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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母亲、父亲和女儿的传说(4)(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Sep 8 22:14:13 1999),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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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母亲、父亲和女儿的传说(4)(转载自枫华园)
发信站: happybbs (Sat Jun 20 05:10:51 1998), 转信
母亲、父亲和女儿的传说
◇ 淮 洲 ◇
(四)
阴冷的春雨中,江轮转入了吴淞口,进了黄浦江。
离开这里整整七年了,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岸上建筑、船坞、仓库、发电厂、
共青苗圃,泊靠在江边渔轮、军舰、木帆船,江中拖轮拖着一长串驳船突突突地吐
着黑烟……,这一切在蒙蒙细雨中犹如梦境。
呜----
呜…呜…
客轮和从苏州河转出的拖船队的互避气笛把他带回了现实。
外白渡桥、和平饭店、中国银行、陆家嘴天文台、整个外滩展现在面前。上海
,他吸了一口气,心中百感交集,他很难理清楚他此刻的感觉,他觉得不需要理了
,因为他知道在这百感中少了什么。他看了看身边的女儿,她眼里闪烁着一种向往
已久的期待和梦境成真的好奇,但她抿的紧紧的小嘴抿去了应有的兴奋、抿出了与
其年龄不相称的深沉。
他想起了在九江江堤上的那个夏夜,女儿醉人的稚音犹在耳前:“松花阿姨,
上海是我老家,我爷爷我奶奶都在那里,下回我们一起到上海去……”
………
弟弟建国和妹妹建园在十六浦码头上接。建国已是大小伙子了,个头比他还大
,他拍拍弟弟厚实地肩头。建园搂住女儿高兴地冲着他直嚷:“阿哥,侬各女儿顶
掉了”。“姑姑好,叔叔好,”女儿甜甜地和建国建园打招呼,眼里充满了近来少
有的喜悦。
建国踩着三轮货车,一大块塑料布盖住一车的大小行李,建园搂着女儿披着他
的军用雨衣坐在车箱里;他骑着建园的自行车,跟在后面。
女儿从雨披下瞅着的上海的街景,一边和建园唠着话。
“不会说上海话?”建园打着上海官腔。
“不会”女儿伸出手抹去脸上的雨珠。
“那你听得懂吗?”
“以前在二连时都听得懂,到青湖后爸爸不说了,我不知道听不听得懂。”
“没关系,到家后姑姑教你。”
“家--”女儿拖了一下话音“还远不远?”
“噢,蛮远的,想我们上海的家吗?”
“想--,想了很久,”这次女儿一点没迟疑。
他骑着车一手扶着三轮货车上的两口大箱子,听着女儿和妹妹断断续续的交谈
,他发现真的不太有信心了。自拿到入学通知书后,他对今后的生活走向开始茫然
起来,说也奇怪,在二连,在松庵,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对生活都充满信心。现在
回城了,入学了,女儿长这么大了,反而今不如昔了,真的是老了?不至于吧,才
25岁。当然,这一路伴随的阴雨加重了他心中的灰色情调,但那灰色的根源是什
么呢?从十六浦想到家门口,想了很多,其实这也是多费神,那根源脉络清楚地连
着他连着女儿连到了那片松林那条闪耀过异彩的穷途末路……。
“阿哥当心!”三轮车弯进他家弄堂时,建园提醒他。
当这一夥人车涌进不宽的弄堂时,他们象检阅陆海空三军似的与邻居点头示意
打招呼,就在亲热的寒暄中,他看到了在他和女儿前行路上的沉浓乌云,那提示着
暴风雨的闪电,因果在人们注视女儿的眼神中他读明白了容不得你误解的异样。
这时他突然又有了信心有了力量,信心和力量往往是逼出来的,以前中学运动
会5000米赛前的感觉涌上心头,绕田径场12圈半是不是坚持的下来?能否进
入前六名?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但他踏上起跑线静候着“各--就位,预备--
”后的发令枪响时,他的腿部肌群紧绷着,心里反而很安静了。
爸爸妈妈身体都还好,只是头发开始花白起来。七年不见,奶奶真是成了老奶
奶了,但精神还不错,当女儿叫“太婆”时,奶奶摸出一只早就准备好的小红包塞
到了“乖囡”手中。当天晚上大团圆,四代同堂夜饭吃的兴高采烈。
女儿大了,弟弟妹妹成人了,爸爸妈妈奶奶老了,阿爷去世了,一切都顺时钟
往前走,但他家的房子还停留在20年前,以前觉得两间方方正正15平米一间的
工房不算小,现在要安排这四代七口人睡下去可得动点脑筋。他回来前实行合并同
类项,奶奶、妈妈、建园睡里屋的两张床,爸爸和建国睡外屋的一张床,剩下就没
有什么空间了。现在爸爸和建国把以前他曾睡过的阁楼腾了出来。关键取决于女儿
了,她爬上爬下试了两回后,决定和爸爸睡阁楼。
第二天,他带着女儿报完临时户口,去离家不远的母校去注册插班。本以为是
件很简单的事,谁知一开始就吃了闭门羹。按规定,上海支援内地职工和去新疆知
青的子女可以在上海“借读”到高中,女儿是知青子女的第一代,还没有相应的政
策,学校还是比较通融,同意以按支内职工子弟办理入学。但他在上海入了学,户
口不在江西,女儿够不上知青子女的标准了。唯一的出路是在他的户籍管理部门─
─学校保卫科报女儿的户口,再按规定就近入学。
问题是当他赶上工农兵学员的末班车时,上大学、管大学、用马列主义毛泽东
思想改造大学的“上、管、改”风光早已他日花黄。人们扫向他们的眼神比当年看
狗崽子更刻薄,好像他们占尽了文革十年的便宜。1977年入学的工农兵学员在
符号学上与四人帮打砸抢分子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他到保卫科去,人家的回答很冷淡,“这里是集体户口,从来不报临时户口,
就是你自己的户口在这里也不会超过3年。”
学生科的回答冷淡中夹有嘲弄,“你们工农兵学员是可以婚后入学,但我们从
来没听说过带孩子来上学的,我孩子老婆在外地,5年了,能这样来,早来了。”
他站在报栏前,思绪飞快地转,……女儿不上学?不行;自学?不可能;不上
大学了,回去算了,回哪里去呢?没有退路;退学,到近郊农村找个农村小学去教
书,但人家会接收吗?不能在这里干站着,下星期就要正式上课了;得行动,得找
人,找谁?谁都不认识;找书记找校长,对,擒贼先擒王,怎么想到这词了?他笑
了。
他借着报栏玻璃的反光看了看自己的形像:退色军棉袄,军用挎包,战士的形
像。他挺满意,带着在二连点炮时的兴奋和镇静,他去了党委书记办公室。
“我找你们书记。”
“柳书记吗?”办公室的小秘书打量着他。
“是”他很自然地点点头。
“你是--”
“我以前是福州部队的”,他说了一个似谎非谎,他感觉到如果他再说是新入
学的工农兵学员,他肯定见不到这位柳书记。
“你等等”,小秘书不敢贸然打发外来客,她起身走进了里间办公室。
书记会不会见他?见了书记怎样开口?他头脑一片空白。
“请进”,小秘书很快出来,领他进了书记办公室。
他踏进办公室的第一步时,他找到了感觉,他敏锐地看见了在墙上的有张放大
了的退色的半身相片,一年轻军人含笑正视前方,胸前佩戴着“中国人民解放军”
的胸章。他离开兵团好几年了,柳书记离开部队可能也有十几二十年了,但不管你
离开那个大家庭多少年,不管你们是否来自一个部队,你都能找回官兵之间战友之
间的感觉和感情。坐下后,他象当年在和刘排长俞干事谈心,开门见山简明扼要地
把情况交代清楚了。
“柳书记,我希望得到您的帮助。七年前在兵团施工时,孩子他爹因公殉职,
他在我怀里咽气时,把不到一岁的孩子托付给我,”说到这里他想起了连果临终前
的话--你,你当女儿的父亲。他眼有点红,深吸了口气,以控制自己的感情,“
孩子在江西没有人了,这里没有临时户口和学校证明孩子上不了学”。
说完,他打开书包,将连果的殉职证明,女儿改名字转户口的介绍信,女儿的
抚恤证明,他的入学通知书等文件一件件交给柳书记过目。
柳书记戴上老花镜读得很认真,不时地问两句,“她母亲呢?”“你女儿是否
知道这些情况?”。最后他端详了连果、他、女儿在二连时的合影和女儿那次去九
江时的相片,片刻,他取下眼镜,问“这么些年就你一人把她带大?”
他点点头。
“如果学校解决不了你女儿的读书问题,有什么其它的考虑?
他陷入了深思,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那只好退学回江西了。”
“有没有考虑过把孩子托付给其它的同学或朋友代看个三年?”
他坚定地摇摇头,站起来准备告辞。
这次轮到柳书记走神了,眯着眼,腰背挺得笔直,半晌,也站了起来,说“材
料留下,明天下午3点再来,”握手告别后,柳书记加了一句,“把你女儿带来我
看看。”
一旦擒住了“贼王”,后面的事就成了没有问题的问题。
靠着医学院的小学校几乎是职工子弟学校,而小学校中的教职员工以及他们子
女亲属的生老病患全仗着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因此在柳书记的安排沟通下,不需要
什么学院的临时户口,女儿就顺顺当当地办完了借读手续。插几年级的班呢?按他
的估算,女儿跟着读五年级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女儿才是读二年级的年龄,而且
他觉得她心理上成熟速度有点和生理脱节,他和女儿商量一下,决定先跟三年级,
有时间可以干点别的。办事的教导主任倒是挺宽宏,摸摸女儿的头说,“没关系,
跟不上,再读二年级。”
不到一个月,女儿就成了荣老师班上无可争议的三好学生。女儿本来就细心,
做那点作业从来就没有不拿5分的。从山上下来的孩子,别说跑跳等基本体育素质
,就是女儿在松庵打着玩的那一两手乒乓,就把男孩子打的一愣一愣的。更重要的
是女儿人缘好,她的爽朗使得女生也很少有人和她使小心眼的。
一天放学,女儿在走廊里哼着“宝贝”的旋律,音乐老师小马停下,回头叫住
女儿,“是你在哼?”女儿点点头。“你在哼什么歌?”女儿一下脸红了,她记起
了爸爸的叮嘱,别在外面唱,但她太爱这只歌了,这支歌把她和从来没见过的妈妈
联了起来,因为她觉得唱歌的刘淑芳就是她妈妈,是妈妈在哄着她入眠。她问过爸
爸刘淑芳长的什么样?她在钟庵听唱片时爱闭着眼边听边在想象中作人物填充,后
来每听到这支歌松花阿姨的人影就会在她眼前晃动。盲人渴望光明,聋哑人渴望音
乐,她没有母亲,这支歌是她所有的精神寄托。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不能唱这支歌,
但她太爱它了,因此常常会禁不住下意识地哼歌的旋律。当马老师叫住她时,她还
没意识到她在哼什么,现在她感觉到问题严重了。
“别害羞,别害羞,唱得挺好的,”马老师善解人意地鼓励她,“会唱歌词吗
?”
她点点头,紧跟着又摇摇头,满脸困惑地看着马老师。
“怎么回事?”马老师也困惑起来。
“爸爸不让唱”女儿想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出了原因。
马老师笑了,“没关系,现在能唱了,走,唱给马老师听听。”说着就领着女
儿去音乐教室。马老师文革前是音院附小的,72年中学毕业后去了师范学校小教
师资培训班,后来就成了音乐教师。
马老师根据女儿的音域弹起了前奏,女儿真的进入了角色,她从来没放声唱过
也从来没人给她伴奏过,但她真的唱得很好,唱准了旋律,唱出了她所有的感情,
当“宝贝~~”的余音和钢琴的和旋在空旷的教室中渐渐逝去时,一颗滚热的泪珠
到了女儿的嘴边。
“妈妈教你的?”
女儿摇摇头。
“你,没有妈妈?”马老师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她的判断。
女儿点点头,泪珠连成了线。
马老师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忍着没让泪水流出来。
1998.2.27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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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le fran鏰is, pas englais, pas chinois! >> Mon professeur m'a dit.
"Speak in French! Do not in English, neither in Chinese!" My teacher told me.
“请说法语,不要说英语,不要说汉语!”我的老师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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