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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hongNanHal (愁容骑士◎倒挂于水果店头的龙舌兰),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未婚状态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10月20日12:42:10 星期天), 站内信件
20
打完电话后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宿舍里太热,但我又不知道该干什么。我来到阳
台上,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天空蔚蓝,。围墙外面穿黄马甲的一声接一声地吆喝:“
《华商报》、《三秦都市报》、《劳动早报》。”我禁不住佩服这些人的声音竟然具有
如此的穿透力。然后楼道里有人就唱起了崔健的歌曲。
我从阳台上又回到屋里。想一想该干什么呢?准备上趟厕所,走到宿舍门口想起来
十分钟之前刚去过。我提起颜色不一的几个暖水壶,里面都是空空的。拿起拉力器猛拉
几下。太热了。扔了拉力器我丛书架上抽出《英国病人》,随便翻开一页。“她的嘴巴
贴着赤裸的肩膀,闻到皮肤上熟悉的气味——自己的体味。她想起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
上的味道时,只有十几岁——那似乎是在一个地方,而不是一段时间。她亲吻着自己的
前肩,练习亲吻,闻着手腕,或者是弯腰闻着大腿。”我合上书,感觉还是原作好,翻
译毕竟不能把原先的意味全部表现出来。这时电话铃响了。我冲上去拿起电话,同时心
猛跳起来。但是不是找我的。我使劲挂上电话。
我从枕头底下摸出几张钱,塞进裤兜里,锁上门朝楼下走去。
管楼的阿姨和陌生的男子正在闲聊,她们的嘴巴像离开水的鱼一开一合。
我出了楼。一对情侣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说着情话。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路边的垃
圾桶里翻垃圾,一边翻一边朝四周张望。她的眼睛混浊、漠然。停着的“奥迪”映出变
了形的影子。走在我前面的女孩的腿很白,没有一点多余的肉。白色的短裤被崩得紧紧
的,好像橱窗里的果冻。这时行政楼上的巨钟开始轰鸣。我意识到头在隐隐作痛。
我出了学校的西门,来到车辆穿梭不停的马路上。校卫表情木然、两眼空洞,像一
截天蓝色的木桩竖在门口。
站在十字路口四面张望,我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一辆红色的“夏利”开始减速,见
我没有反应便没有停下。戴着墨镜的女子站立于站牌下。她的鞋底出奇的高。我想起王
朔小说里的痞子们,他们一定会走上去搭话。
我回到刚才四处张望的十字路口,不知道是否该回宿舍,不知道该回宿舍干什么。
我突然意识到嗡嗡的车流声很惹人心烦,我似乎想把心抠出来扔在马路中央。这时来了
一辆公交车,吱呀一声停住。我稀里糊涂上了车,在汽车尾部找座位坐下,给了售票员
一把皱巴巴的零钱,说要去终点站。汽车路过兴庆公园、建国门、和平门、文艺路之后
拐进楼群。
前排姑娘的脑后根很白,还有稀稀疏疏的茸毛,一点点消失在拉链里。右边的小男
孩总是挣扎着要逃出年轻妈妈的手臂。他学鱼缸里的金鱼,练习用唾沫吹泡泡。站着的
女人可能是因为汗水浸了裤子总是用拇指和食指夹起屁股上的裤缝。我想起一首凄美的
诗,于是心情更加颓废。
我额头出了许多汗,但是懒得去擦。骑自行车的中年男子忽然停下单车,朝车里张
望。十字路口有好多卖水果的,转眼之间被甩到身后。这时天空飞过一架飞机,那种奇
怪的噪音似乎可以穿过心脏。我低下头不去看飞机,开始数前臂的色斑,但立刻就烦了
。太热了,衣服贴在身上,我有点喘不过气。于是决定下车,还没到终点我就决定下车
了。
我沿着这条陌生的街道走,被陌生的人挤来挤去。空气里弥漫着咸鱼味和臭垃圾味
,人来人往、车来车往,恶狠狠的西安话不绝于耳。其实哪里的街道都是一个样子。我
找了家冷饮店坐下来,腰酸腿疼。我要了根“钟楼奶糕”,一边吃一边四处张望。雪白
的奶糕让我想起我的朋友叫古力的告诉我的笑话。说是幼儿园的阿姨问小朋友,树上有
十只鸟,用猎枪射了一只,还有几只。小朋友说没有了。阿姨说你想得太多了,其实树
上还有九只。小朋友不服气,也问阿姨问题。说冷饮店有三位阿姨吃奶糕。一位咬着吃
,一位吮吸着吃,一位用舌头舔着吃。问那位阿姨是结了婚的。阿姨红着脸吞吞吐吐地
说,可能三位都是结了婚的。小朋友说,你也想得太多了,其实那位阿姨戴着结婚戒指
哪位就结婚了。
这时有三位染了发的年轻姑娘坐在对面的桌子上,不断笑。其中一个腿肚子上有鱼
鳞一样的东西。
我离开冷饮店,搞不清这是什么地方,只是沿着灰色的水泥地往前走。远处一座高
耸的银行一点点变得清晰。
我上了车,一小时后回到宿舍。
21
我拿起电话。
“喂,请问你们宿舍的,你们宿舍的……”
“我们宿舍的谁?”
“你们宿舍的。对了,我找你们宿舍的你。”
“听出来了。”
“是啊,听出来了。你电话上的声音听好听的。”
“是吗?如果刚才要不是我接电话的话,你该怎么说?”
“世界上那有那么多的如果?我想这就是缘分吧。”
“你可真会说话。”
“错了,我这个人最不会说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和你说起话来就特别流利。
”
“我昨天还给你打过电话,你不在宿舍。”
“不会吧。我不相信。”
“我骗你有什么意思?打了就是打了,没打就是没打。有什么好骗的。”
“没啥。我只是有点受宠若惊。”
“受宠若惊?为什么?”
“以前从没有女生给我打过电话。”
“不会吧。混得这么背。”
“因为我不善言辞,所以不会说漂亮话,不能讨女孩欢心。”
“是这样的呀。不过不会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比那些油嘴滑舌的花心大萝卜
强。”
“谢谢。”
“为什么说谢谢?”
“因为只有你理解我。自从来到这大学后就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对了,你昨天干什么去了?我其实给你打过两次电话。”
“感觉无聊,就四处转转。”
“去哪转了?”
“我也不知道去哪转了。我坐上一辆公交车,稀里糊涂地不知道坐到哪了。后来走
了走,又稀里糊涂地回来了。”
“怎么,心情又不好了?”
“有点,但不全是。”
“那主要原因是什么?”
“我说出来你别生气,要不我就不说了。”
“说吧,我不生气。”
“我想给你打电话,又怕打搅你,怕你烦我。”
“真是的,你也想得太多了。”
“没办法,我这人自卑得很。”
“可是打电话跟自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
“有吗?”
“没有吗?”
“有吗?”
“没有就算了。你说没有就没有。”
“好啦好啦,不要抬杠了。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正要问呢。请问小姐芳名?”
“阿盼,我叫阿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突突。”
就这样我俩通了大约一个月电话,没有见面。电话里她的声音很好听,让我以为她
是漂亮的姑娘。我在没有见到她的时候就希望她能成为我的女朋友。因此说话小心翼翼
,给她留下的印象极好。
后来她成了我大学里第一个女朋友,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
22
我一直不清楚自己在寻找一种什么样的女孩。我想她应该是我生活的象征。但问题
是我一直都不清楚自己在追求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没有考上大学的时候我时常幻想
有一天我可以挽着她的手走在故乡的小路上。我俩肩并着肩,似乎并没有说什么但什么
都明白了。我只是想到走一走,走一走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就想不出了,似乎也没有想过
。那一定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太阳一点点里我们远去,天空中满是金黄的彩霞,棉
絮一样的白云呈现出风的姿态,玻璃一样的蓝天,像网一样撒开的飞鸟,连绵不绝的远
山,山上影影绰绰的房屋,天底下孤独的树,碧绿的田野,田野里金黄的麦子,吃力前
行的老牛,伸向远方的路,路上的玻璃,脚印,麦秸,路上年轻的我们。一切都是那么
细致入微,只是我看不见她的脸庞。只有她的背影,美丽的背影。
我的女孩,我的美人,我未来的天使,我想你一定很温柔。我温顺的小花猫,我美
丽的花儿,我淘气的丑八怪,我清脆的小铃铛,我永不分离的影子,我夜晚天空中遥远
的月亮,你在哪里呢?你牵着我的手一直走到老,你挽着我的手陪着我永远向前。我看
着你你就明白我要说什么。
我的姑娘,我的美女,我未来的女人,我想你一定很野。我的奔跑的野马,我爆发
的火山,我半透明的烈酒,我夏日午后毒热的太阳,你在哪里呢?我们将一起抽烟,一
起酗酒,一起飙车,一起做爱,一起享受生活。
我开始明白什么叫做矛盾,我开始清楚什么叫做困惑,我开始知道什么叫做无法选
择。我只知道万事万物都在变化。有一天,温柔的女孩会变得狂野,狂野的女孩会变得
温柔。我只知道,姑娘,我是爱你的。是的,姑娘,我是爱你的。
我的恋人,我的爱人,我未来的妻子,我想你一定很充满热情。我温暖的春风,我
冬天里的火焰,我的白天,我的黑夜,我的阳光,我的空气,我的生命之水,我的救世
主。安慰我吧,拥抱我吧,感动我吧,让我笑吧,让我哭出来吧,融化我心中从未解冻
的冰块吧。
我的情人,我的玫瑰,我未来的伴侣,我想你一定很冷。我骄傲的孔雀,我柔软的
响尾蛇,我夜晚的猫头鹰,我闪着冷光的匕首,我玻璃杯里的毒酒。我将花费毕生的时
间让你了解我,我将使尽浑身解数得到你。没有人能抚摸你,除了我;没有人能吻你,
除了我;没有人能拥有你,除了我。
所以,姑娘,我不知道你是好女孩还是坏女孩,不知道你是天使还是魔鬼。我不知
道。我只知道,姑娘,我是爱你的。是的,姑娘,我是爱你的。
就这么简单。
可是,爱是什么??
可是,什么是爱??
所以,一切都很可笑。
23
我和阿盼之间的几个第一次。
第一次牵手。说不清是她牵我的手还是我牵她的手。我和她走在一起,心里想着今
天晚上一定要牵她的手,牵不着就决不会宿舍。然后我的手就慢慢移动,移动到中途时
和她的手相遇。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牵异性的手,真的。说出去可能没人相信。她的手干
干的,滑滑的,我的手湿湿的。我的头一阵眩晕。
第一次拥抱。那天她心情不好。后来我很是耐心地劝了她几句。她就把头埋在我的
怀里,好像开始啜泣着,在我胸膛上留了几滴眼泪。然后不知为什么,她脸上挂着泪笑
了。我内心一片茫然,搞不懂为什么女孩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我本来想说一些话。但
是她的下巴垫在我的胸上时弄得我痒痒的,差点笑出来。
还有第一次接吻。我都快记不起来了。我当时有点感冒,还流着鼻涕。我搂着她的
腰,她抱着我的肩膀。然后她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将眼睛闭上。我俩的脸慢慢凑近。我其
实只是把她的嘴唇含了含。一边接吻一边想,不会就这么简单吧。这时我的鼻涕开始往
下流。我俩就分开了。
后来我知道怎么接吻后再想起当时的情景,心里不是滋味。
23
去他妈的,我又开始骗人了,更确切地说,我又在骗自己了。我不能面对真实的自
己,那个镜子里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大学生。我也不能面对已经发生的事情,这些事情都
是我作出来的。我在别有用心地将自己美化,我想让别人以为我很痴情,我不想让有些
事情来提醒我其实我在某些方面并不是好人。
事实上第一次打电话时我就动机不纯。在那个时候我就希望在她身上能得到什么。
我很寂寞,真的,我很寂寞。有时候我躺在乱得像猪窝的床上真希望一睡不醒。我不知
道该怎样打发这些无聊的时间,我痛苦无比、度日如年。在这所学校里没有人关心我,
没有人在乎我。大家眼里都充满了敌视,把我当作他们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我需要有人
来安慰,我心里充满了欲望,我希望漂亮的姑娘坐在我怀里,让我仔细闻见她的体香。
我有时候会非常非常想念她,但是我究竟在想念她的什么?
一切还都需从头说起。
那天下午没课,吃过午饭之后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百无聊赖。我前面走着一对,光天化
日之下男的手搂在女的细腰上,而女的手放在男的屁股上。我心想这可真是世风日下人
心不古了。但是后来找了女朋友之后才知道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做其实没什么的。路过我
们宿舍前面的建筑工地的时候看见那里在施工的时候挖出一眼古墓。西安经常发生这样
的事情。听说秦始皇兵马俑就是农民打井的时候发现的。我在旁边张望了一会儿,趁别
人不注意拿走一块奇大无比的古砖,塞进书包里扬长而去。
回到宿舍我喝了杯水,原计划洗衣服但是浑身无力,只好作罢。我斜靠在床上躺了
几分钟,但是天气奇热无比怎么都谁不找。我拿起一本单词手册背了几个单词,无意中
发现英语中的“妈妈”还有“木乃伊”的意思。扔了书想了些不着边际的事,就不知道
剩下的时间该如何打发。这时住在对面的“北京”来借水。我拉着他说不能走,陪我说
说话。他说不行,中午得睡觉。我说不行,你无聊的时候就找我说话,老子找你说话的
时候你又要睡觉,一点都不够意思。他说好吧好吧,你要和我说什么。我说看你那德行
,好像我求着你,你给我讲个故事,然后就可以走了。他说他有一老乡,一天晚上跟朋
友出去喝酒,回来的时候稀里糊涂地拨了个号码想打骚扰电话。后来他和接电话的女生
聊得很起劲。他趁着酒劲问那女生有没有男朋友,那女生说有。后来又问女生接过吻没
。女生回答说在这大学里找朋友没接过吻你想可能不。他说在理,又问你和你男朋友上
过床没有,爽不爽。这下惹恼了这位女士。她用家乡话骂了一句,然后狠狠挂了电话。
电话这边的男生一听这女生的家乡话顿时酒醒,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女生就是他
的女朋友。听完之后我笑着对“北京”说,说得好,表现不错,但是他妈的这是不可能
发生的事情,现在你可以走了。
“北京”走之后我忍不住给阿盼打电话。闲聊一阵子我问你们今天下午上什么课。
她说我们下午没课。我说我们也没课。我问她下午准备干什么。她说要去外语部的图书
馆。我顾作惊讶,大喊道,天哪,我也准备去那儿。接下来电话两端一阵沉默。我说,
要不咱俩认识一下吧,说不定这是缘分。可能女孩一般都相信缘分,她想了一下答应了
。我最后说,那好吧,我们坐在最后一排,那里一般没人。她说好的,那么我们下午见
吧。说话的时候她声音有点异常。我放下电话后心咚咚直跳。无聊平淡的生活终于有一
点点新意了。
我躺在床上让心情稍微平静。然后取出剃须刀对着镜子把留了一个多月的长胡子剃
掉。剃的过程当中发现我竟然有几根金色的胡子。剃完胡子我去水房仔仔细细习洗脸、
仔仔细细刷牙刷牙。回到宿舍给皮鞋打油。打完油擦了擦手,从抽屉里翻出一块“绿箭
”扔到嘴里。临走时花了三分钟梳头。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那里。我坐在她旁边时我俩相对而笑,然后各自看书。平平
淡淡的,没有想象中的各种各样的情景。她留着披肩长发,皮肤白皙,个子中等,就是
你平时到处都可以看到的很平常的那种。我心里有一点点失落。因为电话里她的声音很
好听,我先入为主地以为她属于那种很新潮的漂亮的现代女性。没想到情况竟然会是这
样。因此,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大大下降。我甚至觉得这样的女孩是不值得我去追的。
但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我还是去追了。我不得不说,我其实很在意女孩的外表。
一个小时之后,我对她说,看完了没有,要不我们走吧。之后我俩收拾东西出了图
书馆。我一位站在书架前挑书的朋友冲我吐了吐舌头。我和他相视而笑。路上我对阿盼
说,拜托你一件事。她问什么事。我说我们的《法律基础》要写一篇论文,帮我写一篇
吧。你是学法律的,应该不成问题。她笑着问我,那你怎么谢我。我说请你吃顿饭。她
问,什么时候请。我看了看表说,就现在吧。她说行吧,但是我告诉你,我帮你写论文
并不是因为你请我吃饭。我问,那是什么原因呢。她脸略微一红没说话。我心中窃喜,
估计追上这女孩是没问题了。这时羽毛球从天而降,我伸手一抓,仍给不远处站着的女
孩。
我带着她吃小炒。我问她要吃点什么菜。她说随便。我说随便是什么菜。她对我温
柔一笑,没有说话。我说,好吧,那我点了,点得不好你别怨我。我点了“鱼香肉丝”
、“宫爆鸡丁”、“麻辣土豆丝”。又问她来什么饮料。她说就不喝饮料了吧,咱们就
喝茶吧。我打趣道你吃菜要随便,喝的就只要茶,可真是好养。阿盼柔柔地一笑,说谁
要你养了。我喜欢她温柔的样子,喜欢她笑的时候的古典美。我当时就想,其实她长得
还是不错的。
我在吃饭的时候注意观察她,发现她真的很具有一种古典美,而且行为举止得体,
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然后吃饭间我们闲聊的时候她果然就提到这一点。她说她上小学的
时候就看《红楼梦》和《西厢记》。《红楼梦》截止目前为止已经读过十来遍。我告诉
她我看不懂这本书,已经看过四五遍了,但是每次都超不出前五十页。我想给她说,《
红楼梦》你小学时候能看个什么,即使是现在你又能体味到几分。我觉得她一定是早熟
。我还想告诉她我小时候曾经看过《金瓶梅》,但是只翻了前五页。很长一段时间我都
以为“金瓶梅”是一种花。我看过的书次数最多最认真觉得写得最好的是《废都》。当
然,这些话我肯定都没说,只是在脑子里排练了一下。我满脸真诚地告诉她,看来我今
天是碰见高手了,文学修养竟然这么高。她说她对现代的东西不感兴趣,喜欢宋代的词
,从小就开始背了。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这词里面多是艳词,得出的结论是会导致小
孩早熟少女伤春。她又说,我爸爸小的时候就拿古时候那一套来要求我,什么笑不露齿
、走不带风之类,有一段时间竟然要我学绣花。我双目圆睁惊讶万分,觉得这老古董还
真和我爸有相似之处,总是扼杀新生事物,逆历史潮流而动。我开玩笑说,你爸都没让
你裹小脚吗。她说那倒没有。那认真的样子甚是可爱。她后来告诉我说她现在一直都在
减肥。我想她一定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求”的。
我付了钱。她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纸手帕递给我。我看见她很认真地擦嘴,简直认真
得过了头。
我俩出了食堂。食堂前面的墙上贴满了海报。有考研信息、计算机培训、讲座通知
、装让电脑、征友启示、招领启示、求购二手自行车。有人的饭卡被别人捡走后消费光
,再去饮食中心挂失时已损失数百元,于是贴了海报破口大骂;有人的钥匙丢了,焦急
万分,在海报上说我等得花儿谢了;还有学校附近录像厅贴的节目单:《勇敢之心》、
《性爱马拉松》、《小城艳遇》、《天若有情》、《亡命天涯》。
我在女生楼下与她挥手道别,边挥手边计划下一个小时该如何度过。
26
回到宿舍我换上拖鞋,上了趟厕所,去水房把全身上下擦过一遍。回后来到阳台上
望着围墙外的车流发了一阵呆。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回想下午发生的事情。我觉得她
长得挺白的,但是脸上有斑点。我高中时有一位女同学长得就很白,我们背地里叫她乌
克兰大白猪。后来这位女生一不小心失身了。她男朋友想操她的时候就来找她,不想操
的时候就不理他。听说她的男朋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日本的避孕套。当时我们还青春
年少,听后愤愤不平,摩拳擦掌想把这男生痛打一顿。但是乌克兰大白猪朝我们这些无
知少年翻白眼,叫我们不要多管闲事。
我回忆往事之后准备把中午临走时晾的白开水喝掉,拿起水杯才知道早被谁喝光。
我给杯子里倒满水,返回身又躺到床上,顺手打开录音机,听《疯狂英语》。我觉得听
英语是最轻松的学习方式,即可以休息又可以学习。里面有一段是介绍莱文斯基的。文
章说人们众说纷纭,不知道她是真正的受害者还是别有用心的阴谋家,反正她是因此一
举成名,挣了不少钱。我喜欢这个浑身是肉特别性感的家伙。操她的感觉我想因该很好
。另外,她是一个喜欢口交的女人。
听了四十分钟英语后,我中途休息十分钟。喝光了晾凉的白开水,又添上热水。喝
水的时候我绞尽脑汁考虑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将一杯水一点点喝干净后我还是没得出答
案。我往杯子里加了点果汁,去水房把身上再冲了一遍。地上太脏,把地板扫了一遍。
这时我想出来该干什么。我从书架上抽出卢梭的英文版的《The confessions》,接着上
次的看起来。卢梭是个花心大萝卜,但是每一次似乎都很投入,都能给自己找到开脱的
理由。但是这些事情也之可能在法国这样的社会里发生。我在“搜狐”上读到现代法国
人的情人平均下来是九个多一点。卢梭这家伙把几个小孩索性扔进了孤儿院,自己一身
轻松。伟人们总是不近人情。
读了大约一个小时,我放下书,往眼睛里滴了几滴“润舒”眼药水,听了会音乐,
喝净杯子里的水,添上,去水房冲脚,又躺到床上。《The confessions》已经看不进去
了。我在电话前转来转去,想给阿盼打个电话,电话号码拨了一半我终于放下话筒。我
又给罗马打电话,宿舍里没人。这时我瞥见阿强床上的《China daily》,拿起报纸看了
几行后感觉还不错就一直看下去。
十点多钟宿舍的其它人陆续回来。我到楼下买了个茶叶蛋,回来时他们已经支起桌
子打扑克。我吃完茶叶蛋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想罗马现在也该回来了,就给他打电话。
无非是闲聊几句。我问你这几天过得怎样,还心烦不。他说就那样了,比以前能强一点
。我说现在还可以嘛,这么刻苦,这么晚了才回来。他说没办法,不看书干什么呀。我
给你说,我现在就不能闲着,一静下来就胡思乱想。我说,我有同感。他说,你不知道
,妈的我发现我现在脑子不够用了,在教室坐了几个小时才看两三页。比起高中的时候
差远了,我怀疑脑子是不是已经退化。我安慰道,你太着急,什么事都得慢慢来。后来
就挂了。
接下来来了几个电话,都不是找我的。我有两三次想提起电话给阿盼打过去,但是
都忍住了。
将近十一点,我都把牙刷了,古力来电话叫喝酒。
我连鞋都没换,直接穿着拖鞋直奔西门。外面奇热无比,还没走几步路身上就全是
汗。西安的天气鬼天气就是这样,夏热冬冷、空气干燥。前几天中午吃完饭我差点热得
晕倒在路上。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路上灯影昏黄,灯下是陆陆续续从教室里走
出来的刻苦的莘莘学子,或者是一对对刚从花园里亲热过的男女。他们步履蹒跚,看样
子已经花尽了全身的力气。女生宿舍在十一点半关门,她们得急着赶回去。我身后传来
女生的尖叫,回过头却不见人影,只有在热风中摇摇晃晃的一团团黑漆漆的柳树丛。
到了学校的西门,古力已经等候多时。他远远地见到我二话没说,抢先一步翻门而
过。我走到门跟前。他在门那边说,快翻呀,还站着干什么。我哈哈大笑。其实门没有
关,我从最左边留下的缝隙里走了出去,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满脸通红。
我们找地方坐下。这是一家烤肉店,生意红火,经常找不到座位。老板手艺很好。
后来我还在这里干过终点工。我们要了烤肉、五瓶“汉斯2000”、半两饺子。后来又要
了烤筋、五瓶“汉斯2000”。
古力说他刚刚和女朋友分手。我说你这家伙,平时记不起我,现在寂寞了就来找我
,今天我可是陪你喝酒,你来请客。他说没问题,不就是一顿饭嘛。我问怎么啦,又和
女朋友分手了,你这家伙,这是第几任了。他回答说这是第九任。我说,服了你啦,也
不知道这些女孩是怎么想的,明明知道你以前有那么多女朋友还死心塌地跟着你。他喝
了一口酒,很认真地说,这就是魅力,懂不懂。脸上并没有得意的表情。我说为什么呀
,好好的不是,我前几天还见你俩在咖啡厅门口。他说,哎,不提了,给你说,家家都
有一本难念的经,自己的苦只有自己知道,给别人说都没用,没用。我添满酒,两个人
碰了一杯,一饮而尽。我喝过之后直打饱嗝。他说,看你那喝酒的样,等我一下,我去
方便一下。我问,这周围还有厕所,我怎么不知道。他说,没有厕所不会找嘛,哪没人
哪就是厕所。我一个人呆着,脑子里全是阿盼的影子。
古力重新坐下,说,爽多了,来,继续喝。又碰了一杯。我说,不行了,喝得太猛
了,我头已经晕了。古力不怀好意地满脸坏笑,晕了好,晕了好,要得就是这种感觉,
什么痛苦的事情都忘了,这是喝酒的最高境界。我口齿已经不怎么流利,说,那好吧,
既然是最高境界,那你一个人喝吧,我不喝了。他又跟我碰了一下,说,喝吧喝吧,开
玩笑呢。我俩又把满满一杯喝完。我看了看周围,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头顶吊着的灯
摇摇晃晃。我问,老、老实说,跟几个姑娘上过床。他夹了个饺子,边吃边说,这是两
个人的事,我这样说出来不太好吧。我把一块咬不动的烤筋吐到地上说,说得对,没想
到你这人还有点职业道德的。那你告诉我,摸女孩的乳房是什么感觉。他喝了口酒,抬
头想了想,问我,把桔子掰开,取出其中一瓣,你用手捏过吧。我说捏过。他说,就是
那种感觉。我想了想,可能因为是在夏天,我怎么都记不起用手捏桔瓣究竟是什么感觉
。
那天晚上,我俩吃了一百串烤肉、五十串烤筋、五十串烤腰子,五两饺子,十瓶“
汉斯2000”。我找没人的地方小便两次,他去了几次我记不清了。
等到临走时我俩都吃得不行了。我结结巴巴简略地告诉古力我可能喜欢上了一个女
孩。他猛地挥挥手,象是在奋力砍柴,说,喜欢就去追吧。我说,说起来简单,可事情
多了。古力立即打断我的话说,我最看不惯你这婆婆妈妈的样子。追自己喜欢的女孩、
操自己爱的姑娘、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情,这才是一个男人。
我俩在西门口各奔东西。他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我想多亏他今天晚上喝酒了,不
然真的会孤枕难眠。
在回宿舍的路上,想起不知是谁说的话,人一旦来到这个世上,上帝就让他背负起
了沉重的十字架,你就别指望休息了。
我给阿盼打电话,响了一声放下了。
我只是想和你说话。我想对阿盼说。
27
说说古力。
古力长得不帅,个不高、眼睛不大、皮肤不白、身体不健壮,但是招女孩喜欢。他
衣冠褴褛、邋邋遢遢、披头散发、其貌不扬、有时甚至袒胸露乳。他喜欢穿名牌,但是
总让人误以为是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这人很能喝酒,尤喜啤酒,精通诸多的划拳的方
法;抽烟很凶,我见他抽得最多的是“白沙”。从前“少年情怀”的时候痴迷电影,成
熟之后表现一般。他向我推荐过多次《The shawshank》(《刺激1995》)。
这人很会讲笑话,别人讲的笑话他很容易就记住了,且将其去粗取精加以改造,发
挥得更加淋漓尽致。我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听他讲左罗的故事,差点没笑死。他能在很短
的时间内和女孩混得极熟,让女孩笑得死去活来、笑颜如花。从而放松戒备,被他追上
。
他曾经有过自己的乐队。他开始学吉他是因为要追女孩,学了一个暑假竟然弹得很
牛逼。那女孩本来是别人的女朋友,他给女孩写了一首歌名字叫《吻》。女孩就成了它
的女朋友。他曾经帮过朋友追女孩,两个人在女生楼下疯了一样地弹。吉他断了三根弦
,女孩从楼下走下,感动万分。北约轰炸南联盟之后,他们曾经在我们学校的英语角唱
国歌。他说那时候他们也许很傻,但是很真诚。
我喜欢古力写的文章。我觉得他写的文章比我写的浪漫,原因是他这个人比我浪漫
。我刚刚进入这所大学的时候,他看了我的文章说我是我们学校文坛上的后起之秀(如
果我们学校还有所谓的文坛的话)。他有一篇小说叫《花房姑娘》,我非常喜欢。古力
写过话剧,上演后很成功。拍过电视剧,因为没有社会经验和资金电视剧流产了。
他有过九个女朋友,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他说他这一辈子度过
的最快乐的时光是和第一任女朋友分手的那一天。两个人说好分手前在一块度过最后一
天。那天他们简直是太完美了,只要看对方的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配合默契、天
造地设。他和他的另一任女朋友分手的原因是一条蛇。他们去秦岭玩。路中间拦着一条
小青蛇。他小时候有一次在路上走被从树上掉下来的蛇缠住过脖子,因此对蛇一向害怕
。所以他当时只顾自己一个人越过青蛇。他的女朋友呆呆站在原地。他说:“你还站在
那里干什么,快过来呀。”女朋友说:“古力,你就这样一个人走了吗?”没几天两人
就分手了,古力先提出来的。
他喜欢在秦岭里喝酒。他说因为那里有可以随地大小便不用收费的厕所。
我有时候分不清他到底是个大色狼还是个痴情郎。
他曾经把自己锁在一间破旧的小屋里,思考关于人生的问题。他准备了一条烟、一
个装尿的罐子、一箱方便面、一箱矿泉水,把自己锁在屋里。除了大便一天二十四小时
都在屋里。想了一星期,但是没有想通。
然后,他说他受够了这个狗屎一样的地方。于是他学了800小时的德语,带着十万块
钱去了德国。
28
后来我在网上找到了《The shawshank》的电影剧本。我喜欢里面的几段。
监狱长对新来的犯人们的训斥。
I believe in two things. Discipline and the Bible. Here,you'll get
both.Put your trust in the Lord. Your ass belongs to me. Welcome to
Shawshank.
29
我和阿盼第一次见面后就频频相约,开始时一星期一次,接下来一星期两次、一天
一次、一天数次。我不再空虚,日子过得很充实。
我们常去的地方有我们学校职教学院前面的夜市、铁路局到太乙路之间的马路、我
们学校一座巨大的建筑物的侧面或者背后、唐玄奘曾经在里面念经的青龙寺。不是青龙
寺里面,是寺庙前面的一大片荒地,根据时间的差异分别有芦苇地和蒙古草原的味道。
夜市是我俩开始时经常去的地方。我们摇摇晃晃从学校里出来,路过几家洗头浴足
按摩的发廊。听古力说这里面有不到十八岁的妓女,或者称之为雏妓。但是我不清楚雏
妓的划分标准是什么,什么年龄以上的属于成年妓女,什么年龄以下的属于雏妓。我俩
晚上往回走的时候可以看到奇瘦无比、脸色粉白如鬼的发廊女子站在门前四处张望。有
一次我们在往夜市走的路上看见前面发生了车祸。一辆面包车把过十字路口的人给撞了
。人已经送到医院。旁边的老头说,没用了,死了,没用了。说的时候满脸沧桑,像是
一位饱经风霜的先知。说得人心里特别难受。车的左侧满是是血,已经凝固。地上流了
一摊,是黑红色的,平静得几乎可以映出人影。我猛然间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看屠夫杀猪
,杀完猪之后的情景和这一摸一样。她看了一下就拉我走,脸色苍白,声音颤抖,没走
几步就依偎在我怀里。看样子是真的吓坏了。
我和阿盼出来的时候一般天都还没有黑。天上霞光四射、流云滑翔,有时会有飞机
从低空中划过。远处的高层建筑上的灯火一点点变得明晰。夜市才刚刚开始。有的小贩
在地上开始铺报纸,摆上各色货物。还有个卖臭豆腐的老头,剃着光头。我觉得他长得
像张艺谋,只不过是老了点。这豆腐当真是奇臭无比,老头无论把小三轮车停在哪,都
会遭旁边小贩白眼。后来他就消失了。再过几天改卖“钟楼奶糕”。我们回来的时候就
已经九十点钟。而那个时候夜市正热闹,常常可以碰见从我们学校里出来的情侣,举止
亲密、姿态各异,叫人大开眼界。我有一次还碰见了古力。他又找到了新女朋友。两个
人张开血口大吃西瓜。他看着阿盼朝我直挤眼。问我吃不吃,我说不吃了,刚刚吃过。
我问你也在这。他说是啊,我就在这附近住。我才想起他已经租了房子。看样子两个人
已经同居。后来他们一起去了榆林的沙漠,差点迷路死在那里。
那阵子天气非常好,每天晚上都有月亮。一人一瓶可乐,静静地坐着,说一些陈旧
的往事。我告诉她我从前的事情,告诉她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但是两个人分开了。
我其实非常非常喜欢她,可是她把我的心伤透了。我有时候会相信命运。我告诉她来到
这所大学之后我曾经哭过三次。第一次是我在一个心情烦闷地早上听《My heart will
go on》,想起从前和那个喜欢过的女孩在一起的事情,就默默地哭了。第二次哭是和罗
马等几个老朋友在一起,我喝了七瓶啤酒,觉得自己一事无成,混得不好,又想起老爸
老妈,因为许多原因哭了。第三次哭是在梦里,我在梦里毫无顾忌地大哭,醒来之后枕
巾湿了大半边。我没有告诉她我梦见了什么。我还告诉她,我很孤独,我脸上笑的时候
其实心里在哭,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和她聊天感觉很好,自从进入到这所
大学之后就没有哪个人能这么耐心地作我的听众。这样挺好的。我告诉自己,这样真的
挺好的。
天上的月亮很圆的时候,我会在月亮底下莫名其妙地想起《围城》里的一个比喻,
它说月亮很像孕妇洁白的肚皮。后来我在某一天夜晚见到阿盼洁白的肚皮,见到肚皮上
稀稀疏疏若隐若现的茸毛,觉得她的肚脐像一只高深莫测的眼睛,冷眼观看我在它周围
满头大汗、手忙脚乱。我每次出来,坐在白色的铁椅子上,看这天上的月亮,想起我俩
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就感觉时间过得飞快。这种感觉我以前从来没有过。和她认识后我
很充实,少了从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我觉得我离不开她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我真
的是离不开她了。
我们经常坐的地方的周围有一块被圈起来作了舞场。一张票两块钱。她曾经问我你
会不会跳舞。我说不会。她说不会吧,你竟然不会跳舞。我耸耸肩,开玩笑说,如果我
会跳舞的话就不会遇见你了。她轻轻笑了,没有说话。她老是这个样子,无论什么时候
都是柔柔的,也很听话。舞场外面人来人往,有的围在外面向里面四处张望。里面有人
跳起了贴面舞,脸相互贴着、胸脯贴着、小腹也贴着。那样子好像乌七八糟的羊圈里两
头羊在沉默中打架,打着打着就相互抱在一起。他们反反复复放着一首沙哑的歌曲,用
粤语唱的,我听不懂。是一位长得很黑的台湾人唱的,他好像开着日本鬼子的小汽车从
黄河的一岸飞到另一岸。从此在大陆一举成名。他开始给别人在电影里当替身,后来自
己演主角,多扮演黑社会老大,现在又唱起流行歌。此人皮肤黝黑、声音沙哑。好多年
以前,我和一位朋友徜徉在夏日的大街之上,第一次听到这首破旧的曲子。但那时我俩
正经过一大堆垃圾。所以以后一听见这首歌,我就想起那天晚上和腐败的果皮、飞舞的
苍蝇、酒瓶、卫生纸、菜叶,诸如此类。
30
我记得在我和阿盼刚刚开始的时候,中国驻南斯拉夫的大使馆让美国的导弹给炸了
。那天下午我上自习从图书馆回来,骑着单车远远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的“烂月亮”小商
店前围着一大圈人,慢慢的听见“新闻联播”里的播音员沉重并且义正词严的声音。沉
重的声音我有时候会听见,比方说某一位革命老前辈不幸去世。沉重并且义正词严的声
音好像就听过两次,一次时大使馆被炸,另外一次是讨伐法轮功。
关于法轮功我再罗嗦几句。上大一的时候我们学校就一群中老年人在广场上练法轮
功。他们的队伍旁边每次都摆放着一块大木板,上面是介绍法轮功的一些文字,无非是
强身健体之类的,具体怎么说我现在忘了。但是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上面说有专门的
师傅指导练习此功,而且不收费。不收费这一条对于大学生来说魅力很大,因为好像在
校园里这类好事简直就没有。比方说你要学太极拳必须交学费,去健身房健身要交场地
费和设备磨损费,去游泳要买票,去体育馆玩台球乒乓球也要交钱。等到法轮功被禁止
之后,我听我们学校的一位年龄很大的副校长说过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他说我们学校有
几个学生是练习法轮功的,其中有一位还是电信学院的研究生。这几个人在法轮功被禁
止之后想不通,就去找这副校长。副校长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半天,他们好像想通了,便
高高兴兴地走了。谁知第二天这几个人连假都没请,据说是坐着火车到北京找组织去了
。但是不清楚这些虔诚的人们找没找到教主(写下这句话时我想起了《笑傲江湖》里那
些拔刀自宫的“东方不败”和“岳不群”)。
回到“新闻联播”里的播音员身上。我刚才说他语气沉重并且义正词严。评论过后
出现北京市愤怒的大学生游行的场面。接下来好像是北京大学的一个什么学生会主席在
美国大使馆前面念一封信。画面上可以看见他身后涌动着的蠢蠢欲动的人山人海,还可
以看见大使馆玻璃门后美国人猫着腰朝窗外探头探脑的样子。看着他们那傻瓜样,我就
想也不知道这帮人那天晚上手放在《圣经》上心里想着仁慈的上帝该祈祷什么。后来电
视旁边的人群越聚越多,几乎把道路堵塞。
晚上大约十点钟,我正躺在床上读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听见广播里有人在说些什
么。晚上十点多放广播,这在我进这所大学后还是第一次。仔细听了听,原来是我们的
校长。他在广播里说为了抗议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轰炸我驻南大使馆,我们学校已经经过
上级批准,决定在今晚进行示威游行。大家在广场集合,带上学生证,游行的过程当中
要有组织有纪律,等等。好像那天晚上我们宿舍的人都在。要是在平常,志强一定会去
上自习。后来我问他那天晚上为什么没去上自习,他说心里太激动,根本看不进去书。
而阿强那天晚上也没去娱乐,剩下的那位本来应该去家教,不知什么原因也没去成。准
备出发的时候,阿强提议大家不要穿皮鞋,要穿运动鞋。我在抽屉里找学生证,半天找
不到,激动得手直打颤。
等到广场时队伍已经出发。我们在涌动的人流里找到了我们学院的红旗。住在五楼
的一个小篮球队的小伙拿着旗杆。我们学院后面是电信学院,前面是化工学院,化工学
院前面是生命与科学学院,再往前就不清楚了,根本就看不到队伍的最前方。我几乎碰
见了所有认识的人。大家见了面不再像平常那样嘻嘻哈哈,好像不说一句话看看对方的
眼睛就知道想说什么。那种感觉简直是太爽了。那种默契的眼神我从前只在电影里见过
,那天算是生平第一次经历到了。
我们出了校门,看见校门口的马路上横着几辆警车,让从另一个方向的车辆绕道而
行。我们便走边喊口号。说实话,在游行刚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好像还都有些不好意思
。一个人喊出一句口号后,响应的人并不是很多,而且声音微弱,有犹豫或者害羞的感
觉在里面。后来可能是在那种极为独特的气氛的感染之下,队伍里的人忘记了平日的矜
持或者伪装,都扯着嗓门大喊,包括那些平时见了一只蟑螂都吓得半死的小女生们。喊
口号的声音越来越大,此起彼伏。那种排山倒海的声音我在这所大学里碰见过两次,一
次是我们大一新生军训,另一次便是那天晚上。我走在这座古城发红的夜色里,突然想
起我从前略微带着不屑的疑惑:我不明白电视或者电影里打仗的时候那些平时孱弱的“
小北京”或者“小广东”们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和胆量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我不明
白在抗洪救灾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多的人会跳进滔滔的洪水中竟然置生命于不顾。
我们路过陕西日报社,走到和平门时拐进城内。那天晚上城墙上不知为什么灯火辉
煌。我走在古老冰冷的城门洞里时就想,在这个时候路过一个名叫和平门的地方可真有
意思。队伍进了城墙后路边围观的行人逐渐多起来。我记得一辆因为交通阻塞而无法前
行的红色的出租车,司机站在车尾,手中高举横幅,上面用红色的东西写着几个大字:
球迷爱国更爱球。我们看见之后便不约而同地喊那句话。那个时候,我真的有流泪的感
觉。
队伍不断往前走,路边是一阵阵掌声的伴奏。然后逐渐见到了记者,或者是手里拿
着小本子旁若无人地记着什么,或者端着照相机摄像机拍摄。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这
群记者就有点来气,特别是那些保养得很好若无其事或者说镇定自若的手拿小本本的记
者们,虽然我知道他们正在工作。这是我个人莫名其妙的偏见,就不多说了。
我们最后来的东大街一个很大的广场。后来走到钟楼,从南门走出城外,路过朱雀
门一直往回走。在路上碰见别的大学的游行的队伍,他们群情景昂。我们走了这么长时
间已经很累了,没有力气和他们一起喊口号,就使劲给他们鼓掌。
回来宿舍后已经第二天两点多了。我躺在床上激动得睡不着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睡不着觉。那时候我们那栋楼还没有限制用电的规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停电。阿强
说肚子饿了,到楼下买了一包花生豆后到对面宿舍和山哥、“北京”聊天。志强打开台
灯摊开书学日语,撕拉撕拉的翻书声弄得我心烦意乱。我问他你不累吗。他说累也没办
法,要把晚上的时间补回来。我就纳闷他的情商就那么高难道一点点都不激动吗,就问
他,经过今天晚上的事情你还能看进书吗。我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就听见他说,激动
有什么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好好看书,光在大街上喊两声有什么用。我想反驳他两句
,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乱七八糟想了些事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会永远记得那天晚上。我在大学里只经历过一次热血沸腾的感觉,就在那天晚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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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评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 料定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 东西征南北剿保定乾坤
周文王访姜尚周室大振 俺诸葛怎比得前辈的先生
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 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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