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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hongNanHal (愁容骑士◎倒挂于水果店头的龙舌兰),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未婚状态9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10月20日12:43:51 星期天),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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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后回到学校,我一心一意要开始另一种崭新的生活。
我把我宿舍里所有的东西都清扫一遍。整理书架、床铺,扔掉所有和阿盼有关的东
西,有空的时候也和舍友聊天——和阿盼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有点疏远他们了。
我每天早上七点半起床,吃过早饭后去上课。从上大学后我第一次找来崭新的笔记
本记笔记。我总是坐在前三排,和那些我从前看不起的学习勤奋的女生们混在一起。上
课不再胡乱走神,有时候甚至像小时候那样把手贴在背后挺直腰板听讲。我也第一次向
我们班那些拿奖学金的请教问题。吃完中午饭回到宿舍差不多就十二点四十了。我放下
书包躺在床上听四十分钟英语。然后闭目养神,休息二十分钟。之后提起书包上课。碰
到下午没有课,我就去上自习,要么去我们专用教室或者图书馆,要么去花园或者小树
林读英语。这样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吃完晚饭我回到宿舍,烧一壶水,在床上躺一会
儿,然后给我随身携带的小水壶里填满水,提起书包再去上自习。大约十一点钟我回到
宿舍,刷牙、洗脸、洗脚,之后躺在床上听英语。然后会在某个时刻睡去,但至少也在
十二点钟以后了。
我隔三差五就买一份《21stcentury》或者《China Daily》,有时候去外语部的阅
览室看一些外文报刊,像美国的《Reader‘s Digerst》之类。
我去过一两次学校外面的录像厅,但是那里留下的回忆实在太多了,就再也没有去
过。我开始看学校广场上每周末的露天电影。每次去的时候拿个小凳子,路过小商店时
买一大包“金鸽”瓜子和一瓶矿泉水或者可乐,然后买票,找地方坐下。坐在人群里,
我终于感到我不再另类,我终于可以成为这所西北有名的大学里的大多数。我好像不再
感到孤独。我有时候观察坐在我周围那些穿着朴素而我从前都一直嗤之以鼻的女孩子,
发现其实她们身上也散发着一种独特的美,这种美和脸蛋与身材无关,也不是涂抹一些
化妆品就能做到的。我在某一个感动的时刻甚至会想,将来要是找这样的女孩作老婆其
实也是蛮不错的。我还尝试着在银幕的另一面看电影,小的时候在老家我就这么做过。
我一个人抬头静静地看着银幕上一幕幕打打杀杀的场面,心如止水。
我有时候在周末还会去上网。上“新浪”、“搜狐”、“榕树下”、“Chinaren”
、“北大在线”。你不得不承认,北大就是很牛逼,你上去看看就知道原因了。我通过O
ICQ认识了几个网友。有一个姓支。这是个很奇怪的姓,从前从未听说过。我认识她的时
候,她刚刚和男朋友分手,心情很不好。过了几天,她把手机和传呼丢了。她说她是做
生意的,开一家精品屋。我开始以为是卖鲜花、礼品之类的。后来问了她,她说卖小学
生喜欢的小东西,稿纸呀什么的。她曾经叫我去她那里玩。我问她你陪我吗。她说当然
了。但是我始终都没有能去成。我说我们孤单。她说她也是。我说我会想你的。她说她
也是。就这么多。
我们学校上国内网一小时一块钱,上国际网一小时三块钱。我经常上一个名叫“Eng
lish town”的网站。可以和全世界的人聊天。和外国人用英语聊天其实很有意思。我有
一次不知不觉竟然聊了五个小时。和一个德国的小女孩和挪威的姑娘成了网友,她们给
我发过电子邮件。我开始的时候骗那个德国的小姑娘说我是香港的明星,她听后崇拜不
已,说她的梦想也是成为一个电影演员。我终于招架不住,说了实话。但是小姑娘还是
成了我的网友。最离奇的一次是和一个美国男人在网上作爱。从那次起我才深深地觉得
我的词汇量远远不够,他写的一些身体器官的单词我都不认识。幸好我用的那台机子上
装了“金山词霸”,鼠标放在单词上就有翻译的意思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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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网友之间发生的事情和阿强的相比,还差一大节。简单地说一下。这些事情都
是零零碎碎的从阿强那里听来的。
阿强喜欢一边进行他的网页设计一边和网友聊天,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有一位
网友,当然是个女的,在陕北的榆林。很多外省的人都不知道榆林这个地方。榆林离西
安很远,在陕西省的最北部,地处毛乌素沙漠南缘。不知怎么回事,一想起榆林,我就
想起了善于骑马、像印第安人一样头顶带着羽毛的匈奴。书上说在唐宋之前,这里曾经
是森林茂盛、牛羊塞道的富庶之地。但是我怎么都想象不来牛羊塞道到底是一番什么样
的情景。从西安到那里没有直达的火车,坐汽车要坐十几个小时。阿强在网上这女孩聊
得很投机,时间长了,就决定见一面。
阿强在刚刚开学不久国庆节之前去了榆林。他是在西安汽车客运站坐卧铺汽车去的
。一路上的颠簸了十多个小时之后到了榆林。我不知道阿强说的是不是有些夸张。他说
榆林的相对繁华的市中心二十多分钟就逛完了,有些地方要找一栋楼房都很困难。而且
可能是气候和水土的原因,这里的人们长得不英俊。他下车之后见到如此情景心里顿时
凉了半截。他真担心他的这位网友长的实在不过去。
他和网友约好在一家网吧里见面。但是他怎么都找不到那家网吧。当然后来还是找
到了,不然就没有故事可说。他的网友那时就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家网吧门口。他说他看
到这女孩的第一眼时心里就只有两个字:完美。女孩上高二,一米七二,比他还高。他
说她的网友简直就是《第一次亲密接触》里“轻舞飞扬”的生活版。那一刻,他心里说
,妈妈的,这十多个小时的汽车没有白坐了。
具体的细节我不太清楚。他们主要去了三个地方:民生百货、一家比较不错的餐馆
、公园。在民生百货,当走过一架钢琴时,女孩轻轻说,我给你弹首曲子吧。阿强说好
像是首世界名曲,他以前听过。
之后出去吃饭。他说榆林的人喝酒时不流行划拳,而是……而是什么?就像录像里
演的那样。一个小盒子里有三个正方形的小木块——请原谅,因为我没有打过麻将,所
以那种被扔来扔去的小木块我实在不知道它叫什么。那女孩摇来摇去,结果三个小木块
成一条直线整齐地摞在一起。他当时睁大眼睛,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以前我们看周润发
演的《赌神》之类,都以为他可以将五个小木块摇成一条直线的情况纯粹就是吹的,但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女孩说她玩得还不是很好。
他们还去了榆林的公园。阿强说整个榆林市只有两处公园。而榆林的公园不收门票
。
两人分别时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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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决心发奋图强重新做人的那段日子里,我们学校团委发起了一个名叫献爱心的
活动,号召那些积极向进的学生去给下岗工人的孩子当义务家教。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就到学生工作处找了一份。那阵子这样的活动举行了很多,据说是在入党的时候,这
是考核的一项。阿强也找了一份,家就住在城墙底下的一个小院子里。他的学生是个初
一的男孩,学习中等,喜欢踢足球。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而志强没有参加类似的活动。
事实上在我的印象中,他进这所大学后就没有参加任何社团组织和活动,偶尔开一次班
会也找不到他的影子。元旦晚上我们班的聚会他也没参加,据说是自己在学校旁边的一
家饭馆里小庆一番后,独自上自习了。剩下的那位参加了一次义务献血活动。但是因为
营养不良身体素质不好,献玩血后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缓过劲来。
我的一位愤世疾俗的朋友曾经说,西安是什么?西安就是一个出产羊肉泡馍、尘土
和垃圾的地方。我去家教的地方至少可以这么形容。那是西安典型的贫民窟。这样的地
方在西安,可能除了还说得过去的东大街之外,随便一个什么地方都可以找得到。从一
条车来车往的马路上往左拐或者往右拐,再曲曲折折地走上那么一段,你就可以遇见。
灰色的天空、向天空努力伸展显出痛苦状的树木,很少打扫的水泥路,象征性的点缀着
的几家饭馆、散发着臭味的垃圾堆、平平仄仄的一排东倒西歪房、表情痛苦态度漠然的
行人、流着鼻涕穿戴粗糙的小孩天真的笑。那段时间我还帮一位朋友在这样的地区做过
一次问卷调查。敲开每一家的门遇见的情况都大致相同。里面光线阴暗,人好像生活在
一条长长的山洞里。而开门的人表情漠然、疲惫,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又好
像刚刚被人从睡梦中惊醒,略微有点不耐烦。之后门关上,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息。
我教的小孩就住在这样的地方。是她奶奶开的门,一个走起路来巍巍颤颤的老太太
。屋内光线阴暗,一进屋就感到一种压抑感。他家有两间屋,一间是卧室,另一件是客
厅,也当半个卧室。屋顶和墙壁呈黄灰色,可能是被烟熏的。客厅里放着几件油漆斑驳
的旧家具,几个小沙发、一张饭桌,饭桌上是吃剩下的饭菜,都是馒头、油辣子、青菜
之类的,墙脚是一张单人床,床单挺脏的。
第一次去的时候他奶奶对我简直就是毕恭毕敬。她说着四川话招呼我。先是急急忙
忙从木柜里取出茶叶,是那种砖茶,要用手使劲掰才能掰开。她把把掰下来的碎茶叶放
到一个满是茶垢的杯子里,添上水双手递给我。说实话,那时我看着那个烟黄色的搪瓷
杯子,真不想喝下去。但是她满头的白发和我接过水杯看见她满是老茧的粗糙的手让我
心里感觉怪怪的。我说先放着吧,待会儿我喝。后来我把那杯水都喝光了。递完水后又
递烟给我。我摆摆手急忙说我不抽我不抽。老奶奶给递我的是“哈德门”。老奶奶把烟
放到饭桌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好像在老舍先生的《茶馆》里,就提到了“哈德门”
。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跟现在的有什么区别。之后老奶奶弓着身子跑到另外一间屋里。我
以为小女孩在另外一间屋。但是她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颗小苹果,蔫蔫的,看得出来
放了很长时间。我接过苹果时不知怎么,心里挺难受的。我想起了我的奶奶。虽然她们
相似的地方不多,但是她们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眉宇间透出来的慈祥、那双粗糙
的手、走路巍巍颤颤的样子,都让我好像回到了从前,想起童年的好多事情。我似乎想
起我奶奶把晾好的水递给我,一边吹一边说好了,可以喝了;想起她把在被窝里暖好的
苹果削掉皮给我吃,想起她背着我走在田野里找妈妈。在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我再也不能
这样颓废下去了,我不能让所有关心我的人失望。
后来老奶奶把在院子里玩耍的小女孩叫回来。小女孩长得挺漂亮的,眼睛大大的,
脸蛋红扑扑的,扎着个小辫子。看着小女孩我突然想起古力给我说过的话。他说他最早
喜欢女孩子是在上幼儿园的时候。那女孩眼睛奇大,脸蛋红红的像是红苹果。古力最喜
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太阳底下轻轻地捏着小女孩的脸蛋,或者把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看别
人玩游戏。
时间长了,我对她逐渐了解。我教的这个小姑娘上五年级,学习一般。她有一个很
大的特点就是非常非常敏感,我任何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逃不出她的眼睛。
所以我觉得她要么是特别特别聪明,要么就是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一些事情。但是与
此同时,她又很幼稚,或者说不成熟。我说这话是把她和我这一代的人进行对比。我想
起在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比她要成熟多了。而我在我们那一堆人里面并不是显得很成
熟。他们中间有的已经在读挺晦涩的书。
我每星期去两次,一次两小时。主要教小女孩英语。五年级的英语没什么好教的。
我先让她把课文熟读,再按照课文里的句型进行一些简单的对话。比方说,我指着饭桌
上的一颗小苹果问她:“What‘s this?”她就回答说:“It’s an apple.”小女孩很
聪明,但是贪玩,不喜欢学习。我和她对话的时候,她要么在我跟前跳来跳去,要么在
小屋子里跑来跑去。去了几次混熟了,就不再听我的话。她跑到院子里叫来一群小孩,
都是她这么大的,叽叽喳喳的,有的还流着鼻涕咬着手指。我只好给她们一块教。回答
完我问的问题一个个争着说是我先说的,是我先说的。叫人实在无可奈何。不到几分钟
,我教的那小女孩对我说,我们给你唱首歌吧。还没等我说话,她们立即自动排好队,
手背后仰面唱起《环珠格格》的主题曲。她们还一个个给我跳舞。
我发现我喜欢跟小孩子在一起。我被她们围在中央。她们的眼睛清澈无比,她们的
笑容天真灿烂,她们的童音好像清晨的阳光——她们无忧无虑。
我站在那里,静静地想着,有些美好的东西终将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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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开学的时候,罗马打电话告诉我,他们学校的计算机培训班开始招生。罗马上
学期参加过计算机三级培训,笔试和上机操作都过了。我听他说不是很难,曾经告诉他
给我留心点,我也准备试一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将来万一考不上硕士研究生,毕业
分配找工作的时候有个“计算机三级证书”也是蛮有用处的。
去之前我给罗马打电话,告诉他下午我过去。他说好的,我下课之后就一直在宿舍
等你。
我拿够了钱,借山哥的自行车骑到北门,把车放在寄存处。然后出了北门,在我们
学校对面的站台上等402.等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破破烂烂的402才摇摇晃晃地从十字路口
拐过来。但是因为上面人太多,我又不忍心和一帮老头老太太们挤车,所以被人从车门
口拉了下来。又等了十多分钟,第二辆402缓缓而来。这次我挤上了,上车的时候手背被
划破一层皮,往外慢慢地渗血。站在车上像是在沙丁鱼罐头里,被挤得前胸贴后胸。在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的时候,终于到了罗马所在的大学门口。下车后发现丢了五块钱。还
好我准备交学费的几百块钱没有丢,我长长地舒口气,心情很好。我丢了钱心情竟然很
好,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路过报刊亭的时候我顺便买了本最新一期的《美文》。等到了罗马的宿舍罗马已经
出去了,留了张纸条说有急事,马上就回来。我坐在他的床沿上等他回来,边等边看刚
才买的杂志。等了半个小时,罗马风尘仆仆地回来,说他刚才去讨债一分钱没要着还窝
了一肚子气。然后他领我去“计算机三级”报名的地方。去得太晚了,人家已经下班。
我们又从五楼跑下来,身心疲惫。走到一楼的时候,罗马问我吃没吃饭。我说还没有。
他就让我请他吃顿饭,理由是他现在身无分文。我们来到学校门外,我请他吃了碗羊肉
泡馍。在吃羊肉泡馍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我的《美文》放在他宿舍。吃完饭我又坐402回学
校。从北门我骑自行车回宿舍的时候把自行车闸弄坏了,花了十块钱去修自行车的地方
把车闸修好。
这是我第一次去报名。
第二次报名是在一天下午上完课后。我本来想继续在教室里学习,但是中午没有睡
好,状态不佳,遂决定去罗马那里报名。我回到宿舍取了钱,觉得从宿舍走到北门实在
是太远,就出了学校的南门,心想不管怎么说,只要方向对就一定能到。就上了401.401
是小公交,在楼群里穿来穿去,搞得我晕头转向。在401上呆了半个小时我在售票员的指
引下下车,转上另外一辆小公交。又是拐来拐去,拐了半个多小时才到罗马的学校。我
看看表,害怕像上次那样又没赶上人家上班,也没找罗马,直接去报名处。还好还没有
下班。但是要报名的话,你必须有身份证、学生证、免冠照片。这三样东西我都没带,
只好下次再来。我坐402回去,又从学校北门走到宿舍。从我从学校出发,到我返回宿舍
,总共花了三个半小时。
这是第二次报名。
第三次报名去当然也要坐公交车。这次我没敢舍近求远,乖乖地坐了402.我也带了
钱、身份证、学生证、照片。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家要三张照片,但是我只带了两张
。所以第三次去还没报成。从报名的地方回来后,我去了罗马那儿,把钱、身份证、学
生证、照片都留在他那儿,以免我下次丢三拉四。
第四次去报名的时候太着急,事先没有给罗马打电话。罗马当时没在,我只好返回
。
坐在回来的车上,我都快要疯了。
最后一次去的时候,我简直就是小心翼翼。我事先给罗马打了电话,并且在中午两
点钟出发。我很顺利的找到罗马,然后我们带着钱、身份证、学生证、三张彩色免冠照
片去报名。然而……然而当我看到他们用的教材时我顿时傻了眼。一共两本书,每本都
是四百多页。翻开书,里面全是那些生硬的叙述、歪瓜咧爪的公式、一连串歪歪扭扭的
推导。天哪,我当时真实的感觉是喘不过气、头晕、胸闷、两腿发软,又想到每个周末
都必须起得早早的。那个时候402还没有开呢,我还得骑着自行车从城墙的这一端跑到城
墙的那一端,上了七八个小时课后再骑回来。光路上都得花上一个半小时。西安空气不
好,我的鼻子里肯定脏脏的……想到这些我差点晕倒在地。急忙让罗马扶我下楼,走到
一楼时还惊魂未定。
你瞧,要想干一件事情是多么的不容易呀!
但是,除了这件事,我其它的都干得很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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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就这么持续着,直到开学将近一个月快到国庆的一天——
这天中午,我正躺在床上在宿舍休息,有人把我的鼻子捏住。我睁开眼,是“北京
”。几天不见,他脸上的青春痘又多了不少。
“你丫还在这睡呢?”他把我往里推了推,坐在床沿上。
“大中午的不睡觉干什么?我中午要是不睡觉的话下午头就疼,啥事都干不进去。
”我在枕头边摸了半天,把眼镜戴上。
“我操,还有心思睡。你老婆跟人接吻呢,你知不知道?今天中午我又看见他们在
五食堂一块吃饭。”“北京”一脸同情的表情。
“我老婆?”我还没有完全睡醒,“什么我老婆?”
“不是你那个阿盼吗?她不是你老婆难道是我老婆吗?”
“分了,我俩分手了。”
“哎呦,什么时候分的?”“北京”喜笑颜开,“我怎么不知道。”
“你他妈是谁呀,我分手还要给你打招呼。”我接过他递来的“哈德门”,我已经
有好长时间不抽烟了,“暑假前分的。”
“暑假前分的。你丫让人骗了不是?她暑假回家,现在刚来学校不到一个月,就又
找了一个男朋友。而且发展特快,昨天晚上我和一老乡在花园里喝酒的时候就看见人家
俩在那疯狂接吻。”
“接吻就接吻,管我屁事。她如果愿意和别人上床那也是她的事。我管不了,也没
功夫去管。”我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感觉确实不好。
“你别装了。我们都觉得你这文痞这次让人小姑娘给骗了。当心点吧。”“北京”
拍拍我的肩膀,起身要走。
“骗了就骗了吧,反正老子也不怕失身。”这么说的时候我不知道是给自己说,还
是给“北京”说。
“北京”走后,我就再也睡不着了。我起身来到水房洗了把脸,好让思维清醒一番
。但是坐在床沿上,思维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我想起从前和阿盼发生的事情,感觉这
不可能呀。即使要忘记一个人也得一段时间。我木木地斜躺在床上,看了看表,已经两
点二十了,还有十分钟上课。我又去水房洗了把脸,回到宿舍往书包里塞了几本书,急
匆匆朝教室走去。
那天下午上的是外教的《英美文化》,几乎不用课本,只要坐在那儿听就行了。我
开始的时候还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那是别人的事情那是别人的事情,你只要安心学习
就行了,专心听讲专心听讲,男儿志在四方男儿志在四方。但是这种心理暗示越来越不
起作用。直到某一瞬间,我又开始了像从前那样对于理想、生活、爱情之类钻牛角尖一
样的思考。
下课的时候,我问“北京”要了根烟。点上烟之后上了趟厕所。在厕所里我直想哭
。
上第二节课的时候我就再也听不进去老外叽哩哇啦的女高音。我又陷入不可救药的
回忆中。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回忆更可怕的了。在某个适当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想
起一个人说过的所有的话,她的面部表情,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当时她身上的气味。
我想起我和阿盼从前的种种。我承认我伤害了她。她在认识我之前有好多人都在追
她,但是我是她第一个男朋友。她和我进行了一生中的很多第一次:第一次牵手、第一
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在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面前将全身暴露无疑……可是我是
喜欢她的,如果我对她没有一点感觉就根本不会和她在一起。而我之所以最后离开她,
是因为我知道我不可能娶她。我这样做肯定伤害了她,但是这总比将她变成一个真正的
女人之后才说分手要好得多。我这样做是为她好,当然也是为我好。我实在不能忍受将
来和我的老婆作爱时在某一时刻突然想起和另一个女人亲热时的感觉。我想这种创伤无
论对一个男孩子或者一个女孩子都是一辈子的。但是我怎么也想不通她竟然会在这么短
的时间内又找了一个男朋友。我敢肯定她绝对是喜欢我的,这一点是千真万确。不然她
不会付出一个女孩一生之中许多的第一次。况且从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中我都看得
出她是喜欢我的。我和她分手之后我想她会痛苦的,至少会和我一样痛苦的。她的智商
不低,经过和我的这次虎头蛇尾的爱情之后她一定能从中学到什么,知道以后该怎么作
,知道以后该怎么保护自己,知道该怎么和她未来的男朋友相处。暑假过后……一想到
暑假过后我的思维就再也进行不下去。她为什么会在短短的两个星期里喜欢上另外的男
孩,而且和他发展的速度那么快,可以不回避众人就在花园里疯狂接吻……
我又像往常那样陷入了一个无止无休的大圈子,一个可怕的循环。命题的前提是阿
盼是喜欢我的,她并没有骗我,但是经过一层层推导之后,命题的结论是阿盼根本就不
喜欢我,或者她曾经很喜欢我,现在跟别人在一起只是报复,或者破罐子破摔。
虽然我觉得无论从我的魅力和阿盼的智商或者别的任何方面来考虑,后者的可能性
都很小。但是我宁愿相信,我宁愿相信阿盼曾经很喜欢我,现在跟别人在一起只是报复
,或者破罐子破摔。
我觉得我该找阿盼谈一谈。
在这之前我又打电话给古力,告诉他正在发生的事情。因为古力是情场老手,有这
方面的疑难我一向向他请教。古力沉思半天,问我:“怎么,你还放不下她?”我说:
“不是,只是——”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古力打断:“只是什么?你既然不喜欢她还
管那么多屁事干什么?她爱谁谁,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要成天吃饱了撑着,装出
心忧天下的样子。”
我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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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下,给阿盼打电话。这个电话号码我曾经是多么得熟悉,然
而现在……
“喂,请问,阿盼在吗?”
“你等一下,她正在洗头发,马上就来了。”
我仔细听了听,电话那边有人嘻嘻地笑,还有水滴在脸盆里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
,我的心竟然咚咚直跳,我好像把刚才想好的话全都忘了。
“喂,哪位呀?”阿盼问,声音里满是笑意。
我顿了顿,小声说:“阿盼,是我,突突。”
“有事吗?我现在还忙着呢!”她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冷冷的。
“我想找你谈谈,可以吗?”
“没什么好谈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就这样吧。再见。”说完,她咔嚓一
声把电话挂了。
我抓着话筒,听着嘟嘟嘟的声音,半天没有缓过神。我知道我现在很生气,我甚至
能感觉到肋骨下面的某个地方在隐隐作痛。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对自己说:我想做到的
事情就一定能做到。
我再次拨了那个电话号码。对我来说,这个电话号码的每一个数字都代表某种心情
。
是阿盼接的电话。
“阿盼,你先不要挂电话好不好?听我说完吧。”
“那你就快说吧。”她的态度稍好。
“我想见你一面,我有话对你说。”
“没什么好说的了。再说,我这不是让你说吗?”
“我觉得电话里不太方便。”
“怎么不方便?”
我真没有想到原来多么温柔的阿盼现在竟然是如此的冷冰冰,像是一块可望而不可
即的冰块。我说:“见我一面吧,看在我俩从前的份上。”我觉得我说话的语气都有点
低声下气了。但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必须把我心中的疑团解开。
她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那好吧,看在我俩从前的份上。你想怎么谈呢?”
“今晚吧,如果你今晚有空的话。”
“七点半,太晚了我就不出去了。”
我想起我俩从前经常都是晚上十点多出去,快十二点钟才回来。心里一阵刺痛。我说:
“好吧。今天晚上七点半,我在你们宿舍楼底下等你。”
说实话,那天下午我什么都没干好。听课听不进去,背单词没背几个,晚饭也没吃
多少。那种感觉就好像第一次去约会。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现在还有这种感觉。她已经有
了自己的男朋友,她已经不喜欢我了,而我也不喜欢她。可是我心里就是咚咚直跳、惴
惴不安。
我在楼底下等她时,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事情,心里又是一阵刺痛。我想起她风风火
火地下楼,见了我急忙说:“实在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想起她给我手里
塞刚洗好的西红柿的情景。想起她在她们宿舍的窗户上朝站在楼下的我作鬼脸的情景。
想起她在我回宿舍时朝我挥手的样子,那种表情简直是可爱极了。我回头看见我们经常
约会的地方前面的那颗参天的槐树,它像一个愤然昂起的龟头,又像仰望苍穹的马克思
。
等到七点四十的时候阿盼阴沉着脸才下来。她以前很少迟到的。我告诉自己,她已
经不是你的女朋友了,她已经不是你的女朋友了。
我走在她身边,已经没有权利再像从前那样搂着她了。我甚至后悔我向她提出分手
,即使我并不准备娶她。而且我在一瞬间意识到我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每个人在刚刚
处朋友的时候也许都不敢肯定他是否要娶对方。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到适当的时候自
然会得出答案——俩人是分道扬镳还是共同走完剩下的人生之路。所以我实在是太着急
了。但是转眼间我又想,我做出分手的决定不是我的错,因为阿盼总是问我:“你准备
娶我了吗?”所以我不得不做出决定。但是进一步分析,为什么阿盼总是问我:“你准
备娶我了吗?”原因是我和上床了,我和她几乎就要发生性关系了。所以作为一个女孩
,她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有权力问我。而我不是那种可以把假话说出口的人,何况碰
见这种关于人的一辈子的事情。所以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循环,又是一个等到事情已经
过去才得到答案的聪明。也许我们谁都没有错,也许我们谁都错了。但是我觉得责任主
要在我。如果我不那么迫不及待地要和她进一步地发生性关系,如果我们只是拥抱接吻
,那么就不会发生今天所有的事情,就不会有今天面临的所有的痛苦和尴尬。我想起古
代的一个成语:揠苗助长。
我们出了南门,来到马路对面的一家“碰碰凉”。她静静地坐在我的对面,吸着细
细的麦管。她的头发比从前更短了,人长胖了,皮肤也更加白皙。我想要是从前,她一
定会温柔地冲我笑,一定会鼓励我明天晚上上自习,一定会关切地问:“突突,你怎么
啦你?是身体不舒服吗?”一定会说:“我随便,你要什么我就要什么。”但是这一切
都不可能了,阿盼已经不是我的男朋友。她低头垂眉,一脸的冷漠;她甚至从不正眼看
我,总是左顾右盼。我胸中的那团气越憋越大。我在痛苦中默默想象她是如何在小树林
里不顾周围有人和他现在的男朋友疯狂接吻。她现在的男朋友是否也把手塞进她的上衣
里抚摸她小小的温软的乳房?她是不是有时候也情不自禁地低声呻吟?她是不是也会亲
吻她男朋友不知是厚实还是单薄的胸膛?她是不是也会红着脸对他现在的男朋友说:“
别弄了,羞死人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都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这么想的时候
我满脸的痛苦,甚至充满了仇恨。在某一个内心愤怒的一瞬间,我甚至恶狠狠地想:“
当时还不如跟她上床呢,她妈的。”但是这种念头转瞬即逝,再想起来我的脸会红的。
“有什么事情还要劳驾你当面说的?既然已经到了这儿,那你就快说吧。”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心中的想法实在是难于表达。我该怎么对她说呢?我说你
怎么这么快就会喜欢上另外的男孩,我俩刚刚分手才两个月呀,况且你大部分时间都呆
在家里?我说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我说你如果这样做是在气我那我真心告诉
你真的一点必要都没有。我说你难道没有从已经发生的事情里总结经验教训,怎么反而
越做越过分?我说并不是所有的男孩都像我一样都会说实话,如果你现在的男朋友骗你
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会娶你的”,然后你把你的贞操奉献给他之后突然有一天她玩腻
了要和你分手,那么那个时候你真是哭都来不及了。
可是这些话我都不能说出口。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说话也那么难,原来说话也是一门艺术。
我手里玩着麦管,故意装出很轻松的样子说:“听说,听说你有男朋友了。”
我清楚地看见她的脸红了一下,但是又立刻恢复常态。她抬起头,也是很轻松的样
子,说:“是的,你的消息还蛮灵通的。”
我接下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了想,说:“我知道我以前有些事情做得太过分
了,可是——”
她立刻打断我的话:“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再也不想提了。”
“阿盼,你知道我不会说话,我就照直说了。”我终于鼓起勇气,“人家说,其实
你不喜欢我,只不过是跟我玩玩。”
我的话刚落音,我就看见阿盼的脸涨得通红,眼泪在大大的眼睛里转圈圈。她喘着
气说:“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会让你吻我吗?我不喜欢你会跟你做那些事吗?我不
喜欢你会和你去宾馆吗?我不喜欢你?哼哼——”
我急忙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了解你。我知道你喜欢我。”
“那是从前了。”阿盼擦干眼泪,语气重新变得坚定,“现在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急忙为自己辩解。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她再次把眼泪擦汗,表情又恢复到刚开始时冷漠的样子。我喝
着透明的玻璃杯中的果汁,直到剩下一大堆碎冰渣。
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眉毛说:“我有时候还会常常想起我们俩在一起的事情。真的
,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短时间就找到男朋友。”我的视线转向她的眼睛。我从前总
觉得她的眼睛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笑吟吟的,但是现在它里面满是冷漠。
“怎么啦?你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她也看着我的眼睛,反问我。
“不是。只是觉得——”
“我不知道你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原来喜欢你
,这是事实。我现在喜欢我的男朋友,这也是事实。事情其实就这么简单。我不知道你
为什么有这么多想不通的地方。”
我只是琢磨她说的话,低头不语。
“突突。”这是自从分手后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我知道你很聪明
。但是有时候这种聪明实在是过头了。所以,看得出,你活得很累。”
我没有想到我心目中温柔甚至有点软弱的阿盼竟然会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我想说,是的是的,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是你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喜欢上别的男孩。
我想要忘记过去的事情,要摆脱过去所发生的一切,我们都需要一段时间。我是无论如
何在现在都不会喜欢上哪个女孩。因为我心里仍然有你的影子,因为我仍然在不经意中
想起你。我不相信你难道可以把过去的事情很轻松地忘却?你难道和你男朋友接吻时不
会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难道不能等到这些阴影消失之后再去寻找你心目中的爱情
?你难道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拥抱另外一个男孩?
所以,结论竟然是:我喜欢阿盼比阿盼喜欢我要深。
所以,从阿盼的角度出发,我完全有资格说:“我已经决定娶你了。”因为,我喜
欢阿盼比阿盼喜欢我要深。
所以,我一直在自己编制的记忆里自作多情。
后来,阿盼小兜兜里的“小灵通”响了。她走到门外接了电话,然后走到我对面。
当时她是站着的,而我还坐在钢管椅子上。她居高临下,冷漠地对我说:“我男朋友找
我。我该走了。”
我叹了口气,说:“那好吧。”
然后她把“小灵通”装在兜里。走了几步之后,回过头对我说:“知道吗?这是我
男朋友送我的。”
这是她给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我呆呆地留在原地,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心里空空的。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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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找过阿盼之后,我犹豫再三,决定染发,换另一种颜色。我想我这样做的
动机是要告诉自己也要告诉别人,我要和过去所有的东西告别,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
就这么简单。
于是在一个周末我打电话给一位姑娘。她是一天晚上我在我们学校的英语角认识的
。她的英语口语很差,希望我能帮她学英语,同时她还喜欢我写的文章。但是说实话,
我觉得她长得不漂亮,所以没有去追她的意思。这样也好,我俩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朋
友,我没有必要为了什么去一味地讨好她。我们几乎每周都能在英语角碰上,有时候聊
一聊,有时候不。平时她会打电话给我,我俩在电话上说英语。现在想起来,我之所以
找人陪我染发,说明我还是觉得这种做法对于我来说似乎有点如人意料,而且我也没有
勇气一个人去染,我需要另外一人给我鼓励,给我壮胆。而我为什么不去找别人而去找
她?是因为相对来说她离我比较远,不仅是空间上的远,主要还是心灵上的。我不想让
了解我的人知道其实我很脆弱,我需要什么东西来掩盖。
去染发的路上,那姑娘用英语问我为什么染发。说实话她英语说得很差劲,发音不
准,说起来结结巴巴,还经常犯一些弱智的语法错误。但是看得出来,她的水平是越来
越高了。我其实很佩服她这种人,至少不敢小瞧。我说就是想换换样子,给人一种重新
开始的感觉。她没有再问。我想她一定明白了什么。
染发之前我心里很激动,但是真的坐到那张皮椅子上时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她不断
递纸给我,因为发稍上的水总是不断的顺着脸颊往下流。我眯着眼,一动不动。她从书
包里掏出“文曲星”,银白色的。我问她多少钱。她说三百多。我脸上带着无奈的笑说
,我上学期也买过一个,比你的低一个档次,花了将近三百块钱,两个月之后人家降价
了。她听了就笑,说我查你单词吧,看看你的词汇量如何。我说真服你了,这么点时间
都不放过。她笑着说,咱们小学的时候不是学过一篇课文吗?我问她是什么课文。她说
那篇课文说列宁在理发之前排队,排队的时候看报纸。我便闭上眼睛想象头发掉得差不
多的列宁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地看报纸。他一定知道大家都在用或崇拜或惊讶的目
光注视着他,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他真的就旁若无人心中没有半点波澜专心致
志地看报纸吗。而且我觉得这则故事的真实性有问题。我想列宁不可能来那种地方理发
,他应该有自己专门的理发师傅。退一步讲,他真的随便找个什么地方来理发也是应该
带警卫的。不知道他带没带警卫。这时候理发店的人如果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要刺杀他
的话,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我闭着眼睛推出来的结论是,列宁这样做不光对自己不负
责,而且也是对人民不负责。
我睁开眼。记得那时候姑娘开始问我托福三级的词汇。她说英语,我回答中文翻译
。问了一阵子之后她惊讶万分,说太佩服你了,竟然背了这么多单词。我疲惫地说,没
什么,其实我觉得英语最好学,主要就是多花点时间,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过于无聊
的时候我就去背单词,一不小心就背了这么多,可见我的生活有多么无聊。她说我油嘴
滑舌。我说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我的头发在四十分钟之后变成了处于黄色和栗色之间的颜色,我找不出一个合适的
词来形容。我问她效果如何。她说比以前酷多了。染完发之后我请姑娘吃顿饭。
我以为我会有什么改变,但是没有,一点都没有,我还是老样子。
但是,关于头发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我染了头发之后不到两三天。一天晚上睡觉之前家里来电话,说老爸要来西安出差
,问我要不要什么东西。我听后如雷轰顶,急忙说我不要,什么都不要,我这两天很忙
,可能没有时间,你们来西安之后就忙自己的事情吧。说实话,我很害怕家里人来西安
。他们每次来都有三部曲。第一步是带着我拜访我妈在西安的所有亲戚,大约有三四家
,或者更多,我实在是搞不清楚。这些亲戚我自从来西安之后没有一次单独去过。他们
提着东西带着我去人家家里做客。每当这时,我总是想起一首歌曲里的歌词:左手一只
鸡,右手一只鸭,怀里还抱着个胖娃娃呀。她们让我在西安有什么事情就去找,大家都
是自己人嘛,都不用客气。这些亲戚们也很是热情,竭力邀请我在周末去她们家吃饭,
还拍着胸膛保证我毕业时帮着我找一份好工作。第二步是带着我拜访我爸在我们学校认
识的老同学。除了没说让我在周末去吃饭外,其它的都差不多。什么有事就来找,不要
不好意思,等等。第三步便是时刻不忘记对我进行教育。每次来准备的话题都变换纷飞
,叫人应接不暇。比方说,你的生活自理能力太差,你的脾气太暴躁,你为人处世不成
熟,你太冲动,你学习不刻苦,等等。但是每次来都有一个话题作为压轴——考研。什
么现在考大学越来越容易,大学生太多,毕业之后根本找不到好工作。考研其实没什么
,,只是要个招牌,但是在中国你就是离不开这些招牌……
以往还可以勉强应付,但是这次我实在是招架不住。因为我不知道老爸见我染发之
后会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反应。
老爸来到西安之后在宾馆给我打过电话。他让我晚上去他那边,说已经给我订好了
床位。我说我们今天晚上要上党课,上完党课之后可能就晚了。他又问明天晚上呢。我
说那就说不准了,可能也有事,我最近这一阵子很忙。挂电话之后,我长长地吐了口气
,今天的这一关总算过了,不知道明天怎样。听得出来,老爸有点生气。
第二天下午上完专业课之后我去上选修课。那天下午的选修课是《美学入门》。那
老师把我们这些非美学专业的人都当成白痴,什么同学们,你们说维纳斯为什么好看,
美的东西是不是都是没有用的。这老师每节课都要点名,所以不得不去。我带了本北京
大学出版的《现代美学体系》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看。
等到回到宿舍发现坏事了——老爸早已怒气冲冲地坐在那里。
我进门时阿强笑着对我说,哥们,你爹好像有点生气。我拍拍他的肩笑了笑。老爸
的第一句话是,你墙上贴的是什么东西。说话的同时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我床旁边阴暗的
墙壁。墙壁上贴着一幅巨照,一个金发女郎和一个体格健壮的小伙子接吻。金发女郎光
着上身,乳房紧紧地贴在小伙子隆起的胸膛上,小伙子的手从她背后伸进裤子里。我笑
着说,我给您倒水吧。老爸说,你别给我打岔,我问你,谁让你往墙壁上贴这些乱七八
糟的玩艺,你们宿舍的同学都见过我,你让他们怎么说,说我就把你教育成这个样子。
我递给他杯子,笑嘻嘻地说,没这么严重吧,他们比我还过分呢。我说这话的时候真有
点怀疑我爸这是真生气了还是假装的,都是过来人,他应该清楚呀。我爸继续说,给我
揭下来,立刻给我揭下来。我也没揭,三下五除二全部撕下。这画在我床边也有一阵子
了,我正准备换一幅更加艺术的,现在刚好,还显得我很听话。
这当我把撕下来的画往墙角扔时,我听见我爸几乎是失声喊出,突突。我回过头看
见他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他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问,你什么时候把头发也染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我爸调整了一下情绪,语重心长地说,你留长头发我都不说你什
么了,只要你好好学习,考上研究生,留长头发也没什么。当然,这是我的意思。我这
次来,你妈还专门叮咛我,让我一定带着你把一头的长毛剪掉。我当时还替你说话,劝
你妈。但是你看看你,你越来越过分了。你染头发干什么?是不是学个英语还要把头发
也变成外国人的。我看你干脆把皮肤也漂白了,变成白种人算了。我听老爸提到英语,
灵机一动说,您也太大惊小怪了,也不问问我情况就随便批评人。我没事吃饱了撑着要
去染发?我给你说,是我们系有个外语话剧团,在过几天要演外语话剧,我是里面的男
二号。这是工作需要,再过几天染回来不就行了。老爸听后态度稍好。这是阿强推门而
进,我趁即将话题转移,才得以暂时蒙混过关。
因为我爸害怕我这样子带到亲戚和朋友家丢他的人,这次他来西安,我因祸得福,
躲掉了三部曲中的前两部。
三天后的晚上十二点,有电话找我。当时是阿强接的。我一边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
起,一边问阿强是谁。阿强说是一个女的。我在恍惚中的某一瞬间以为是阿盼,接到电
话才知道是我妈。我妈当时情绪异常激动,她第一句话就是,突突,你还是不是我儿子
。我一听这话顿时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惊醒,急忙问,怎么啦,妈。然后她就劈头盖脸
地将我教育一顿,说我变了,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特别听话特别叫人喜欢的突突了。说
我翅膀硬了,说你飞吧,飞吧,愿意飞到都行,等等。她说话的过程当中我一直保持沉
默。我知道我要是再辩解什么,老妈一时生气,说不定明天就亲自跑到西安了。但是我
没想到问题严重到她竟然在电话里哭了。她最后说,你爸给我说你把头发染了之后,我
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好多。你要是不把头发染回来,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这时我爸结
过电话,说看你把你妈气成什么样子,赶快把头发染回来,再过几天你舅舅要去你们学
校找你,专门看你把头发染回来没有。还有,你别以为我现在年龄大了你就可以骗我,
你还演话剧?好了,我就不多说了,赶快好好休息,好好的,别老是让我和你妈担心。
说完之后就挂了电话。在老爸挂电话之前,我听见我妈在电话旁边抱怨说,你怎么不好
好把他说一顿。我爸说,都大了,要讲究方法。呵呵,他俩简直可爱极了。
我躺在床上想,老爸老妈要是知道我和阿盼之间的事情,岂不要气得跳楼?
59
阿盼的事情和那天晚上阿盼给我说的话对我打击很大。我刚刚形成的良好的作息时
间逐渐被打乱。我晚上开始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第二天早上又头疼得厉
害。我又开始上课胡思乱想,又开始旷课。吃过晚饭后我提着水壶上自习,常常出现的
情况是我刚刚把桌子擦干净就想回了,于是我又提上书包回到冷冰冰的宿舍。或者我呆
呆地坐在座位上,隔上很长一段时间才想起来要把书拿出来。书拿出来后又呆呆地望着
那些像脸蛋一样的字母,一个多小时翻不了一页。我又开始抽烟,直到抽得头疼。我像
从前那样喜欢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一个人在阳台上看如血落日,想事情,但是无论如何都
理不出头绪,像从前那样。
我想——
有的时候,或者大多数情况下,世界上的事情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复杂。就好像我
从前解高考题,并不是我智商不够解不出来,而是因为我觉得这是高考的压轴题一定奇
难无比,一定要用奇特的方法才能解出来。所以结果是我往往不知如何下手。但是如果
没有人告诉我这是高考的压轴题,我十有八九至少可以做对一半。
也许我把有些事情想得太难了,也许我把它想得过于复杂。也许我应该什么都不要
去想,活着就是了。活着,活着,像一只猪一样无忧无虑地活着,吃饱了睡,睡完了吃
,过一天是一天。就这么活着吧。日日夜夜,星移斗转,物是人非,循环,循环,循环
到某个时候便突然停止。于是上帝交给我的任务我便完成了。
我希望过一种不需要金钱来维持的生活,过一种不需要太多顾虑的生活,过一种充
实的生活,过一种没有邪恶与欲望的生活,过一种远离孤寂的生活,过一种单纯的生活
,过一种不需要逃避痛苦的生活。
我喜欢睡觉,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睡去可以忘却一切痛苦,躲避现实中所有难于躲
避的东西。
我内心痛苦,无所事事,只是想写点东西,把内心的痛苦表达出来。我急急忙忙冲
上楼,打开门,迫不及待地翻开笔记本、拿起笔,但往往写了几个字就烦透了,实在是
无话可说。
我究竟是为什么而痛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有时候想,也许是因为我对任何东西
看起来都很在乎,其实从本质上来说都不在乎。
我很幼稚,我很愚蠢,我呆头呆脑,步履维艰。其实我一直都在想方设法适应这个
光怪陆离的世界,而不是去背对它。但是我做得不好,我总是被世界这个大粪坑抛弃。
我因此总是满腹委屈,总是心灰意冷。
两个人走到一起,相爱、白头到老究竟是什么原因?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不愿
意承认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认性爱是很重要的原因。没有性爱的爱情或者生活究竟能维持
多久?一旦面对真实人就容易变得脆弱和颓废。其实什么最真实?我觉得黄色录像最真
实。人类最害怕真实。他们不愿意揭去身上覆盖着的一层层虚假的皮。所以真理的发现
是如此艰难。每个人都堂而皇之地对黄色录像嗤之以鼻,但几乎又是每个人都希望有机
会偷偷地看它。所以人类又喜欢别人的真实。
每个人也许都变得放荡和不知羞耻,而自己却毫无察觉,这便是成长。每个人也许
都一点点想变得放荡和不知羞耻而不能,自己却无时无刻都在察觉着。这便是衰老。
我越来越意识到,女人是不可与之论理的,而只可以去哄,甚至去骗。哪怕你多么
得喜欢她、爱她、珍惜她,想要去保护她。只要她坚持不采纳你的观点,说得再多都没
用,甚至会弄得双方伤痕累累、鱼死网破。但是如果你去哄去骗,顺着她的意思来,让
她笑颜如花,或说一些甜言蜜语讨她欢心,一切所谓的问题都解决了。
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言,这个世界简直是太滑稽了。
其实,考研考博是他妈的所有个人奋斗途径中最轻松但又最事半功倍的一种。与其
找一份工作后窝窝囊囊、辛辛苦苦、碌碌无为、低三下四,不如在三十岁之前把文凭读
到底。这样的话,什么住房、工作、收入、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解决了。
我老爸说:“你以为世界上就你一个人聪明。你不想考研,那些争先恐后考研的大
学生人家都是傻子?”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
执自之手,与子偕老。
去他妈的,这样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那段日子我还经常听几首歌。我觉得他们说了我在不清醒状态下想说的话。注意,
我是说在不清醒的状态下。
《狗》——
我就像是一条狗等待爱情的骨头垂涎你的容颜永不罢休你就像是一个洞吞噬男人的
美梦看过你的人啊心都被掏空站在欲望的街头我们都是一样的酷陋争得头破血流只是想
把你占有你就像是一把火烧痛的我的情欲被放纵当夜来临的时候放开你的矜持枷锁我像
一条受伤的狗藏在人群的背后但你躲不过我贪婪的眼眸
《哪呢,高级动物》——
矛盾虚伪贪婪欺骗幻想疑惑简单善变好强无奈孤独脆弱忍让气忿复杂讨厌嫉妒阴险
争夺埋怨自私无聊变态冒险好色善良博爱诡辩能说空虚真诚金钱哦我的天高级动物地狱
天堂皆在人间伟大渺小中庸可怜欢乐痛苦战争平安辉煌黯淡得意伤感怀恨报复专横责难
幸福在哪里幸福在哪里
我的脑子里还经常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词汇或者成语。我把它们记下了,试图进行
自我的心理分析。
爱那飘忽的云,穿裤子的云,云缝中透射出来层层光柱,飞舞的漂泊不定的尘埃,
冬日的炉火,年迈的奶奶,乱七八糟的书,剥离,花生,母爱,远方的电话,生活的窘
迫,麦片,黄色,夏日,汗水,镰刀,考验,娇气,没有母亲的孩子,家庭,维持,生
活,心灰意冷。
酥胸微露,俏眼微斜,绛霞满面,红光盈腮,窈窕玉质,娇羞柔媚,眉目含情,丹
唇微露,舌吐丁香,腰若凝脂,颜色如花,肌肤似雪,万种风情,千般韵致,国色无双
。
无事可作,万念俱灰,饱经沧桑,莫可名状,功过是非,四处碰壁,怨天尤人,眼
高手低,好高鹜远,夸夸其谈,穷途末路,众望所归,沉沉浮浮,无人理睬,独断专行
,狐假虎威,平白无故,入不敷出,无人喝彩,无计可施,呆头呆脑,傻里傻气,胡作
非为,为非作歹,似曾相识,接二连三,见风使舵,畏首畏尾,小人之心,互不理睬,
碌碌无为,黄梁一梦,打发时日,孑傲不逊,久经沙场,天堂地狱。
你忘了吧,所有的厮守承诺;你忘了吧,所有的甜美的梦……
60
在这之后,在这之后我觉得单单在那里傻傻地想事情,似乎解决不了问题。我有满
肚子的委屈要向人诉说,我有数不清的回忆希望永远从记忆里清除出去,我有积压了很
久的怨恨要发泄出来。但是我找不到合适的方式。
直到有一天——那天好像是国庆前后。我给水壶里灌满水之后,背起书包上自习。
在教室里呆了三分钟后又提起书包回宿舍。我回到宿舍,把水壶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
躺在床上想事情。但是我实在是对这种没完没了毫无用处的思考厌烦透了。于是我问阿
强借了车子,骑到我们学校旁边的一家书屋,看了一阵书。感觉有些书简直就是垃圾,
出版社竟然同意给出出来。真他妈的不可思议。我借了本池莉的《来来往往》,拿到宿
舍后却没有心思再看。
于是我锁上门,在男生宿舍前面走来走去,然后蹲在一个小土堆上,点上一根烟,
眯着眼看从我面前走来走去的男男女女。一个扫地的老大爷拉着满满一车垃圾从我眼前
慢慢走过。他穿着黄色的清洁服——我们学校的清洁工都穿这样的衣服,背上是校徽和
我们学校的校名,干一天活八块钱。他额头满是汗水,低头擦眼镜的样子让我心里满是
伤感。后来他走了,眼前只是一堵光秃秃的墙。我回头希望看见一个人在哭、在诉说、
或在赶路,然而没有什么人。于是一个温暖而又无聊的下午又过去了,像以前的许多下
午。
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的一个女老乡迎面而来。她没有看见我。我叫了一声她
的名字。她半天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冲着我哈哈大笑。我问她你笑什么呢。她说
你一个人蹲在这儿干什么呢。我说觉得无聊,一幅颓废的样子。她说她刚和一群同学从
翠华山回来,然后她快快乐乐地走了。在我望着她的背影从我的视野里逐渐消失的时候
,我突然决定我他妈的要写小说了。
我要写小说了,是的,我要写小说了。这个主意从脑子里冒出来之后,我的心情好
多了。我觉得什么事情最好说干就干,千万不要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我立刻从土堆上
站起,伸了伸懒腰。因为蹲在小土堆上时间过长,伸懒腰的时候我脑袋一阵眩晕。这种
情况在我上厕所蹲坑或者洗澡在浴缸里躺的时间长了时也会同样出现。我几乎是小跑着
来到宿舍,在床底下找到我从前写另一部小说时用的钢笔。我迷信这支钢笔,我觉得它
总是给我灵感和激情。然后我来到我们学校图书馆一楼的读者服务部,买了五本那种绿
色的格格纸。每张纸五百个格子,一本一百页。五本就是二十五万个格子。我想我只要
把这一厚叠纸用光就可以了。我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我只想把我想说的话写出来,我
只想把我经历过的傻逼事情写出来之后就永远的将它抛弃。我总是觉得以前发生在我身
上的事情实在是惨不忍睹。真的。
买完稿纸,我顺便在小商店买了三瓶“鸵鸟”墨水。我想我把这三瓶狗日的墨水写
完就行了。我不管别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许我写出来没人看,那么,他妈的我看
。在宿舍楼底下我用手机给古力打电话。还好这次他的手机开着。我说帮我个忙。他问
怎么啦,是不是又要打架。我说自从上大学之后我就再没有打过架。以前打架不要紧,
大家都是小孩。现在都是大人了,打架之后有保卫科和公安局的收拾你。他问那是什么
事,你今天怎么有点语无伦次,说话罗罗嗦嗦的。我说能不能给我租个房子,要安静一
点的,远离人群,最好谁都不认识。他说没问题,又问我是不是要和女朋友同居。我说
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我和她分手了。古力问我那你又吃饱了撑着了,在外面租房子事
情多了。我说,我要写东西了,得找个安静的地方。他听后哈哈大笑,说,肯定是又受
打击了,不过也挺好的,好好写吧,你说你除了写写字还能干什么。
第二天学校还是放假。古力打电话来说房子已经找到了,要我过去看。我借了辆车
子,来到和古力约好的地方。房子的条件不是很好。房子很大,里面有张木床。这个地
方脏脏的,不安静。但是我当时求房心切,和房东说了几句就同意了。一个月不算电费
一百二十块钱。我给房东说我下午就搬过来。等我快要回学校的时候才发现古力旁边的
女孩又变了。我趁那女孩四处张望的时候问古力这是第几任女朋友。古力拍拍脑门说他
也记不清了。古力住的地方和我的房子不远,他叫我寂寞的时候就去他那儿。我睁大眼
睛问他,我这种喜欢孤独的人还害怕寂寞吗,真是笑话。再说我来这儿是写东西的,不
是聊天的。他说那咱们等着瞧吧。事后证明我错了。我这人就是这个样子,有时候过于
自信,有时候又过于自卑。
下午我开始搬家。我在一个朋友那里借了辆小三轮车。从前没有骑过三轮车,刚开
始骑的时候差点翻车。真没想到三轮车竟然比自行车还要难骑。总共跑了四回。卷走了
我的铺盖,又拿了些像水桶、板凳、收音机、充电器、水杯、茶叶、饭盆、抹布之类的
生活必须用品。东西搬完之后我去了趟旧货交易市场。这个旧货交易市场离我住的地方
不远,就两站路。我五十块钱买了张旧桌子,又花十块钱雇了辆三轮车帮我把旧桌子运
到住的地方。之后我花了两个小时打扫布置房间。等一切都收拾好之后也该睡觉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贼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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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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