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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uietsea (安静的海·王小波门下走狗),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杨家将(一)(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8月24日18:49:28 星期六), 站内信件
作者:文嚎
历史的光明从来就不可信
那所谓遥远的系风捕影
请留给后来的眼睛
———题记
我今年23岁,刚从华师大历史系 毕业,眼下无业,蜗居上海。
关于我的蜗居情况,我可以这么 向你描述:我每天都站在阳台上 俯看上海这个全国最
大的消费城 市。一是看路上来来往往的高级 轿车,盘算着不偷不抢我什么时 候也能拥
有一辆;二是看车上车 下的高级美女,心思也和前边差 不多。但一直以来我自己对这
两 个问题的回答都是很不激动人心 的,所以我常常是在阳台上看得 眼红心酸之后,灰
溜溜地走进屋,面对空屋发一会呆,然后摸出一枝圆珠笔一个小学生练习 本和一本神里
鬼气的书开始写写画画。
在此,我可以向大家解释一下什么叫神里鬼气的书。比如我手上现在就拿的是一本《性
史》,该书是我大学时从一个新闻系的小伙子手里借来的,后来该小伙子进入了全国最
大的 一家电视台工作,引来我的嫉妒,为了安慰自己,我就把这本书扣下不还了。如你
所见,所 谓神里鬼气,不过是指该书的来路不正,并无其它含义。
对这个事,我还有一点补充的。
前天我一个北京的愤青朋友写信跟我抱怨说中国的文化界自进入九十年代以后就IMPOTEN
T 了。为了证实他的观点,该愤青举例说八十年代福柯的《性史》首印十万册行销一空
,而相 同作者新近出版的《知识考古学》却只印了八千册。他的这个信现在还在我手里
,我一直没 有回,因为我不清楚他是不是在耍幽默。起码,从我的角度来说,尽管我是
学历史的,我也 要在《性史》和《知道考古学》中选择前者。这个话是个大实话,但我
一直没好意思说,所 以我仍在写写画画,看看汽车美女。
我蜗居的情况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如你所见,我有一方空间,有充足的阳光和草稿纸,
但是 没有人给我发工资。所以有时候爱情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要。当我有了爱情也就顺便
有了面 包。
我在蜗居之初的目标是写上一本《万历五十年》那样的书吓吓学界,可等我的《乾隆六
十 年》(是黄仁宇的四倍)只写到第五万字就山穷水尽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降低标
准,只 要能写上一本《少年天子》《雍正皇帝》那样的历史小说,赚点稿费就行了。
我现在和女朋友住在一起。她是学计算机的,而我是学历史的。所以我管她叫“娘子”
,而 她却叫我“坏蛋”。我娘子现供职于一家小小的电脑游戏制作公司。每天早上,她
穿着西装 套裙坐在桌边吃早餐,一边吃一边看我头天晚上写的《雍正乾隆嘉庆何坤刘墉
纪晓岚香妃陈 家洛和小燕子之密事考》(取这么长的名字是为了防止字数上不了二十万)
看完吃完,她就叫 唤几声坏蛋起床,然后就去上班了。
等我娘子走了以后,我才爬起床,折腾一通,看书看电视到下午四点。这时候我娘子就
回来 了,我们就出去吃饭,她买单。
前几天,我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告诉我她手上有个RPG计划,关于杨家将的,在情节
创 新方面出现了瓶颈,要我帮忙。我说杨家将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但和评书里不大一样
,我大 二时专门研究过这个,讲出来的故事大家可能接受不了,但你如果非要,我可以
写篇小说给 你,你自己去整理。
在对中国历史的研究中,我最熟悉的是妓院,所以我决定从大宋国都东京汴梁里最大的
一家 妓院春香院开始故事。
我刚把开头说给我娘子听她就生气了,据她说杨家满门忠烈,更何况杨家女将那么泼辣
,男 人们是不会逛窑子的,我只好解释说我不是让杨家将去嫖妓,而是让腐朽的封建帝
王宋太宗 赵光义去嫖妓。杨家六郎延昭和他的大舅子八贤王只是去进谏,劝皇帝不要嫖
。
我们都知道八贤王赵德芳有一根先皇御赐的凹面金锏,锏上刻有几行字“上打君不正,
下打 臣不忠”,这两行字是在铸锏时一块铸上的,阳文。其下还有这锏的主人赵德芳自
己刻上的 两行注解,阴文:“天子龙鞭关社稷,肥种不流外人田,正中人和;文官贪钱
不怕死,武将 怕死又贪钱,反腐倡廉。”
这一天,东京汴梁城内第一大妓院春香院的大门给人砸开,冲进一个小老头和一个白衣
大 汉。小老头腰里掖着根金锏,证明了他正是八千岁赵德芳,赵德芳身后的白衣大汉则
手提一 杆混铁大枪,左右挥舞,打散院里嫖客窑姐乌龟鸨婆。有些嫖客挨了打还很高兴
,因为这一 乱就可以不付钱了,打的是“霸王炮”。
两人冲至后院,赵德芳双膝跪地,向东边的小楼,双手高捧金锏大喊到:“万岁!请以
江山 社稷为重!万岁!请以江山社稷为重!……”等他喊到第八声,东面的小楼开了一
扇窗,里 面传出一女子声音:“八爷,这儿没人,请进吧!”
故事讲到这个地步,我说得很满意。有一个中文博士写文章讨论什么庄严荒诞的,而且
拉来 了鲁迅作例子,说他老人家就是庄严中有荒诞。你可能也看到了,我这个人讲起故
事来是一 点正形也没有的。但这一回,我在故事刚一开头就引出了一些个庄严的理论,
比方说对刚才 赵德芳的行为进行分析,我们就可以得出“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
一伟大的教育意 义,当然你也可以举一反三说是“好女就怕死缠”或者“世上就怕认真
二字”。
但是我娘子听到这里却很奇怪,就追问我房里真没嫖客吗?刚才不是还说赵光义在里面
吗? 最后,她又审我这是不是为封建帝王玩弄妇女开脱罪则?我们搞历史的就最怕这个
,我赶紧 说赵光义是从地道里跑了。
据我考证,东京汴梁的早期城建工作是开国元勋石守信抓的,石守信在跟赵匡胤造反以
前是 管道工,因此对修建下水道情有独衷,在他的指导下,汴梁城的下水道修的四通八
达,如果 你看过动画片忍者神龟就知道,汴梁城里每当夜色降临就会由地下传来歌舞之
声——这是地 下夜总会在营业。当然,石守信也在宫里为皇上安排了几条通往外边的下
水道,一条是通向 西城区城防军大营的,一条是通往北城区大粮仓的,还有一条就是通
向这春香院的。三条地 道出入口藏的甚为隐蔽,石守信还没来的及告诉太祖皇帝赵匡胤
就被杯酒释兵权赶回了老 家,地道口从此就成了一悬案。这事儿过了几年。赵匡胤还是
身体倍儿棒吃饭倍儿香,他弟 弟赵光义眼见时不我待,为了抢班夺权,就在某个月高风
黑之夜把他皇兄烛影斧声掉了。
“烛影斧声”这个故事不是我乱讲的,有如下补充为证:某日,太祖皇帝赵匡胤夜召晋
王赵 光义议事,把房中太监侍女全赶了出去。兄弟二人谈了很久,房外的侍女就见窗上
有个黑影 抄把家伙狠狠一砸,,然后就是斧劈人头的声音。从现场提供的情况看来,当
时还有人听见 太祖皇帝喊了一声“爽!”不管怎么说,到了第二天,太祖皇帝就驾崩了
,晋王赵光义即 位。号太宗。
以上故事是古人写的,我并不赞同,据我分析当日的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太祖夜召晋王
,目 的是想制定一套法令管理国家三万余家妓院,在法令起草过程中晋王赵光义发现桌
案摇晃格 物致知一通后在桌脚下发现了一个地道口,这便是石守信当初的杰作了。因为
长年不用,地 道口沉积了大量有害气体。太祖皇帝未做灯火实验就急着下去一探究竟,
结果龙体中了二氧 化碳的毒,挂了。当时赵光义在场,他怕这事儿说不清,就伪造现场
,把桌上制定大半的法 令扔进地道,然后盖上石板和桌子。第二天,发布国丧。
我的这个解释之高明之处就在于它同时解决了后世的两桩悬案,一是徽宗皇帝和李师师
打地 道战,二是明代张居正颁布的《一条鞭法》。
我的意思是说当初被赵光义扔进地道的那些法律草案后来流入民间,几百年后又被人发
现 了,这个人就是一代名相张居正。张居正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了这堆破纸的价值。比
方说在 赵光义他们的法令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加强性产业的税收管理,全国妓院强令使
用由政府统 一发行的“
金鞭卡”,嫖客可以凭此卡光顾全国所有妓院,计时收费。张居正古为今用,就把这些
法令 抄了一遍。,定名《一条鞭法》。提请内阁审议。不幸内阁全是些老朽,将张居正
抄来的法 令全删了,塞进了一堆不相干的东西,然后仍以旧名全国发行。
关于以上内容我还有最后一点补充,那就是有野史说张居正也钻过地道和皇太后偷情,
有副 对子为证:“艾自修,自修没自修,白面秀才背虎榜;张居正,居正不居正,黑心
宰相卧龙 床”。这个传奇的大概内容就是张以上联取笑他一个屡试不第的同学。后来那
同学发现了他 钻地道的壮举,就对出了下联。我刚才说了,当日赵光义顺地道跑回宫,
窑姐儿嫖客又被打 散。偌大春香院里只有赵德芳和那白衣大汉两个男人。赵德芳听见小
楼上有人召唤,便对那 白衣大汉嘱咐两句,然后转身上了楼。白衣大汉站在院里,踮起
脚尖手搭凉棚向楼上观瞧, 似见二楼纸窗后有佳人倩影晃动,不由精神一振,解下背后
的大枪在院里耍了一套,未耍到 一半,就见赵德芳从二楼探出身子叫到:“御妹丈,快
回吧,本王知道你功夫了的”闻听此 言白衣大汉顿觉泄气,长叹一声,挂好大枪走出门
去。大枪太长拖在地上,尖枪在石板路上 磨出几颗火星。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那白衣大汉。此人姓杨名延昭。家住家住东京汴梁杨府,家中有兄
弟八 人,按“平、定、光、辉、德、昭、嗣、顺”排名,杨昭排名第六,人称杨六郎。
我们到知道,京城就是大官云集之所,那天波府就是大官之中地位最高的所在,门前是
上马 牌坊下马牌坊闹龙牌匾。经此地者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呼机手机一律调震动档,严禁
出声。皇 帝路过都得下地走一走,叫“龙行七步”有一回一新科状员不知好歹在夸官游
行时路过天波 府门口放了一屁,被杨家两个家丁揪住一阵暴打,住院三月,满朝文武没
人敢说 个“不”字。老杨家如此牛逼,其原因就在于他们家满门悍将,数十年格毙辽将
百余人,乃 是大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后来朝中出了个奸臣,姓潘名洪字人美。潘人美生得三个儿子:潘龙潘虎潘豹。在一次
高干 子弟内部磨擦中,潘氏三兄弟与杨七郎延嗣起了纠纷,七郎神勇无比,以一敌三,
力毙三 人,犯下京城第一大血案。
关于这次高干子弟斗殴,具体情况是这样的潘家三公子走私辽东一种壮阳草药,触及了
七郎 控股的公司利益。七郎为了报复召集了一伙亡命之徒冒充边检人员扣了潘豹的货潘
豹不服强 行闯关暴力抗法,被七郎抓住理由就地正法。
潘人美老年丧子,自是不能善罢甘休。他叫人用门板抬上儿子尸体在汴梁城游行,要求
严办 凶手。
汴梁城的老百姓纷纷上街观看,有一个混在人群中的黑脸胖子对身边一个黄脸瘦子说了
一 句“媚俗”——这是指游行本身而言,不是在骂人。那个瘦子不明白,疑惑地看了胖
子一 眼,胖子清清喉咙说:“不过是个简单的要求,杀个人么,为什么要这么多人聚在
一起表达 呢?如果他给我五百两银子,我就帮他搞定了。”说完这话,胖子就从裤裆掏
出两把车轮大 斧空劈了两下——进城时是要搜身的他能把这么大堆东西放在裤裆里也真
不容易。
这两人说话的地点是天波府前两百米远的茶馆里,此时游行队伍正开向杨府正门,但见
天波 府大门紧闭,门前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由打天波府的大墙头
上跳下八 个人来,正是由杨延平到杨延顺的七狼八虎。但见这几位仁兄清一色短衣襟打
扮,手中一杆 大枪,杀向人群。
我娘子听我讲到这里的时候又不满意了,她一边用书拍我的头(殴打亲夫)一边说杨家满
门忠 烈,不可能做出虐杀游行群众的事儿。我娘子自小受考试熏陶,几十年下来记忆中
留下了许 多坚定不移一百年不动摇的方针,比如其中一条就是好人永远不做坏事。基于
这个原责,如 果我问她储安平是谁,他会豪不犹豫的说他是著名民主人民盟代表。曾在
1946年创办进步刊 物《观察》,1948年被国民党查封,1949年参加中共召开的第一届政
协但如果我问
她储安平后来到哪去了,她就会瞪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惊奇地看着我,然后一拍我的
头乐 道:“说什么呐?蒙事啊!谁知他死哪去了!”她这话无论从那角度看都是无可挑
剃的,一 则中学历史书没讲这问题,二则现实生活中储安平确实在1966年的运动中失踪
了,死不见 尸。我娘子的答案显然来源于第一条。我们读书的时候,虽然提的口号是教
育要面向社会、 面向世界、面向四个现代化,但执行起来就是面向高考。对有效论点做
不断重复。(这话我 觉的熟,写出来才想起是戈培尔说的)我刚才的问题不属于有效论点
,不在重复之列。我曾尝 试着让我娘子面向历史,可我失败了。于是我只好对杨家将虐
杀游行群众做了如下解释:当 天随潘家游行的全是潘人美花钱雇来的流氓无产者地痞、
无赖、和潘家的走狗家丁。而且, 杨家七狼八虎不光枪法了得,眼光也准,一看人脸忠
奸立辨,比看京剧脸谱还简单,见了好 人就绕
过,见了坏人就当胸一枪。我们常说子弹不会拐弯,但宋朝是冷兵器时代,没有子弹,
所以 杨家的大枪就会拐弯。如果一个坏蛋站在好人后面,杨家的大枪就可以拐个弯绕过
好人把他 扎死。为了进一步阐述这个问题,我还补充了一个细节平时杀人不眨眼的杨七
郎杨延嗣在混 战中看见一个小孩坐在路中间要被踩死了,举枪放倒挡路的两个坏蛋,飞
身上前抱住小孩跑 到安全地带。这样一来,我娘子就接受了我的解释,因为这很符合她
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
但是要对各位读者说明的是,当时的真实情况是杨家的七狼八虎在滥杀无辜,连路边的
凉粉 摊都给砸了。七郎杨延嗣的确看见一个小孩在哭,他也冲上前去了,不过他接下来
的举动很 不文明,他提起那小孩的双腿两膀一分,将小孩撕成了两半。这个行为有很多
人看见了,但 是他们都不敢说,不敢说不表示不说。这个情况就作为小道消息在社会上
流传开了。后来杨 家的新闻发言人杨排风出来辟谣说:“七哥延嗣当初是撕了一个人没
错,但那人不是小孩, 而是强抢民女、谋夺兵权的大坏蛋潘豹,但时有一记者提问说敢
问潘豹抢的是哪家民 女?(他不问谋夺兵权却问强抢民女,可见要么是八卦至极要么是
收了红包)这个问题一下把 杨排风问住了,她呆了很久才羞涩地说:“不瞒大家,正是
贱妾排风。
于是第二天的《汴京日报》二版的“社会热点”(一般是圣上语录)栏目就发了这样一条
通 讯,标题是这样的:
大胆狂徒潘豹胆敢调戏万人景仰的排风姐死有余辜
正义使者延嗣愤然手刃天怒人怨之色情狂见义勇为
一旁还配发了北宋著名画家王孟希为排风画的速写。我们都知道王孟希画技高超而排风
姐的 长像又很爱国,如你所知,宋朝人是崇尚节俭的,排风姐之相貌堪称此中表率,简
约得一踏 糊涂,于是新闻和图片一经刊发立刻在汴梁城内引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讨论
。参与讨论的 人百分之百地认为潘豹瞎了狗眼,连排风都抢。这种人留在世上恐怕大家
养的母猪都不得安 宁,还是死了好。兴奋的人群在把这桩历史事件向下一代讲述的时候
为了避免误导青少年, 删去了强抢民女的部份,于是成了一这样一段:
辽国侵宋,宋王选拔元帅。潘人美保养儿子潘豹意图带兵投敌。众大臣一通讨论,决定
让潘 豹在汴京摆擂七天,谁打败他谁当元帅。头六天无人成功,直到第七天上,杨七郎
杨延嗣上 台打擂,撕掉奸人潘豹,保全了宋室江山。
这就是你听到的评书《杨七郎打擂》。当初我听的时候刘兰芳就是这么讲的。后来我就
发现 了这其实是一起冤案。当然,我前文讲的内容也不是我亲眼看到的,而是我根据现
有材料进 行的推理。根据我的研究发现,中国的大部分历史每流传几百年就要黑白颠倒
一次,然后按 颠倒后的结果一直流传下去。照这个推论不难判断,清朝以前的历史全是
反话。从袁崇焕开 始,他是个里通外国的卖国贼,崇祯是个一民为民的好公仆,正德是
个博爱的妇女之友,元 代的统治者们全是为了促进民族文化交流而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
。由此一直上溯到商周,商 纣王是个仁君,周文王是个野心家,老子反动儿混蛋,周武
王是个狗崽子。司马迁其实是在 撒谎,王国维在帮他圆谎。(这不能怪他,他费尽心思
研究的乌龟壳就是前撒谎留下的伪证)
但是咱们搞历史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杨家将满门暴徒中也有好人,他就是杨六郎杨
延 昭。流行那一天六郎被家里人推出大墙杀人,但他却转身进了街口一家茶馆构思小说
。那年 头宋辽开战,战争小说十分畅销,而杨家正是这类书籍写作的权威机构。举例来
说,老令公 杨继业有著作八部六百万字,代表作是《打到幽州城饮马大西北》,佘太君
与众儿媳则著有 《战争中的女人们》系列丛书,十万字一本,到杨家男人全部阵亡时已
经出了七十本。他们 的几个儿子耍起笔杆子来更胜于耍大枪。特别是老七场延嗣,自号
另类作家,笔名“拿起刀 枪作毛笔”,不写小说专写评论,因为全是战地亲历,人称“
用鲜血写作”,“用身体写 作”,其代表作是《大宋可以说不》、《警惕!大辽萧氏》
。在这些人中,有个例外就是六 郎延昭。延昭只写了一部十几万字的小说,还是哲理小
说,名字是《THE UNBEARBLE LIGHTESS OF BEING》,译成中文就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
轻》。很多人以为这是部外文著 作,其实不是,六郎学过一点点外语,但只能用来写标
题,吓唬一下老百姓。在这部小说 里,六郎力图表达自己在吃穿不愁的杨家所感到的无
奈与反抗。游行前那几天他说这小说正 进入收尾阶段,但灵感枯竭了。后来他看到了游
行,受到了启发,写下了“伟大的进军”一 章。在这一章里,六郎重点演绎了一个词--
--媚俗。
“媚俗”这个词不是六郎首次提出的,而是他在街口茶馆里喝茶的时候,听一个黑大汉
说 的。那个黑大汉当时还从裤裆里掏出了一对车轮大斧一边挥一边说了些于他们杨家不
利的 话。六郎当即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把“媚俗”两字记录下来了,这属于一种变相的
剽窍,当 然不好。但是他没有记录黑大汉其它的言论,这很好。需要说明的是那年头人
人都有一个硬 皮小本随身带着,一听见人家有什么反动言论就记下来报告。街道居委会
每个月要收一次小 本儿。但六郎是杨家人,所以不在此列。他的小本上尽是些乱七八糟
的词句,比方说什 么“四倍的长枪扎死了他”,“我看见这一代最优秀的肛门被疯狂毁
坏,饿着肚皮歇斯底里 赤身裸体”。除此以外,六郎的小本上就是些美女素描,全是他
在大街上看见的。不过大街 上的美女全是穿了衣服的,便经他艺术的眼光一过滤再落到
画册上就一丝不挂了。加之宋人 受教育面甚窄,普遍素质不高,所以他每次当街作画就
会引来围观,搞得六郎很不好意思。
据我所知,中国最早创立人体模特这一行业的是民国时的刘海粟。大宋朝没这职业。但
是六 郎可以请妓女当模特画画。他之所以没这么做一是因为他老婆是王爷的妹妹,郡主
娘娘,来 头甚大惹不起,二就是因为他很害羞,一见女孩子注意他就头晕眼花。有一回
他三哥从春香 楼包了一个姑娘,六郎做小叔的竟续连几天夜里不睡觉爬到三哥的房上偷
看那姑娘。后来一 个没留神从房上跌下摔成重伤。
关于杨家将镇压游行群众的事,我要说的到此为止。但翻开六郎的小说《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的第143页“伟大的进军”,我又发现了这次事件的
另一种说法。
六郎的书讲述了北宋初年,政局貌似清明,内底腐烂。几位朝中重臣以权谋私纵子徒行
凶, 社会混乱。
其实社会上有汝南王的三个女儿组织黑社会,开办无照妓院(北宋那会儿不是不准开妓院
, 只是郑家的地下妓院以低于成本价交易,大大破坏行业秩序,对守法同行构成不正当
竞 争),有高怀德的儿子勾结辽国高丽贩卖兵马粮草,更有杨家七郎八虎抢男霸女无恶
不作。 民谚云:“郑家的姑娘,高家的汉,杨家的暴徒满街站”,又有云:“郑印的女
儿淫荡,杨 继业的儿子色狼,高怀德的儿子倒大枪”。
朝中倒有潘人美颇为正直,其子潘豹亦是廉政卫士。有一回高怀德之子倒大枪,被潘豹
查 获。高家请杨七郎摆平。七郎打死潘豹,惹来民愤,引发了大规模游行。
游行群众的最初要求是严办凶手,后来就发展到了要求皇帝下课。太宗皇帝当机立断,
派杨 家将统兵五万进汴梁平暴。诏令发出前,六郎曾去劝过游行群众撤离,没人听。结
果大兵一 到,立刻血流成河。
据我所知,北宋的大兵一般用长枪。夏商之际战争中用的战车发展到这时也变成了三万
斤的 铁华车。内有长枪手弓箭手各二十。远射近扎,威力无比。民众的石块砸上去一点
用也没 有,要不是后来有人用花瓶装了火油纵火烧战车,这种武器完全是天下无敌的。
游行的事照六郎的说法来看,明显杨家是坏蛋了。但历史却颠倒而行,个中原因我已说
过。
我在杭州岳飞墓前看到过一幅对子:
正邪自古同冰炭
毁誉于今判伪真
这话说得明白,“正邪自古同冰炭”就是说要保留下应该保留的邪恶就必须灭了正义。
“毁 誉于今判伪真”的意思是判断真伪不难,但判完之后从来都是存伪去真,把慷慨变
成梗概, 把盈沸反天变成鸦雀无声。
我要说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在此需要声明一下,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要替潘人美翻
案, 我说的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如我前文所说,我们的历史充满了善意的恶意的甚至是
幽默的习 惯性的欺骗,我实在不能随便相信一种说法。我在大学里选专业的时候还是个
彻头彻尾的自 由主义分子,当时历史系的一个先生说到我这儿来吧,历史是怎么说都行
。等到我上了贼船 之后,我才明白那先生的潜台词是历史怎么说都行,却又是怎么说都
不行。这样的议论一多 起来,哪怕事先的道路再正确也要犯迷糊。比如我读书时同宿舍
有个广东男生每次上完厕所 都要洗手。这本来是个正确又良好的习惯,开始一段时间搞
得我们这些懒鬼脏鬼很不好意 思。可渐渐就传出流言,说那广东男生方便时习性特异,
总是沾到手上,所以每次出来都要 洗。这种流言散布开来,不久,那广东男生就开始和
我们一样便后不洗手了。
在我的眼里,历史就是一堆乱绳,无数的流言构成了它。我现在要做的不是从中理出一
个头 绪来,而是在流言日益减少的今天给加上新的流言。这不是为了给后人清理带来麻
烦,而是 在给真理多一种选择。所以说在杨家将平暴的事件里,尽管我没有参与其中—
—要知道,我 对打群架兴趣极大,要是当时在场一定是最嚣张的一个——但我还是写下
了上面那些与传统 说法相反的事情。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我不能对它们的真实性负责
。
--
生活就是默默忍受摧残的过程。
---陈清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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