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yteek (反腐先锋★不思进娶), 信区: Reading
标 题: 你说你哪儿都敏感4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9月05日11:21:41 星期四), 站内信件
152
农历八月十七是个少有的睛天。
前一天整日整夜的雨过后,天气清冷异常,虽然日间有太阳烘晒,到了晚
间还是那么凉凉的。
我打电话问过平安站值班室,zhijia坐的那趟火车要晚上11点40分才能
到,在平安站停车的时间是五分钟。
我怕zhijia认不出我,白天特意让何苗给我洗了那头长发,又到理发店里刮
了胡子。
我本想穿上去年见她时的那身衣服,一是不合时令,再说那时候穿得什么
也已经忘记了。
吃罢晚饭,我从厂里出来。
何铭象送一位将士奔赴战场一样,悲壮地在我左肩上摁了摁,什么也没有
说。
何苗站在哥哥身后,眼神里空洞洞的,里面什么也没有,又象隐藏着旁人
无法探知的哲思。
我做了好长时间的努力,朝他们回过头来,做了一个既无所谓又很开心的
笑。
我必须对他们笑一下。
因为我担心这是我留给世间的最后一次微笑了。
平安站不在县城。
它在县城的西北角,距县城15公里。
车站的所在地叫平安镇,是解放前老县城的旧址。
通往县城的这段路经常走,并不觉得远,好象眨眼之间就到了。从县城到
平安站的路我只和何铭去过一次,所以,觉得陌生而漫长。
这段路是在原来普通的山路基础上铺设而成的,路基不但高还特别窄,沿
途偶尔有一两间空空的小房子,是这里的人们白天做生意用的。
我曾仔细算过从工厂到平安站的时间,按一般速度,我将用四个小时到达,
如果火车出现晚点,我就更有充足的时间等待zhijia。
但是,我相信我的速度绝对不是一般的,它一定比平时快出许多。
月亮出来了,又圆又大,山野之间昏昏黄黄的,我听见远处火车的轰鸣,
知道平安站已经在向我招手了。
我的双臂早已经酸痛,但是轮椅的速度丝毫没有减下来,我的耳边响起了
微微的风声。
山道曲曲弯弯,借着月光看得不是很清晰。
我实在有些累,想咬着牙使一阵猛劲,让轮椅的速度再快些,然后,在它
施展惯性的时候歇一歇手。
哪知道,就在把轮椅转得快要飞起来的时候,左轮突然绊在一块石头上,
我的身体扭了方向,轮椅原地转了一个圆圈,冲下了高高的路坡。
“咣啷——”
我滚着身体趴在乱石铺成的路沟里。
轮椅从我身上碾过,靠背正砸在我的头上。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险些昏过去。
我的脸和双臂以及胸膛上都被石棱划破,火辣辣地疼。
路坡至少有五米高,我根本无法上去。
怎么办?
我傻了。
这时候山里的人们已经很少走动了,我不可能碰到好心人帮忙。
我拚尽全力,把乞求的声音喊出了喉咙。
“有人吗——”
“有人吗——”
“有人吗——”
“有人吗——”
我本以为山野之中会有回声,那种回声会传出很远,可是无论我怎样狂叫,
那些绝望的信号都悄然被葱郁的树木花草吸收了。
zhijia到N市去找我的时候,我爽约了。
这一次也会这样吗?
难道我们今生就是注定不能相见?
如果我不到车站,她会怎么想?
她一定不会想到我被困在这里,她一定认为我退缩了。
她见不到我怎么办?
仅仅是伤心吗?
我不能再爽约了,无论怎么样,我也要上去。
153
长期以来,我的双臂因为经常转动轮椅,已经锻炼的很有力量了,我得靠
自己的毅力,爬上这个路坡。
路坡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难爬,虽然上面布满了尖利的石块,但是也有许
多铿草和星罗棋布的蔓生植物。
这些已经足够了。
我的双手一把一把抓着这些根部深深扎在土和石缝中的植物,胸膛象坦克
车一样碾过尖利的石块。
我的精神始终不肯懈怠,每接近一点路面,我的喜悦便凭添一重,到最后,
我趴在凉凉的路面上,已经快乐地想大声歌唱了。
我想唱。
但是,喉咙突然哑住。
我上来了,轮椅呢?
轮椅还侧躺在下面。
轮椅是我的腿,没有腿我不能走动。
如果从这儿爬到平安站,至少要爬到天亮。
我的眼睛红了。
我顾不上恨自己无能,双臂撑着路面把身体靠近路坡,不由分说重又滚了
下去。
我的脑子里“忽忽”响着,希望能找到一个捷径。
我必须把轮椅拖上去,可是它怎么才能上去呢?
考验我的时候到了。
终于,我“嘿嘿”笑了起来。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趴在沟里,费力地解开腰带,又把鞋子脱下,然后学着蛇的样子扭动腰
身,一寸一寸向前挪动。
裤子褪下来了,真象刚刚蜕下来的蛇皮,疲软地瘫在地上。
我把一条裤腿牢牢系在轮椅上,另一条裤腿用牙齿紧紧咬住,象一头倔驴,
拖着轮椅向上爬去。
我做好了半路滑下来的准备,同时每抓住一把铿草和藤蔓都要小心翼翼试
一试它们的承受能力。
我觉得我很清醒。
其实,我再清醒也是疯了。
我象一个杀昏了头又看到一滩鲜血的疯子。
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我第二次爬上了极顶。
我趴在路面上狂乱地喘息,腰象折了一样剧痛,双手和胳膊痉挛的无法自
控,牙齿更是磕得脆响,口水流出老长。
我突然有一种成就感。
这种成就感使我安详地体味着伤口的疼痛,它们从脸上开始,顺着脖项,
扩展到双臂和双手,然后集中在胸膛。那些疼痛在胸膛上乱踩乱跳,继尔疯狂
地呼叫着窜向小腹、大腿、膝盖和脚趾。
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受。
这是一种新鲜的疼痛。
这种疼痛新鲜的象花瓣一样一片一片绽开,在我的全身摇曳。
我的心一下子跳了出来。
我的腿和脚趾怎么会有痛感呢?
我想让腿动一动,没有反应。
我下意识地用拳向大腿砸去。
“嘭——”
我的大脑轰鸣了。
痛感!
痛感!
痛感!
痛感!
“嘿嘿嘿嘿——”
我象心里怀着旷世阴谋的歹徒,阴险地低声笑出来,唯恐被这个世界听见。
我用力抿着嘴。
我狂喜!
我狂怒!
154
这就是平安站。
它头上顶着一轮明晃晃的月亮。
那月亮象地狱的某座城池上空唯一亮着的一盏长明灯,而远处的几盏红红
绿绿的信号灯,就是明明灭灭的鬼火。
我还是爽约了。
我到达平安站的时候,最后一拨坚守在岗位上的小商小贩,蹬着三轮车与
我擦肩而过。
除了值班室的房间还亮着灯,不大的站前广场空无一人。
我期盼着火车晚点。
我期盼着zhijia还没有到。
我发现广场的南边有一片亮亮的东西铺在地上,我知道那是一滩积水。
我过去弯下腰用手撩着洗了洗脸上的土和血渍。
我怕zhijia认不出我。
太静了。
一切都静得顺理成章。
我怀着侥幸心理到值班室窗下敲了敲玻璃,大声问那趟火车到了没有,值
班员不耐烦地象说梦话一样告诉我,已经在一个半小时以前开走了。
我沉默了。
我环视着周围的一切,我希望能看到她站在某个地方,但是,无论我睁眼
还是闭眼,我都无法用心灵感应到她的存在。
她来了。
又走了。
我坐在广场的正中央,心里滚过一阵悲凉。
我不甘心,朝着空旷的天幕狂喊。
“嗨,你还在吗——”
“嗨,你还在吗——”
“嗨,你还在吗——”
没有反应。
连回声都是孤独的。
我绝望地转过轮椅准备往回走,突然,我的耳畔响起了鞋跟踏在坚硬路面
上的声音。
“咔。”
“咔。”
“咔。”
“咔。”
我的心陡地紧缩起来,好象里面的血液全部被抽干了一样,我一阵眩晕。
那声音一直向我响来。
我扭着僵硬的脖子,寻着声音望去……
那是一个披着一身月光的姑娘。
那是一个披着一头长发的姑娘。
她的白色裙裾和玄色长发分别闪着月亮和金属的光泽,细细碎碎,袅袅婷
婷向我走来。
这是我永世不会忘记的一个情景,而此刻,除了她的小腿下没有粼粼的红
鱼溪的波光,一切都象往事的临摹和回放。
我真想一下子就看清她的脸。
可是,她从南向北背对着月光走着,脸上是一片俏皮的阴影。
我揉了一下眼睛想尽快看清她,可是由于用力过猛,竟使眼前一片朦胧。
我心里一阵大骇。
大脑象被一把铁锁牢牢锁住。
--
女友对我说,
只要我爱她,
听她的话,
照她的话去做,
她就愿意嫁给我,
做爱情的奴隶。
※ 来源:·哈工大紫丁香 bbs.hit.edu.cn·[FROM: 202.118.243.49]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3.644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