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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ntidote (老毒物), 信区: Reading
标 题: 边缘游戏(14-1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8月27日21:05:26 星期天), 转信
第十四章
世上可能并没有冰火岛,我们只活在这个真实的空间里。从网络的真空里回过头
来,我却不得不更多的关注现实本身。终于还是决定离开报社了,这其实是一个
痛苦的抉择,就是也许我更适合也更愿意做一个记者,但是生活除了理想还有很
多俗气而实际的问题。这几天情绪反复很大,心里还真舍不得报社这个地方,于
是总是暗自给自己打气,哎,生命的尊严与生活的压力哪一个重要,这年头,笑
贫不笑娼,我也是不得已才卖身求荣的呀。咳,有那么严重嘛,不就是去跟着局
长到处吃喝玩乐招摇撞骗嘛,这是跟着党走,光明大道,继承革命前辈的光荣传
统哩,MMD。
我就这么给自己做着思想工作,其实在大家看来这倒是几乎天经地义的事情,据
说事不过一主任就在一点惋惜之后很明确地指出:小伙子懂事了。老侯当然更高
兴,宣称我们原本在球场上的黄金搭档重新建立。只有原本很支持这事的刘佳倒
是随着我走的日子的临近显的郁郁寡欢。下午又一块下班回家,到了钟楼分手,
刘佳突然冒出来一句;"这样一起下班走这段路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我无言以
对,只有朝她笑笑,我想我一定笑的很勉强吧。
终于还是坐到了新的办公室里,看着门上崭新的"局长助理办"的牌子,竟然感觉
怪不自然的。来了之后才知道情况显然比想象的要复杂的多,机关里的关系历来
就是一个无限复杂的多元N次连立方程组。我的到来看来引起了局里原来格局的某
些震动,刘局长也私下里很严肃地警告我,刚来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出什
么差错,尤其要注意下面两个副局长和几个处长,有什么拿不准的事一定要找他
商量云云。这让我心情很糟糕,老是感觉大家眼睛都盯着我,怪紧张的。哎,人
都说,失去以后才知道珍惜,也许真的如此吧,我在离开报社之后却分明在怀念
那些纯净而快乐的日子,只是新办公室再没有了早上报社里群众大扫除的热闹场
景,没有了事不过一主任严谨的目光,小龙也不会再来请教足球问题,还有,办
公桌前再也没有刘佳气势恢弘飘逸的长发。
其实这些日子我应该感谢刘佳。她几乎每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都打电话过来,说
说报社里好玩的事情,也问我今天都干什么了。每次听到她的声音都感觉很亲切,
对了,我还忽然发现,刘佳的声音在电话里真好听。
今天是周五,好不容易盼来了到这里后的第一个周末,心里慌慌的,下午过了四
点就开始不停看表,怎么还不到下班时间?忽然门"咚咚咚"响了,咦,门是开的
呀?我惊异地抬起头,就看到了刘佳熟悉的笑脸。
"哇,怎么是你呀?"
刘佳歪着头,"怎么,不欢迎吗?"
"怎么会,他乡遇故知,呵呵,你怎么这会过来?"
"下午我爸说找我有点事,我就提前出来了。他现在在办公室吧?"
"咦,小佳怎么现在跑来了?才分开一个礼拜就跑到这里找来了?哈哈"---刘局长
这时走了进来!
刘佳的脸一下子羞的通红,走过去拉住刘局长的胳膊就往外走,"爸,你乱说什么
呀,哼。"
我看着刘佳的背影,直到她进了那边办公室,还是呆呆地,突然又明白了许多。
那天去吃饭,她是知道我和老侯在才去的,当时她帮我说了好多话,还有,后来
刘局长怎么会那么快而坚决地帮我调过来?哦,从刚才他们对话的口气里,刘局
长看来一直把我们当成恋人,那应该都是刘佳故意说的!她专门跑来找我,也是
想用她的身份帮我,给别人看......
我这才知道,这个看上去甜甜傻傻的女孩子,原来在暗地里,多么用心地关怀着
我。
然而生活就是这么阴差阳错,我爱上了一个遥远而模糊的网人,没有理由,但是
我知道我爱她,风儿。坐在机子前,看着傍晚的夕阳洒在屏幕上面,我打开信箱,
一封封地看她写的信,还有聊天室和ICQ里的对话记录,那些深夜里轻快或深情的
话语仿佛就在耳边回响。真的很想念风儿,只是她离我太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
我才能真实的和她在一起。
这时传呼突然响了起来,打开看看号码,号码是726局,在城里,自动台,会是谁
呢?我拨通了号码,"喂,谁打传呼?"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是我。
"
风儿!这竟然是风儿的声音!她在西安?!"我现在在钟楼下面,你过来找我。"
---她的声音告诉我,是的,风儿竟然来到了西安!
第十五章
那一瞬间无疑是我二十六岁生命历程中最震惊的时刻,这个关于电话号码+风儿的
声音=风儿现在在钟楼的逻辑推理一直不停地在我脑海中反复,我又想到了网,想
到午夜的城墙,想到江边电话里她的声音,似乎这一切就那么无意识地在脑海中
随机地跳跃着,脑子里乱七八糟,又似乎一片空白。
当然,这一切在某个瞬间又突然都停止了,消失了,因为那时---我看到了风儿。
我突然就看到了风儿,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这个古老的钟楼旁边,微笑着。
她的身后,宽阔的广场上空,有几只风筝在摇摇曳曳地飞翔,广场上,一群孩子
在奔跑嬉闹,她的前面,在我和她之间,川流不息的车流匆匆而谨慎地过着。但
是那一刻,我觉得似乎一切都是静止的,一切都是无声的。风儿出现在一个童话
世界里,一个静止无声的城市街头。我只看到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宁静
遥远的微笑。远处的天空中,傍晚的夕阳静静地开放最后一抹余晖,阳光照在她
的脸上,我看到了她的几丝秀发被阳光染成了金黄色,并且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我应该有很长时间没有动,因为我觉得这个画面本身是静止无声的,我担心迈开
步会打破这个画面。风儿也没有动,她只那样静静地看着我,微微地笑。一切就
这样静止着,无声着,我们在这个喧闹的城市街头进入一个童话画面里。
终于,风儿微微地歪了下头,睁大了眼睛,她的眼睛似乎在说:怎么?不过来理
我了吗?那一刻,这个画面才开始活动起来。我小心翼翼地穿过车流朝她走去,
走的很用心,仿佛全部意志力都集中在走路上了一样。也许走了很久吧,我终于
疲倦地站住,风儿现在就在我的眼前,我仿佛能感受到她周围气息的存在。那时
风儿伸出手,我于是也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指尖。她还是那么有点顽皮的
笑着,轻轻地说:"crazy。"然后又补充道:"me。"
"dream."我看着她的眼睛,"you and me"。
然后我们都笑了,似乎所有瞬间的震惊隔阂羞涩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我们又
开始好久没有说话,就那么互相看着微笑。一切又恢复了静止,变成了无声,象
在油画中一样。风儿是那么安静,我看着她发梢在风中轻微的舞动。忽然风儿的
脸上浮上了一层红晕,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才发现她白皙的小手还被我握在手
里。我轻轻地松了手。然后自我解嘲似地说"呵,象在小说里一样。"风儿轻轻摇
了下头,"不,我觉得不象小说,象童话。"
我们的确象一个童话。走在初春夜晚的街头,这个城市的夜宁静而明亮,许久我
们默默无语。一阵风吹来,风儿微微缩了一下脖子,我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风
儿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看到她脸上满是娇羞,好美。
"恩,你怎么不说话了,在网上不是口若长江黄河吗?"风儿似乎逐渐习惯了过来,
侧过头来顽皮地问我。
我也笑笑,"幸福来的太突然,真是天上掉下来个风妹妹。"
"哼,你现在说的是春风的风还是疯子的疯?"风儿停住脚步嗔怒道.
我苦笑着摇摇头,"这个。。"
风儿却又自己想起来什么似的,"不过,我也是够CRAZY的,那天说要突然在城墙
上喊你的名字,今天中午就真的飞来了。对了,你不是说带我到城墙上去玩吗?
"
"OK,明天早上我们就去城墙。"
我在这个城市长大,在这个城墙下住了三年,并且曾经无数次的登上这座城墙。
但是这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却突然觉得一切变的陌生起来。遥远的天空,铺着
一层青蓝的云,向远处伸展开去,却象水冲了一般,渐行渐淡,在天边已是光亮
的一片;云幕下,是一块块的楼群,或高耸或低矮,或金碧辉煌或古朴素雅,却
一样的幽雅,静静地站在那里,宁静的似乎街上的车流和行人也是那么从容。城
墙下面是护城河,河水不多,而且掩映在河边茂密的树丛之中,树冠织成了一个
网,下面是桃源般的环城公园,似乎能听到里面孩子的嬉戏和恋人的低语。而树
冠的上面,就是这古老的城墙了。青灰色的方砖规律的排列着,铺就了这条宽阔
的大道,两旁的的箭垛一凹一凸伸展向远方,间或又向外浮出一块平台或者立起
一座小屋,而这看似随意的砖,台,屋,其实又是规律的,静静地伸向远方。我
忽然发现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这座城墙,并且这次看它的时候,才发现
它竟然陌生起来,似乎不太真实,象在梦里一般---一如我身边的这个女孩子一样。
风儿静静地站在我的身边,当我看这个城墙的时候,她一直在注视着我,那么专
注,那么安静,似乎她也成了这个城墙的一部分。我的目光凝视她的眼睛,我觉
得她时而熟悉时而陌生时而亲近时而遥远,她很虚幻,太突然了,她就这样来到
了我身边,几乎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于是我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这样能给我
一些真实的感觉,我总是还觉得现在是在网里或者梦里呢。"风儿的脸上浮上了一
层红晕,微低了头,似乎想回避我的目光,于是她转过身,站到了我的身侧,靠
的很近,手也更紧地让我握着。有风吹来,吹的她的几缕头发佛到了我的脖子上,
滑滑的,痒痒的。我转过头,笑着看着她,风儿看着在我颈间飘扬的头发,脸上
也浮现出顽皮的笑容,"恩,这也给我一点真实的感觉。"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娇嫩清脆的童音,"叔叔阿姨",我们回过头,只见一个约
摸三四岁的小女孩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照相机,"帮我和爸爸妈妈照张相可以吗?
"她的手指向后面不远处---一对青年夫妇正在跑着放飞一个风筝,"好的,我帮你
们照,把你和爸爸妈妈照一起。"风儿弯下腰,拍拍小女孩的头,手里接过相机,
小女孩蹦蹦跳跳跑了过去。风儿半蹲着身子,聚精会神地调整着角度,象个摄影
家一样专注。"喀嚓",她终于按了快门。那边那对夫妇向我们挥手示意,小女孩
欢快地跑过来取了相机,甜甜地说了"谢谢",又蹦蹦跳跳地跑了回去。
风儿抬头看着天空,远处,还有几只风筝在高高地飞扬,她转向我,"这里真美,
我好喜欢这个城市。"我过去牵住她的手,"恩,那这样,我们在这里留个纪念。
走,我们跑到前面一个地方去。"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面对画家,并且是在这样一种形式下。"我们是老邻居,老
朋友呢。"我说,画家点点头,腼腆地笑笑,然后就开始协调我和风儿的位置姿势,
继而在画板上工作起来。我也开始仔细地打量画家,他约莫三十岁左右吧,黑黑
的,瘦瘦的,长着一张关中秦人典型的棱角分明的脸,头发有点长,也有点乱,
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褂,已经洗的有些发白,显得破旧,但是分明很干净。他画画
的时候很专心,一双大眼睛显的那么空明,对了,眼睛后面,还有一些忧郁,是
半夜埙声的那种忧郁。
"好了,画好了。"他递过来画稿,风儿接过来,仔细地端量着,"哇,画的好棒呢。
真象,表情也特别自然。"她高兴地指给我看,然后小心翼翼地吹掉上面的一些铅
笔粉末,特别轻柔,象怕把画吹破似的。我看着风儿,会心地笑了,转过头发现,
画家也朝我们笑呢。我拿出钱夹,"多少钱?"画家却挡回了我的手,"算我送给你
们的吧,我们是老邻居,老朋友嘛。"
我朝他笑笑,缓缓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牵过风儿的手。这时突然发现,城墙的上
空天空里,已经有几十只风筝在竞相飞舞了,它们在湛蓝的天空里,自由地快乐
地飞翔。
"呵,看的我的心都跟着飞起来了。"风儿幽幽地说。
"那,这样好了,要飞我们就飞个更高的地方,晚上去华山。"
第十六章
其实华山我已经去过N次,后面的N-1次都是陪或公或似的客人,按照经济学上的
边际效用递减规律,当这个N超过一定数量的时候,上华山对我而言就成了一件负
效用也就是痛苦的事情,除非是为了锻炼身体。当然,这一次绝对是例外。
天空挂着一轮镰刀一般的月亮,无数的星星却硕大而明亮。这座险峻的大山在夜
空里愈发巍峨肃穆,只是中间一条由无数微微摇曳的手电光组成的光柱在山腹中
蜿蜒而上,给大山增添了无尽灵动与温柔气息。
"哇,华山的夜真美呀,心旷神怡。"风儿忍不住赞叹起来。
"恩,精神不错嘛,这下你不用半夜喝咖啡提神了,嘿嘿。"
"我倒是怕你走着走着一会睡着了,懒虫!走快点嘛,我们要一路上超车!"
"呵呵,小丫头很好胜嘛,后面路长着呢,别到后来走不动了哭鼻子。"
"放心好了,走不动我可以飞呀,你原来不是说我飞到月宫摘什么果儿给牛郎织女
一人一个嘛。"
"哈哈,我又听到你的笑脸符喽。"
一切都是这么不同,似乎只是在谈笑间,我们竟然不知不觉就爬到了东峰观日台!
"哼,传说什么华山之险,也不过而而嘛。"风儿颇有一些得意。
"怎么样,真的不太累吧。"
"一点也不累。"风儿斩钉截铁地说,"就是,很冷!"
"哎,那没办法,谁让你一个劲地催着赶路,现在这么早上来,离日出还有两三个
钟头呢,只有挨冻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
"这样好了,我把我的衣服给你穿好了,稍微弥补我的一点过失吧。"我作出要脱
外衣的架势。
风儿赶紧拦住我,"别,你也冷呀。"
"我不要紧,土匪出身,什么罪没受过,不要紧的。"
"不好,实在太冷了,你又不是铁打的,冻坏了,我可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风
儿竟然真的发起愁来。
"哎,也是,为了能安全的送你回去,我就放弃这次表现的机会了,我们还是到那
边去租两件军大衣吧。"
那时,风儿绷起脸来,"哼,故意害我发了半天愁,坏蛋,匪性不改!还不赶紧去,
我要被冻死乐~"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太阳终于出来了。一点一点的,慢慢升腾,象只气球一样,却突然发出万丈霞光。
在灿烂明媚的光芒中,我注视着风儿美丽的脸。风儿的脸更红了。她指着冉冉升
起的太阳,"以后再看到它升起来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今天在华山之巅和你一起看
它呢。""对,不管离的多远,我们看到的都是同一个太阳。"
然而看到同一个太阳和一同看太阳其实是极大不同的事情。我们在阳光下尽情地
挥洒相伴的身影和笑容,但是终于还是要踏上归途。而更大的遗憾在于,风儿明
天就要走了。
回途的汽车上,风儿默默地坐在那里,发呆地看着窗外,有时又看看我。"累了吗?
"我轻声地问她,"有点累,但是更累的是,我总是想着明天就要走了。"风儿眼睛
里忽然盛满了无奈和伤感。我无言,只是轻轻地把胳膊揽在了她的腰上,"靠着我
休息一会儿吧。"风儿柔顺地偎依在我的肩头,眼睛里却还是那么悠远地想着什么。
"伤离别,离别就在不远前......"。下了车,就听到旁边的一个小店里飘来张学
友的歌,我朝风儿苦笑了一下,她还是那么幽幽地看着我。气氛就这样调整不过
来了。吃饭的时候,我想方设法找些话题逗她开心些,可风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吃完饭咱们出去玩吧,到哪里都行,要不我带你去见我的哥们?就是老侯呀,原
来你们在网上也见过的。"风儿抬起头,"不,我哪儿也不去,谁也不想见。你就
陪我在宾馆里聊天吧。"
然而一个晚上我们其实没有说多少话,只静静地坐着,默默地凝视着。风儿洗了
澡,坐在床头,身后的柔和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看上去恬静极了。这时,我
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给她打电话的那个元旦夜晚,我在异乡小城的街头第一次听到
她的声音,想象着她的样子,不正是这样的吗?恬静的表情,柔顺的长发,朦胧
的灯.......呵,这一切,都是怎样的缘分,我和这个女孩子,是不是注定就要有
这个奇迹故事,萦绕我们前生来世纠缠不清的命运?
回到了我的小屋,脑子里却依然满是风儿的影子,身边似乎还留着她的气息,无
法入睡。这时城墙上画家的埙声又幽幽扬扬地飘洒出来。呵,我的朋友,你总是
那么孤独吗?而我现在却在惶恐的幸福着。那个网里的女孩子带来了一个童话,
好美丽,象你给我们画的那张画一样,我们微笑着亲密地站在一起......可是我
最终能拥有这个故事吗?风儿从网上来,又这么快就要回到网里,那后来呢?
咯吱吱的拨号音又响了起来,我还是上了网,来到我和风儿走过的地方。不知怎
么的,现在上了网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看着那些地方,那些文字,想着这个真
实的人就在不远的地方---一切真的就象在梦里一样,美丽的让人心悸。我知道我
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抓住这个梦的臂膀,让她一直带着我在理想的天堂翱翔。
脑子里突然升腾起一个想法,我的手在机子上快速地跳动起来......
审视着一个个页面,看着我们熟悉的对话和信,我知道自己终于在网上做了一件
最想做最应该做的事情----我给我和风儿建造了一个家。
"风儿:在你离开这个城市的前夜,我回到了网上,回到了我们相遇和故事开始的
地方。再一次重温我们写下的文字,那些快乐的记忆便在眼前闪闪烁烁,依然虚
幻,却感觉真实的温暖。
真的要感谢这个网,它把你带到我的身边,不,带到了我的心中。忽然觉得网络
是我的家呢,心灵家园,与你有关。于是我做了这个主页,并且给她取名字叫"冰
火岛",你应该知道,这个名字是我们在聊天室说过的。网络,冰火岛,都是我们
的理想,都是我们的家园,亲爱的,你说对吧?
从今以后,我们在网上就有了这个家了。现在,我突然有了一种绝对的宁静的感
觉,好象这个无限纷繁复杂的网上终于有一个地方是属于我的了,不,我们的了。
这个主页的上传密码就是我们在网上相遇的日子,这个设置让我觉得很唯美。我
们象拿着一把钥匙,手握着手,开一扇童话的门,然后好奇地睁开眼睛,就看到
天空写着我们共同的名字。"
再次仔细地审视每一个画面和文字,象观赏一件最精致的艺术品。我终于从机子
前站了起来,伸伸懒腰,然后拉开窗帘。哦,外面竟然已经天亮了,并且下起了
蒙蒙细雨!
而风儿在即将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最后一个想去的地方,就是雨中的城墙。
这个时候的城墙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撑着一把红色的小伞,我们默默地走着,只
听着沙沙的小雨声打在伞上。"这里真安静,"风儿幽幽地说,"象世界上没有其他
人一样。"我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城市如此美丽过。"
许久,又是无言,只默默的走着。不知不觉的,我们来到了西南城角的拐角平台
上,便静静地站住,只静静地站住,好象这个世界真的不存在了一样。一阵风吹
来,几滴雨打在了风儿的臂上,我把伞朝她那边移了过去,并且轻轻地楼住了她
的腰,风儿看看我,忽然眼睛里一片晶莹,"我不想走。"她突然扑入我的怀中,
轻轻地呜咽起来。又一阵风吹来,几滴雨点打在我的脸上,凉凉的。我低下头,
轻轻捧起她的脸,看着怀中的这个女孩子,心里涌起一股痛彻心扉的关怀与怜爱,
我开始紧紧地拥抱着她,并且轻轻地吻向她美丽的脸,和唇......
飞机在呼啸声中腾空而起,并且似乎瞬间就遥远地没有了声息。眼睛里只剩下灰
蒙蒙的天空,那时突然又有几滴雨点飘入我的眼里,我闭上眼,它们就默默地顺
着脸颊流了下来,凉凉的。
风儿从童话里来,然后又回到遥远的地方去,就象在网里一样匆匆。然而我知道
这不仅是网络和童话,一切都在我的心里刻下了烙印,让我在每一个霞光升起或
细雨纷飞的时刻想起她的笑容,还有气息......
第十七章
也许是因为风儿的缘故吧,最近的精神特别的好,工作也感觉逐渐适应了起来,
刘局长也特意把一项工程招标的工作交给我负责。不过我还是很谨慎,什么大事
小事都尽量听听他老人家的意见---这其实也是明摆着的,在这个行当圈子里,各
种规矩关系都错综复杂,我可不敢冒险去胡闯乱撞,还是先当好我的"二传手"好
了。
所谓二传手之说,原本倒是老侯同志的发明创造,原意是鼓励我在他和刘局长之
间作好信息,感情乃至物质沟通流动工作,后来过了些日子,我发现这个名词其
实在某种意义上概括了我的工作的部分本质。比如说,今天晚上我就受一个"承蒙
刘局长多年对我公司关怀指导仅以朋友身份表达问候"的老板之托,将"当地的一
些土特产""务必亲自转交局长先生"。
刘局长随手将东西仍在沙发角落里,"以后这些东西能回绝的最好回绝",他微微
皱着眉说。
"恩,我知道了。不过那人说是您的老朋友,又只是一些小东西,我就拿过来了。
"
"也是,也都打了多年交道了,回头这家的资料什么的也拿一份给我看看,听说他
们还是做的不错的。"
"好的,我对这家也感觉不错。您看还有哪些要注意的,我怕有些情况还是不太熟
悉。"
"小陆,"刘局长忽然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然后又回头朝刘佳那边的房子看了看,
小声而严厉地说:"你和小佳这几天是怎么了?"
"哦?"我也愕然起来。是呀,刘佳这几天都没有给我打电话,我进门来的时候还
看到她刚回她的房子里去,怎么回事呢?难道她知道风儿的事了?其实那倒是她
迟早会知道的,我应该告诉她的。那刘局长这么问......看来刘局长是一直把我
和刘佳当成情侣了,而这应该是刘佳故意这么说的,哎,她是为了帮我,那我现
在怎么办呢,给刘佳是应该说没错,那刘局长呢?也给他说清楚吗?天......
这时刘局长仍过来一句话:"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太想多管,但是提醒你一件事,
我最疼的就是小佳,谁也别伤害我女儿!"
看来我得首先跟刘佳谈谈了,事情迟早都要有个了结,我不能让她在这样继续下
去,也不能再让我在她父亲面前这么为难。还是先问下老侯吧,看他知道什么不。
打家里电话,占线,打手机,没开。咳,老侯这家伙现在也成超级网虫了,每天
晚上都一心一意地泡网呢,搞的现在我俩联系都要上网去找,真是不知道网是提
高效率还是降低效率。
上了网逮住了他,"喂,我有事问你。"
"说"半天他才回过来一句话.
"MD,你先下线,我打电话给你说,烦着呢。"
"怎么了?"电话那边传过来老侯的声音。
"刘佳最近怎么了你知道不?"我直接问。
"恩,知道,而且--"老侯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也有些话要跟你说。"
"那你过来吧,咱俩上城墙去聊聊天。"
好久没有在晚上来过城墙了,而上次和老侯一起来城墙,应该还是在上大学的时
候吧,我们踢完球,一大群人晚上跑到上面来喝酒,多痛快,无忧无虑的快乐。
而现在,酒还在,却再也找不回那些单纯的快乐了。
"风儿的事是我告诉刘佳的,她现在很伤心。"老侯座在城墙的垛口上,缓缓地说。
我喝了一大口酒,"其实这个事情我应该告诉她的,不能总是让她处在这样的心境
下。"
老侯很久没有说话,默默地喝着酒,然后突然问我,"你觉得你这样的选择对吗?
"
"可能没有什么选择问题吧,我和刘佳没有什么的。"
"感情就是这么奇怪。"老侯苦笑着摇摇头,"说实话,我都嫉妒你,刘佳对你实在
太好了。从最早陪刘局长出来见我们,到调你出报社,还有为了让你尽快在那边
占稳脚跟,她要故意在她爸甚至她爸的同事们中间显示你们很亲密的关系。你知
道她操了多少心,又忍受了多少痛苦?"老侯说的有点激动起来。
我无言以对,看着这个月光下寂静的城墙,突然又想到了风儿,想到和她在网上
度过的每一个夜晚,想到在这里画家给我们画的那张画,还有,雨中的吻。"感情
是没有道理的,我相信感觉。"我幽幽地说。
"风儿跟我在网上也有过一些交往,我感觉你们很象,在感情方面都是唯美主义者,
所以能通过这个网络有了这个故事。但是阿飞你要知道,一切事情都是在现实空
间得到结果的,我有点替你们担心,真的,在网络上走到一起很容易,在现实中
走到一起却很不容易,要面对很多在你们看来世俗的问题,空间,家庭,金钱等
等等等。"
"其实这些我知道,我自己也常想,想的有时候很没信心,很悲哀,可是我总不能
放弃风儿的,这个故事对我来说是种理想。我也知道理想常常只是理想,但是没
有人会主动放弃的,对吧?"
"哎,那就只好希望一切都会成为现实吧,我也希望有奇迹出现。如果有需要我帮
忙的地方,一定要直说。"老侯跳下来,拍着我的肩膀。
"恩。"我只点点了头。
"对了,阿飞,还是要提件我觉得该说的事。上次那个活挣了十几万块钱,怎么说
你也该---"
"现在找你来,是想找我兄弟聊天喝酒的,如果要再说那事的话,你就走吧。"我
朝他举了下瓶子,然后咕咚咚一饮而尽。
第十八章
早上竟然突然就醒了,满身大汗,心还怦怦乱跳,抓过闹钟,天,还不到6点呢!
这倒是咋了?记得以前有阵子老是在闹钟响过之后突然惊醒,可最近好久都没有
过了,况且刚才似乎也没有做噩梦。我发觉自己其实有点神经质,有时候挺敏感
的,精神分析学说这跟长期焦灼忧郁压力不自信等等有关,说的怪深奥的,也许
对吧,老崔朔爷都说,中国人丫的就这样。
其实最近应该说活的还比较旺盛,至少工作上比以前在报社时看上去强多了,上
网的时间虽然短了些,但每次都去我和风儿的"家",看互相的留言,甜腻腻地温
馨着,感觉特好。唯一的心病倒还是在刘佳那里,但愿她能尽快好起来,大家各
自开开心心彼此坦坦荡荡,也省的我每次见刘局长时心里怯怯的。哦,对了,难
道早上那下子竟是因为这档子心病?
然而事实上问题的突然性和严重性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
上午办公室突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我不解地询问道:"请问你们--"
"我们是纪检委的,来了解些情况。"
"哦?"我一脸迷惑。
"就是在你负责的招标工程里,我们收到了关于你的一些问题的举报,希望你积极
配合组织的调查工作。"
哦?!竟然是因为那晚我给刘局长送去的那包"土特产",里面有两万元现金,而
且现在的问题是变成了送给我的!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刘局长跟前。
"这个事情我也是刚刚知道,好象是因为那单位内部的人员矛盾引出来的举报,具
体情况我正在打听。"刘局长一样的面无表情,然后我听到他接着说:"希望你保
持冷静,相信组织,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没有言语。
我只感到恐惧,或者连恐惧都没有。
一切都太突然,太戏剧化,然而却又真实的强大着,象纪检人员和刘局长阴沉的
脸。
"没有人知道你把东西送到刘局长那里对不?"老侯在青烟缭绕中有点着急。
"恩,我自己送到他家去的。"
"那当时经办这事的公司那边的人是让你送到刘局长那里的。"
"但是举报的人不是他,举报的人只知道是我收的。"
老侯掐灭了烟头,狠狠地仍在了地上,"操他妈,摆明了两边串通了要让你背这个
黑锅!"
我点上一支烟,却没有抽,只看着烟头默默地燃烧,升起袅袅的烟雾。透过这股
烟雾的阴影,我看到了那台机子,那时我突然想到了风儿,并且突然觉得她离我
好遥远。
事情在朝着最合理也就是最坏的方向发展,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调查而是处理了,
并且因为正赶上反腐的风头,我的事情被抓了典型,已经移交到司法机关了。这
时我才知道,原来每个人都是这么弱小,当你被某个集体的合力抓住的时候,你
根本就没有机会挣扎,甚至呐喊,甚至呻吟。这时我又想起了网络,哦,网络就
不是这样,它给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没有美丑贫富,每个人都可
以自由地张扬他梦想的灵魂,可以说话,可以狂笑,可以呐喊,也可以哭泣。仿
佛这时我才明白了网络的价值,明白了为什么我会栖身网络。只是,网络的价值
都是虚幻的,没有力量,每每便被现实的波涛冲击的支离破碎---就象现在的我一
样。我可以在网里飞翔的很高,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这甚至让我在面临现实真
实的冲击之下更加失落更加恐惧。
生活的轨迹是一条曲线,通常圆润连续着,我们就在这连续中习惯性的活着。然
而如果突然有一天曲线出现一个断点,我们才发现里面蕴涵的所有冲突与矛盾。
就象这次一样,面对一个突如其来的"案件",我终于发现了自己生活中深刻的矛
盾,也突然感到生命残酷的真实,并且那时候,我的确莫名地对网络充满了怀疑。
这些天很少上网,上去了也只是默默地看着风儿的留言,她还是那么快乐,天真
的快乐,"嗨,亲爱的,你看,我给咱们的冰火岛上种了不少树耶~,这些图片可
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呢:),你看咱家是不是更漂亮了?哼,想到这里我心里还
不平衡,这几天你老是不顾家,不知道跑哪里寻欢作乐去了,家里什么大事小事
我都要管。好伤心,~555555"
我看着,苦笑着摇摇头,这个女孩子真的太可爱,她是个精灵,在网上飘着,我
甚至觉得她应该只活在网络中的,也许只有这个空间,才能出现如此一个童话般
的精灵。网络是空气,任你漂浮,现实却是岩石,把你压的粉碎。我是活在现实
里的,其实我们大多数人都是活在现实里的,网络只是一个想象中的避难所,并
不真的存在,却又往往让人迷醉其中,等到突然醒来时却看到现实的迷茫。
不过老侯也说,也有人活在网络里,那些不用考虑现实生活压力的人,比如说风
儿,哦,老侯看来跟风儿也比较熟了,甚至有些方面比我还了解的多吧。其实也
许我和风儿之间根本谈不上什么了解的,我们看到的一直是一个纯粹的形象,提
纯着,美丽着,吸引着,并且试图以此对抗现实中所有的一切矛盾冲突。
然而现在,我不得不考虑风儿的事情了。网络和现实不是两个世界,他们是紧密
联系在一起的,唯物主义哲学说,一切都是普遍联系的,所以不存在象天堂和人
间这样两个独立的空间。就如同我的"案子"现在已经不是调查而是处理一样,也
许我和风儿的事情也不是考虑而是结局。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她没有错
的,我也没有,那又是谁的错?命运?有命运吗?还有我最后该说什么呢?再见,
还是别了;谢谢,还是抱歉?
我找不到回答,仿佛这个问题原本就是无解的一样。
而最不可思议的是,我突然又见到了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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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严肃的
都是可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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