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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蚀骨 3(转寄)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Aug 21 08:28:58 1999), 转信

发信人: Jess (针儿),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蚀骨 3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Sat Aug 21 03:08:51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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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我正在编一本叫《世界幻想文学经典童话集》的书，文稿已集

齐了，正在设计版式，封面是最难做的。我们的读者定位为两个层次的人：

一个层次是富于幻想气息的少年儿童，书里的故事确实能吸引他们买回去看；

另一个层次是民间文学、儿童文学的研究者，我们必须让他们明白这套故事

是经典性的，值得收藏与推广。同期我们将推出一位留日研究幻想文学的博

士生的论文，如果销量好（这当然是最重要的），我们将推出一套长篇丛书。

因为这种市场要求，这个封面需要活泼与高雅的结合——文化也是待价而沽

的商品。老总把这个任务指派给我。我知道这两年来，当我把工作摸熟了之

后，渐渐也很出了点风头，一是努力，二是灵性，三也不能不说很有点运气。

运气却也是从兢兢业业中来的，我尽量把手头上每件事都处理得完美些，这

样机会就多起来。

    我在单位本是沉默寡言，老想避开飞短流长，以为我不犯人，人自不犯

我，这样却还是惹人忌恨了，当面自然不说什么，脸上挂着的笑却是假壳子，

敏感如我，心里也很受了些伤。更有人明里暗里把我辛苦搞出的东西当作"集

体智慧"，挂上众多人等的牌子，我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只好眼看着自

己的名字被头儿们一层层往下压。更有人厚颜无耻，拿着小本本向我问问题，

套资料，然后莫名其妙地所有领导都知道那人有了个好意念出来。当然，还

有人不断地请吃饭请喝茶，不过是想拉拢为己用。目前我还不属于哪一派，

还属于死做的那份老实人，却也快顶不住了，唯一的抵抗便是在单位里只做

门面，真功夫拿回家来做——只不知能撑到几时？！

    家里人倒心疼着我，看我老熬个三更半夜的，总炖老鸡汤给我补身子，所

以这些话反不能对家人说了。朋友么？总是匆匆在酒吧混一混，骂骂人，问题

解决不了，而我常不能有这么奢侈的时间互诉心事，临到头打个电话说出不来，

被朋友骂个半死，渐渐也生分了好多。男友倒是待我极好极耐心，可惜太具艺

术气质，当初我喜欢上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而今听他讲"不喜欢就不要

做了！"却不禁苦笑，难道叫我放弃了多年的努力嫁人做个天天搓牌的老妈子？

不，他也不懂的，对这份工作的爱与对人际关系的厌恶都不是他所能感受的。

    干脆学金人，三缄其口。

    人们把这叫做"脾气好"。我只知道我心累得什么都不想说。

    脸上却还是灿烂的，化了淡妆坐在冷气房内，伏案时脸如玄冰，有人搭话，

亲善的笑容如影画戏般自然而现，甚至令来者暗地吃惊，因见惯各式人等的晚娘

面孔一时不能习惯如此好态度，初见者常说我斯文温柔，相处日久的却说我刚性

理智，大约这也是现代社会职业妇女不得不承受的虚伪罢。

    当然这也为我带来好名声。

    我并不算得圆滑，这只是一种保护，如变色龙般。心底也自黯然，无论本性

如何飞扬跳脱，却早已不信任谁人能让我释放，让我倚靠，渐渐一身刚骨，凡事

亲力亲为。

    再说也还愿意尽可能让别人快乐些，因发现快乐也是可以传染的，笑一笑又

有何妨呢？

    这世界已太灰暗，太多人叹气。

    所以说，我是个好人，虚伪的好人。

    好人好象总是虚伪的。

    今天二舅带着女儿，三姨带着儿子来吃饭，这俩小孩一个念中学，一个念小

学。我的封面设计未见眉目，心里郁闷，就出房剖了西瓜，细致地去籽切块，盛

在玻璃盘中，端着一大盘子坐在他们旁边看电视吃西瓜。表妹愁容满面地对我说

会考的事，我安慰又鼓励。表弟学着动画片内蓝头发的剑客拿着根脏木条在劈：

"嗬--嗬--"我笑："弟弟很天真呀！"

    表弟一本正经地说："大表姐，我很烦恼的！"

    我笑着问："你烦什么呀？"

    "我烦得很！我不喜欢张明明！"

    "咦？她不是女孩子吗？怎么，欺负你啦？"

    "我不会做一道数，我只想抄一点儿，她不肯让我抄。嗬--嗬--我拨她的辫

子，她哭得厉害，老师罚我做三十道题，我恨死了她！哼，等着瞧！"

    我心一凉："弟弟，你不可以这样想——"

    他截住我的话："大表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过烦恼？"

    表妹也附合着："表姐，我看你老是笑嘻嘻的，好象从来没有过烦恼啊！"

    我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吃西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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