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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xas (百无禁忌),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多少恨-1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Sep 13 19:30:49 1999), 转信

    她走了,虞老先生背着手徘徊着,东张西望,然后把抽屉全抽开来看过了,发现一盒衣
料,忽然心生一计。他携着盒子,一溜烟下楼,幸喜无人看见。他从后门出去了又进来,来
到房东太太的房间里,推门进去,笑道:“孙太太,我买了点儿东西送你。我来来去去,一
直麻烦你——不成敬意!”房东太太很觉意外,笑得口张眼闭,道:“嗳哟,虞老先生,您
太客气了,干吗破费呀!”虞老先生道:“嗳,小意思,小意思!”他把肩膀一端:仿着日
本人从牙缝里“咝……”吸了口气,攒眉笑道:“我有点小事我想托你,不知肯不肯?”孙
太太道:“只要我办得到,我还有什么不肯的么?”虞老先生道:

    “因为啊,不瞒你孙太太说,我女儿在你这儿住了这些时,本来你什么都知道的;我知
道你是好人,也不会说闲话的。不过你想,弄了这么个夏先生常跑来,外人要说闲话了!女
孩子总是傻的,这男人你是什么意思!我做父亲的不到上海来就罢,既然来了,我就得问问
他是个什么道理!”孙太太点头,道:“那当然,那当然!”虞老先生道:“我也不跟他
闹,就跟他说说清楚。他要是真有这个心,那么就趁我在,就把事情办了!”孙太太点头不
迭,道:“那也是正经!”虞老先生道:

    “我想请你看见他来了就通知我一声。他什么时候着来,我女儿总不肯告诉我。”孙太
太道:“那我一定通知你!”

    家茵赶到戏院里,宗豫已经等了她半天,靠在墙上,穿着深色的大衣,虽在人丛里,脸
色却有一点凄寂,很像灯下月下的树影倚在墙上。看见她,微笑着迎上前来,家茵道:

    “怎么你只说一个地点时间就把电话挂断了?我也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不能够来。不来,
又怕你老在这儿等着我。”宗豫笑道:

    “我就是怕你说你不能够来呀!”家茵笑道:“你这人真是!”

    他引路上楼梯,道:“我们也不必进去了,已经演了半天了。”家茵道:“那么你为什
么要约在戏院里呢?”宗豫道:

    “因为我们第一次碰见是在这儿。”二人默然走上楼来,宗豫道:“我们就在这儿坐会
儿罢。”坐在沿墙的一溜沙发上,那里的灯光永远是微醺。墙壁如同一种粗糙的羊毛呢。那
穿堂里,望过去有很长的一带都是暗昏昏的沉默,有一种魅艳的荒凉。宗豫望着她,过了一
会,方道:“我要跟你说不是别的——昨天听你说那个话,我倒是很担心,怕你真的是想
走。”

    家茵顿了一顿,道:“我倒是想换换地方。”宗豫道:“你就是想离开上海,是不
是?”家茵道:“是的。我觉得,老是这样待下去,好像是不大好。”宗豫明知故问,道:
“为什么?……

    我倒劝你还是待在上海的好。”有个收票人看他们一谈谈了有三刻钟,不由得好奇起
来,走过去,仿佛很注意他们。宗豫也觉得了,他做出不耐烦的神气,看了看手表,大声
道:“嗳呀,怎么老不来了!不等他了,我们走罢。”两人笑着一同走了。

    又一天,他忽然晚上来看她,道:“你没想到我这时候来罢?我因为在外边吃了饭,时
候还早,想着来看看你。不嫌太晚罢?”家茵笑道:“不太晚,我也刚吃了晚饭呢。”她把
一盏灯拉得很低,灯下摊着一副骨牌,他道:“你在做什么呢?”

    家茵笑道:“起课。”宗豫道:“哦?你还会这个啊?”他把桌上的一本破旧的线装本
的课书拿起来翻着,带着点蔑视的口吻,微笑问道:“灵吗?”家茵笑道:“我也是闹着玩
儿。从前我父亲常常天亮才回家,我母亲等他,就拿这个消遣。我就是从我母亲那儿学来
的。”宗豫坐下来弄着牌,笑道:“你刚才起课是问什么事?”家茵笑道:“问哪?……问
将来的事。”

    宗豫道:“那当然是问将来的事,难道是问过去?你问的是将来的什么事?”家茵道:
“唔……不告诉你。”宗豫看了她一眼,道:“我也许可以猜得着。……让我也来起一个好
不好?”家茵道:“好,我来帮你看。你问什么呢?”宗豫笑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
你。说不定我们问一样的事呢?”

    他洗了牌,照她说的排成一条长条。她站在他背后俯身看着,把成副的牌都推上去,
道:“哟,挺好,是上上,再来,要三次——嗳呀,这个不大好,是中下。”她倒已经心慌
起来,带笑叮嘱道:“得要诚心默祷,不然不灵的。”宗豫忽然注意到烟灰盘上的洋火盒里
斜斜插着的一枝香,笑了起来道:“你真是诚心,还点着香呢!”香已经捻灭了,家茵待要
给他点上,宗豫却道:“不用了。这也是一样的——”他把他吸着的一枝香烟插在烟灰盘子
里。重新洗牌,看牌,家茵道:“嗳呀,不大好——下下。”她勉强打起精神,笑道:“不
管!看看它怎么说。”宗豫翻书,读道:“上上中下下下莫欢喜总成空喜乐喜乐暗中摸索水
月镜花空中楼阁。”家茵轻声笑道:“说得挺害怕的!”宗豫觉得她很受震动,他立刻合上
了书,道:“相信当然是不相信……”然而她沉默了下来。

    宗豫过了一会,道:“水开了。”家茵道:“哦,我是有意在炉子上搁一壶水,可以稍
微暖和点,算热水汀。”宗豫笑道:

    “真是好法子。”家茵走过去就着炉子烘手,自己看着手。宗豫笑道:“你看什么?”
家茵道:“我看我有没有螺。”宗豫走来问道:“怎么叫螺?”家茵道:“嗳呀,你连这个
都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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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zxas 于 Sep 13 19:36:57 修改本文.[FROM: 202.118.235.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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