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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yteek (反腐先锋★不思进娶),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你说你哪儿都敏感4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9月05日10:57:20 星期四),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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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
雨越来越大。
我在门边看着街上“哗哗”流着冒泡的泥水,心里异常荒凉,觉得做错了
事似的,非常沮丧。
我心里很压抑,于是顺着倾斜的门坡一头扎进漫天的雨中。
我不想打伞,就想被瓢泼的大雨淋透。
身体受罪了,心里才会好受些。
雨下得有些邪性,一点没有喘息的迹象。
我想这样慢慢地一直在雨中走下去,直到这场雨停歇,直到我的心境稍好
一些。
从县城通往工厂的两条公路之间,有一段一里多远的土路,那是挖排水沟
时留下的,还没有铺上石子和柏油。我刚进入那个地段没有十米,轮椅的轮子
便深深陷在泥里。
无论怎样用力,轮椅一动不动。
我傻眼了。
我盼着过往的车辆能把我从泥里拔出来,但是太巧了,整整半个下午,没
有一辆车通过。
我领略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雨声很大,仿佛世界本身就是狂躁而喧嚣的。
我不敢让自己伤心,我怀着仇恨一样的心态,挑畔似地看着眼前一往无际
的雨幕,一阵无可奈何的冷笑。
这点挫折算什么?
雨总会停,我总会回到工厂。
比起zhijia,我要幸运的多,毕竟我还有一个目标可以找到,而她现在还受
着情感上的折磨与煎熬,她的眼前还没有目标,还没看到希望。
zhijia,原谅我不能告诉你实情。
我此刻承受苦难,就算是对你的赎罪吧!
我们能扯平吗?
雨毕竟要停的。
尽了兴的雨直到天黑才收敛脾气。
起风了。
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我的冷战打个不停。
我预感整个夜晚都要被困在这条泥路上了,就算我走出这个泥坑,前面还
有那么多泥坑等着我陷进去。
我做了最坏的打算,让心境平缓下来,准备从天黑坐到天亮,一直坐到有
车经过。
人意识到绝望的时候,也许就不绝望了。
我在风的呼叫里辩认着汽车的马达声。
我怕真有不开车灯的汽车过来把我撞死,打开了带来的那把伞。
那把伞的颜色很鲜艳。
黄色的。
我闷闷地坐着,闭上眼睛胡思乱想。
不知什么时候,我被突然停在我面前的脚步声惊醒。
晃开雨伞,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苗苗?你……是来接我的吗?”我心里一阵惊喜。
何苗没有反应。
“把轮椅从坑里搬出来,明白吗?”
何苗弯下腰,用力把轮椅的车轮往上拔,试了几次,没有成功。
一个女孩家,力量太小了。
我正犯愁,何苗走到我的跟前,蹲在地上。
她想背我。
我伸出双臂攀住她的脖子,她费力地站起身来,背着我绕着积水和泥坑摇
摇晃晃向前走。
500米的泥路显得特别长,有几次她险些跌倒,我象一个庞然大物附在她
的后背上,心里滚过一阵悲壮和感动。
璇璇也曾背过我,在王林几个哥们搞“再见血腥”行为艺术展时,可是,
那好象是前生的事情一样,在我心里模糊了。
我不愿意想璇璇,因为在这个永远不说话的姑娘背上,回忆和她毫不相干
的人,是对她的侮辱。
到了柏油路上,何苗依旧背着我往前走。
我急忙说:“苗苗,放下我,回去搬轮椅吧!”
何苗无声地放下我,径直向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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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10点多,我们回到工厂。
何铭一直在院外等着。
我歉意地说:“对不起,让苗苗受累了,轮椅陷在泥坑里怎么也上不来,我
都准备在那儿过夜了。”
何铭看了看何苗:“苗苗,你自己要去的吗?”
何苗好像没听见。
我惊讶地问:“不是你让她去的吗?”
何铭说:“没有,我刚从批发市场回来。”
我们都被何苗的举动震惊,她能在下雨的时候想到我可能被困在路上,说
明她的大脑有时是清醒的。
我高兴地对何苗说:“谢谢你,苗苗。”
何苗无动于衷,推着我进屋换了干净衣服,又去厨房准备饭菜。
我有些发烧,吃不下饭,心里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做。
我知道今天不光淋在雨里陷在泥里,也有让我非常高兴的事。那就是无意
中找到了zhijia,找到了一年以前那个忧郁的女孩儿。
这个念头频频在大脑中跳跃,我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冲动,何铭费解地望
着我眉飞色舞的样子,不解地问:
“你笑什么?”
“知道吗,我今天找到一个人,是我一年前丢的,我找到她了,原来她就
是我的一个朋友。”我说的话很饶口,何铭一定听不懂。
我不管他懂不懂,拿起放在床边的手机,拨通了小华的电话。
小华高兴地说:“西门,怎么样,你还好吗?”
我顾不上回答他的话,劈头就喊:“小华,哈哈,我找到她了,我居然找到
她了——”
“谁?你找到谁了?”
“一年前在云涯山遇到的那个女孩。”
“是吗,太好了,怎么找到的?”
“意外,太他妈意外了,意外的都有点意外了!”
“你怎么找到她的?”
“你先别问,你猜猜她是谁?”
“那怎么能猜到,你快说!”
“她……她就是zhijia。”
“啊?这怎么可能,太巧了!”
“我也不敢相信,可这是真的。”
“你呢,承认了吗?”
“没有,我不敢跟她说。”
“西门,这事你要好好想起,弄不好会有麻烦的。”
“我知道,但这毕竟是件高兴的事。”
“你高兴吗,你高兴的起来吗?”
“我……挺矛盾,不知道怎么办了。”
“过些天吧,我要回老家采访,我们好好聊聊。”
“好吧,来了以后给我打电话,我已经……不在你表嫂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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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次烧得很厉害,三天滴水未进。
何铭兄妹俩一直陪在床前,我很感动。
第四天中午,高烧退了,我身上象散了架一样,酸软的没有一丝气力。
何铭见我好些了,特意叮嘱妹妹给我做了一碗姜汁面,并且说吃完了和我
好好聊聊。
平时没事睡不着的时候,我和何铭总爱聊天,但是从未往深里聊过,话题
总是美术、工厂、残疾人方面的。这次,何铭看着我,脸上很庄重,我想,他
心里一定对我有好多疑惑。
我心里也闷得要命,一口气把来N市到现在的事讲了个底朝天。
“西门,我一直觉得你不简单,没想到你的事还真让我猜中了,你现在能
理出头绪来吗?”
“我现在晕菜了,不知道怎么办。”
“其实我不说你也明白,苏楠、璇璇和那个zhijia,她们每个人对你的感情
都不是一样的,从她们当中选择任何一个都很难。”
“何铭,你误会我了,我给你讲她们并不是我想从中选择谁。我现在没有
任何资格去选择,我明白原来苏楠和璇璇对我的感情,但是我们之间已经无法
沟通,璇璇恨我,我恨苏楠,就这么简单。我现在唯一困惑的就是zhijia ,我向
她坦白与不坦白她都会绝望。两种绝望我会让她选择哪一个呢,我不是那种能
够狠下心来的人,我为我的脆弱左右为难。”
“你承认了又怎么样,你们约个时间相见,把这个缘份进行到底。”
“我让她看我现在这副半人半鬼的样子吗?就是她的心里能承受,我也不
敢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你这是自卑,你这是虚伪。”
“你说得不错。”
“别人瞧不起残疾人,你自己还瞧不起自己吗?咱们怎么了,不照样赢得
了社会的认可和人们的尊重吗?”
“何铭,我们必须承认现实,我们已经不是健全人了,再不是我们想象中
的无所不能。你想想,如果不是苗苗每天照料我们,我们会把大小便弄到裤子
里,我们会饿死,渴死。”
“残废人也有爱和被爱的权利。”
“话是这么说,我又何尝不想这样做呢,也许我从她们当中选择任何一个
都会幸福,可是我不敢,我觉得我已经丧失那个资格了,再说她们也未必爱我。”
“那……你决定怎么办?”
“我现在不想苏楠和璇璇的问题,也许我会在zhijia面前一直伪装下去,等
到明年8月3号,如果我的腿能够站起来,就和她相见,如果站不起来,我就
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告诉她实情。”
“8月3号以前呢,你一直和她捉迷藏?”
“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没办法。”
“你这是欺骗,这对她不公平!”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何铭不再说话。
我们进入了无奈的沉默。
其实,我何尝不想再回到从前那段快乐的时光?我和苏楠还有璇璇,我们
融洽地相亲相爱着,远离失落和悲伤。
但是,这已经成为过去了。
我从来都不想欠谁什么,我和苏楠恩断义绝互不相欠,虽然璇璇恨我,但
是我并不欠她什么,我们曾经做过的一切都是两厢情愿的。
我只欠zhijia的,我欠她一次承诺。
一个关于一生幸福的承诺。
我应该告诉她实情。
一个人的生命里不应该有空白,既便她得到的是绝望。
绝望有时也是充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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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小华打来电话,他说已经到了县电视台。
我跟他说了我所在的工艺瓷砖厂的具体位置。
小华告诉了我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潘志垒已经被收审了。
小华说由于一直没有见过璇璇,不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听苏楠说她很落
魄,苏楠也经常陪她。
我脑子里想象着璇璇那副脆弱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我跟小华说前些天苏楠来过,她想接我回去,被我拒绝了。
小华诚恳地说,事情过了这么久,许多事情你也应该想清楚了,人有的时
候是不能太认真的,你和苏楠闹到这个地步,确实让人遗憾。
我说,感情越好仇恨才越大,我也不想这么做,是她逼我的。
小华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我对小华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就想和你商量商量zhijia的事,你帮我
拿个主意。
小华说,从我知道了zhijia就是那个女孩儿,我就一直替你犯愁,也许你不
该骗她,跟她挑明算了。
我说,你认为时机成熟吗?
小华笑笑说,除非你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等着腿好了再告诉她,你还真行。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倒盼着有这么一天,如果腿好不了呢,不白白让她等
上一年?再说她有个同学一直喜欢她,说不定我瞒着瞒着就鸡飞蛋打了。
小华想了想说,也不知道你倒了什么霉,什么都是难事,这主意我拿不了,
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
小华歇到晚上11点才走。
我们天南海北地胡扯了一通,因为第二天早晨他还要工作,所以我也不执
意挽留。
小华走后,我的心里乱糟糟的。
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但是我开始后悔说了劝zhijia忘了我的话。
我想,我在假扮高尚时做了一件傻事。
也许这次我自己把自己毁了,我已经错过了苏楠和璇璇,不应该再放走她。
我睡不着,彻夜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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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象现在这样,盼着在网上和zhijia相见。
我烦躁不安地等待着星期六。
上个星期六她突然离开,尽管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我怕刚刚找到她,
又把她丢了。
我知道她所在的城市,知道她所在的学校,尽管还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可是这已经足够让我找到她了。
我不能去,也去不成。
我只能在网上和她相见。
网络突然间又多了一个好处,她看不到我残疾的双腿,看不到我怀着愧疚
和自卑善意地和她捉迷藏。
今天她还能来吗?
她还按着先前的约定和我聊天吗?
我真怕轻易失去她。
显示屏上,zhijia的id一直挂着。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我心里一阵窃喜。
看来她没有生我的气,依然赴着我俩的约会。
朝鲜冷面:嗨,你早来了吗?
朝鲜冷面:怎么不说话?
朝鲜冷面:咦,怎么回事?
朝鲜冷面:真生我气了?
朝鲜冷面:我抽自己耳光行不行,要不你抽?
朝鲜冷面:原谅我一次好吗?宽容是美德,嘻嘻!
朝鲜冷面:你真狠心,我快急死了!
朝鲜冷面:不理算了,我灰溜溜走了。反正我承认错了,说什么也晚了,
以后我也不来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好了,再见了!
zhijia:西门——
朝鲜冷面:别叫我,让我哭个够。55555
zhijia:你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朝鲜冷面:哪儿都错了,全过程。
zhijia:你看你还象我的朋友吗?你让我失望。
朝鲜冷面:这次不会了,我向谁都敢保证。
zhijia:我的失望在于你根本不理解我的心情。
朝鲜冷面:我理解,真的,就是怕你承受不住。
zhijia:说说看。
朝鲜冷面:问你几个问题,请如实回答。
zhijia:说。
朝鲜冷面:你对他的感情是爱吗?
zhijia:也许比爱更深刻。
朝鲜冷面:真会嫁给他。
zhijia:为什么不?
朝鲜冷面:这种感情可靠吗?
zhijia:我用两年的时间等待,难道还不够吗?
朝鲜冷面:你觉得他爱你吗?
zhijia:我懂他的眼神,回答是肯定的。
朝鲜冷面:万一他结婚了怎么办?
zhijia:你曾说过,看一眼,掉头就走。
朝鲜冷面:如果永远见不到怎么办?
zhijia:我会耐心等待承诺的期限,然后继续生活。
朝鲜冷面:你觉得这事荒唐吗?
zhijia:不。尽管我动摇过。
朝鲜冷面:我不问了,为你感动!
zhijia:大海捞针,我有的时候想都不敢想。
朝鲜冷面:能为你做点什么?
zhijia:谢谢,上帝都帮不了我。
朝鲜冷面:也许我能呢?
zhijia:你能帮我找到他吗?这怎么可能?
朝鲜冷面:你相信机缘吗?
zhijia:相信。
朝鲜冷面:那好,给我定个期限。
zhijia:你真帮我找?
朝鲜冷面:en!
zhijia:那就中秋节以前吧!
朝鲜冷面:啊,这么快?
zhijia:不然没机会,过完中秋我要走了。
朝鲜冷面:去哪儿?
zhijia:新加坡,姨妈家。
朝鲜冷面:不上学了,不等他了?
zhijia:学在哪儿都能上,只是他找到学校我也不在了。
朝鲜冷面:这……这太残酷了吧?
zhijia:我也很难过。
朝鲜冷面:如果他真按你信里定的日期找你呢,你走了他怎么办?
zhijia:也许到时候我会回来。
朝鲜冷面:也许是什么意思,有可能不来吗?
zhijia:别问,我不知道生活能把我改变多少。
朝鲜冷面:天呐!
zhijia:怎么了?
朝鲜冷面:我……无话可说。
zhijia:真希望走之前见到他。
朝鲜冷面:我一定替你找到。
zhijia: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谢谢。
朝鲜冷面:我用死亡做赌注,找不到他,我被五马分尸。
zhijia:你好让我感动。
朝鲜冷面:我是次要的,但愿别让他失望。
zhijia:我会为他留下来,或者和他一起走。
朝鲜冷面:你真是个好姑娘。可惜咱俩没戏:)
zhijia:你会找到幸福的。
朝鲜冷面:你觉得我和他比怎么样?
zhijia:真诚和贫嘴相似,其它不详。
朝鲜冷面:我好想是他!
zhijia::)
140
其实,我从网吧往回走的路上就疯了。
我简直不堪忍受胸膛里劈头涌来的那股怪异而疼痛的感受。
我好想怒吼。
我好想拖着轮椅飞。
回到工厂以后,我象犯了毒瘾一样,火烧火燎地盼着每一个星期六的到来,
而在平时,我除了吃饭睡觉,无时无刻不在两棵树之间的绳索上锻炼双腿。
我对何铭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要凭着毅力让自己站起来,无论结果
如何,我绝不放弃最后的挣扎。
我把在工厂挣的钱全部买了礼物,送给何铭给我介绍的一位退休老中医,
他几乎使出了全身的解术,给我针灸、按摩、熬制中药和电疗。
做电疗的时候很痛苦,我的双腿没有任何感觉,而小腹和会阴穴却针刺般
的酥麻。电疗到最后我简直有些承受不住了,因为酥麻的感觉袭来时,我竟然
一次次把裤子尿湿。
那两根绳索被我磨得光光的,两只胳膊和腋窝常常浸血和水肿,幸亏何苗
在绳索上裹了粗粗的一圈破布和旧衣服,不然,还不知道被我虐待成什么样子。
我对何铭说无论能不能康复,中秋节以前我不再画了,我要集中精力配合
老中医的治疗。如果我能恢复,我收回以前的话,我甘心情愿给你画一年不拿
一分钱的工资。
何铭什么也没说,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理解和支持。
我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
我每天都盼着星期六,而一旦在网上和她相见,又突然没了话说。
我甚至后悔说了那句帮她找人的话,因为每次见面她都要寻问进展和结果。
我狠着心红着脸一次次骗她。
我说我已经托了许多朋友打听,我在电视台和报纸上都做了寻人启事,我
说我到打字社印了许多小报,趁天黑把它们贴得满街都是。
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不敢照镜子。
我不知道现在脸上挂着的是崇高还是卑琐。
我每天夜里失眠,脑子里胡思乱想,但是早晨起来依然精神烁烁。
我揪下一根头发用尺子量了量,它居然长到了一尺二寸长。
我已经是个疯子了。
我是一个变态的疯子。
按老中医的话说,我的治疗很顺利。
可是我的双腿依然没有感觉,我不知道他的话是安慰还是故意的。
我根本顾不上多想。
日子过得好快,还没有觉得酷热几天,天气就开始转凉了。
越接近中秋,我的心越烦躁,因为我的腿丝毫没有起色。
我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那颗心始终在云层里飘着。
何铭在一个中午非常真诚地和我谈了一次话,他说,你已经尽了全力,不
能如愿以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你试过,努力做过,你不应该后悔,更不
应该因此而堕落。
我讪笑着说,何铭,你怎么能说我堕落呢,这是一个非常难听的词,它不
适合我。
何铭没说话,从桌上拿过一面镜子,慢慢举到我的面前说,看看你现在的
样子,除了堕落,没有更恰当的词可以形容。
两个月没有照镜子了。
我终于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我的脸好长时间没洗,黑里透着青光,唇上和腮边的胡须长长的,一头脏
乱的长发打着绺儿,最令我震惊的是两只眼睛,它们红红的,象困兽的眸子,
透着怨毒的光。
我的脸消瘦得很厉害。
我认不出自己了。
若在平时看到这样一张脸,我会被吓一跳。
何铭说,就算你的腿好了,你这样去见她,她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颓废地说,我猜不出来,我现在已经没有心了。
141
我答应何铭第二天洗脸、刮胡子。
但是,一大早小华突然来了电话,我在一阵恍惚中把这事忘了。
小华在电话里告诉我两件非常意外的事,一是潘志垒被无罪释放,二是白
忠昨天夜里自杀。
这太意外了。
潘志垒怎么会一点问题没有?
他用了什么瞒天过海之术让司法部门无据可查?
白忠为什么自杀?
他有什么可绝望的,难道是因为脑袋里那颗瘤子?
小华告诉我,潘志垒被审查的共有三个问题,一是任经贸局副局长和局长
期间的帐目问题,二是利用职权伙同他人合办公司的问题,三是不正当男女关
系和嫖娼问题。
我和小华在长达一个小时的通话里,终于弄清了象连环套一样繁杂的实情。
原来,帐目问题是潘志垒在经贸局任职期间的总会计一人所为,有挪用和
贪污公款的嫌疑,后来畏罪自杀。潘志垒利用职权与他人合办公司的问题,因
为在那个公司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有潘志垒的股份,甚至连一张白条和报销单都
找不到,所以不能认定公司和他有关系。潘志垒的第三个问题更难查清,司法
部门既找不出和他长期同居的姘头,又没有他嫖娼的证据,举报人曾向司法部
门保证,拿出他嫖娼的录相带,但是后来说丢了,又说他的姘头从N市已经失
踪。
听到这里,我突然明白是苏楠拿了那盘录相带。
录相带是谁拍的?
难道是白忠,后来苏楠又在他那儿拿走了?
还是苏楠托白忠从别人手里找到的?
我对小华说,这太他妈乱套,我简直被这扑朔迷离的案子弄晕了。
小华说,这还乱吗,更乱的在后面。因为人们在白忠身边发现了长达40页
的遗书,这封遗书里写的才是石破天惊的内幕。
我突然有种预感,白忠的死和潘志垒被无罪释放有关。
小华说,白忠在遗书里把许多事情写得特别详细。
他说他的母亲张桂莲就是那位自杀的总会计,她的自杀完全是受了潘志垒
的威胁。潘志垒一开始挪用公款和小数额的虚报假报帐目,做为总会计当然很
清楚,有几笔还是他们二人合伙所为,后来张桂莲自己壮着胆子以潘志垒的名
义贪污了几笔,但是被潘志垒发现。
1993年夏天的时候,风声很紧,精明的潘志垒用自己公司的钱如数把经贸
局的帐抹平,可是张桂莲根本没有钱堵上自己挖的窟窿。她乞求他的帮助,潘
志垒只象征性地给了一小部分,还威逼利诱和她多次发生性关系。张桂莲是一
个不能承受巨大心理压力的女人,终于在惊惧和羞辱中结束了生命。
我问小华,白忠就因为这些怀恨在心,所以才一心一意告潘志垒是不是?
小华说,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更复杂的还在后面。
小华说,张桂莲死后,潘志垒怕事情闹大,也许是良心发现,让白忠刚刚
从财会专科学校毕业的姐姐顶替母亲上了班。白忠的姐姐本来有更好的机会找
潘志垒的把柄,但是潘志垒从此变得小心翼翼,再没有非法的举动,倒是他的
姐姐耐不住性子,为了给母亲报仇急于陷害潘志垒,并且以他的名义做了几笔
假帐。1995年全市财务大检查的时候问题被查出,白忠的姐姐不但被革职还被
行政拘留,她万般无奈只好求潘志垒帮忙。白忠的姐姐年轻漂亮,潘志垒怎肯
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同样用威逼利诱的方法把她搞到了手,而且一姘多年。
我说,潘志垒这老小子够他妈阴损的。
小华说,你知道白忠的姐姐是谁吗?就是害你的白兰。
听了小华的话,我突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白忠和白兰串通在一起害潘志垒,只不过拿我做了拦箭牌。
小华说,当初白忠以你的名义写举报信是考虑到你是外地人没有根基,后
来知道了你和潘志垒的关系,也起了破坏你和璇璇的歪心。
我说,白忠这招太灵了,我果然被他害了。
小华说,白忠在遗书里说他不能容忍母亲和姐姐受同一个男人的凌辱,他
已经不把她们两个当女人了,他说她们象狗一样丑陋不堪,因此,他做了最坏
的打算,必要时不惜牺牲她们两个,把真相挑明。他的第一步是先写举报信造
影响,第二步他想用录相带威胁潘志垒就范,同时破坏你和璇璇,并且想以潘
志垒当年的手法去要挟他,他的目标是娶璇璇,报一箭之仇。
我说,白忠不是想娶苏楠吗,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方向?
小华说,白忠是个精明的人,他喜欢苏楠完全是想凭借她的财力整倒潘志
垒,后来他发现苏楠并不喜欢他,也知道是苏楠偷走了那盘录相带,甚至更清
楚璇璇突然对他产生好感的动机。白忠在遗书里说他知道苏楠和璇璇在联手整
他,他们都在相互利用。
我疑惑地问,她们两个怎么会联手整他呢?我不明白。
小华说,苏楠接近他是为了找到录相带,洗净你的嫌疑,璇璇接近他是为
了保他父亲。
我简直不可思议,就凭两个柔弱的女孩儿,怎么会勇敢地跳进一个泥潭,
还能安然脱身?幸亏白忠没有到丧心病狂的程度,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小华说,西门,我觉得她们太难了。特别是在你走后的这些日子里,她们
为你做得够多了,你应该重新考虑这些问题。
我不想再谈这些事,问小华遗书里有没有我被打的事。
小华说,白忠承认这件事,他用300元钱从建筑工地雇民工干的。
我问小华,他说那个民工的名字了吗?
小华说,没有。
我沉默了,感到非常遗憾,虽然我知道了主谋,但是终究找不到亲手敲我
闷棍的人。
我的心里很不平衡。
小华说,璇璇已经知道白兰害你的实情,她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她现在非
常痛苦,我和苏楠暂时还没有告诉她你已经双腿残废了,她只知道你被打了,
人也不在N市,她在到处找你。
我惨笑着说,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
小华说,璇璇对你的误会已经解除了,你对苏楠的误会还没有消除,知道
她为什么打你吗?她有三个目的,一是控制你的情绪,不让事情闹大,不让电
视台将你除名,二是笼络白忠,取得他的信任,三是做给璇璇看,证明她和你
是清白的,不成为你们中间的拦路石。
听完小华的话,我的心里一翻。
我脑子里极力回忆着那天的一点一滴,如果苏楠真象小华说得那样,那么,
苏楠打我的那只手是下了千辛万苦的决心才扇到我的脸上的。
太难为她了。
苏楠,我误会你了。
苏楠这次到工厂里看我,明明白白表示了自己的心地,她本可以让我和璇
璇的误会继续下去,从而给自己开辟一个机会,可是她没有那么做,她狠了狠
心就打给璇璇看了。
那一记耳光与其说是打在我的脸上,不如说是苏楠把自己的机会和幸福牺
牲了。
她会在意璇璇吗?
当然不。
她想到的是我,想到的是我选择的幸福。
其实,她完全没有必要蹚这锅浑水,除了因为我,因为对我的感情,不会
再有别的原因。
我还想知道白忠这封遗书是否能掀起第二轮调查潘志垒的高潮,想知道白
兰是否被潘志垒藏匿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想知道苏楠被我侮辱之后的心情,
可惜通话时间太长,手机没有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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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留给了我一块面包,我要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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