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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ingziyiren (回家的感觉真好), 信区: Reading
标  题: 1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4年01月24日01:43:03 星期六), 站内信件

(十六)
    
      204室六个人,老大张俊锋来自甘肃武威,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爱洗澡
,袜子脱下来可以做蚊香;刘元睡他下铺,四年里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居然长
了个鼻子;肖然和范越睡门边那张床,大一那年他俩经常在一起踢球,12年后,后
卫肖然富若帝王,前锋范越下岗后开了间小吃店,有一天消防大检查,要封店,他
抡起马勺打倒了两个,要跑没跑掉,当着老婆孩子的面被打了个半死,然后判了三
年;陈启明和邓辉在另一张床上,有一天熄灯后,邓辉穿着裤衩跳到屋子中央,说
哥哥们,开会了,我们来谈理想吧。
      十五年后,他们回忆起那个冬夜,谁都记不起肖然说过什么。刘元说他要
当官吧,好象最低也要当个部长;陈启明说不对,我记得他说要当老师,栽得桃李
满天下;争了半天没争明白,最后拨通了邓辉的手机,邓辉在电话里言之凿凿:“
他那时就想当亿万富翁!你们忘了?他还说要跟比尔盖茨掰手腕!”陈启明对着电
话骂了一句,说王八蛋,你胡扯什么,那可是1987年,还没有比尔盖茨呢。说完他
们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了半天,刘元的脸慢慢白了,眼眶乌青,瞳孔放大,幽暗的
灯光下,我看见他怕冷似地缩了缩脖子,象是有个人在他背后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十五年了,那个死者的理想,已经无人记得。
      
      陆可儿放在人群中也算美女,但一跟卫媛站在一起就成了孔雀身边的老母
鸡,脸不如,腰不如,毫无光彩,为此她隐隐约约地有点恨她。卫媛身高一米六九
,前凸后撅,引人鼻血,脸蛋长得也漂亮,每次在电视上看见华南卫视那位著名的
美女,她就报以冷冷地一声嗤,说她其实一点都不漂亮,如果不是跟某某人上过床
,她哪会有今天?肖然逗她,说你是吃醋吧,你是不是也想跟某人上床,结果人家
没理你?卫媛不生气,还有点骄傲,说我只让他看了看,就当上了主持人。肖然一
下子厌恶起来,光着屁股走到窗前,眼珠子几乎能把玻璃瞪破,就在这时接到了陆
可儿的电话。
      陆可儿嘻嘻地笑,说老板,你是不是正在温柔乡里啊。
      98年的肖然还没请保镖,也没有那么大的威严,尤其在周振兴和陆可儿面
前,根本摆不起架子来。他笑了笑,说不要胡说,什么事?说吧。
      陆可儿笑个不停,说我跟华南卫视的胡振华聊了一个下午,他说你的主持
人女友是个烂人,人尽可夫啊,老板,你小心身上长大疮。
      肖然警惕地看了一眼床上那堆白花花的肉,冷冷地回应:“你深更半夜打
电话就为说这个?”
      陆可儿咯咯一笑,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听起来格外遥远,说当然不是,你
来医院看看吧,“你老婆出事了。”
      
      每年麦收和春节之前,都是深圳的刑案高发期,这个城市70%以上都是暂
住人口,民工们汗流浃背地干一年,赚的那点钱还不够肖然吃一顿饭的,如果遇上
黑心老板,干完了活不发钱,门一锁跳墙而去,连根毛都找不到,那就真成了杨白
劳,想回家都回不去。既然这城市背弃了我,那就在告别前将它洗劫一空。所以每
年这两个时候都会发生一些特别恶劣的案件,黑暗的角落里总有人逡巡而动,逮着
机会就下死手,抢了东西再捅上几刀,让那些高贵的鲜血流出来,涂满这城市每个
肮脏而黑暗的角落。
      肖然赶到医院的时候,韩灵正躺在床上哆嗦,陆可儿和周振兴都在,看见
肖然进来,他俩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韩灵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象块
凉粉一样抖了一会儿,一头扎进肖然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韩灵算是幸运的,胳膊划了个血口子,脖子上有块淤青,此外没有别的问
题。但这件事给她留下了个后遗症:一到晚上就不敢出门,蜷缩在床上,听见风吹
窗帘都会哆嗦。直到肖然死后,这毛病才不治而愈。那天她从西丽湖墓园回来,绕
着四海公园走了很久,夜很黑,天上星光明灭,走到当年出事的地方,她停了下来
,回头看看她曾经的家,那里依然灯火辉煌,向前看看肖然生前的豪华别墅,那里
已经空无一人。韩灵站了一会儿,终于哭了,漆黑的夜里她泪如雨下,想起肖然四
年前说过的话:别怕,没事了,我在这儿呢,他把她紧紧抱进怀里,“我还疼你,
不要怕,不要怕……”
      
      他是真心的,韩灵说。我抬头看看她,她一下子语无伦次起来,“我从来
没恨过他……他给我留了一千万,不是,不是因为这个,你不能这么写,你不知道
,”她眼圈突然红了,转过身去擤了一下鼻子,过了足有一分钟,她幽幽地说:“
你不知道他温柔的时候有多么好。”
      
      我正试着描述这些人的生平,在写作过程中,我时时能感觉到有一种强大
的、悲怆的东西包围着我,生者和死者都在场,一切都象是偶然,一切又象是预先
排演好了,人间种种,不过是这出戏的一个过场。而谁将是最后的谢幕人?
      肖然死后,再也没有人恨他。陆锡明说他至少帮我赚了两千万,我怎么会
恨他?赵伟伦说我只不过判了十年,出来后照样有机会好好做人,他呢?连命都丢
了;陈启明说他生前是我的兄弟,死后仍然是;刘元叹口气,念了两句诗:“金樽
已空梦未醒,繁花开处血斑斑。”然后转过头,目光灼灼地问:你懂么?
      
      金樽已空梦未醒,
      繁花开处血斑斑。
      2001年底,肖然在粤东一座无名小山上求到这两句诗,当时无人能懂。一
个月后,他悄悄立了一份遗嘱,任何人都不知道。那时他正处于事业的巅峰,声名
远震,富比王侯,但在心里,他是不是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死人?
      
      韩灵被抢后得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症,整夜整夜地失眠,一合上眼就感觉
眼前有人,头发一把把地往下掉,就露出干枯的、没有光泽的头皮。有一天肖然很
晚才回来,看见她勾着头坐在地上,头发披散着,一声不发。他说你怎么了,要睡
到床上睡去。韩灵没有反应,他上去推了她一下,韩灵象根木头一样应声而倒,肖
然慌了,冲到床头要打急救电话,这时韩灵突然醒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说肖
然,她双目流泪,说肖然,我要回家。
      那天他们说了很多话,肖然朦胧入睡的时候,听见韩灵在耳边轻轻地问:
“肖然,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肖然一下子睁开眼睛,说别胡思乱想了,快睡
吧,天都要亮了。韩灵叹口气,啪地关了灯,屋里一下子黑了下来,寂静而空虚的
黑暗中,韩灵听见波涛翻卷、风过树稍,整个世界充满了悉悉索索地声响,她闭上
眼,身体用力地蜷缩着,朦朦胧胧中,那只粗大的手又伸了过来,“不要叫!”那
只手把她的嘴捂得死死的,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你要敢喊,我就一刀捅死你!”

      韩灵的心急促地跳动,想喊,喊不出声,想挣扎,但就连一根手指头也动
不了,那只手开始猥亵地在她全身上下乱摸,韩灵哭了,就象在多年前那间简陋肮
脏的电影院里,她胸口压着巨石,看见梦里的自己浑身冰凉,孤单地哭泣。
      
      那天送韩灵到医院的是一对情侣,他们宵夜回来,在黑影里亲热了很久,
然后依偎着慢慢往回走,走到一个小山包旁,听见上面悉悉索索地响,那姑娘有点
害怕,紧紧抓着男友的胳膊,小伙子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转过身对她说,走,上
去看看,那好象是个人。
      韩灵。韩灵趴在一片长草之中,手脚都捆着,嘴里塞着一大团芭蕉叶,正
一点点地往山下挪动。那姑娘尖叫一声,一步蹿到男友身后,死死地搂着他的腰。
小伙子壮起胆子,伸手把那团树叶揪了出来,韩灵下巴拄地,脸色苍白,哆嗦着嘴
唇说:“救……救命啊。”
      
      救命啊,卫媛笑嘻嘻地说,你要吃了我啊?肖然不理她,一把将她扔到床
上,三下两下脱了衣服,凶猛地扑了上去。
      月亮出来了,光华如水,清辉洒遍,人间象洗过的一样,清新洁净,处处
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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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否愿意为我唱首歌  一首属於我俩的歌 飞跃在心灵与黑白键之间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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