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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

2001年09月11日09:34:34 网易报道 小非

 
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个在白杨树下的秋天,有个叫姗姗的小女孩站在我家门
口,歪着头,羞答答地看着我出神。可能是清晨,可能是黄昏。 

  当时我蹲在家门口拉屎,脸绷得恶狠狠的,那是对她的出神表示着不满,我想我
会说:“你看什么呀?走开啦!”姗姗咬着手指头,还是羞答答地看着我出神,没有
一点妥协的意思。所以我使劲挥着手:“走开啦走开啦!” 

  后来姗姗就问:“为什么要走开呀?” 
  我气急败坏地说:“人家在拉屎嘛,你不走开我拉不出来!” 
  姗姗跑到我后面蹲下来,看着我的屁股说:“不是已经拉出一点了吗?” 
  “还有还有!你快走开啦——”我抬脚踢她,结果重心不稳,啪嗒坐在了大便上
…… 

  —————————————————— 

  姗姗说她已经不记得这些细节了,这我不怪她,毕竟那年我们才五岁,并不是每
个人都能记得住五岁时的细节的。但我就是还记得,除了这个,我还能记得住更多的
那个年代的事情。比如偷偷告诉她我的小鸡鸡能动不信不信你看你看之类的。 

  姗姗认为这些故事是我瞎编的,为的就是骗她相信和我有过不浅的交情。我为此
百般辩解,并一再声称我从小就有着超常的回忆往事的能力。 

  不管怎么说,岁月流转,很多故事真实性是无处考证了,相关的证人又少得可怜
且无处寻找,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和姗姗在五岁的时候,都住在山西省侯马市近郊
的一个叫大南庄的地方,并且经常在一起玩。 

  我和姗姗的父母都是南方人,所以我们俩也是南方人,只不过我们都碰巧在北方
度过的童年。然后在很多年以后,我们都长成了大人,在南方沿海的某个城市碰见到
了一块,并由我来引导着她一起回忆那段遥远的往事。 

  于我,姗姗五岁以后的岁月在我的记忆中没留下任何痕迹的,也不可能留,离开
山西好象是很快就发生的事情,离开山西我们就没有再碰见直到这次邂逅。可我对姗
姗一点都不觉得生分,因为在我的记忆中,五岁那年好象发生过很多很多令我终生难
忘的鸡毛小事。 

  很遗憾的是,姗姗好象把这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仅剩的只有灵光一现的恍然
。 

  在火车上,当她炫耀似的把小时候的黑白照片拿出来给我这个“还不错”的旅伴
看的时候,我看着那其中一张照片喃喃道:“姗姗。”她“呀”的一声,脱口而出:
“是小非?”她后来解释说,姗姗是她在山西时才用的小名,整个那段岁月中,好象
只有个叫小非的小伙伴。也就是说,如果在整个那段岁月中还有其他小伙伴,她就不
一定会立马反应过来我就是小非。 

  事实上当时绝对不止我一个小伙伴,最起码还有我弟弟小凡,那张照片的背景有
条晾在半空中的开裆裤,我敢肯定那一定是小凡的。所以对于她这样的说辞,我打心
眼里不相信。 

  不相信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企图强迫她承认心里一直惦念着小非。 

  姗姗对我的企图不加理会,她更感兴趣的是听我说那些她自称已经忘记得一干二
净的童年故事。可惜就算是她自己强烈要求我描述,而我也尽可能卖力地把详细情节
重现在她的面前,她还是要在末了加上一句:“胡扯,又是你编的。” 

  ——————————————————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我将来要成为诗人的野心,还是那个白杨树下的秋
天,我在不拉屎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着落叶作诗,姗姗是这件事的唯一见证人
。 

  那天是这样,我和姗姗手牵着手走在一个可能是黄昏也可能是清晨的大路上,去
哪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当时我忽然诗性大发,于是就作了一首诗。 

  “你又胡扯,我怎么没印象?”火车上的姗姗赶紧打断我,后来见我气呼呼不说
话,口气就软了下来,“好啦好啦,你继续说吧。你作的什么诗呀?你要记得就读来
我听听。” 

  我当然记得,伟大的创作是不容忘记的,当时那首诗的全文是:“大路小路,两
边长着树!”绝对的惊世骇俗。 

  可是当时的姗姗一点都不识货,现在的姗姗也一点都不识货。当时的姗姗愣愣的
面无表情,一点都没有被震撼的样子,气得我咬牙切齿;现在的姗姗愣完以后还哈哈
大笑,也一点都没有流露出被震撼的表情,所以我又一次被气得咬牙切齿。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慰我,后来姗姗突然张口结舌了一下,然后惊慌地告诉我:
“我…我好象真有那么点印象了耶。”我不喜欢她的惊慌模样,因为这好象表示,我
说的这些要真是事实将很令她惊慌。 

  我不希望这些令我回味无穷的童年在她的心目中反而引起了惊慌。换句话说,她
好象并不乐意把这当成是发生过的事情。再换句话说,十四年后的姗姗不太喜欢在火
车上邂逅的这个童年伙伴以及他所诉说的那些毫无印象的往事。 

  想通了这一层,我沮丧极了,灰溜溜地闭上了嘴,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电线杆
出神。 

  过去就象那些电线杆,在一闪而过的那瞬间,我也许会注意到那上面贴着个什么
标语或贮着个鸟巢什么的,等又过去几根电线杆后,原先的那根就什么痕迹也不剩了
。记忆原来不过是一些千篇一律的符号,它可能在某个时刻进入你的思维触动你的心
跳,一旦过去了就不可避免地被新的符号所淹没,万劫不复。 

  “小非,可乐!”我看着窗外遐想的时候满心希望姗姗能仔细观察我的深沉,可
她好象就是没有注意。所以我恶狠狠地抢过她手中的易拉罐,拔掉上面特意插上的吸
管,仰起头恶狠狠地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对了,你现在住哪?老曾叔叔和小吴阿姨他们都还好吧?小凡该读高中了吧?
……”“泉州。好。是。”我敷衍着用四个字回答了她三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并起身
找烟。 

  “你呢?”姗姗热情洋溢地继续着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华大,艺术系工艺美术班,自费的。”我抽着烟,并决定在烟抽完后恶狠狠地
睡上一觉。 

  “小非你是不是在生气?”姗姗冷不丁把脸凑到我眼皮底下,我吃了一惊,连忙
掩饰:“哪能呢哪能呢!我只是觉得有点累。”姗姗的脸白皙白皙的,头发长而温柔
,透着十九岁女孩才有的气息,靠这么近的时候我猛的觉得有点不自在,这种感觉浮
现的时候,我才忽然醒悟到,姗姗原来已经长成大人了,我也已经长成大人了。男孩
子跟女孩子的交往和男大人跟女大人的交往是不一样的感觉。 

  在十四年前的白杨树下,我很光荣地在她的面前掏出我的小鸡鸡,并声称可以借
你玩因为你没有。那时的姗姗很愉快地接受了我的慷慨,说:“那好吧。”朋友的概
念好象就是从那一刻真正地建立了起来,并且在十四年后的火车上我看着一张黑白照
片当场就叫出了她的名字而她也在同一时刻反应过来我是小非。 

  其实,我不应该贪心的,姗姗还能叫得出我的名字已经是对这份童年的友情最大
的不背叛了,十四年对于我们这些刚过十八的小成人来说简直就是一辈子,五岁的记
忆根本就是前生的事,谁能记得住前生发生过什么呀?除了我这样记忆力超常的人。
 

  “姗姗你有味道。”为了缓解气氛上的不对,我也冷不丁了一下。 

  “女人的味道?”姗姗对我的冷不丁没啥反应。 

  “不,好象是奶味,跟你小时候是一个味。”我郑重其事地告诉她。 

  “有吗有吗?”姗姗急急忙忙把鼻子凑向身上力所能及的地方东嗅嗅西嗅嗅,然
后说:“骗人。”“嘻嘻,你以前也是这么说。”我笑了,“你自己当然闻不出来啦
。”“你才有味道呢!”姗姗撅着嘴直笑。 

  “那当然了!男人的味道!”她跟我抬杠我也跟她抬杠。无论怎样,当一个女人
对一个男人说“你有味道”的时候,总不由令人浮想联翩。 

  在经过十四年的分别之后,我们俩在火车上相遇并且一起回忆往事,然后很有可
能以大人的方式延续那段遥远的童年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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