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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cm (弃我去者,细雨菲菲), 信区: Reading
标 题: 转载<哭泣的色彩>(八) 作者:百 合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Mar 8 19:37:37 2001), 转信
为什么会这么寂寞!每一个白日,寂寞得如同没有尽头的黑夜。好长的日子啊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升上来,什么时候落下去。到处是绿色的一片,无边无际。没
有别的颜色。风湿漉漉,粘乎乎的,所有的路都苟延残喘般的延伸着。而每一个黑
夜,又寂寞得如同巨大的坟墓。只有汽车闪着贼亮的灯驶过,使得那层厚厚的寂寞
,凭添了几分紧张的感觉。周围是黑沉沉的凝重,似乎可以挤出些水来。
日子这样一日复一日地过去。苒青不知该做些什么,也不想做什么。她觉得非
常厌倦,好象有块结结实实的布帘子,无精打彩地垂挂在她面前。她看不见帘子后
面是什么,也懒得费那份力气去掀开它。随它去吧,她常这样想。随它去的结果会
怎样?她懒得知道。她觉得自己是完了,从未这样颓废过。只想躺在床上,闭着眼
睛,不要做梦。做梦太累了。
可是她睡不着。每天夜里,她都会失眠。脑子里翻江倒海般地映现着的,是所
有过去发生的事。或者,是以后的可能发生和不可能发生的事。她不想顾眼前。总
觉得没什么。顾又能怎样呢?世界在她睁开眼和闭上眼之间是没区别的。她好疲倦
,每天都精疲力竭。日子怎么会是这样无望和无聊!
苒青总想找个什么人倾诉点什么。也许,说点什么,会稍好一些。虽然她知道
,对她来说,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什么两样,可她还是想找个人说说。她是个
怕寂寞的人。每天每天,她寂寞得只想大声喊叫,歇斯底里地喊叫。可她喊不出。
在国内时不能喊,在这儿还是不能。也许是不敢,心理有障碍,怕别人说自己有毛
病。任何人都怕自己被看作异常的人。谁都想过得“正常”些。
但是没有什么人可以倾诉,没有。因为寂寞,苒青真想把自己的今晚交给什么
人,用一种肉体的狂欢,去换取那么一瞬间忘掉孤寂的时刻。人在极度放纵自己欲
望的过程中,在两个肉体的纠缠撕打围绕攀援中,也许是想不起什么的。所以,有
些人在无聊的时候,就会想象或谈论男人或女人,就会想性。苒青倒是不觉得在无
聊时找个男人睡觉是件快乐的事,但是,总归有个人做伴,比一个人躺在宽宽大大
地床上辗转翻侧睡不着好得多。
所以,她真想找个男人睡觉,随便什么人。可是,即便这随便的什么人,也没
有。她翻开电话号码本,琢磨了一会儿,不知该给谁打电话。总不至于说:“喂,
你今晚愿不愿和我睡觉”吧?虽然她觉得自己下作到了极点,却也没有这份胆量和
坦率。再说,在她所有认识的在这儿的男人中,她并不觉得会找出一个和他睡觉有
乐趣的人。她怀疑这些男人连怎样解开女人乳罩的带子也不会。既然为了开心,苒
青当然喜欢经验丰富的男人。
客厅里很热闹。布朗夫妇在和一些朋友高声谈笑着。苒青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呆呆地看着他们的嘴张合着,可是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她的灵魂已经出窍,
她知道自己已不在这里了。当然,她也不时地干笑几声,附和他们,以免显得自己
无礼。但她知道要追回自己是很难了。她已远去。她能把自己交给谁呢?她希望此
时此刻能有个什么理由,让她大喊一声。
昨天,在图书馆碰到凌力。凌力说:“去我家坐会儿吧。”从他的目光中,苒
青知道他想做什么。她有些忿忿不平,可还是点了点头。
天很冷。风飕飕地,不合时宜地吹着。已经是夏天了,没有太阳,潮湿地阴。
在这种天气里,校园里的那些古式建筑,便有了种怀念葬礼的味道。某种氛围又从
四面八方向她挤压过来了,她真想拔腿跑上钟楼,然后纵身往下一跳。这是她在这
种阴沉沉的天气里所想出来的唯一件干脆的事情。要么放火烧光一切。
苒青穿套白色的牛仔服,那是在国内教书时买的。那时,她的头发剪成短短的
童花式,白色的牛仔服下是宝蓝或雪青色的吊带背心,胸前挂条五彩石子项练。那
时她喜欢跨坐在墨绿色的自行车座上,双脚蹬地,男孩般无拘无束地说笑。在国内
,北方的春天总让苒青觉得心境象天空一样明朗。她曾对朋友们说,只要闻到白杨
树的芬芳,她就觉得世界是她的……
路上没有什么人。苒青觉得很冷,她不得不用手抱住双肩。凌力高高大大地走
在她身边,让她越发觉得自己的渺小。她不想和他说什么话。在她看来,他有时挺
热心,但是,也是那种比较粗俗的人,不懂感情,至少不懂她理解的那种感情。
一阵冷风吹过,苒青有种想挽住他的手臂的冲动。她多么希望挽住谁的手臂!
她侧过脸看看他,发现他目光呆滞,便悻悻地垂下头。她好冷,觉得是那般无助。
进了他的卧室,他便迫不得己地扯下了她的长裤。她把头扭向一边,不看他,
也不让他吻她。和强奸没什么两样,也许强奸犯的技术还要高明些呢,她恨恨地想
。但是,她寂寞。无论如何,这也许比寂寞好一些。因为有个人在蹂躏你,在挤压
你,有个实实在在的东西伏在你身上,它看得见,摸得着,有形状,有重量,有触
觉,有温度,有动作……
他的口臭使苒青想呕吐。苒青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也许,他以为她正销魂
荡魄?苒青怕自己看到他的脸会大声喊叫着跑掉,她相信他此时的脸肯定丑陋不堪
。她只觉得有件什么粗粗糙糙的东西在强迫自己,摩擦自己,她很疼。她想推开他
,他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可是,他太沉,象只狗熊。
他似乎很满意,越发粗暴起来。还问苒青说:“苒青,喜欢吗?喜欢和我做爱
吗?”苒青紧咬下唇,不吱声。心想:做你妈的爱吧,我是在和你性交。性交,是
个听起来相当恶心的词。和任何男人都可以性交,但只能和自己爱的男人做爱。就
象和达明……哦,达明,达明啊!苒青觉得嘴唇要被咬出血了。
“喜欢吗?”他还在问。苒青还是不说话。
“你说呀,说你喜欢和我做爱,说呀,”他有些撒娇卖痴了,呼吸也急促起来
。苒青咬住牙忍受着。心想:去你妈的吧,喜欢个屁,你是我有过的男人中最无能
的,你根本无法使我达明到高潮。你永远不会!不过,她还是故做娇态地用脸蹭了
他的肩膀一下,假装舒服地哼了两声。她还是想呕吐。
他更兴奋了,喘息着说:“苒青,和你做爱简直是种享受。我们换个姿势好吗
?”他的呼吸粗得象拉风箱。
苒青知道他不行,尽管他象操练似的颠三倒四,苒青还是半点兴奋不起来。她
知道自己此时只是一具僵尸,一个有温度的容器,一个需要填塞某种肮脏东西的空
间。她为自己感到悲哀。她知道这是自己的肉体,却不知灵魂在哪儿。每天每天,
肉体如行尸,灵魂如风筝。她的灵魂永远控制不了她的肉体。
她想达明。每次和达明,她都能得到一种最极端的满足。只要躺在他怀里,她
就一直想要他,想给他。她总是那么湿润和光滑。她急切地要接纳他,拥抱他,挽
留他。那才是做爱,真正的做爱。她把对他所有的爱,都融化在那种抽搐呻吟的欢
乐中。那时一种相许和相托。只有在那种时候,她才真正明白以身相许的真正含义
。她想拥住他,真想那样拥住他,死去。
“我不行了。”凌力猛地从她身上滚下。她依然闭着眼,躺在那儿如死人。她
真想问问他,怎么这么省,找女人性交连避孕套都舍不得买。他可能觉得三、四毛
美金一个,合人民币两、三块钱,太贵了吧?够他妈在国内半天工资呢。
这时电话铃响了。凌力裸着下体下了床,边讲电话边用纸擦着自己。苒青还是
不睁眼,只着上衣躺着。她很恼火,对自己,对凌力。这算什么呢?匆匆忙忙地就
只是为了把那两个部位接合一下?就不再寂寞得要死了吗?她真想吐口痰在他脸上
,然后,狠狠地打自己一个耳光。
她摸摸大腿。很光滑,凉爽。可她还是觉得小腹那里粘着些污秽,尽管凌力已
给她擦过了。她想好好地洗洗自己,拼命地,从里到外,脱胎换骨。
苒青睁开眼,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窗外,仍然是阴沉沉的天,树叶懒洋洋地
摇动。她很伤心,一股隐隐的酸楚和苦痛涌进心头,她全身颤抖了一下,泪水缓缓
地顺着眼角流到枕头上。达明,达明,达明--
“苒青,你怎么了?你又怎么了?”凌力的声音似乎很温柔,又带些恼怒。他
已穿戴好,一截巨大的木头桩子一般立在前面。他长得高大,却不潇洒,她总觉得
他有些笨头憨脑的样子。
苒青没理他,不说话。大颗泪珠滚到枕头上。她此时好恨自己,厌恶自己。她
一点都不喜欢他。就因为寂寞,因为无聊,因为一种空空洞洞的悲哀和绝望,她竟
允许自己这样毫不留情地作贱自己。
“穿好衣服,起来好吗?”凌力又在说话,头也向她俯过来。苒青厌恶地看了
他一眼,掉开头。
凌力伸出手,抚摸着苒青的大腿。苒青顿时感到毛骨竦然,就好象触到一只癞
蛤蟆。她一把拽过长裤,三下两下套上,却依然躺着不动。
“来,我帮你把鞋穿上。”凌力把鞋套在她脚上。她有些感动,又有那么一丝
歉疚,重重地叹了口气,坐起来,手轻轻地拍了他的臂一下。
没有意思,以后还是别这样了,她想。
她还是很冷。最可怕的,她又有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象此时她所经历的事
,在以前也发生过。她不明白自己是谁。她真想撕破喉咙,拼命大叫一声。多少年
来,她一直想这样喊,可从来没喊过。
表上的指针在无情地移动着。夜越来越深了。她的恐惧也越来越深。多少年来
,黑夜对于她,一直是座地狱。她怕失眠时的那种感觉。她不知手脚该往哪里放,
不知该躺成什么姿势。头痛欲裂,眼睛也睁不开,却依然在想什么,在听什么,在
无声地对什么人说什么。钟在桌上“嘀嘀嗒嗒”地响着,她好象听到一种什么催命
的诅咒,直想杀点什么,烧点什么,毁灭点什么。每一个黑夜,她都这样无望地挣
扎。在心里,她疯狂地哭泣着。
床越来越大,最后就象一片巨大的云。苒青越来越小,缩成婴儿一般。她全身
蜷着。那床不停地浮动。苒青想下来,她受不了这种漂浮的感觉。她发现脚底是一
片灰朦朦的无底空间。她怕自己落下去。她拼命地想伸展自己,却有种力量,从四
面八方涌来,无情地压缩她,挤榨她。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救救我吧,救救我--”苒青费劲力气狂呼着,可是,她发不出声音。好象
有只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隔壁传来了沉沉的呼吸声。由美子正在酣睡。苒青希
望有人闯进来,把她从床上拉起,那么,这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
没有人能够救她,她知道。几乎每天夜里,她都要这样挣扎搏斗一番。她不再
徒劳地努力,安宁下来,等候着。慢慢地,她看见自己穿好衣服,拿起书,向门外
走去。她走得轻飘飘的,象迈太空舞步。这种没有重量的感觉使苒青感到一种窒息
般的沉重。苒青看见自己悄悄地开了门,走出去。外面是荒凉的一片,没有路,只
有枯黄的杂草。也没有天。苒青看见自己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摔倒在地。那时
,苒青还不知道这种毛病叫“睡眠瘫痪”,有的人是精神性的,有的是身体性的。
床上的苒青猛然抽搐了一下,觉得有种东西又回到了自己体内。她终于能够活
动自己了。她伸出手,拧亮台灯,翻开《圣经》,轻声读起来:
“所以,神凭他们逞着心里的情欲行污秽的事情,以致彼此玷辱自己的身体。
他们将神的真实变为虚谎,去敬拜事奉受造之物,不敬奉那造物的主。主乃是可称
颂的,直到永远。阿门。因此,神任凭他们放纵可羞耻的情欲……”
苒青不是基督徒。她知道,为自己寻找一根精神支柱非常困难。她难以相信任
何她未曾得到、未曾见过、未曾体会的东西。但是,她总需要寻找点什么来填补自
己,堵塞自己,尽管她明白,填补堵塞之后她依然空虚。所以,她枕边一直放着一
本《圣经》,失眠时,她偶尔会读上几段,读的什么,她并不知道。她常觉得这是
亵渎。
外面是死一般的寂静。苒青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苍白。她的黑头发乱乱
地披在肩上。她的目光很涣散,望着正前方,眼珠一动不动。墙壁很白,上面连一
个黑点都没有。看来,她就要这样等着黑夜过去了。
“我是在哪里呢?”苒青总是有这样一个疑问。这个疑问常缠得她疲惫不堪。
此时,她并没有力气去寻找答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那种寻找答案的急切消失
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百无聊赖的情绪。有个答案又能怎样呢?她常这样想,没
意思。
她熄灭灯,重新钻到被窝里。每个关节都狠酸软,她恨不得锯掉它们。死了会
不会好一些呢?她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连试试死的勇气都没有。
“夜,怎麽这么长啊!”冰冷的泪珠,硕大地滚下。夜,可真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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