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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ingziyiren (回家的感觉真好), 信区: Reading
标 题: 2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4年01月24日01:47:43 星期六), 站内信件
(二十五)
7月18日是陈启明结婚五周年纪念日,那天黄芸芸起得很早,煲了粥,煎了四
个鸡蛋,丈夫两个,她和儿子各一个,陈启明早上喜欢喝普洱茶,她沏了满满一大
壶,坐在那里等他起床,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动静,黄芸芸想了想,轻手轻脚地走出
家门,到楼下报摊上买了两份报纸,《南方周末》、《深圳商报》,上来后看见陈
启明刚从书房里出来,她讨好地笑了笑,陈启明象没看见一样,踢踢踏踏地走进卫
生间,洗脸时不知碰翻了什么,发出惊人的声响。
那段时间陈启明心情很不好,他的倒灶运持续两年了,搞酒楼赔钱,搞建材赔
钱,连股票都越来越难炒,99年上半年他一分钱都没赚到,还被套了好几只股,要
不是黄芸芸每月两万多的分红和房租,他炒股的老本都要保不住。深圳是一座用成
绩说话的城市,赚钱才是硬道理,赚不到钱,说什么都白搭,所以陈启明总觉着自
己是个废物,尤其不好意思见老丈人,每次都是黄芸芸抱着儿子回家,留下他一个
人在屋里长吁短叹,郁闷不止。
陈启明是个老实人,虽然看着老婆不顺眼,也没做什么出轨的事情。跟孙玉梅
分手以后,他出去旅游了整整一个月,先到黄山,再到峨眉山,后来还去云南丽江
住了十几天,他本来就内向,回来后越发沉默,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有时一整天
都说不上几句话。
那次分手让他很伤心,没想到她会这么决绝,连老同学的情面都不顾了。仔细
想想,其实孙玉梅从来都没在意过他,拥抱也好,上床也好,都是她一个人的游戏
,而他不过是一块跳板,跳过去了就再也不会回头。陈启明作了一年半的跳板,花
了几十万,最后落得个两手空空,连张合影都没留下,想想就让人难过。不过他也
没后悔,那惊艳的十八个月,足以让他在这单调乏味的房间里回味一生。那十八个
月里,孙玉梅或笑或恼,有时文静,有时调皮,连生气的表情都那么刻骨铭心。为
了延长这注定不会长久的惊艳人生,陈启明送皮包,送手机,孙玉梅却一直都是冷
冰冰的,直到他咬着牙送上那张20万元的存单。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夜。吵过了,哭过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连做爱都没了理
由。孙玉梅不肯回头,他也知道留不住她,坐在那儿一声不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孙玉梅半睡半醒地躺在那里,电视滋滋拉拉地响着,谁都没想起来要把它关上,
似乎有那点噪音吵着,心里就会好过一点。快两点钟的时候,楼下撞了两辆车,孙
玉梅走到窗前看了一眼,说出车祸了,陈启明“嗯”了一声,走过去抱住她,小声
叫她的名字:“玉梅”,孙玉梅答应,看着他难过的样子,眼圈也不由自主地红了
,说启明我对不起你,我,我……半天也没说出下文,只感觉他抱得越来越紧,越
来越紧,最后连气都要喘不过来。
孙玉梅长叹一声,摸了摸陈启明的脸,一句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脱了衬衫,
脱了裤子,然后钻进被窝里等他,陈启明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看了半天,最后轻
轻地躺到她身边,两眼望天,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孙玉梅又叹了一声,关了灯,
伸手将他搂了过来,动作轻柔含蓄,就象母亲搂着自己的儿子。
夜已经深了,深圳一片寂静。在黑夜的另一边,另一个母亲已经搂着儿子睡了
,她们会梦到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关心。
对陈启明来说,那20万有多重含义。它很重,因为爱情,因为理想,因为生活
的全部意义;它也可能很轻,一次性交式的告别,或者一次告别式的性交,没有怀
孕,没有结果,什么都没有。在不远的将来,陈启明会有很多个20万,那时孙玉梅
已经是个陌生人,在他生命中惊艳地跳过,现在只是一段极轻极微的往事。为了表
达一种极其复杂,却又难以言说的心情,他把钱全存在妻子的户头里,不过这对黄
芸芸没有任何意义。她已经疯了。
天亮时孙玉梅走了,走得异常决绝,异常美丽,带着那张20万元的存单。陈启
明望着她的背影,想说点什么,张了两下嘴,最终也没说出来。他掏出烟盒,却发
现已经空了,他用力地把它握成一团,那时阳光普照,在温暖的阳光下,烟盒吱啦
吱拉地响着,硬纸板戳得他掌心隐隐地疼。
从那以后,他只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在女人世界门口,她正跟商场经理谈专柜
的事情,陈启明从旁边走过,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继续谈,脸上微笑依然,
就象什么都没发生过。第二次是在振华路的名典咖啡,她那时已经怀孕了,看见陈
启明站在门口,她很高兴的样子,走出门来跟他聊了一会儿,陈启明问她是儿子还
是女儿,孙玉梅说是女儿,五个月后出生,然后轻轻拍了一下肚子,笑得十分甜蜜
,陈启明提着给黄芸芸买的营养品,静静地看了她有一分钟,发现这个美丽女人已
经开始老了,脸上有一层细细密密的皱纹。
那天黄芸芸打扮得很整齐,穿了一条浅紫色的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
擦了一点粉,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当然,也没有谁会仔细看她。吃完饭后,陈
启明坐在那里看《深圳商报》的财经新闻,黄芸芸洗了碗,打扫了房间,走出来跟
他商量,说天气这么好,我们带儿子去出玩一次好不好?陈启明把报纸翻得哗哗作
响,头也不抬地说你带他去吧,我还有事。黄芸芸一下子低下了头,勉勉强强地笑
了一下,帮他添了一杯茶,拉着儿子的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那天是她结婚五周年,一个重要的日子。
陈启明其实并没有什么事,看完报纸后,他开车到大户室转了一圈,市道不好
,股市里人影稀落,呆着也没什么意思,就走出来在马路上闲逛。天气确实很好,
路边的草坪上坐满了人,几个孩子象小狗一样奔跑嘻闹,他看着发了一会呆,想起
了儿子胖乎乎的小脸,他现在也在撒欢儿吧,陈启明想,这小东西已经成了自己生
活全部的意义了。又转了一会儿,感觉有点困了,在一家快餐店随便吃了点东西,
刚想回家睡午觉,就接到了那个电话。
黄芸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声地说儿子,儿子,陈启明听得不耐烦,说儿
子怎么了,你倒是说啊。黄芸芸又哭了一阵,说儿子不见了,儿子不见了,呜呜呜
……
那天的事十分蹊跷,黄芸芸带儿子去爬莲花山,刚走几步,黄振宗就说肚子疼
,黄芸芸赶紧抱着他去医院,专家门诊前等了很多人,黄芸芸坐在那里干着急,这
时一个白白净净的女人走过来,问了问黄振宗的症状,然后从包里拿出几张卡片,
说她们是什么幼儿保育协会,让黄芸芸有事给她打电话,黄芸芸接过卡片,翻来覆
去地看,看得头晕眼花,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黄芸芸遇上的是个“拍花的”。深海花园的保安刘小林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情形
:那女人抱着黄振宗站在门口,黄芸芸回家拿了厚厚的一摞钱给她,从头到尾都没
说过一句话。那女人收了钱,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黄芸芸就又摘下了手上的戒指
,刘小林说他开始以为是黄家的亲戚,直到黄振宗被抱走了,黄芸芸还在那儿神不
守舍地转悠,才意识到是出事了,急忙把她拉进保安室,给她洗了脸、漱了口,黄
芸芸这才醒过来。
陈启明气疯了,先报警,然后打电话给肖然,肖然那时正在睡午觉,听见陈启
明声音都变了,说我儿子被人拐了,你问问强哥,是不是道上人干的,如果是,要
多少钱我都给他!电话打完了,他把手机哐地扔到地上,走过去将流泪不止的黄芸
芸一把拽了起来,两眼血一般红,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咬牙切齿地骂道:“猪
!你他妈的就是只猪!”
接下来的一昼夜陈启明一直没合过眼,黄村长叫了三十几个人,开了九辆车,
到各个车站去堵那个女人,陈启明四下乱跑,嘴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两个大水泡,
钻心地疼。从火车站到派出所,从派出所到肖然家,忙得水都顾不上喝一口,一直
折腾到天亮,陈启明浑身发软,腿肚子直抽筋,额头阵阵冒冷汗。黄村长看着担心
,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一定要把心放宽,千万不能急出病来。然后安慰他,说你和芸
芸都没干过坏事,不应该报应在他身上。陈启明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想起他对孙玉
梅说的那句话:为了你,我情愿抛弃一切。心中一阵冰凉,头发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
他几乎是被人扛回家的,进门后坐了半天,渐渐恢复了生气,黄芸芸呆呆地坐
在沙发上,一句说都不说,陈启明憋了一肚子气,还想动手,手都抬起来了,看见
她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泡,心一下子软了下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走进书房
,把门摔得山响。黄芸芸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不哭不笑,双眼黯淡无光,除
了偶尔眨动的眼皮,就象一具风干了的僵尸。
陈启明只睡了两个多小时,梦里看见儿子象只小狗一样来回乱窜,他心中一阵
狂喜,伸手去抱他,这时忽然意识到是在作梦,一下子睁开双眼,看着空荡荡毫无
生气的屋子,心中象有万蚁爬过。黄芸芸还是老样子坐着,表情姿势一点都没变,
陈启明隐隐约约感觉到有点不对,叫了她一声,没有回应,上去摇了两下,黄芸芸
应声而倒,陈启明傻了,到厨房接了一碗凉水,哗地全泼到她脸上,这下黄芸芸醒
了,她咳嗽一声,慢慢地站了起来,两只眼睛象死鱼一样毫无光泽,陈启明刚想安
慰两句,只见黄芸芸乍着两手走了过来,桌子就在身前,她象没看见一样,哐地撞
了上去,桌上的茶壶晃了两晃,啪地掉到地上,摔得粉碎,陈启明急忙跑过去,看
见她仰面朝天躺在那里,脸色雪白,头发披散,嘴里温柔地叫着:“宝宝,宝宝…
…”陈启明心如刀绞,扑通坐到地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感觉一丝温热的血正慢
慢地流向自己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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