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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uietsea (安静的海·王小波门下走狗),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杨家将(二)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8月24日18:51:38 星期六), 站内信件
作者:文嚎
话说那天杨家上下兢兢业业地镇压游行群众,而杨六郎却躲到茶馆喝茶。
当初在茶馆里喝茶时,六郎的小本引来了黑大汉的注意。他原以为这是六郎记录的告状
材 料,借过一看却发现内有美女图若干。一见这些图黑大汉就不想还本儿了,他诬称六
郎的本
儿是对贫下中农的无耻诱惑,要 没收。没想到六郎竟抗拒不给。 那黑大汉一边拿出大
斧吓唬六 郎,一边说为了一个小本送命不 值得,却不曾想六郎一脸凛然地 说了一句名
言:“如果一个人到 了四十岁还找不到一种事业能使 他随时为之去死,那他并不适合
活着。”
这话的成份很复杂,据我所知此 乃一美国总统的名言,后来频繁 地出现于英语四级考
试中,六郎 几次补考都有这题,他就把这话 背下来了。
现在介绍一个人,总会说到他的 三姑六婆,同学的朋友的同事的小姨。对这个小说主角
杨六郎的社会关系,我们也不妨多做 一些说明。
我们听过评书《杨家将》,都知道杨六郎有两异姓兄弟孟良和焦赞。后也有句成语说焦
孟不 离就是他俩(有同性恋嫌疑)。我在整理这一点情节时又有了新发现,评书里说焦孟
二人原是 山贼,有一回劫了皇杠惹得杨六郎来剿匪。孟良上阵,一马四斧头一过被六郎
制服,从此改 恶从善投了军。据我研究这一理论是封建统治阶级为了美化自身形象麻痹
农民起义英雄而编 造出来的,和俞万春的《荡寇志》一样,属于严重危害中国革命事业
的大毒草。实际的情况 应是孟良当日在茶馆口出狂言给潘人美的手下听见,于是潘人美
秘见孟良,以五百两银子为 价要从他手里买杨七郎的人头。
这里要解释一下五百两银子的意义。史载北宋年间街上新出炉的大饼子十文钱一个,一
两银 子可以买一百个(如果是隔夜货可以买两百个)。而在汴梁城最高档的院子最豪华的
房间和最 红的姑娘过一夜也只要十两银子。如果你肯出血二百两银子,就可以替一个二
流名妓赎身 了。由此可见,五百两银子对于孟良这样一个走了水的毒贩来说是个很可观
的数字。
我刚才又说了,孟良是个走水的毒贩。而听过刘兰芳说书的朋友都知道他原来是个跑生
意 的,而且还是专跑出口生意的涉外经济人员,会说三川六国的语言。其实这两个说法
都对。 孟良原是东北一个参客,成天在屁股上别把小药锄钻到深山老林里刨人参,每半
年去大辽国 的首都幽州城出一次货,以参换马,再把换来的辽马带回大宋高价出售。那
年头没有WTO, 各国也没制定相应的关税,故这生意很是来钱。只可惜辽国的人参进口
是辛迪加垄断,因此 在收购条件上十分苛刻,收购人参时全用卡钳量,小了不要。而大
宋参客又甚是奸滑,常用 干萝卜造假,经常给退货,这样一来就起了摩擦。有一年参客
们组织雇佣军和大辽边防军在 辽东的冰天雪地大战了一场,史称“冰点下的对峙”。经
此一役宋辽两国彻底断绝商业往 来。
孟良手里积压了大批人参无法出口,只好带回内地销售。无奈南方天热潮湿,人参不好
卖还 全长了绿毛。孟良亏光本钱,为还债又逃到云南种植大麻。这次他就是准备与结义
兄弟焦赞 一起武装贩运一批毒品上汴京出手。不幸在路上遇到全国烟土托拉斯汝南王郑
印的缉私队, 货物全部被查扣。焦孟二人拒捕行凶杀伤数人才得以脱身。此番进京,身
无分文,只好做些 没本钱的买卖。恰逢潘人美要买凶杀人,双方自是一拍即合。
再说当天夜里,孟良夜入杨府预备杀人,却发现杨府灯火通明正在治丧。他拉住一个杂
役打 听,那杂役一见孟良一身夜行衣,误以为是吊客,就告诉他说今天汴梁城有两派社
会青年武 斗,一派是“永远忠于太宗皇帝”,一派是“无限忠于太宗皇帝”。混战中老
令公骑马路过 战场,被飞砖击中额角当场毙命。七公子延嗣上前追拿凶手,被人用七十
多枝管叉扎成了刺 猬(所谓“管叉”,乃是以各式管材削尖一头而成的武器),连杨再兴
在小商河都没扎这么 多。(这显然是那杂役历史不好,杨再兴是南宋抗金名将,他们那
会儿不应该知道)
杨七郎打擂的故事似乎可以就这么结束了。他不是让潘人美害死的而是死于小将的管叉
。但 这样的故事又惹来了我娘子的非议,她说以七郎那么大的英雄就这么死了太没意义
,非向我 要个说法不可。这是很困难的,要使历史让人接受不难,但要还以原貌却不易
。由此可见人 民群众才是历史真正的主人,司马迁在写作《史记》的时候如果能在扉页
上写一句“历史以 人为本”兴许就不用被阉掉了。
我娘子自然不会把我阉掉,但是她如果生气可能会提出分居,这很可怕。主要原因是上
海的 房租极贵,我一个人负担不起。所以说如果我不想睡马路(这年头可能连马路都没
得睡,得 上收容所去睡长凳)的话,我就得给她个理由先。巧的是这时候正逢美国克总
统闹拉链门事 件,全国人民也要他给个理由先。我一看见他就想到了西门庆,于是我就
有了如下解释:
我们都知道杨老令公年纪很大但精神很好,不过他还是觉得身体明显不如以前了,于是
拼命 找偏方吃补药延缓衰老。有一天他听了某气功大师的带功报告,自以为得了功,就
用脑袋去 开碑。众所周知杨家是很有钱的。宋代民谚“护官符”中有名句:“东海缺少
卫生巾,龙王 来找佘太君”,后来曹雪芹在写《红楼梦》的有关章节时就参考了这一段
。杨家之富比之金 陵王不得而知,但在当时是罕有匹敌。由于这个原因,老令公练功夫
的碑也不能马虎,是汉 代李陵的,文物。虽然李陵的祖宗李广有一次很牛逼地把箭射进
了石头,但老令公的人头不 比箭头(如果戴了盔枪倒有一拼),一碰之下就颅骨破碎不省
人事。于是杨家赶紧派七郎杨延 嗣上街抓药。
众所周知,杨家六郎七郎长得帅,面似银盘,属于少妇杀手。所以七郎一上街就引来了
众多 少妇的围观。有一些胆大的就朝他扔水果进行性挑逗。而据我所知,这并不是没有
先例的。 在七郎之前有个潘安也受过这种待遇。有个成语叫“掷果盈车”说的就是这个
。不过潘安生 活在晋代,那时候的水果普遍比较温柔,一般都是苹果梨子葡萄之类,连
荔枝都没有。但是 到了宋代,水果的移栽枝术有了巨大进步,南方的菠萝榴莲等物也大
量出现在东京汴梁。更 糟的是北宋初年市面上刚好流行菠萝。就像98年中国满街少女妇
女都拿《泰坦尼克号》的海 报一样,那时满街的少女妇女是每人腰上挂两个菠萝,坠得
腰带倾斜身材性感无比。走起路 来全是猫步。这种女人一但向七郎掷果挑逗七郎只有抱
头鼠蹿的份儿。我记得我上大二时和 美院一女孩谈恋爱,那丫头给我看过一幅油画,名
字叫《机关枪》,好像作者受了女人的 气,用机关枪来比喻女人,当时七郎满街乱窜的
的情景就有点像战士在突破火线。但俗话说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七郎最终还是死在一个
女人手里。
此女姓潘,粉面桃腮窈窕非常,乃是跑中东做石油生意的武大户包养的小蜜。武大户五
短身 材天生性功能障碍且常年出差在外,让潘小姐甚不如意苦闷非常。刚才她在临街小
楼里顾影 自怜,听见外面盈沸反天,上窗台一看,原来是城内第一大少妇杀手杨延嗣路
过,一时间芳 心大动,抬手就把支窗户的木棍扔了下去。
我当时给我娘子讲这个解释的时候手里正捏着张报纸,那报纸头版上有则高楼落物击死
路人 的消息。按我原来的企图,我准备剽窍这个情节,让杨七郎被潘小姐的木棍砸死好
有个交待-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不幸我娘子发现了这个企图,于是她提醒我说
大宋朝那会儿房 子高不过十米,一根木棍重不过一斤,无论汴梁城的重力加速度有多大
,七郎也不会被潘小 姐砸死。于是我只好再想解释,结果一下想出来两个,一个是普通
版,一个是专业升级版。
普通版的解释是七郎杨延嗣发育迟缓。二十来岁的人天灵盖还没长好,和三岁孩子似的
呼塌 呼塌,是软骨,挨上潘小姐一下就完了。
专业升级版的解释是这样的:看武侠的朋友都知道,练硬功的人身上都有个练门,硬功
越高 练门越不经碰。纵是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的横练功夫,练门处也经不住常人
轻轻一 捅。比如《天龙八部》里有个坏蛋穷凶极恶云中鹤,练门就在胳肢窝。《射雕英
雄传》里也 有坏蛋铜尸陈玄风,练门就在肚脐眼上。不光坏蛋身上有练门,七郎身上也
有,而且就是在 头顶。七郎练的功夫十分厉害,练到深处一身铜皮铁骨刀砍一个白印,
枪扎一个白点,只是 头顶练门不能碰。不要说是让一根红木棍子(红木密度大)来一记天
外飞仙了,就连在家吃饭 不小心戳到室内天线上都有生命危险。在这一点上杨延嗣应该
羡慕阿喀琉斯,这家伙小时候 被他妈泡在溟河里洗澡,一身刀枪不入,只是脚根被他妈
的手握住了成了练门,被人扎中死 了。死是死,但阿喀琉斯起码不用经常抬头看天。
我娘子听完了我的两个解释还是很生气,她说这种故事一点教育意义都没有。我为了尽
快睡 觉只好说了这个故事里有两个伟大的教育意义,一是披着伪科学外衣的气功不能去
信,二就 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天上掉根棍就给砸死了。
以上故事都是我为了满足我娘子受教育的欲望而编造出来的,但当我编完这些的时候我
又觉 得这就是历史的原貌了。我记得我小时候看过一个极其牛逼的诗人一句极其牛逼的
诗,大意 是说老子随手写下的诗够你丫看一万遍的。既然有这种事情存在,又有谁能说
我信口胡编的 就一定不是历史原貌呢?既然是历史的原貌,我就有必要把它补充完整,
具体如下:
七郎死后,官府验尸。从顶门里起出一根致受害人死亡的木棍,上刻一字“潘”。公差
们顺 藤摸瓜抓住潘小姐。因为这里涉及到著名企业家武大户的私人隐私,所以案情的侦
破工作一 直对外保密。而在案发当天仵作现场验尸时,有不少群众都在看热闹,于是那
刻有“潘”字 的凶器木棍也给他们看了去。因为不了解案情,别人问起只好胡编:话说
杨老令公两狼山被 围,派七郎带上金貔令箭突围搬兵。七郎单枪匹马在辽营杀出条血路
突出重围,马不解带狂 奔三天跑到宋营请兵。宋营元帅潘人美借七郎丢失金貔令箭,叫
人把他挂上百尺高竿射成了 罗成。想想三儿子的死不解恨,又上前补了一箭,正中七郎
心口。后来这尸首辗转流传被杨 家人找到,装殓时在死者胸前发现长箭一枝,上刻三字
“大帅潘”。
以上情节是我在收音机里听来的。那里还有一段是说杨老令公两狼被困,里无粮草外无
救 兵,为了不当俘虏一头碰了李陵碑。
如果你的运气够好而你又很有耐心地听上几个月,等《杨家将》这套书播完,你可能会
听到 另一部评书《水浒传》。那里有一段是说潘金莲站在楼上用木棍砸西门庆,不过没
砸死。到 了后来奸情出人命,武大惨死,武二为兄复仇宰了西门庆和其嫂----当然,如
果你是听的 《金瓶梅》在后面的情节上会有不同,不过据我十来年听说书的经验来看,
还没有谁讲过这 套书。因为这套书虽然大力宣扬了“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一伟大教育意
义,但是因为作者在 细节的处理上太直爽,该书又犯了“直笔之罪”遭禁了。我大学里
有个同学告诉我说他喜欢 成熟的少妇,我当时给他的答案是你要做好被人家老公暴打的
准备,这是因为我看过《金瓶 梅》,懂得那个伟大的教育意义。不幸我那同学色胆包天
,对我的劝告听者藐藐,不久就给 对方老公修理了,出院后还对我说好险,幸亏他老公
刚转业,要不就是破坏军婚,要抓进县 里坐大牢。我说活该,谁叫你不看《金瓶梅》不
懂色字头上一把刀的。
我刚才之所以说这些题外语,全是为了证明我讲的故事是和我们的现实生活有着千丝万
缕的 联系,这种联系经常被历史给淹没掉,比如在七郎暴死的案子中,有一部分了解内
情的人 (比如公差家属,杨家的下人,武大户的助手)既希望宣传“色字头上一把刀”这
个伟大的教 育意义又不能讲述本家的实情,所以只好把这个故事改头换面,使它出现在
另一个年代,并 加上了王婆武松等不相干的人物。
以上便是杨七郎打擂的全部故事。需要重申的是,在这个故事中只有杨六郎杨延昭一个
好 人。而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好人通常要经受比坏人更多的磨难。杀人不眨眼的七郎
杨延嗣 轻轻松松地死了,但六郎作为一代名将却仍要继续强忍着绝望,杀人,作战,进
行痛苦彷徨 的挣扎。
我当时听《杨家将》这套书的时候正是初三。做学生的感觉够我回忆两辈子的。记得当
初社 会上是一致叹息:学生苦啊!一致呼吁:减轻书包!一致呐喊:救救孩子!一致彷
徨:到底 该怎么办?而实际上,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我在当时却并不觉得有多苦(觉出苦
是在后来,所 以才说“够回忆两辈子”)
这是个看来矛盾的问题。于是我便开始从书中寻找答案。先找到的是《谈艺录》,钱钟
书不 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抄来段经文说贯穿人生的是苦,苦中之人以新苦为乐。并举出例
子一个人 久坐很苦,一站就很乐,而站久了又很苦,这时候坐下就很乐。当时我看到这
段话马上就想 到了我小时候过年回老家挤火车的事。众所周知,中国人口众多,尤其在
春节前后的火车 上,简直是人体罐头。以致于有男同志禁不住身边女性身体摩擦的刺激
而产生什么不文明的 状态都会立刻给周围的人发觉引来一片谴责之声。不过骂归骂,却
不会有人来扇“臭流 氓”的大嘴巴子。不是不想,俗话说“流氓色狼人人得而诛之”,
(我记得还有一种说法是 把流氓色狼改成乱臣贼子的)而实在是因为太挤了,连手都抬不
起来。纵有一山东大汉臂力惊 人抬起了胳膊,还没来得及打色狼自身就得招来更大的民
愤----都他妈的够烦的了,你丫瞎 起什么哄啊?嫌不够挤啊?
那时我身高只有一米多点,站在车厢里放眼望去,满目尽是各式各样的臀部和前阴。有
藏在 西裤里见首不见尾的,有塞在牛仔裤里炫耀存在的,有因更年期臀下垂而套上弹力
裤力挽颓 势的,也有从短裙下伸出玉腿返射昏暗灯光的。最后一个镜头给我的印象最深
,后来我学了 王维的一句诗“返影入深林”,老师讲解时是让我们幻想阳光透过树枝洒
落在地上一层枯枝 落叶上的景象,可我马上就想起了昏暗的灯光穿过复杂的人体和气味
斑驳地照在穿着水晶丝 袜的大腿上的情景。当时我看着这一大堆人体部件就觉得不行了
,脑子直嗡嗡,天旋地转, 像要爆炸一般。
我当然是没爆炸,爆炸的另有其人。那次春运过去几年后,我看了一则报道大意是说一
民工 在春运中不堪拥挤精神崩溃,从飞驰的列车上破窗跳下脑浆迸裂而死。看了这则报
道我就犯 了糊涂,开始觉得在我看车厢外唯臀莽莽的那一次就有一个人从我身边擦过,
一头撞破车窗 跳了出去,残留在车窗上的厚达十毫米的玻璃碴子毫不犹豫地挂破了他的
裤子,露出白茫茫 的屁股来。那屁股只出现了不到一秒钟就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汪国
真当年有一句壮 语:“永远打不断的是脊梁。”不过这个话实在缺乏说服力。因为汪国
真是个诗人,诗人手 软打不断人家的脊梁是可能的,但诗人的脊梁却很容易被人打断。
诗人都是这样,普通人 (比如我和那位民工兄弟)被逼得精神失常就很好理解了。
关于六郎作战的事,我还有一些补充的内容。在刘兰芳讲的评书里六郎到底是个什么结
果我 已经记不清了。但我可以猜想他很有可能是战死在沙场上了,因为旧小说里常有这
么句话 叫“瓦罐不离井上破,大将难免阵前亡”。我实在难以想象数十年之后,六郎满
头白发颤颤 巍巍地走上战场,正如我很难想象几十年后我怎么会有耐心去面对头发花白
,牙齿松动,满 脸皱纹的老婆。对此,古诗里有个说法:“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
见白头。”
著名的战争狂人巴顿将军有部书叫做《狗娘养的战争》,对于该书,我只读过中文标题
,据 我猜测,这个书的原英文名应该是“THE FUCKING WAR”,译者说是“狗娘养的战
争”固 然不错,但显然不够全面,也许就刚好歪曲了巴顿将军的本意,比方说,我经常
见老外在夸 奖什么东西时候说“FUCKING--GOOD”。如果是这样,在某些人的眼中,战
争就并非是那么 讨厌。杨家是靠战争发的家,六郎却在一开始没准就是个战争贩子,但
是看着身边的亲人一 个个死在沙场,他的心理就起了变化。比如我刚考进大学那会儿,
无所不为,玩得极其痛 快,其时行为皆以不触犯法律为界限,但玩到后来我就开始对所
谓的大学生活心生厌恶,恨 不得及早结束。
这样一来,六郎就得非常不幸地一边厌恶一边打仗。对这种事我也有过体会,大三的时
候我 追求本校的一个上海女生,该女生的双亲对我的态度极其恶劣,刚开始我还能一边
心生厌 恶,一边低声下气,后来想到我又不是《隋唐演义》里那个扛千斤闸的傻蛋,更
不是肩住闸 门放跑孩子的鲁迅先生,于是愤然向该女生提出分手。和我相比,六郎却没
有放弃的权力, 他只有奋力厮杀,希望早一天平灭辽国,早一天结束战争。毛主席当年
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不是绣花不是温良恭俭让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北宋的统治者的立国精神缺乏进取,正像我们现在谈到反贪反腐的时候总要说任重
道远 一样,北宋时每有人提到全线出兵平辽总有头头说从长计议,在头头们看来,平辽
战争会打 破他们平静安逸的生活,这样的革命还是请客吃饭绣花温良恭俭让一点为好,
两个集团同生 共事未必就不能商量。
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之下,我就非常同情杨六郎。黄仁宇曾经把杨六郎他们这类中层官员
比做 一个三明治的中层夹心,说整个面包坏就坏在他们身上了。但我觉得这坏也是无法
避免的, 责任不该全归其本人。
六郎年轻的时候住在汴梁里,天天盼望打仗,皇帝不下诏他就拿了奏本跪在皇宫门口请
愿, 一般人要这么干皇帝肯定要打他屁股,但六郎却是将门之后,皇帝不但没打他屁股
还要夸奖 他忠君爱国,但是出兵平辽的事却一直没提。这事没过多久六郎又刻印了大量
反辽传单,叫 杨府的家丁每人拿一摞到闹市上散发,就像今天发卖房广告一样。这件事
很快就让辽国皇帝 知道了,他马上通过外交途径向宋朝政府施压。宋朝皇帝当时正试图
和辽国改善关系,为表 示诚意就把六郎抓起来打了一顿。这个事情写起来有点熟,我小
时候住在北方,当时附近住 了个单身老太太,她老公是当年的志愿军战士,回国结婚后
不喜欢中国妻子,怀念打仗时认 识的一个朝鲜姑娘,就游过鸭绿江去寻找爱情。如果这
个事情搁在今天,给好莱坞的导演们 一定能拍出大片来,但在当时该人却是被朝鲜的边
防军抓住了。时值朝鲜亲苏,和中国关系 不大好,该逃兵为讨好朝鲜边防军就说他不喜
欢中国,还把随身带的红宝书拿出来踩两脚。 朝鲜方面就把他拘了几天。在此期间中朝
关系好转,朝方又将此人遣送回国,一直关到文化 革命,判了个叛国罪,枪决。家属去
酒仙桥收尸,交纳“子弹费”四毛。
每次写故事写到死人我都会心情沉重,以上这个故事是我小时候听来的,记忆模糊,真
假莫 辨。其中有很多疑点是值得推敲的。比方说那个老太太当初一直祥林嫂似地给我们
叨叨“四 毛,四毛”的行刑费,但我知道68年4月处决林昭的时候这个价格还只是五分
,为何短短时 间内价差高达八倍?这有可能证明该故事是假的,那么我依照这个虚构出
关于六郎的事迹也 是站不住脚的。当初罗素说给他一个错误的前提他能推导出一切谬误
的结论,我有个在北大 学经管的哥们在帮我突击数学的时候告诉我说命题可以错误,但
证明过程一定要清晰,后来 该哥们试图用胡塞尔现象学思想证明拓朴空间连通性,失败
后大病一场。现在他在美国留 学,投在洋人门下混博士文凭。有一回我找到一本其厚如
砖的《现象学》想和他在电话里讨 论一二,刚一开口,他就说咱们不提这茬好吗?所以
我现在对现象学还是一窍不通,那哥们 当初要证的命题我也看不懂。我只知道现在假设
当年那个偷渡案是假事,那么一路推导下 去,我可以得到一个荒谬的结论,但如果这个
结论不荒谬,则可证明那个偷渡案和我在此基 础上构建的六郎的事迹是真实可信的。
我初中时有个教数学的老师,给我们讲几何证明题时惯用倒推法,即从结论一步步推出
已知 条件,该老师讲课有个口头语,比如要证明ABCD是平四边形,就得AB与CD存在平行
且相等 的关系,该老师讲到这里就会说:“下面,我们就致力于证明AB与CD平行且相
等。。。。。。”其口气听起来仿佛是在证哥德巴赫猜想。按我上面说的,现在我在编
杨六 郎的英雄事迹,如果我想告诉大家这是真的,下面我就致力于推导出一个不荒谬的
结论。这 是项艰难的任务,当年以我那哥们无比聪明的大脑,又是泡在近代中国民主科
学的发源地北 京大学里,为证一个拓朴空间连通的问题尚且大病一场,而且最终还是失
败了。和他相比, 我当初大学毕业时因为英语没过四级,连学位都没有,几乎是被人赶
出来的,现在又流落在 中国最大的消费城市上海,吃用都是老婆的,物质方面不会比当
年的马克思好多少,精神方 面更是一团糟,这些客观条件极大地动摇了我的信心,但我
要证明给人看,所以我想拿起 笔。
我在把这段话写在纸上的时候又梳理了一下,发现这里某些细节涉及到弗洛依德的性心
理学 问题,而对于弗氏的大多数学说我都属于一知半解,(《梦的解析》除外,我上高
中时就已 通读《梦的解析》和《周公解梦》,且有惊人见解:前者主观臆造,后者卖弄
巫术,并在批 判此二书的基础之上自行建立了一套完奋的释梦体系,可惜至今未获承认
)所以我就去图书馆 查了一下弗氏著作,想临阵磨枪。结果在磨枪过程中又发现了弗洛
依德的一个观点。这个观 点是说我们的生活以痛苦贯穿始终,但长久地生活在这种痛苦
中的人却把这种痛苦当作了快 乐。这就是说----“久苦为乐”,和钱钟书的“新苦为乐
”大不相同。为了对抗钱钟书的例 子,弗洛依德举证说:譬如一头猪生活在猪圈里,又
脏又臭。但在它看来却快乐无比,有时 甚至会忘了早晚不免的那一刀。
如果按弗洛依德的观点看,我在火车上幻想爆炸,屈原在东皇太一庙一个劲惦记闪电乱
劈就 变得毫无道理,但若按钱钟书的引文来看,我在举世同情而自身浑不觉苦和肉猪成
天吃着和 着粪水的饲料都乐得哼哼也是说不通的,由此看来,这两个观点都不属于与事
实和存在有关 的经验性思考,照大卫休谟的意思就该一把火点了。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被老师关过小黑屋,当时没什么感觉,觉得这种惩罚方式比之罚站还
要温 和,(说到“罚站”,这又是支持钱钟书的一个例子)后来我才知道关小黑屋关键不
在黑,而 是在小。这是一种极端残忍的迫害方式,当年有个叫张志新的因为说了些不该
说的话就被人 关了小号,后来割了喉管。据说当时用来关她的小号只有一平方米大,只
能坐不能躺,没几 天就把一活蹦乱跳挺有思想(能说出不该说的话的人历来都很有思想)
的人关成了蔫头耷拉脑 的神经病。而据我一位学医的朋友告诉我说,人体的昏厥其实是
一种自我保护方式,为的是 不使自己承受更多肉体上的痛苦或精神上的刺激。依此类推
,我认为精神病也是人体的一种 自我保护方式(为了不使自己被砍脑壳)----对此我有更
多的人证,比如孙膑华子良,还有他们 用的道具可作物证,比如大便。
照这个推论,我就可以把钱钟书和弗洛依德融会贯通了:久蹲小黑屋是苦,一但出来也
是 苦,但新苦为乐。可惜又出不来,所以一直苦,苦到神经病,就觉不出苦反以为乐了
。不过 这个解释也有说不通的地方----敢情英国的疯牛病就是人类给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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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能不能长生不老,能不能吃到唐僧肉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以后我们好好生活,把孩子带大。不要像
我一样当山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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