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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aggio (傻瓜牌生活),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末班车（三）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Apr 17 10:52:26 1999), 转信

发信人: ah4 (阿四),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末班车（三）
发信站: 网易虚拟社区 (Sat Apr 17 07:20:26 1999), 站内信件

末班车（三）
    竹君今天二十七岁了。
    二十七岁，还有三年就三十岁了。当她想到这里时，她突然大吃了一惊，同
时马上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许多。以前过生日──就是上一年过生日时，从也没
有想过过这样的问题。她一直觉得三十岁离她还很远很远，象旅行时遥不可及的
终点站，她在飞机上打了个盹，突然被人拍醒，告诉她目的地已经到了。如果说
是男人到了三十岁，倒还不怎么值得担心，男人就如醇酒，年份久了才显得出他
的风味，女人的容貌却是最经不起岁月的考验的。前些天她到科技学院找一位当
助教的旧同学，在饭堂吃饭时碰到一群小男生向她搭讪，问她是哪个系的，当时
她还有点儿沾沾自喜，想不到还有人觉自己样子象女学生。但是现在她带着挑剔
的眼光审视着自己镜中的脸，却不得不承认时光是残酷的，女人保养得再好，到
了她这种年纪，也如同储存期已过的水果，颜色总不免带些生涩。
    她念大学时是数一数二的校花，追求她的男生少说也有十来二十个，但她同
时也是公认的冰美人，那些追求她的男生，不是知难而退，就是碰钉子碰到满身
伤痕。毕业以后，她到航空公司求职当空中小姐，当时面试的有七十多人，录用
的只有五个，她是首先被录用的一个。
    一般人以为，空中小姐走遍世界各地，在飞机上认识的多是风流倜傥的有钱
公子哥儿，要找理想的结婚对象何等容易。但竹君知道事实上完全不是这回事，
因为整年地到处奔波，留在空中的时间比留在地上时间还多，而留在地上的时间
也多是用来睡大觉，好消除旅途上的劳累，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去认认真真地
结识男友。乘搭飞机的人几乎都是行色匆匆，白马王子与灰姑娘一见钟情的故事
只在童话里才有。她周围的男子虽然惊讶于她的美丽，但都没有追求的勇气。他
们要不是以为这样漂亮的空中小姐一定早就名花有主，就是认为空中小姐是属于
女神一类的人物，是可以欣赏却不可以亲近的。她对自己的美丽一向很自负，一
直以来并不担心会没有男人爱上自己。然而今夜当她蓦然回首，她才发觉青春的
脚步是如此的仓促。一个女人到了二十七八岁仍未结婚，就很有嫁不出去的危险
。她记起大学时化学系的一个男生──叫什么名字她已经忘记了──是对她最痴
情也是追求她最久的一个。在毕业的那个晚上，他默默地送她回到宿舍门口，在
道别的一刹那，她看到了他眼中快要涌出来的泪花，那一刻她忽然心软得无法自
持，如果他那时再说一句：“让我爱你吧！”她也许就会点头答应。然而他只是
黯然地道一声再见，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如果那时她答应了，也许她现在已经
结婚了，也许孩子也已经有了。然而这只是也许。她望着镜中美丽而苍凉的脸，
心中有说不来的悲哀。
    又是一个要远行的早上，竹君正独自一个人坐在机场的餐厅吃早点，公司的
总经理邵先生也端了早餐走了进来，竹君忙站起来打招呼。邵先生是个大胖子，
总是一脸的笑容，竹君觉得他虽然是高层，却是和蔼可亲的人物。邵先生走到她
对面坐下，寒暄了几句之后，邵先生忽然问她说：“楚小姐今年多大了？”近一
段时间，竹君开始有点害怕别人问起她的岁数，她不是支吾着叉开话题，就是笑
着说二十多岁啦，趁别人还未追问下去赶快溜掉。然而今天是避无可避的，她条
件反射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地道出了自己的岁数。邵先生关心地说：“也不
小啦！该有男朋友了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竹君不知什么鬼差神使地说了
一句：“还没有呢，邵先生介绍一下。”邵先生呷了一口咖啡，呵呵笑道：“这
个不难，下个星期，星期二你该回来了吧？”竹君笑着点头，“到时一起吃晚饭
，我给你介绍介绍。”
    星期二吃早饭的时候，伟杰的母亲翠菡对他说：“下午你大伯父请我们到福
满楼吃晚饭，你记得早点来。”伟杰头也不抬地说：“我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
好了。”
    伟杰一向对他这个大伯父很反感，如果不是要去探望他奶奶，他平常根本就
不愿上他家里。他奶奶退休前是个音乐教师，伟杰很小的时候，她就教他拉小提
琴，伟杰喜欢上音乐，可以说全是受她影响。那一年伟杰辞了工，周围的人都说
他的不是，只有她奶奶对他说：“如果你觉得自己是对的就照你自己的去做吧，
不要理会别人怎么说。”伟杰觉得全世界了解自己的只有他奶奶一个人了。伟杰
的二姑现在旅居法国，早些年曾来信说可以资助伟杰到维也纳留学，伟杰的奶奶
也劝他去，然而他觉得奶奶已经很大年纪了，身体又不好，他无论如何要留在她
身边。
    他奶奶的身体是在当年动乱的年代搞垮的。因为她二姑是华侨的关系，当时
他家里被列作特务嫌疑，常常要做审查，他的大伯父邵子强忍受不住，独自一人
偷渡去了香港，这更落下了话柄，被人诬为“畏罪潜逃，叛国投敌”，“特务嫌
疑”的声名作了实，他奶奶被她的学生拉了去批斗，身心备受摧残，从此落下了
一身的病。
    子强在香港全靠着自己的勤奋，白手起家，创下了一番事业，后来到了美国
留学，取得商业管理博士学位。这时他家里刚好也获得了平反，子强就立即回国
，受聘为航空公司经理助理，此后凭着他的实力以及他对香港商界的熟稔，很快
就升做了总经理，他买了一座很大的私人寓所，把母亲接了过去住，并为她请了
个私人看护。他本想叫弟弟搬过去一齐住，伟杰怪罪于他伯父害苦了奶奶，坚决
不肯和他住在一起，伟杰母亲担心儿子一个住没人做饭──她认为伟杰做不好饭
──也说要留下来，这样一家人终于都没搬过去，子强只好一有空就请他们一家
人吃饭，伟杰能推就推，常常借故缺席。
    伟杰的父亲子英在文革中颇吃了些苦，心底里对子强也很有些怨言，但终究
是两兄弟，当年的事也不能完全怪他，而且子强回国后对他们一家人也算是尽了
责任了，因此他对儿子的态度很不以为然。伟杰这次又说不去吃饭，便忍不说了
他两句。翠菡见儿子脸色不对，忙递眼色阻住子英说：“好了好了，你奶奶也去
的，你奶奶想见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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