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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hongNanHal (愁容骑士◎倒挂于水果店头的龙舌兰),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未婚状态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10月20日12:37:35 星期天), 站内信件
言归正传。那天中午我们吃完饭之后,我对她说今天下午别上课了,咱们去看录像吧
。她说录像厅里太脏了,味道也不好,而且她也不想碰见熟人。我一直都想问她,怕见
到熟人是因为看录像,还是因为和我在一起。但是还没来得及问我俩就分开了。我说那
好吧,我们去包间,就我俩,还可以自己选录像带和碟,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她说让我
想一想吧。但是我看得出她其实已经同意了。女人就是这个样子,她说不行的时候就是
得想一想,说想一想的时候就是已经同意了。
她说她要回宿舍收拾收拾,要我在楼下等。我在楼下等了两分钟,突然决定回一趟
宿舍。喝了点水、拿了点钱,又从皮箱子里取出最重要的东西,然后又飞奔回女生宿舍
。过了十分钟她才下来。发稍湿漉漉的,脸色湿润,想是抹了什么东西。打开包让我看
,同时冲着我作鬼脸,得意得很。包里面有金鸽瓜子两袋、情人梅两袋、可乐两瓶、腰
果一袋。
因此我顿时感动无比,用书上的话来形容就是暖流溢于心间。这种温暖显然和我奶
奶关心我的温暖截然不同。实际上那个时候奶奶对我的那种无微不至甚至实在是多余的
温暖已经让我忍无可忍,在我心目中那已经成为一种叫人厌恶的负担。但是几年之后,
我明白这种温暖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这种温暖的最大特点就是它的不确定性,有一天
也许男朋友和女朋友会分手,夫妻会离婚,大家形如路人甚至变成仇人,但是依靠血缘
关系得到的温暖是无私的,大部分情况下也是不会消失的。而事实上,现在在西安,在
大学里,我时常在无助的时候想起那种奶奶式的温暖。
几年之后的一天傍晚,我看了Kleslowsky的《红色》,关于友谊、偷窥、轮回以及
无奈的故事。影片里独居的老法官回忆他年轻的时候发现他老婆和别人偷情时说“她腿
间夹着一个男人”,这种说法很新鲜,也很形象生动。在听到这句话的一霎那间,我猛
然间想起这个喊疼的姑娘,同时意识到她和影片里的大学生兼模特竟然有几分相似。
这部影片中有段对白很有意思:——你是警察?
——更遭,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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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我们还在各种场合试过多次,但是都没有成功。常常出现的情况是她似乎下决
心这次一定要忍住疼痛叫我进去。但是万事俱备事到临头之时,她又带着哭腔说,不了
不了,妈呀太疼了。我开始的时候为她这种脆弱和不争气无比气愤,并且着急万分,把
我搞得激情万丈时又骤然停止。时间长了好像也习惯了。一次次看着她带着哭腔委屈的
样子感觉十分好笑,简直是可爱极了。我觉得这是一种暧昧的表情。凡是暧昧的东西总
叫人想入非非,因为它处于是与不是之间。就好像我觉得她只穿小乳罩和小内裤的时候
比什么都没穿要好看。
所以乱搞了这么长时间她也一直是处女。我想她现在一定为当时出现的结果庆幸万
分。不知道她现在还是不是处女,我想不大可能了。我在西安上大学,据可靠消息说,
班上只要有男朋友的都不是处女了。一天晚上,我上铺的舍友突然问,如果结婚那天晚
上你发现你老婆不是处女怎么办。众人听后默然。但其中一位说,既然她已经决定嫁给
你了,就不会等到结婚那天才和你上床。此话有理。
我鼓足勇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买过一盒避孕套,都派上了用场。两个吹了气球,
其中一个被吹破了。另外一个因为第一次不会套,加上因为激动手忙脚乱给搞破了。另
外七个都套上去了,但是因为没有成功,又被皱巴巴的拉下来。那种避孕套有一种味道
,开始的时候闻起来有一股清香,但再过几分钟就叫人恶心。有破坏气氛的作用。我还
背着她买过女性用的避孕药,看了说明书才知道过程真是复杂,并不能立竿见影。因为
没有成功,所以我也没给她说。后来两人分开之后被我扔了。
上大学后一天夜里喝酒时我问我的一位朋友,问他第一次用避孕套时的情景。他喝
了口酒打了个饱嗝说是偷他妈的。我一愣,拍拍脑袋说哎呀,还是你聪明呀,我那个时
候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真他妈的笨。但是喝了几口酒之后我又觉得其实我不笨,因为我
当时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我俩没有和过影。有时候我会想什么时候照张像吧,但是这种想法总是莫名其妙地
难以实现。我是不是害怕注定的离别出现。我是不是对前途不自信。我害怕看见一种名
叫岁月的东西,她像蜡像一样凝固,呈现在我面前,让我想起从前种种。让一件件具体
入微的东西来提醒我:你其实一塌糊涂。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
有一次我把她叫小骚货。她很生气,看得出是真生气了。她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
那种很轻浮的人。我说肯定不是呀,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她带着哭腔说,我都跟你这样
了,你以后再也不准说我了。我说好的好的,以后肯定再也不说了。我又说,其实你真
的是误解了,我这是爱称。她低着头没有说话。然后她主动吻了我。不幸的是被别人看
见了。
她特别讨厌吃红萝卜。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是爱吃红萝卜的,颜色鲜艳、营养丰富
,味道也不错。她有一次说我是个花心大萝卜。是的,她说我是花心大萝卜。
她告诉我她的舍友的事情,我至今仍然记忆犹新。她说她们宿舍有两个女孩,自从
进校之后就同睡在一张床上,不管春夏秋冬。我问她女生宿舍的床那么小,怎么能睡得
下呢。她说谁知道,夏天即使再热她们也是那个样子。我问那留下的另一张床呢。她说
就空着,有时候上面放些东西。我如听天书,惊讶万分,难道她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们吗?我问她那两人是不是同性恋。她摇摇头说不知道。我问她,你们宿舍的人有什么
反映。她淡淡地说,习惯了,不管什么东西,时间一长就习惯了。
我莫名其妙地把她这句话记得十分清楚:习惯了,不管什么东西,时间一长就习惯
了。
她说:“我一闭上眼睛就想你。”
我说:“我不闭上眼睛都想你。”
本来还想写一些关于她的事情,但是现在我心里满是伤感,只好作罢。
6
我认识她期间读了一本小说,名字忘了,是一位住在北京的作家写的。我喜欢他写
的这本小说。好像还看了潘军的《海口日记》。这篇小说的题记好像是昨天的日记都是
从今天写起的。而那位北京作家的一句话我一直牢记在胸。他说:崇拜是恋爱时最要不
得的。而对一个女人,你一旦不敢向她调情,不敢搂她或摸她,那几乎就没有什么戏可
唱了。我觉得他说得简直是太好了。遗憾的是我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所
以在男女关系方面总是郁郁不得志。那些女人们会把我当作很好的朋友,但是她们不会
作我的女朋友。她们中间的一部分我曾经彻骨铭心地喜欢过,但那个时候我不敢同她们
调情,当然更不敢搂或者摸,只会一味地暗恋,远远的偷着望人家。所以没戏。等有一
天我敢同她们调情了,她们中的一部分果然喜欢上我了。但这个时候我却纯情不似当年
。还是贾平凹说得好,世上的事情是有牙的时候没锅盔,有锅盔的时候却没牙了。
我在和她恋爱的过程中将这本书仔仔细细阅读过数遍。有些话当时觉得说得很好,
我就抄了下来:
往事像几片落叶,在我们眼前纷纷飘下。
一丝不挂的思想。
没心没肺地活着。
鲜艳的“麦当劳”餐厅的巨型标志竖在高层建筑上,像是一个冲天撅起的屁股。
“那就是咱们居住的地方?”
“是的”我咬文嚼字地说,“我的青春和我的梦想将断送在那里。”
在这个年代,鲜花比任何时候都要多,而动人的爱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少。
“你狂吠了半天,就不怕吓着姑娘们。”
说了一句丧尽天良的话。
我更喜欢倾听将空啤酒瓶从十五楼扔下发出的声音。
我快乐的就像一只虫子,没有脑袋。
莽莽中原,如今有出息的人不多了。
低头的时候,浓密的黑发一泻而下,怪兮兮的。
那眼神就像井里的月光。
现在看见这些句子,我就会想起那个总是喊疼的姑娘。她的眼神就像井里的月光,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句子来描述,现在终于找到了。
不知道她现在还是否还喊疼。
7
都是假的,其实都是假的。我逐渐淹没在文字的琐碎叙述中而不知所措,周围是支
离破碎的回忆和为了弥补回忆的缝隙加上去的幻想。我不知道为什么胡编乱造这么一则
庸俗的故事来给自己和别人看。我是不是因为逝去的高中生活过于平淡而一直在不经意
中耿耿于怀?我可以证明从前度过的短短十多年的生活除了成天到晚捧着书还有别的色
彩可言,可以证明在别人心目中像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除了知道做题还有别的
诸如找女朋友的本领,虽然这样的本领应该划归于人类的本能之列。我是不是也很希望
编造一则美丽动人的故事给谁听?她会留下感动的的泪水,她会明白我是多么善良,她
会知道我曾经付出了很多,她并不会因为我从前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然而根本没有故
事可言,生活只是生活。生活很可能成为小说,但并不是所有的生活都是小说。
但是这真的是假的吗?我在遥远记忆的不确定中一遍又一遍问自己,周围一片寂静
。我的眼光在思索之中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穿越时间隧道,分明看见一个有点坏但是童心
未泯的高中生。他提着破旧的书包走在放学回家的小路上,落日的余辉把他瘦瘦的影子
拉得老长老长。他长得不帅,头发要么很长要么短得几乎没有,老是穿着那么几件不旧
不新的衣服。他像别人一样要准备考大学,不管怎样成绩还算过得去。他喜欢跑步、喜
欢看杂七杂八的书,所以身体还行、眼镜近视。他有一点点颓废,无聊的时候就听听音
乐,后来他有了女朋友,就不再像从前那样无聊……那不是我吗?
我现在能想起的只是一些记忆的残片。也许前言不搭后语,也许没有逻辑可言。
她的名字和花有关。我是从一位朋友那里知道她的名字的。听说追她的男孩有很多
。我给她送过情书,但是写得很诚恳,一点都不肉麻。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她给我说的
。我还送给她几本书,但是大都物归原主。我是追她没追上,后来峰回路转,追上了。
你一定猜得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但是两个星期后我俩还是分手了。这次是她提出
来的。
8
我决定不再在这种幼稚的事情上浪费笔墨。所谓的早恋,好比两条还没长大的小狗
,你咬我的尾巴,我咬我的尾巴,在原地转圈圈。转了几圈,累了,然后各自分开。
我从前发表的《冷月无声》曾经对此有所涉及,并回顾了在西安上大学前的生活。
现在全部抄上,算是有了个了结。
偶尔翻起旧时照片,恍惚中不知身在何处。我站在摆出各色脸色的人群里,双眉紧
锁,就有点忧国忧民的意境。当时我还曾刻意地留起了胡子,希望给即将奔赴五湖四海
的学子们留下饱经风霜的印象。我在别人的留言本里常用的句子是:十年后街头相逢如
何如何。于是有人真的对我说:“你看起来很沧桑。”
看起来很沧桑的我,那时蜷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某个角落里,时常抬头对窗外的冷
月发几声感慨,但没人注意,他们都忙着作题。我身边几步远处是纸作的垃圾箱。班主
任正在上课,就说垃圾箱怎么能放在老师旁边呢,啊?“小人,地地道道的小人。”这
话是我对着她说的,她扶着腰远远地走在前面。但那时就有一位女孩叫人想入非非。她
远远地坐在第一排,小手里总是捏一团纸蛋蛋来我的领地。有了一些自作多情的想法之
后,情况就变得多少有点尴尬。我的习惯总是凝神眼前一处并不存在的虚物发呆。她这
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通常显得比较慌乱,原因是不知该将眼光落在何处。于是干脆
埋头趴了桌子,听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窗外横着几根电线,电线上常有叫不上名的小鸟嬉戏,紫黑色的羽毛闪耀着神秘的
光泽。叽叽喳喳的乱叫开始时弄得人心烦意乱。但一段时间后经发现我竟离不开那种有
节奏的叫声。特别是傍晚,血色阳光斜射进来,陈旧的窗棂便铺在地上,听着窗外操场
上的喧闹与鸟叫的混音,我莫名地产生一种悲壮感,感觉正从事一项神圣的事业。我在
各类参考书的包皮上写下诸如“穿过你黑发的我的手”之类的句子,它总叫人感到某种
如同空气般无所不在却又无形的力量对青春的压抑。傍晚,红云燃烧,鸟乱窗外,一队
队高二女生从后门一扇而过。那扇欲倒的门好比地狱与天堂、现实和理想间的玻璃。我
因而寻觅到一种继续坚持下去的信念。每天我试图记住一张面孔,等一张张生动鲜活的
脸深刻在脑海中时,我也该道别了。如果再次相见,我是准备和她们握手的。
阳光每日在某一固定时刻斜射进来,照在物理老师的小胡子上。“今天我们复习一
下‘牛二’定律及其应用。”她的双肩随着语句有节奏地抖动着。我开始在试卷的空白
处写下诗句:自由从脚下匍匐而过/我泪流满面,相信/一些抽象的信念/因为,他们说/
书中自有黄金屋。这时我们的班花开始掏鼻孔,并脱下她右脚上的凉鞋;又有人因为听
不弄竟然哭了;两种不同肤色的手悄悄握在一起。他们身后的女生对我深恶痛绝,但我
是绅士,不和她吵架了。我说:“你的眼睛真的很美。”周围的兄弟亦随声附和。她从
此不再忧郁,然而拒绝和我们一帮凡夫俗子说话了。我发现她一有机会就对英俊潇洒的
外文老师下手。“老师,这道题怎么做?”她嘴里嘟嘟着就把一双因为熬夜显得突出的
眼睛咕嘟嘟转起来。
多年之后唯一值得怀念的是楼顶上的一株小树,她在铺满柏油的楼顶上孤独地挺了
三年,但总算活过来了。当主意到它的确切位置正好在我的头顶上时,我几乎要相信我
俩之间真的存在一种神秘的、无以言传的关系。遗憾的是我无论如何也认不请它究竟是
何种树木。然而我无端地自信它绝对是松树,如我般孤独地挺立。我便起了“孤独松”
的笔名,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以示纪念;我开始默默祈祷它的强壮,相信它的强壮一定与
我的光明前途有某种联系;我开始让老爸看天气预报,因为这有利于它的成长也适合我
的复习大业。但它总是老样子,有时候好像要不行了。
我一个人站在泛着清白色光芒的操场上,孤独如同我的小树。同时,她面带笑容缓
缓走进我的视野,并擦肩而过。事后我总结出一条有切肤之痛的真理:一切可有可无的
事情都在无聊中诞生。我想那是我是够无聊了。做早操前站在固定位置等她与我擦肩而
过逐渐成为一种期待、一种嗜好,如同吸鸦片一样变得无法自控。我看着她从教学楼的
木门闪出,又微笑着由远及近;我看着她的服饰一天天变化,从秋天到冬天;我看着她
的脸上逐渐爬上青春痘,但仍不失为一种美;最后我看得她再也不敢和我擦肩而过了,
开始绕道而行。因此我也相信哲学书里关于量变到质变的理论。我在一张报纸上很有礼
貌地写下一些文字,准备打上草稿再工工整整抄一遍送给她。不料竟然一气呵成,天衣
无缝。于是索性把草稿送去。“字写得好有个屁用。”这么想来就坦然了。
操场是个叫人伤心至极的地方,几乎所有天真无邪的故事都在这里上演。我双手插
着裤兜在泛着白光的瓷土上晃荡时就亲眼目睹过许许多多聚聚散散离离合合。在黑暗里
仰望静卧的教学楼,感觉它扭曲如列车,时时传来阵阵喧嚣,但大家有一天都注定要离
开它走自己的路。有月亮的夜晚,操场上的人就多了。凉风拂过,吹动额前发卷,你就
突然发现地上有了影子。而柳叶随风摇晃,于是一切都动了起来。这时一声锐叫:“你
看,你看,今晚的月亮。”众人便随声附和。我忙走自己的路,然后离他们更远。这时
树下的黑影把我吓出一身冷汗,走近才发现是一对男女。女的声音细细的:“我当时真
想扇你一巴掌。”男的就显得有些卑贱:“我错了,再也不了。”真给我们爷们儿丢脸
。我心里着实有些气愤,想着就昂起头。又一对迎面过来,还牵着手。我一阵犹豫,不
知道该不该让路给他们。两人便分开了。我从中间的空隙穿过。女子低下头,可能是害
羞了;男子竟然大摇大摆起来,并吹起了口哨。我终于忍无可忍,训斥起他:“有什么
可嚣张的?不就是找了个女朋友吗?”这话是我走出二十米后说的。
一块地方我总不愿提及,它总叫人一阵阵心痛。我也忘不了一块叫我用拳头砸碎的
玻璃。考上大学后我去过两次。第一次去时仍是老样子,隐隐约约有些凝固的血迹;再
去时已经换了新的。一切发生的就有些恍若隔世,只留下记忆的残片如同一堆堆嗡嗡怪
叫的绿头苍蝇挥之不去。她与我靠着墙,彼此说一些毫无意义却又急于想说的话。我不
知怎的就突然说:“你再这么说我就生气了!”她习惯性地扬扬头:“生气就生气呗。
”我就砸了。不料玻璃就破了,手扎出了血,血顺着已有了裂纹的玻璃红蚯蚓一般往下
流。那时我俩之间总隔着一块地方,足以夹进另外的人。她哭得伤心,对我说些叫人难
忘的话。但后来她又幽幽地说:“总有一天,我也要叫你哭的,因为你把我弄哭了。”
我便说:“不就是几颗泪吗?我到时候写一部长篇小说送给你。”结果是她实现了承诺
,而我没有。
一个人躺在床上。电视里有人唱起忧伤的歌谣:不要问我何时再相逢,不要问我为
何言不由衷。于是我对着镜子将蓄了三个月的胡子剃掉。俄罗斯的剃须刀就如同西伯利
亚的冷风狂叫起来。我用梳子将头发梳起,根根挺立如刺猬。风越来越大,就听见一种
很古怪的声音,如鬼哭,如狼嚎。我便对着镜子大笑起来,有一行泪悄悄流下。这时的
窗外,冷月无声。
9
高考结束。我不知道在这四个字后面该用什么标点符号。一个刚刚从黑色七月爬出
来的学生最清楚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从他们的角度来看,用N个感叹号也不为过。但是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句号。因为时间是不带感情的。高中生活就这么过去了,当时的轰轰
烈烈平平淡淡现在再想起只是一杯透明的白开水,愿意喝也罢,不愿喝也罢,它只是摆
放在那里,悄无声息。
对于高考之后的事情,我在这里还愿意再罗嗦几句,不愿意看就跳过去吧。
我们那个地方是参加完高考之后才报志愿。一般的程序是先找来标准答案核对,估
计自己能考多少分。分数估计出来之后再根据成绩定学校的档次。比方说考得极好就可
以报北大清华,考得优秀可以报浙江大学、西安交大之类,以此类推。但是各人估分的
误差不同。有的人考了不到六百分却估计自己能考六百三,于是报了北大。结果不上线
。这其实说起来没什么。但是现在中国的大学都有牛脾气。比方说这人分数很高没有被
北大录取,他的下场往往是重点大学都不会要他,只能上“二本”。还有的信心不足,
考得很高但是报的学校不是很好,当然一报就被录走了。后一种情况较多。
我当时年少,想考北京的国际关系学院。其实我那是对国际关系学院一无所知,只
是望文生义,觉得学的东西一定跟外交有关。又加上进这学校要政审,我就猜想将来说
不定会干什么情报工作,哈哈,那多刺激。而且它属于提前单独录取,考得上考不上没
有关系,不会影响“一本”的录取。
这时候我的父亲出场了。我先对他略作交待。他干什么工作并不重要,他干什么事
情都求一个“稳”很重要。他这种为人处世的态度在我所有的人生大事上都起着非同小
可的作用。他对我分析利弊:国际关系学院是咱们这种老百姓进的吗?那里面都是那些
外交官和党政领导们的子女,不然人家为什么要有政审?你看看往年这学校录取的学生
的成绩,有超过七百分的吗?没有。但是难道没有像你这样成绩超过七百分又报了这学
校的吗?肯定有。但是为什么他们没有被录取上,你想没想过这其中的原因?此其一。
即使你报了,你真的能通过政审吗?咱们家你爷爷是党员我是党员,除此之外再没有什
么特别的地方。咱们花费时间精力财力物力人力去做这些无用功有什么意思。有这闲工
夫我们还不如去南方旅游,我都跟你妈说好了,咱们一把高考志愿交上去,全家去秦皇
岛避暑。此其二。退一万步讲,你一切都顺利杯国际关系学院录取了,这到底是好事还
是坏事?咱们对这学校也不了解,你听说过谁考进这学校了吗?要是真的毕业之后从事
情报工作,你让你妈和我还活不活,成天担惊受怕,老害怕你出什么事,此其三……
我斗争不过他,只好妥协。
我第一志愿想报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前几年外贸专业十分火热,当然分也很高。我
如果发挥正常估出来的分数没有多大误差的话,应该没多大问题。这个时候老爸又开始
劝我了。他说我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应该稳稳当当,特别是在人生大事上更来不得半点
侥幸。你怎么能保证你估出来的分数就很精确呢?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你高估
了你的分数,到时候不但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考不上,连个重点大学都进不了。那个时候
你哭都来不及。再退一步讲,即使你估出来的分数很准确,但是谁又能保证今年的录取
分数和去年大致相同呢?现在外贸专业这么火爆,我看今年的录取分数肯定比去年的高
。我越听越气,真受不了他这种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的做法。我说你怎么这么肯定我会那
么倒霉?如果一个人在一件事情的每一个环节上都这么倒霉,那他干脆别活了。为什么
我们就不能冒一下险呢?老爸本来听我说要报这大学就很不高兴,被我反驳两句脸色更
加阴沉。他说,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才对你说这么多话,换了别人他叫我说我还不说
呢。这是你的人生大事,最后又你决定。不要到时候说起来又埋怨我和你妈,说我俩爸
你的前程耽误了。但是你一定要考虑好,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可没人能帮你,你娃
哭都来不及。他嘴上虽是说我的事情由我决定,但是整天不给我好脸色看,好像谁欠了
他几万块钱。他在饭桌上和我妈指东道西,说什么去年谁谁谁学习特别好,报了清华,
清华没要他,结果连重点大学都没进,上了洛阳一个拖拉机学校。说完哈哈大笑,我总
觉他们笑里面满是嘲讽。吃过饭我们家的电话一个接一个,都是我们那些远在天边的亲
戚打来的。显然是老爸老妈打电话让他们来劝我,他们苦口婆心引经据典,甚至都要声
泪俱下。几个小时的电话车轮战下来,我筋疲力尽终于抵挡不住。唉,个人的力量是多
么微弱呀,我他妈要是能生活在真空里就好了。
放弃了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接下来就应该选别的。我的意思是要么考北京要么考上
海,那两个地方的好学校多了,随便挑一个都行。老爸假装沉思片刻,说你想到这两个
离家很远的地方锻炼锻炼是好事,年轻人嘛,在这个年龄多见见世面是应该的,这一点
我和你妈绝对支持你。但是我们干什么事情都应该先把利弊得失先分析清楚再作决定不
迟。先说上海。那里的气候你能不能适应?我可是在那出过差,闷热、潮湿,浑身整天
都粘粘的,老有喘不过气的感觉。那里的饮食你能不能适应?你不要到时候学业没有搞
好反倒先把身体搞垮了。当然你大了,有些困难你是能克服的,这一点我和你妈都清楚
。不管怎么说你先考虑考虑吧。最后一点是语言。他们说的上海话你能听得懂吗?你和
那些人到时候怎么交流?还有一点我没有经过调查研究,不好妄加评论,但是听人说上
海人瞧不起外地人。当然那个地方并不是一无是处了,比方说那个地方人思想解放,机
会也多,等等,这些都是事实。上海的利弊得失就这么多,怎么先摆在这里,先考虑考
虑再作决定不迟。
关于北京,他没多说什么。但是他把西安和北京作一比较。在西安他有许多大学时
的朋友,有的朋友在高校中的官位不小,不管是现在的录取还是四年之后的毕业分配,
他们都能帮上忙的。另外我妈有几个亲戚在西安,如果在西安上学他们在生活方面可以
照顾得上。而北京离家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要回躺家得坐上一天一夜火车。我气呼
呼的说男儿志在四方,北京是政治文化中心,我就不信你说来说去还能把北京说得比西
安好。我当时满肚子理由,但是等我一条一条说出来时又觉得有点苍白无力。
我又一次失败了。我发现从小到大我都是按照别人已经为我设计好的路线和方向在
走。有时候我愿意,有时候不愿意。愿意的时候他们就很高兴,称赞我是好孩子。不愿
意的时候他们就不高兴,就说我性格固执,桀骜不驯。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搞
不明白,为什么不按照他们的意见办事就是固执。那么从我的角度来看,他们也没有按
照我的意见办事,那么他们也是性格固执桀骜不驯。推而广之,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我们
每一个人都可以找到理由说别人桀骜不驯。
在这种大的事情上的据理力争每次都以我的惨败告终。即使我的论据充分论证严谨
,但每次得出来的论点在他们面前都会魔术般变得苍白无力。他们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或糖衣炮弹威逼利诱,或在我面前以泪洗面,再不行就会回忆生我养我如何如何不易
,他们是怎样在艰难困苦之中将我一把屎一把尿抚养成人,然而现在我大了,翅膀硬了
,也不听话了云云。
我所作的一切,他们仅仅用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反驳——你不成熟。
于是,不成熟的我极不情愿地来到西安。家里人对我的要求是:锻炼身体,好好学
习,不要找女朋友,千万要考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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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仰止 ▁▃▅▇▇▅▃▁ 我说我爱你
景行行止 ╭┼╮ ▌ ╭┼╮ 你就满足了
虽不能至 ╱ │ ╲ ▌ ╱ │ ╲ 你搂着我
心想往之 ◥██◤ ▌ ◥██◤ 我就很安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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