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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aggio (傻瓜牌生活), 信区: Reading
标 题: 荡漾(7)(转寄)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Dec 22 07:44:31 1999), 转信
发信人: may31 (nothing at all),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荡漾(7)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Tue Dec 21 18:22:12 1999)
发信人: ripple (荡漾), 信区: Wind_Breath
标 题: 荡漾(7)
发信站: 一塌糊涂 BBS (Mon Dec 20 08:27:20 1999), 转信
4、
[作者:ripple]
那天晚上大家一直呆到很晚,我静静的听了好多这个MUD上的故事,原来它也曾经
那麽繁华过,而现在却象庞杂的江湖中一个偏僻安静的所在。还听了好多对我的训导,
什么不能玩MUD不能老上BBS要好好学习等等,看他们说的头头是道的,我都不明白他们
教训起人来怎么会一点不脸红?
因为有几个女生,所以大家最后闹着谁送谁回家。长发提议掷硬币来定。经过复杂
的淘汰和遴选,最后的结果是一个同去USC的男生送ripple,而送我的是长发。
他们打车走,而我和长发都骑车来的。
“给我袋话梅。”ripple临上车时,长发突然说。
“对对对,我还忘了,”Ripple麻利的打开包,从里面竟然掏出一大串话梅、瓜子
仁儿、小点心什么的,分给大家。
“不就给你吃过两袋话梅么,你还真记住了。”
“看你胖成这样,自然知道你整天背的饲料袋子里都有什么。”
出租车在爽朗的笑声中远去了。我和长发推着车往清华的方向走。那时候炎热的夏
天已经快过去了,午夜的风把头发撩到额上、耳朵上,痒痒的。我不想上车,只想慢慢
的走。
“给。”长发把那袋话梅递给我。
我侧头过去,长发遮住了他的半边脸。那是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看到他脸上没有笑容
。 “你不开心。”我说。可是集中了全部的勇气才敢说出这句话呀:(
“是么?”他淡淡的回答,似乎根本没有把我的问题听进耳朵里。一时之间他好象
换了个人,由刚才那个快活的热情的家伙变成现在这个冷冷的漠然的家伙。可恶!
“是。”
“嗯。”
“你今天晚上一支接一支抽烟。”
他好象有些不耐烦了。“我从来都是一支接一支抽烟,整天呆在电脑前养成的习惯
而已。高兴的时候更是如此。我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不。我哥哥跟我说过,抽烟的人在他抽烟的时候是最真实的。所有的心情和想法
在那一瞬间表露无余。我不是木头,是人,当然会感觉。”
他有些惊奇的看看我:“倒是个特别的理论。——你玩这个MUD也快一个月了吧?
” “对,四个星期了。可是只听你说过一句话,还很粗鲁。”
我们都笑起来。
“对不起,我平时的聊天频道都关了的。再说,我跟ripple在上面也比较熟,只是
开开玩笑而已——我们上车吧,已经挺晚了。”
“不想上。骑车累。”我说。
“嗯……好吧。”他似乎明白了我是个不能够随便应付的人,不再勉强,点上一根
烟。
“也许是心情不太好吧。这几天活儿太多了,可能太累了。”俩人默默不语的走了
一阵后,他有些歉意的解释道。
“跟累没关吧?跟活儿更没关吧?没准跟MUD才有关系呢。”话虽然这么说,我还
真怕他一下子烦了,骑车扬长而去,所以用的是最最友好的开玩笑的语气。
“你这人可真烦,”他说,不过也是笑着——他终于又笑了,“你怎么对MUD这么
敏感?玩上瘾了?”
“当然没有。我玩过的MUD可多了,时间也长的很呐。却也不象某些人那样整天挂
在上面,委实没有自制力。”
“那你觉得这个MUD怎么样。它已经衰老了。你怎么会喜欢上这个地方呢?很多人
都是来看一眼后就匆匆的走了。”
“我很喜欢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它现在太安详,反而让我好奇,想知
道它的故事?你知道,我以前去的MUD都是吵吵闹闹的,实在没有什么意思,一切都摆
在你眼前了,你也就厌倦了。”
“嗯。”
“别光嗯啊,给我讲讲这个MUD的故事吧,说实话,我特别想听你的故事,呵呵,
讲吧,一定给你保密!”
“MUD上的故事从来就不动听。其实MUD上从来就没有故事。一切都是那麽简单明
了。人们的交流就象两列交错驶过的火车,彼此隔着窗户对视两眼,然后继续各自的旅
程。也许几十年后空闲的时候会想起来曾经有人跟自己这样对视过?但模样肯定记不清
了。” “对视也是美的,不一定非要复杂。我想听你的故事。”
他沉默了一会,又点了一根烟,笑了,非常放松的笑,好象他今天晚上一直背着的
东西统统扔掉。
“好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也许是我的,也许不是我的,也许是在这个MUD里面
,也许是在别的MUD里面,但我保证这个故事是真的,而且我喜欢他。”
我也笑了,随手递给他一个话梅。
“从前,有一个MUD,一个衰老的MUD,里面人很少,很寂静,但是大家都很熟。”
“也是从前,跟我说的那个MUD的从前一样的从前,有一个少年,他偶然间来到这
里,就象你偶然来到这里一样。他也很快就喜欢上这里,不过不是因为可以聊天,而是
因为可以不用怕被PK。于是他选择了一个天才ID,希望可以练成这里武功最高的玩家。
“这个少年,他很喜欢聊天,很喜欢开玩笑,而MUD里面的人像对待所有新手那样
热情的欢迎他。他很快就融入到这个MUD里面。但是练功也没有放下,尤其是夜深人静
没有人聊天的时候,他全心全意的读书、请教、作任务、跟NPC对练。他喜欢熬夜。
“有一年秋天,学校刚刚开学,没有什么学业负担,于是这个少年整夜整夜的泡M
UD。就象我刚才说的,这里的人很少,晚上更是很少有人上线,常常都是他一个人孤零
零的在线上。可是有一次有个ID半夜中间突然上线来,跟他打招呼。这是一个女孩,平
时也跟少年在MUD上开过各种各样的玩笑,却从来没有见过面。少年很惊讶,同时也很
高兴。 “到了第二天,夜里,少年上线的时候发现线上有个人在,是那个女孩。于
是这天晚上少年没有练功,跟女孩聊了一个通宵。少年聊得很高兴,同时相信那个女孩
也很高兴,因为他们的话题是那麽的一致。”
“聊得什么?他们有共同的兴趣么?”我忍不住问。
“好象没有。他们聊了音乐。少年喜欢摇滚,并且一直不屑于谈论中文的POP。可
是那天晚上他们谈的恰恰是中文的POP。在女孩的提醒下,少年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喜欢
过很多老歌。他们聊起了罗大佑的老歌,从《你的样子》聊到那些怀旧的电影。女孩的
认真让少年感觉到这些从前他很少在乎的东西里也有那麽多的感动和欢乐。
“第三天是两个人都同样有兴致。当然,现在我们作为旁观者看来,这也许仅仅是
因为两个人都凑巧在那一阵熬夜而已。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又聊了一夜。少年很喜欢看
小说,
那天晚上刚刚看了不知第几遍的《挪威的森林》,于是兴冲冲的提起了它,可是不巧,
女孩连村上春树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怎么会看过《挪威的森林》?不过他们由此谈起
了日剧和漫画,他们聊丸子和莉香,聊七龙珠和寒羽良。天亮的时候女孩睡觉去了,少
年又一次带着满意的欢乐去吃早饭。
“这样的夜谈从周一持续到周五,周末的时候女孩回家了,而因为要赶的作业已经
完成,故此以后再也没有熬过夜。——在后来的两天里,少年曾经希望和女孩谈谈电影
和小说,因为这都是他生命里面很重要的东西,可是由于俩人在这些方面兴趣迥异,或
者说女孩并不关心它们,因此后来的话题不是变成了头发就是变成了食物。他们谈了各
自的发型,谈了街上正在流行的和曾经流行过的发型,他们都认为头发也许比眼睛更能
说明一个人的心灵和气质;他们谈了各自喜欢吃的食物,谈了各地的珍稀或特色菜肴,
还谈了小吃、零食,少年给女孩讲他到各地游玩时遇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食品和风俗,
而女孩则讲给他听什么才是正宗的老北京小吃。每次夜谈之后少年都并不失望,他发现
每次夜谈后自己都喜欢上了一样新东西,而由此更了解了这个女孩。
“不久之后这个MUD的一位巫师过生日,于是大家相约一起吃一顿饭。时间定在9
月27号,那个日子后来少年一直记得。而当他赶到北大小南门时,发现大家都已经等在
那里了,他为自己的迟到感到不好意思,同时看了看表,是傍晚7点32分,比约定的时
间晚了两分钟,这个数字少年后来也一直没有能够忘记。就是在那里少年见到了那个女
孩留着说过的发型,对所有人同样热情,从包里掏出n种小吃和零食分给大家。那天晚
上后来的聚会在少年的头脑中留下了非常奇怪的印记,仿佛只有一个人在那里笑,在那
里说话,而周围的人面孔和声音一片模糊。那天夜里少年破天荒的没有上MUD,但是却躺
在床呆呆的想,一样没有睡。
“当秋风把树叶纷纷吹落的时候,每个人都变得匆忙起来。女孩开始联系出国,无
数琐碎的细节要她处理,她几乎忙得焦头烂额,可是还象从前一样喜欢MUD,喜欢热情
的跟跟老朋友新朋友聊天,并总是让大家开心;少年因为要复习考研而暂时离开了MUD
一段时间,他也要每天拼命的背书、作题,不上网却照样夜里到2、3点才上床,然后抽
烟抽到5点才能睡着。
“当我们的人物又都重新回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冬天已经过去,人们在春天里面快
乐的生活。女孩拿到了企盼以久的USC的offer,而少年也考上了另外一个系的研究生而
得以继续留在清华。他们有时在MUD上聊聊天----却从没有再一起熬夜,有时也参加大
大小小的报告会,跟大家一起谈论着网上的趣事,谈论着大家所知道的所有欢乐。”
“还剩最后一根了。”长发沮丧的把烟盒扔掉。
“故事呢?完了麽?”我等了一会,发现他居然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了。
“完了。故事到此结束,生活一如寻常。”
“晕倒!”我说。哪有这样虎头蛇尾的故事?
“可是我确实没有隐瞒什么,或者保留什么。我跟你说过,MUD上面没有故事,一
切都是那么简单。从不复杂。”
“起码,我希望故事继续下去。不管结尾怎么样,总得有个结尾啊!而且所有的故
事都不会中途嘎然而止。”
长发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如果你失望,我很抱歉,没有能讲出动听的
故事来。你知道,有一些河流可以一直流到海洋,可是另外一些不得不中途消失,那虽
然不是它们的初衷,却也无法改变,无论气候还是地貌,都会给它们太多阻拦。当然,
如果你要求,我可以把这个故事讲下去,按照它本来的脉络一直讲到再没有任何可能性
为止。” “好吧,你讲。”
“虽然作为旁观者,我们对这个故事的了解到此为止,但是因为我们也都生活过,
所以我们倒也大致可以推想出这个故事会怎么样变为另外的其他的故事。在夏天也结束
了的时候,女孩飞到了美国,在那里她保持着从小到大的性格和脾气,一如既往的热情
的生活。而在赏赐了她美丽、可爱与幸运之后,生活最终又把爱情赏赐给她,让她找动
了一个令她心动的爱人,在美利坚的土地上幸福的生活下去----我想,这也是少年的愿
望吧。而这位少年呢,他也依靠着自己的努力完成了学业,找到了一份工作,甚至有了
让自己满意的事业,并在二十七、八岁的时候经人介绍与一位善良的姑娘恋爱、结婚。
故事至此以大团圆收尾,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长发把左手一摊,从此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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