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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ord (小鱼儿),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百合作品 阿金 1
发信站: 紫 丁 香 (Sat Nov 28 11:09:01 1998), 转信
阿 金
·百合·
阿金是我几年前打工认识的。
那是夏天,我没资助,暑假也没别的事,便在那个小镇上的一家中国餐馆打
工,做了差不多两个月。也就在那时,我认识了阿金。
阿金那时在做炒锅,就是说,他能炒菜,但地位不如大厨。他是个看起来不
超过四十岁的福建人,是偷渡来的。说得难听一些,他一看就是“乡下人”,有
着脏得油腻腻的头发和满口不齐整的黄牙。他的普通话讲得我勉强听得懂。因为
那个小镇是大学城,到了暑假的时候,餐馆的生意总是不好。我打工向来宁可是
少挣钱也不愿累,所以倒挺开心。有事没事,总要找阿金聊上几句,尽管我常常
对他说的一句话是“你怎么连我说的什么也听不懂?”我得把话说得非常非常“
白话”,他才不至于象呆瓜一样看着我发愣,那时,他脸上的表情总是空洞得让
我吃惊,是一种空洞得让我觉得我自己的思维不得不静止的空洞。
阿金是从洗碗、打杂和油锅慢慢学成炒锅的,那时,他来美国已年头不少了
。可是,他只学得了餐馆那些常卖的菜,骗骗美国人还差不多。我们所有打工的
人吃的饭菜,是大厨和炒锅轮流开。炒锅只有阿金一个,因此,到了他开饭菜时
,我总吃不饱。他的菜总是很咸,一大股味精味,别人也许还可凑合,我却历来
是挑食惯了的。其实阿金脾气很好,每当我抱怨“你开饭菜也是这么土”时,他
总笑着问我:“你想吃什么?只要老板允许,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什么。”“你
不行,”我不屑地说,“什么东西到了你手上,都会被你糟蹋。好的厨师,给他
一块臭豆腐,他也能做出一盘佳肴。”“什么是佳肴?”“佳肴就是美味的菜。
”“你是说味道好吃的菜?”“是啊,你并不笨嘛。”“那就说是味道好的菜就
行了,干嘛说什么佳肴呢?”“你土,还怪我。”
阿金夹菜有个习惯,筷子总是夹起一块,放下,再去夹另一块。我大概生有
洁癖,别人的筷子碰过的东西,绝对不吃。每次吃饭时,我都要聚精会神地看着
阿金的筷子,避免去夹他碰过的东西。这样,吃饭后总觉神经紧张,很累。后来
,便在所有人坐下吃饭之前,匆匆忙忙地夹些菜放自己的盘子里。可这阿金好象
对我特别关心,总说:“你这么瘦,要多吃,女孩子要胖些的好,有力气。”说
着,就夹菜到我碗里。我只好一个一个米粒地拣着吃,等阿金离开饭桌之后,把
碗里的菜全倒进垃圾桶。有一天,竟然发现阿金打了一个喷嚏,用手把鼻涕甩进
垃圾桶,然后把手在脏得黑亮的白围裙上擦了一下,又转身炒菜去了。从那以后
,我就借口吃腻了餐馆的饭,到隔壁的超级市场买凉三明治吃。
有天阿金下班后跟我一起回家,拿些台湾连续剧的录象带去看。我和另一个
朋友去送他。到了他们住处,阿金非要我们进去坐一会儿。我们坐在他们客厅的
破沙发上,聊着阿金的事。他说他是福建莆田人,有三个孩子。他有个远房的亲
戚在纽约的唐人街,给他做担保,让他偷渡来了美国。他们先去云南,经缅甸去
了巴西,然后到纽约。我问他是不是碰到很多危险,他说他们那帮人还算运气,
挺顺利的,只是前后花了三四个月的时间。阿金边说,手边在脚丫里搓啊搓啊的
,不一会儿,那深咖啡色的沙发上,就落下了一层白皮屑。我心里一阵阵作呕,
便借故说得回家看书,离开了。从那以后,就告诉所有朋友,别再到那家餐馆吃
饭。
有天生意不好,厨房的人都跑出来聊天。阿金看我手里拿着一本英文小说,
叹口气:“还是你们好,念书多,不用象我们这样只能做苦力,受人气。”他说
他一个英文字母也不认识,连给纽约的亲戚写信都不知怎么寄。我告诉他我可以
给他写好一些信封,他只需要贴上邮票寄走就行了。
“我什么地方都去不了。每次回纽约,老板把我送到‘灰狗’站,我坐到底
就行了。亲戚会在那儿等我。去年亲戚怂恿我去巴拿马,坐大游艇,也没什么可
看的,全是水,只有那些女招待挺漂亮的。白花了好多钱。”他说起来,还是很
心疼的样子。“噢对了,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女朋友?”
“什么!?”我简直不相信我的耳朵,“你想找女朋友?”
“对啊,男人这么长时间没女人怎么行?我现在连正式身份都没有,不知道
什么时候才能拿到绿卡,更不知什么时候家里人能来呢。”
“我认识的全是学生。你到唐人街找一个好了。”
“唐人街的女人也不愿找个没身份的炒锅。再说我有家了。也不知有没有那
种只为了钱的女学生,解解闷儿。”
“你真是癞蛤蟆想怎样了,”我撇撇嘴,“你才有几个钱啊?”就你那恶心
样吧,我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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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止水,谁能掀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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