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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ingziyiren (回家的感觉真好), 信区: Reading
标 题: 2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4年01月24日01:46:53 星期六), 站内信件
(二十)
陈启明1998年总结了他一生的三大失败:作丈夫失败,作情人失败,做生意更
是失败。他帮别人出主意、选项目,选一个中一个,没有不赚钱的,孙玉梅要做服
装生意,他给她买了两节柜台,选了一个“顺马”运动品牌,一个“歌丽雅”女装
品牌,一个月能卖7万到11万,纯利润至少两三万,那两节柜台也不断升值,96年
值16万,到98年就是30万。他帮肖然注册的“伊能净”,97年被评为深圳市著名商
标,销售网络遍布全国,品牌价值至少一个亿。黄芸芸有个堂哥,大字不识几个,
钱多得心里发慌,找陈启明出主意投资,陈半仙考察了一个多月,让他在东莞步寮
镇开了个小厂,专门加工硅胶,就是垫在乳罩里那种凉粉一样的东西,97年二月份
建厂,到十一月底,共收到170万美元的订单,黄堂哥赚得盆满钵满,买了一辆银
色的奔驰小跑车,身边时有青春靓女,有一次还带到他家来,靓女和黄芸芸互相辉
映,让陈启明十分愤慨。
那是97年9月份,陈启明在股市上屡有斩获,先是买了6万股深科技,每股赚了
4块多,接着买了16万股深金田,成交均价6.4元,涨到七块二他就全抛了出去,
97年著名的琼民源事件不知坑了多少人,陈启明不仅没上当,还小小的赚了一票,
他从19块多接手,一直捂到24元,足足赚了30多万。
他炒股用的是黄芸芸的帐户,取钱、转帐都要用她的身份证,这事毫不困难,
因为身份证就在他口袋里。从一月份到九月份,他炒股一共赚了九十多万,但跟黄
芸芸汇报时却说只有九万多,打了个大埋伏,然后把这钱全部转进了自己的私人帐
户。转帐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想起了儿子胖乎乎的笑容,想起黄芸芸总是一副讨
好的模样,心里轻轻疼了一下,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把单据拿了过来,刷刷地签
了名。
那天回家时他给黄振宗买了一辆玩具车,一个能跳的塑料青蛙,给黄芸芸买了
四支SKⅡ,共花了6000多,黄芸芸笑得眼都睁不开了,结婚这么多年,陈启明还是
第一次给她买礼物呢,黄振宗呜呜地开他的车,陈启明慈爱地抱起他,小家伙在他
怀里又蹦又跳,嘴里爸爸爸地叫着,逗得他直嘿嘿直笑,笑完了闹完了,他心满意
足地走进书房,关起门来翻了几页书,隐隐约约有点不安,隔着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空旷的客厅里,他的妻儿正无邪地笑着,显得幸福而又孤独,陈启明看在眼里,
突然心酸起来,轻轻地叫着自己的名字问:陈启明,你会珍惜这一切么?
有了钱,生意自然就会找上门。陈启明那段时间考察了十几个项目,从酒楼到
渡假村,从化工原料到音响器材,还注册了一个音箱品牌叫“雷声”,英文名是“
listen”,想了一句广告语叫“于无声处听惊雷”,不过因为资金不足,最终也没
能搞成。97年10月份,他找老丈人投资,在振华路开了一家叫“明月岸”的酒楼,
转让费、租金、装修一共花了五十几万,按照陈老板的设想,明月岸要做成深圳最
有文化的酒楼,每个包间都有一个典故:金谷园、避秦居、梦得亭,还有一个叫潇
湘馆,布置得象林黛玉的故居,号称专供美女使用。菜名也有很多讲究,油麦菜叫
凤尾,西兰花叫绿菊,姜葱炒蟹不叫姜葱炒蟹,叫“无肠公子叹沧桑”,听起来鬼
头鬼脑的。酒楼开业那天,肖然派周振兴率领20多名员工前来捧场,吃完后老周颇
有慷慨,对肖然说他这酒楼恐怕要赔钱,人家吃菜吃味道,你这同学可好,把菜弄
得象文物一样,味道差不说,还卖得那么贵。再说他跟文化圈又没什么联系,人家
到哪儿文化不好,非跑他这儿来文化?肖然大笑,结果却正如周振兴所言:明月岸
从开业后一直很冷清,陈启明施了无数招数,先打折再酬宾最后送绍兴状元红,还
请了两个靓女,穿着高开叉露臀旗袍帮他把门,却一直未能扭转败局,眼看着旁边
的明香楼和北海渔村挤到爆棚,心中鬼火冒,肚里恶气生,最后一天卖不到2000元
,连租金都赚不回来,辛苦支撑了五个月,实在撑不住了,只好把店盘出去了事。
酒楼老板陈启明那次共赔了七十多万,虽然这钱不是他的,但见了老丈人还是
有点不好意思。为了挽回损失,他后来又做了点其他生意,搞包装材料,做婚纱摄
影,有的微亏,有的保本,总而言之是没赚到钱。黄村长仁发笃信狐狸精,到黄大
仙庙替他算了算命,说他这两年走倒灶运,做实业肯定要赔,不如歇手好好炒自己
的股。陈启明不信那个邪,去香港考察了一圈,在酒吧里看见德国的Restinlin甜
酒卖1300多,而供货价才几十块,觉得此中大有商机,于是兴冲冲地跑去见
Restinlin的代理商,一个名叫奥斯卡的香港烂仔,交了5万港币的保证金,预付了
40多万的货款,回家后到处联系销路,跟深圳的几家酒吧都签了合同,满以为这次
可以大赚一笔,没想到过了十多天货还没到,陈启明知道要坏事,连夜跑到香港,
一把揪住奥斯卡的衣领,连声催促他还钱还钱。奥斯卡几乎被勒闭了气,百般辩解
,说是德国原厂的问题,让他回去继续等,最多一周之内就能到货。陈启明虽然厚
道,却也不是傻子,知道此人不可相信,打死也不肯回深圳,一步不离地跟着他。
奥烂仔没办法了,说既然你信不过我,我就把货款退给你,但是保证金不能退,谁
让你“have no credit”(没有信用)。no credit就no credit,遇到骗子,能拿
回货款也算烧高香了,陈启明跟着他来到中环的考克咖啡吧,奥烂仔拿出支票簿刷
刷地填了两笔,说这下咱们两讫了,你帮我看一下包,我去一下洗手间。洗手间就
在十几步之外,陈启明没想到会有空城计,拿着那张支票反来复去地审查,过了五
六分钟也没见人出来,知道坏了,跌跌撞撞地冲进去,象猎犬一样嗅着鼻子到处搜
索,却连头苍蝇都没发现,最后一抬头,看见厕所后门大开,一条亚麻布帘在风中
漫卷来回,原来奥某人早已作法尿遁而去。
从那以后,陈启明再也没找老丈人要过钱,每次黄家聚会,谈起谁谁谁又赚了
多少,他就一脸羞红。黄仁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欧洲美国都去过,见过一些世面
,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有时还会安慰这个败家的女婿,说不就一百多万吗,等你
走完这两年霉运,选个好项目,几天就赚回来了。陈启明拜服于地,做感激不尽状
,心中却想,谁知道两年后我在哪里呢。
一入侯门深似海,陈启明没入过侯门,但进了村长家的门,感觉水也不浅。前
黄村长辖区之内有赌马场、美容院、夜总会,干的都是不容于广大人民的勾当,这
些人要么是黄村长的朋友,要么就是他的世侄;黄芸芸的姐夫开了个红玫瑰夜总会
,黑白两头混,不要说平头百姓,就是一般的警察都惹不起,有次某派出所指导员
到他那儿搞事,在338包间抓了一个吃摇头丸的本地烂仔,声称要封店,黄姐夫给
了两万他还不满意,口口声声威胁说要把店里的人全抓进去,惹得黄姐夫无名火起
,打电话叫来六十多条大汉,把门口堵得死死的,指导员见了这阵势,裤裆里阵阵
发冷,赶紧借坡下驴,拿着两万块灰溜溜地下了楼。黄姐夫吃饭的时候说起这事,
豪情大发,说老子一生不受人欺负,真惹得老子发了火,拼了生意不做老子也要干
掉他!
繁华背后,处处杀机。陈启明知道利害,所以每次跟孙玉梅约会都小心翼翼的
,出门防盯稍,进门怕偷窥,每次都是他去酒店开好房,然后让孙玉梅送货上门,
开始的时候孙玉梅很爽快,召之即来,来了就脱裤子,慢慢的就有点拖拉,说要送
货、要结帐、要请商场经理吃饭,有时候一吃就是几个小时,陈启明把一条烟抽光
了还不见她的人影。做床上保健运动时也有点心不在焉,哼啊哼的,小半象快活,
大半象对付,陈启明本来就有点紧张,一边飞擒大咬,一边还要竖着耳朵听门口,
再加上孙玉梅的消极抗日,战斗力渐渐减弱,一天比一天体力不支。有一次比赛只
持续了两分多钟,陈启明觉得自己辜负了广大人民的殷切期望,正惭愧呢,孙玉梅
扯过一张纸来擦了两把,不顾陈大户朝霞般的脸色,不咸不淡地说:“咱们下次干
点别的吧,老做这个也没什么意思。”说得陈启明几欲自杀。
以前每次约会,陈启明总要掏个三百五百的,说是给孙玉梅的交通费,但事实
上打车用不了几个钱,这钱更象是肉金。孙玉梅来者不拒,有钱就往口袋里装,慢
慢地光肉金也赚了一两万。到97年11月份,“顺马”运动服饰选她作广东总代理,
给了九十几万的铺底货,孙玉梅在广东省台打了几天广告,找了几个分销商,不到
一个月就全卖了出去,净赚了将近20万。眼看着手里的钱越来越多,她就不太把陈
启明当回事,总是说生意忙,脱不开身,有时一个月都见不上一次面。
98年4月23日是陈启明27岁生日,晚上一家老小出去大吃了一顿,陈启明喝了
两瓶啤酒,想起自己27年的风雨历程,想起高中时被小地痞欺负到不敢出门,想起
游行之后挨了处分,被老爹当众殴打,想起这辈子没有谁真正地爱过他,心中伤感
顿生,把老婆孩子送回家后,一个人到咖啡馆里坐了一会儿,本以为孙玉梅会问候
一声,但一直到12点也没等到那个电话,他失落得象丢了钱包,犹豫了再犹豫,终
于忍不住拨通了孙玉梅家里的电话。
孙玉梅住在莲花一村,离他住的深海花园相隔半个小时的车程,一月租金
1500块,陈启明打电话时想:这房子的押金还是我出的呢。
电话响了三声,断了。陈启明再拨,响了一下,又断了,话筒里一片忙音。他
怒气暗生,气呼呼地发动起他新买的广州本田,踩着油门就往莲花山开。
那时候黄振宗已经睡熟了,黄芸芸关了灯,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想去睡又有
点不舍得,眨了两下眼,悄悄走回床边,在儿子的小脸蛋上轻轻地亲了一下,黄振
宗“唔”了一声,小爪子甩了一下,嘴唇叭唧叭唧地响,似乎在嚼着什么好吃的东
西。黄芸芸这下满意了,象个白痴一样咧开嘴,在漆黑的夜里无声地笑。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孙玉梅身上只披了件睡衣,但神情落落大方,就象在
主持春节文艺晚会,“这是我男朋友,刘坚;这是我大学同学,”她若有若无地看
了陈启明一眼,“启……陈启明。”
刘坚大概有一米八高,身上随随便便地围了条浴巾,肌肉鼓鼓,胸毛飞飞,看
上去象嫪毐一样威猛。陈启明自惭形秽,又惭愧又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先看
看刘坚,刘坚一脸坚硬的笑,再看看孙玉梅,孙玉梅俏脸潮红,象心虚又象是幸福
。陈启明象掉进醋缸一样,心里心外酸浪翻涌,坐了足有两分钟,才想起来要说点
什么,强笑着问孙玉梅:“我打扰你们了吧?”孙玉梅也笑,说不打扰不打扰,你
和刘坚先聊着,我去泡茶。
不用了,陈启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嗓子眼堵了一口苦巴巴的痰,又干又涩,
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他看着孙玉梅,鼻子一酸,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孙玉梅好
象也有点难过,勾着头不知说什么好,尴尬了半天,听见他轻轻地说:“我走了,
玉梅……再见。”
那天陈启明一夜未归。黄芸芸等到天亮,心里微微有点不安,想给他打电话,
拨了几个号又停下来。呆呆地坐了半天,最后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看见四壁雪白
,窗明几净,床头放着一个粉红色的礼品盒,正在黎明的阳光下静静地闪着光。那
是一块一万多元的雷达表,黄芸芸撕开包装,拿在手里翻来复去地看,想起自己在
商场里挑来选去的样子,还有售货员厌恶的表情,咧开嘴轻轻地笑了一下。
那是陈启明28岁的第一天。上午10点钟的时候,孙玉梅接到一个电话,喂了半
天都没有回应,正要收线,听见里面没头没脑地说:“如果我去离婚,你会不会…
…。”
孙玉梅一言不发,坚决地挂了机,然后一脸微笑地对刘坚说:“你晚上早点回
来,我等你吃饭。”
那时黄芸芸正在逛超市,挑了三把牙刷、两条毛巾,还有一大瓶洗洁精。黄振
宗在她身边跑来跑去,楼口的自动扶梯很好玩,人站着不动就能上楼下楼,他咯咯
笑着往那里跑,黄芸芸正在犹豫买哪个牌子的洗发水,一回头发现儿子不见了,她
抬头四处张望,黄振宗就要踏上扶梯了,黄芸芸大喊一声,抛下购物篮,象疯了一
样直冲过来。
超市里很热闹,人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静静地看着那个奔跑的女人。
1998年4月24日。深圳富迪超市。如果你去过那里,你一定会看见那个受伤的
孩子,还有他丑陋的母亲,她紧紧地抱着他,坐在地上大声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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