小政府，大社会'，你们是商人，是社会经济的支

柱，我们官员是做服务的，应该你们关照我们才对呀！"说着他放声大笑。我也附和着笑

，而且不失时机地插上一句："那是分工的问题，社会和政府本来就代表着一个共同的利

益嘛！"

    "对！对！这也是你这本书的核心观点对不对？"他的谈兴开始有点浓了。

    "我这也不是独创的，我是从亚当·斯密的分工理论受到的启发。"我尽力保持着平

稳的声调说。

    "亚当·斯密是西方经济学的老祖宗。我个人认为他最有价值的观点就是提出分工对

社会经济的巨大推动作用。马克思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的观点也是一样的哟！斯密的《国

富论》我现在还时不时地读哩。唉！俗务太多，学习的时间太少了，理论水平赶不上你

们年轻人呀！"

    "您太谦虚了。在我认识的领导当中，象您这样熟悉经济学理论的还真很少见哩！"

说完这话我直想抽自己嘴巴子！这不明摆着承认他的水平不如自己吗？再说了，我这个

年纪又见过几个高层领导，他还不清楚？这不是拿他和那些厅长们比吗？

    "你别安慰我啦！落后就要承认，这才是科学的态度。我和你导师聊天，他就直接说

我理论水平退步了，没有上大学的时候那么优秀了！哈哈哈哈！"我的脸有点发热。但我

还是听出他多少有点炫耀的意思，于是暗暗告诫自己说话注意分寸。

    "你提出的观点很有新意呀！你说'政府和社会的分工是我国当前最需要重视的问题

。社会效率低下和政府在社会经济中所扮演的角色不明确有直接的关系'，还有这里，'

政府似乎什么都管了，但又什么都没有管到位，是政府无能？否！我认为，是政府把过

多精力放在本应该由专业人员去管的事情上，这样，不仅导致公务员队伍过于庞大，还

直接导致本来属于政府应该管的公共管理工作做不到位……'。"他念着我的原文，我发

现这些句子下都划着红线，表明他的确看过了，不禁对他认真的态度暗暗敬佩。

    "你的说法很大胆！也很切中要害！"他用坚定的声音说。"写得好！"

    "谢谢张省长夸奖！我这叫'无知者无畏'。"我特意省掉了那个"副"字。

    "不对，我要纠正一下，你这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说得对吗？哈哈！"看着他兴

高采烈的样子，我也呵呵地笑了。

    "不过，我也要批评一下你的文章，好不好？"

    "当然好啦！我可是一直等着您批判哩！"

    "我觉得，你的这篇文章实证部分还很欠缺--对了，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可要马上反

驳哟！别客气，你就把我们看作师生关系好了！就象你在学校的时候那样反驳我。"

    "我早就把您看作我的导师了，就怕您不认我这个学生。"我笑着说，心里却对自己

这么随便就出卖自己导师的行为骂了无数次"卑鄙！"。

    "认！当然认！有你这么好的学生，我可就太欣慰啰！哈哈！"，我看得出他是真的

开心。就是不知道我那在北京的导师会不会打喷嚏！

    "好！那您就先开始批判吧！我一定不会把我的意见藏在肚子里！"我顺水推舟，摆

出学生的姿态。

    ……

    谈话在轻松的环境中愉快地进行。当然，除了一两个经过我深思熟虑的确无关紧要

的地方我提出反对意见以外，我对他的意见都持赞同态度。

    其实，我一直认为人文科学这东西，只要是在不经过严格数学证明的情况下讨论，

怎么说都有道理。所以，他的主要观点我不仅不会反驳，还要添油加醋地为他提供佐证

。我明显感觉到，我的这种态度让他很欣慰。不过话说回来，他那些来自实践的观点还

的确蛮有说服力的。

    他感慨地说："海南是中国最大的经济特区，是全中国最大的试验田！其中最重要的

试验就是'小政府，大社会'的社会管理机制。这些年我们已经取得了非凡的成就，'海南

速度'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是，我们在理论上的研究还很不到位呀！这些年，我们过于

偏重引进资金，却有点忽略了引进象你这样有理论水平的人才，这也是我们省政府的一

个失误呀！"说着，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茶，又似乎若有所思。

    这关键时刻，我良好的直觉百分之二百地发挥了作用。"张省长，我有一个想法，不

知道该不该说。""请说！这是在我家，你尽管畅所欲言。"张省长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


    "我来海南也好几年了，说实话也赚了一些钱。但我们读过书的人，或者按老百姓的

说法，我们知识分子总是摆脱不了'以天下为己任'的社会责任感。其实现在在海南也有

很多对海南社会经济发展真正关心的人，并不都是短期行为的人……"，我一边说，一边

觉得自己很象一个奸臣和小人。我很清楚，哪有什么商人是关心社会发展的！就算是知

识分子出身的商人也他妈的唯利是图！

    我收敛了一下思绪，接着说，"所以，我想利用我们明德大学校友会在全国的影响，

联络一些知名企业和国内著名的高校和研究机构，特别是国务院的有关政策研究机构，

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来对海南进行一次全面的社会经济理论研究。您看我这个想

法怎么样？"

    "嗯！这个想法很好！不过，组织这类活动可能你经验不足，要慎重！一定要让真正

有水平的人进来，比如象你导师这样有水平的人如果能参加就更好了；当然，如果有可

能也要吸收国外的研究力量进来……"

    这时候，我基本明白了他的意图。

    用经济学的术语说，在官本位的中国，政府官员的目标函数是如何做更大的官。这

其中，政绩当然是一个很重要的自变量。不过呢，政府内部尤其是上下级之间，信息不

对称是相当严重的，所以政绩大小主要还是在于官员们会不会"说"。而这个世界上最善

于"说"的人莫过于知识分子了。这就是教授们、研究员们的地位越来越高的主要原因。


    如果张省长不提到我导师，我还不敢最后确定他的目的。现在我很清楚了。
    我的导师从明德大学调到北京以后，近几年声名鹊起，在国内，尤其在中央决策部

门颇有影响。只不过当初他对于我下海十分不赞成，并且肯定地说我不适合经商，他认

为我最适合做学问。我是从小到大穷怕了，所以，最后还是跑到海南来了。我走的时候

，导师看着我直摇头，很惋惜也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这几年混得很一般，也没敢和他

多联系，只打过几次电话，他仍然是那一副很惋惜的样子。不过他对我也真的很好。

    按一般人的想法，省一级政府要搞一些这类研究，随便找个学术界熟人组织一下就

行了。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既然要自己表扬自己，即使的确值得表扬，那政府本身也

不好出面组织。更重要的是，选择什么样的人来"说"，这可很有讲究。最理想的，当然

是中央直属的政策研究机构；其次才是中外知名的学者。对于纯粹的学者，这个道理他

们可能还想不通。实际上，任何级别的领导对那种纯理论的文章并没有兴趣。只有政府

研究部门才有能力做出领导们感兴趣的把理论和实践结合得很好的报告。而做这类研究

比较厉害的人几乎都集中在北京。但是要请到理想的人选，是要精心策划出"大排场"、

"大场面"的。普通的场面或者普通的课题，这些半官员半学者的人是不会有兴趣的。所

以，最合适的组织者自然是那些有一些硬关系也能弄到钱的商业界人士。

    在海南，虽然房地产公司多如牛毛，但是，真正有钱的人并不多。大部分房地产公

司来海南的目的就是"空手套白狼"。那为什么最后有这么多国有银行的钱被套呢？简单

说，都是那些"炒房子炒成了房东"的笨蛋们给闹的。在海南，手上能够灵活运用的现金

最多的还是我们做期货或其他准金融产业的。是不是我们参与的这一波行情也惊动了省

里的领导？我不得而知。

    虽然张副省长和我导师是同学，但让张副省长出面请他来海南做研究，毕竟张副省

长乃至整个省政府的面子上都不太好看。最好的办法当然是通过其他途径让他自己主动

来。

    如果海南不是一个距离北京很远的地区，如果海南不是一个充斥着投机者而是一个

已经稳定均衡发展的地区，如果海南不是一个新成立才几年的省份，如果不是太多的知

识分子到这里都迅速堕落成纯粹的商人，如果不是我有个比较牛的导师，如果……如果

没有这么多如果，这样的事情再过一百年都轮不到我这个毛头小伙子来办。

    不过话说回来，海南政府官员的思想的确相当开放，这一点和内地早就程式化的政

府运作方式明显不同--毕竟是新成立的省份，毕竟是经济特区嘛！举个例子说，海南的

高速公路上早就没有收费站了，"一脚油门踩到底"是海南人最骄傲的事情之一。但是，

这么多年了，这套做法在内地就是推广不开。

    虽然思绪万千，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也是一个我感兴趣的挑战。这是我

在海南等了很多年的机会呀！总结起来就一个字：爽！

    "张省长，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希望，一定做得让您满意！"。我想我此时一

定无法掩饰地流露出了内心的激动。

    "哎！小伙子！不是让我满意，是让省委省政府、让海南人民满意！"，我装出憨厚

的笑容连声说是。"但也不要操之过急。年轻人有热情是好的，但是万事要考虑周全，不

做则已，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我靠！受不了了！这是在步步紧逼啊！领导说话就

是厉害！

    这次谈话以后我想，是不是他现在有什么紧迫需要逼得他必须"赌"这一把呢？他怎

么能够相信以我的资历就能完成这个工作呢？我当时也没深究这个问题。反正以张副省

长的身份能给我这个机会我已经很感激了，我只有做到最好了。不过，说老实话，我心

里还真没底，好在我现在总算不是一个穷打工仔了，也敢于赌这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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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adjure you,O daughters of Jerusalem, by the
            gazelles or the wild does:
        Do not stir up or awaken love until it is re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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