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Andromeda (雨蝶),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北京西区故事（七十八·无所谓结局的结局）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Sep  3 08:34:45 2000), 转信

童童当天下午就回了费城，小儿子太小，晚上睡觉要找妈妈。童童临走的时候，笑笑说
，"我是拖家带口的人呀。记得我们小时候北京流行一种文化衫，正面画着个兜，里面插
着户口本，粮本杂七杂八的，背面写着什么'拖家带口'之类的，我那时候还很不屑呢，
现在自己也不能免俗呀。"
  
  林戈说，"你觉得不好嘛？"
  
  "好呀，那天我们去超市，何塞摔了一跤，我和他爸爸急疯了，送到诊所没什么事，处
理玩伤口他忽闪着眼睛还笑呢，我先生就拽了拽我的马尾辫，笑得比儿子还天真。我忽
然想，'幸福，就是这样吧'。"
  
  林戈和童童相互留了电话号码又拥抱了一下，童童喃喃地在林戈耳边说了声"保重"，
就放开了手，上了车。林戈目送她离去。她回到酒店，觉得偌大一套标准间空空荡荡，
忽然间她很想抓住些什么，比如去年秋天的一片叶子，小时侯梦中的一缕颜色。她很想
知道郑冰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在梦着谁。
  
  她拨通了老面家的电话，很多年没有拨的号码，依然象刻在脑子里那样清晰。她没有
报自己的真名，她知道郑冰一直在躲着他，自从刘丽梅的事情以后。
  
      "喂，你好，我叫葛春鸢，请问……"林戈把嗓子憋得细细的，怕对方听出自己的
声音。"我是郑冰的高中同学，我现在在Beijingren.com工作，我在做一份高中同学的通
讯录，郑冰他是在……德国吗？我可以要一个他的E-mail地址吗？……"
  
      林戈听得出对方，也就是郑冰的老姐郑松在犹豫。林戈在电话这边轻轻地笑了。
她知道这下得手了。
  
      "哦，他在学校的E-mail是zheng@...是读at的吧……"
  
      林戈嗓子柔细如清晨的林中小鸟，"对呀，对呀，是读at……"
  
      "zheng@gasta.fw-dortmund.de...你能再把名字告诉我一遍吗？"郑松不放心地追
问。
  
      "葛，草字头的葛，春天的春，鸢是一种大鸟吧……"
  
      "哦，那我弟弟能看到高中同学通讯录了？只要访问你的主页？"
  
      "是呀，全班的我都弄齐了，就差他的了……"
  
      林戈放下电话，长嘘了一口气。他竟然在多特蒙德?看着手里的E-mail地址，她既
不兴奋，也没有昏厥过去。她心里是广袤的空虚。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她凝视着镜子
里的影象。光滑无暇的脸蛋，苍白的表情。她用一把化妆的小剪刀刺着上臂的皮肤，一
粒血滴缓缓地渗出，象夏天在雨里慢慢张开的无名花朵，诡秘，鲜艳。林戈哭了。低头
看着用欺骗的手法得来的E-mail。这世界真怪异。那个人，此刻对于她，就象这一串莫
名其妙的符号一样遥远，冷漠，没有关联。
  
  林戈在浴缸里放满了水，把那张记着E-mail的纸折成了一只船，想象着它已经驶到了
阿姆斯特丹。她明白，郑冰就象纸船划过的水痕，在自己的生命里，永远地不可逆转地
消逝了。
  
  林戈回到北京的当晚接到了温楠的电话。他说他和梦晓带着冉冉到北京来休假，问她
有没有时间一起玩玩，后天是冉冉两周岁生日。林戈说当然有时间，并且提议他们到自
己的住处给冉冉庆祝一下。温楠在电话那边笑着说，"那当然求之不得，梦晓老念叨着和
你聚聚呢。"放下电话的时候还感慨冉冉竟然这么大了，一下子觉得自己老了。
  
  梦晓抱着冉冉出现在林戈门口的时候，林戈一下子想起在31种冰激凌初次谋面的那个
梦晓。冉冉穿着一条天蓝色的连衫裙，稚嫩的嗓音和伶俐的眼神简直是个小号的梦晓。
一家三口喧闹着进了门，在门厅分配着拖鞋。林戈低头给冉冉换鞋，掩饰着眼里即将流
下的泪水。她忙前忙后地摆蛋糕，找蜡烛。冉冉说她的麦克唐纳唱歌小鸭落在爸爸的汽
车里了，一定要下去拿，因为那只鸭子是林阿姨送的。温楠没办法，只好抱着冉冉下了
楼。
  
  "你们把车开来了？"林戈问梦晓。
  
  "不是，是我一个朋友的车，开来，方便些。"
  
  梦晓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套裙，头发烫成松散的大卷，优雅地衬托着鹅蛋脸。
  
  "林戈，你还是老样子，都让我不平衡了。"梦晓爽朗地笑着。
  
  冉冉骑在温楠的脖子上，父女两个雄赳赳地进了门。温楠胖了一些，爬了几层楼，微
微地喘着粗气。
  
  大家唱了生日歌，吹蜡烛，吃蛋糕，林戈从里屋拿出一个带扶手的小滑板，说是从美
国带来送给冉冉的。冉冉激动得要到楼下去试，一分钟也不要等。梦晓抱起她，拿上滑
板，说，"我们下楼玩玩，你们在楼上聊聊吧"，说着就带着冉冉下楼去了。
  
  林戈说："我问到了郑冰的E-mail地址。"
  
  "哦？那你和他联系了没有？"温楠问。
  
  "没有，以后也不会了吧。都是过去的事了。Let bygones be bygones。我在要这个地
址之前还觉得我会和他联系，到现在，觉得……"
  
  "没有必要了是吧？我们下楼走走，找冉冉她们去？"温楠说。
  
  "好。"林戈觉得夏天晚上还是有点凉，抓起了一件小外套。
  
  他们到了楼下，却没看到冉冉她们母女。林戈住的公寓楼下不远就是一处非常精巧的
小花园，有亭台、水池和假山。她和温楠一起上了小小的桥。桥顺着水势有一个小小的
起伏。温楠说，"你看这起伏顺着水势，很自然。"
  
  "是呀，我平时都没有注意到呢。"林戈感叹道。
  
  "园林的设计里有个术语，叫'移步换景'，你看这个小园设计得就很精妙，虽然小，可
是每走出一步，看到的景致都不同。要集中看才能体会。"
  
  林戈仔细体会了一下，果然如此。她惊喜地回头，歪头笑着望着温楠。
  
  "所以佛说执着是一种误境。我是不是太执着了，温楠？"
  
  "也不是。有些是执着，有些是天意。人能把握的就那么多，有时候，你觉得落花流水
，其实移一步，换个角度，可能就是没见过的景致也说不定。"
  
  "爸爸！林阿姨！下雨了！"冉冉在小桥那边朝他们跑过来。
  
  四个人在雨里轻轻地跑起来。夜色温柔，北京夏天的雨，被路灯染成透明的橘黄色，
冲刷着尘世间的泥土，见证着尘世间的故事。
  
  

--

※ 来源:·BBS 水木清华站 smth.org·[FROM: 202.112.8.139]

--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andromeda.bbs@smt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