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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oomsday (我花开后,百花杀), 信区: Reading
标  题: [重贴] 台北爱情故事 6-10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Jan 17 15:24:24 1999), 转信


                    * 台北爱情故事 (6) * 
 
     曾经有这样的时刻,你会认为花的红,叶的绿,只是为了彰显爱情的多彩缤纷; 
     曾经有这样的日子,你会认为海的蓝,云的白,只是为了衬托爱情的明亮舒畅; 
 
     若说我不曾爱过,我不敢肯定;但跟兰...至少是第一次,知道爱情可以是平平 
淡淡中引人回甘不已的,生命真滋味。 
 
     每天上课,就是为了看到她的身影,听到她的声音,她的浅笑。尽只是期待下课 
后,陪她踱过光华桥,走过长长的松江路,见夕阳把两个身影越拉越远,直至路的尽 
头。多少个晨昏,在光华桥上,台北喧闹的红尘中,见到落日冉冉而下,时见栖鸦,感 
受这奇美诡异的风景;多少个夜晚,一场电影过后,与她漫步在台北的星空下,没有星 
子眨眼,没有月亮,只有高架桥上的卤素灯,一如剧场聚光灯般,将整个天空染为耀眼 
的橙。或是跟她晃到晴光商场吃碗冰,挑些小配件小东西,为买到些不错的便宜货高 
兴一晚。或是干脆走远点,到尽头处的新生公园,见飞机划过圆山饭店的景致。然后 
踱回她家,送她到门口,拉拉她的小手说再见,再一个人转两次公车回家。 
 
     这样的日子感觉好饱满,每天从她家坐公车回家,总觉得心中满满的,有点甜, 
有点喜,有点盼望,有点期待。纵然她不曾对我说爱我。 
 
     或许生命也好,爱情也好,本来就应是如此澄澄静静、轻清澈澈、慢慢缓缓。 
伤心,苦痛,源于对自己及对方要求太多,或是以尺量度生命,自然觉得这里少一尺, 
那里多一丈。只有抛开追求的欲望,让爱自由,或许才能悠游其中不为所陷吧!? 
 
     一个礼拜六,两个人索性跷了一上午的课,相约去看海。 
 
"反正你可以帮我补课",她俏皮地说着。 
 
     两个人跳上公车,一坐就到了基隆,转车到鼻头角。带着她去造访一位住在海 
边山上的故友。老友不在,他父亲倒是很热络。跟他爹借了钓具,今日,且让我们扮 
作渔子吧! 
 
     跟她到海边,挑颗安全的礁石坐了下来。我准备着钓竿,钩上南极虾,应是美味 
的食饵。她则整理着被海风吹乱的头发。礁石上的海蟑螂爬来爬去,似乎抗议着我 
们侵入它们的地盘。弄好了钓竿,一人一支,开始学那姜太公。只是没那修养,不止 
入水三寸,还加了双钩。没几分钟,她的钓竿已经有鱼信,拉起来一看,是只五彩斑斓 
的小鱼,帮她脱钩丢到水桶中。没多久,她的饵又有鱼来咬了,又钓到两只;而我的竿 
就是没有动静。 
 
"呵~~,兰蛮会钓鱼的嘛!",我打趣着。 
 
     被我一夸,她有点害羞的低下头来,抬头又见我一脸杠龟的表情,不觉噗嗤一 
笑。我索性放下钓竿,远眺起来。极目所望,只是海天一色,在天涯尽头,有一条分界 
线,隐隐约约。阳光透过云层而下,化为几道光束,是不是像布袋戏说的,"金光闪闪, 
瑞气千条"。海风轻拂着脸庞,仿佛她的手摩娑着,很是轻柔舒服。浪花轻轻激打着 
礁石,虽未卷起千堆雪,却化为雪白碎花片片。 
 
     浪花,是海的泡沫,是美人鱼的泪化成。 
 
     正在分神之际,她却惊呼一声,原来是鱼来咬我的饵了。猛力一拉,还很沉,心 
想此回大概可以雪耻了。拉起来一看,却是只涨的鼓鼓的河豚。"哈哈哈哈~~~~",我 
俩相视大笑,我尴尬地将它丢回海里。看看桶中几条游来窜去的小东西,征得她同意 
后,索性也全放了生。 
 
"下回别再贪吃了",我们煞有其事对那些可怜小东西说着,然后相视一笑。海风吹来, 
将她的长发吹得飘了起来,特别有一番风致,竟令我的心有些荡然起来。 
 
     跟她收起钓竿,上岸,经过一片小草原,却看到有人放养羊群。对着羊咩了几声, 
跟她嘻嘻哈哈走上斜坡,慢慢上爬。我伸出有点汗湿的手轻轻抓住她的小手,她也不 
挣脱,一任我握着。我感受她轻软的手掌渗着汗,又似能感到她的悸动,自心传手,沿 
臂至掌而指尖,终于传入我手,似电流般,与我心跳共振着。走了段斜坡,到达灯塔。 
坐在短墙上,就任这海风吹拂,我也不放开她手,就只是这样轻轻握着。蓝天、白 
云、潮浪...世界,仿佛不变;时间,犹似静止。 
 
     轻柔海风吹来,带来属于海洋,属于热带的气息味道。她怔怔极目远望,又好像 
在思考着什么。长发随风飘动起来,有几丝因汗湿而贴于额头,脸庞白里透红,胸口 
还在起伏着,大概是刚的上坡吧!?我掏出面纸帮她擦擦汗,看她娇颜明艳不可方物, 
忍不住心中情动,将嘴凑了过去。她却微微将头一偏,以近乎哀求的语气说着: 
 
"少青,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惊觉自己的唐突,赶紧跟她陪罪。 
 
"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不希望太快..."她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着。 
 
呵~~这令人怜爱的小女人啊!我又爱又怜,无以名状,只是更握紧了她的手。 
 
     就这样,两个人挽着手,坐在灯塔前的短墙上,就任这海风轻吹着,犹如两具历 
了好几劫的石像,时间岁月,不留下痕迹。 
 
     海边的落日,是美得令人永生难忘的经验。就看到一个大火球没了热力,只有 
温柔的余晖,然后在惊叹间消逝于海的尽头,在那一霎那,火球翻滚着,海涛也搅动着 
,仿佛是有机的生命体,消逝它的最后光芒。与兰贪看落日,走到站牌等基隆客运时, 
天已渐黑。等不到十分钟,却来了辆空空荡荡的空车。跟兰跳上车,挑了个位置坐 
下。车开动,晚风就从车窗灌了进来。客运飞快奔驰着,兰靠在我肩侧睡了起来,看 
着她的脸庞,睡中仍带着笑意,忍不住有一亲芳泽的冲动。车子在山凹转了个弯,大海 
又再次映入眼帘,只是黑色的海洋上多了几艘渔船,捕鱼的渔火点点,像是海上的萤火虫。 
 
     想摇醒她来看,不过终究没有。我想,以后多的是机会带她来看吧!? 
 
     正想着,车子一转弯,渔火又不见,只有冷冷的海风吹来,我关小窗户,把自己外 
套披在她身上,却看到满天星斗跟我眨着眼,仿佛在合欢山。 
 
 
                  * 台北爱情故事 (7) * 
 
     那是一个戒严末期,禁忌仍未突破,但社会生命力汇积澎湃,欲挑战突破禁忌的 
年代。1980年代的台湾。有江南命案、一清专案、民进党组党...整个台湾社会犹 
似一锅接近沸腾的滚水,虽未见热水沸腾,但蒸汽滋滋上冒,已有冲开锅盖,翻天覆地 
的态势。 
 
     而我、兰以及数以千万计所谓乖乖的好学生,仍躲藏在校园纯净安全的环境中, 
不食人间烟火的,谈着自己的恋爱,为着社团考试担忧。一墙之隔便是台北的十丈红 
尘,但对于我们而言,这墙的隔绝效果似乎如此巨大难越,使墙内的我们疏离隔绝于 
整个社会的前进步伐。我们有意无意间接受着专心读书的教诲,墙外的世界,如此遥远。 
 
     唯一比较反禁忌的事,似乎只是到台大对面的书摊,买本<蒋经国传>或郭廷以 
的,乃至于自由杂志社出的禁书,如彭明敏的。然后在同学间偷偷流传着,一如念初 
中时流传着A书一样,享受一下"雪夜闭门读禁书"的刺激。当然,这是唯一有胆子做 
的事,至于真实的社会运动的参与,似乎是如此禁忌,陌生,而又遥远的事情。 
 
     我们就这样,在台湾社会弥漫一片欲突破禁忌的焦躁气氛中,度过在学校的最 
后一年。毕业前,班上办了一次北横健行,我跟她都参加了。 
 
     第一天,到桃园复兴乡,路上人很少,桃李花红白争艳,空气中弥漫着股香气,令 
人忘却走路的疲累,只是愉快地聊天说笑。 
 
     那晚,在溪畔露营。跟同学们搬东西,搭帐篷,升营火。由于五年同窗,朝夕相 
处,毕业在即,最后一次共同出游,大家有些离情依依起来。搭好了营帐,煮晚餐吃, 
钓鱼,弄到吃晚餐时,已经日暮时分。虽然山野菜肴有点简便,但多了份素朴的野趣, 
加上许多人表演些平常不为人知的拿手菜,倒也吃得嘻嘻哈哈,十分有趣。 
 
     饭毕,大伙儿拎着手电筒去抓虾,我则跟她沿着河边慢慢走,享受这舒服的山野 
景致。天星已现,缀得满天闪耀,下弦月斜挂天边。我跟她走着走着,露营区喧笑声 
逐渐远去,我就顺势轻轻牵了她的手,俩人肩并肩走着。兰今天穿着一件粉红上衣, 
蓝色牛仔裤,看起来别有一番俊逸英气。河风轻轻吹来,很是舒服。攀上颗河边大石 
头,走下石子滩。跟她坐在石头上,脱去了鞋袜,把脚浸在冰冰凉凉的河水中,任这柔 
软妩媚的河之女神轻柔的摩娑着脚底。月光星光映在水中成为破碎震荡的波光,几 
点萤光在河面上飞舞着,交相映射。此情此景,与她不复言语,看着看着,竟有些痴了。 
 
     这样的景致,似乎一句话都是多余的。我俩静静坐着,仿佛物我两忘,就融身于 
这石,这山,这水,这月色星光中。唯一感受到的声音,竟是彼此的心跳。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若是伊人不在,尽是天上宫阙如何粉雕玉 
琢,雕楼玉砌,又有何意?且让我忘却天上人间,此情若是久长时,刹那即是永恒,今夕 
何夕,又有何意?销魂当此际,且任我俩以如水情怀酹这江月罢! 
 
     月光映在溪面上,反射在她脸庞,有几份迷离悠远。一阵幽香飘来,不知是来自 
花香,还是人香。我心中感到一荡,一股异样情愫生了出来。我轻轻把玩着她的小手, 
觉得她温润的手似乎渗出了点汗。我将头靠了过去,闻她阵阵发香,与适才的香味有 
点相同,又似乎有异。我轻轻朝她耳朵吹气,她转过脸来,脸颊红润,表情似笑非笑。 
我终于按捺不住,将嘴凑过去,轻轻亲了她的脸颊。她稍微躲避了一下,我见她并不 
生气,索性大起胆子,双手环抱着她,拥她入怀。感到胸前一股温香软玉。我更抱紧 
了她,只见她闭起双眼,胸膛正快速起伏着,双颊泛起桃红。 
 
我轻轻将唇盖上了她的唇。 
 
这不是我的初吻,却是让我最震动的一次接吻经验。 
 
所谓的灵肉合一就是这种与心爱交融的感觉吧!? 
 
我忘情地吻着她,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思考的工作已经移交嘴唇进行。我俩用唇舌感 
知着彼此强烈的爱意,似要啃舐下对方的所有。两个独立的生命在此融而为一。时 
间仿佛静止,天地悠悠,好像只是我俩所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俩自激情中慢慢苏醒过来。我仍旧轻轻抱着她,见她泛 
红的脸庞,好美好美,只想就这样永远抱着她,永远永远抱着下去。她不言,我不语。 
言语似乎是多余的。是的,终于还是发生了,但我俩,没有遗憾怨恨。因为我们的重 
视与珍惜,寻寻觅觅后,挑了一个最适合的时间地点让它发生,如此自然,如此美好。 
 
因为甘愿,所以没有怨恨; 
因为相爱,所以没有遗憾; 
因为珍惜,所以可贵动人。 
 
     两条灵魂仿佛又近了一步。似仍陶醉于刚才交融的那份感觉,久久不能自已。 
跟她慢慢踱回野营区,营火晚会已经开始。大家围着营火唱歌,玩笑,她坐在我对面, 
隔着营火望着她,火光在她脸庞跳跃着,显得娇艳动人。其他人仿佛化做一个个模糊 
晃动的身影,只有她,似乎清清楚楚地朝我眨着眼,浅浅笑着。营火,仿佛有生命般变 
换着舞步,闪烁跳跃。眼中所见,只有她的身影,盈盈浅笑;耳中所闻,只有她的笑语 
嫣然;风中,似乎飘满那股熟习的淡淡香气。兰,当是花仙子的香气吧!? 
 
     夜渐深,守着营火的人慢慢减少,最后只剩我跟她。月落星沉,炙热旺盛的营火 
只剩余烬蕴放着微微的光热。我拿树枝无意识拨弄着营火,看它慢慢吞噬着树叶,以 
它最后的光热。她也静静看着营火不语。或许青春虽美,终究只是旺盛动人的营火, 
终不能燃烧一夜;终究要化成灰烬褪去光热。所有快乐悲伤的,终会过去。我呆呆望 
着营火余烬,有些怜惜不舍,又有些伤感起来。是呵~~今宵多珍重,纵然曾经拥有比 
天长地久或许重要,但,人总是贪心的吧!?心中一股想与她相守一辈子的冲动,但自 
己真有如斯能力与力量?她又肯吗? 
 
望着自己的映在地上的身影,竟有几分伤感,无力,自己不能再想,遂朝她望去。 
 
她偏过头来,朝我一笑,投以我一个肯定坚毅的眼神。 
 
     1987年,我离开学校,脱下白色学生服,穿上草绿服,青涩地学习当个预官少尉。 
 
     那一年,台湾解严。 
 
                         * 台北爱情故事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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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  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人会得凭栏意 
  也拟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  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 柳永。蝶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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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毕业,入伍,一切仿佛快速得不知令人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该做什么,一 
片慌忙混乱后,我已经开始学习馒头早餐加跑步答数的日子了。而兰,毕业后就在台 
北一家小公司上班。说也好笑,我下部队的地方是嘉义某个步兵师,她的故乡;而她 
却呆在我的故乡--台北上班。两个人的距离,超过了三百公里。 
 
     有人说:"恋爱的距离,最好不要超过一百公里。因为感情的热度,与距离的n次 
方成反比,n是恋人个性、情感强度、以及有心程度的函数"。时空的距离却会使感 
情变质,听了太多太多情变的故事,面对自己感情时,除了祈祷,就是尽其在我吧!? 
 
     当兵最大的苦,其实不是来自体能上的操劳,而是来自内心的苦闷。一个预官 
少尉参谋,在职业军人的眼中看来,是不配与他们为伍的。我尝试着以他们的语言, 
他们的思维方式,去揣摩解析一些军中事务的种种。慢慢地,我这个菜鸟预官倒是稍 
微打进了他们的圈子。白天写写公文,做些杂事,晚上晚点名后跟他们喝喝小酒,听 
他们吐吐苦水,有关升迁什么的。莒光日看电视,边克服瞌睡虫的骚扰,边看他们大 
骂民进党(那时叫X进党或是冥进党),然后等着中午加菜。跟其他人,除了几个同期 
预官,实在没什么内心话好聊的,不外乎骂骂长官,劝劝酒,或暧昧地说个黄色笑话军 
中秘辛什么的。心中极度苦闷的我唯有把自己埋在书堆中,一有空闲就看看书,不然 
就是写信给她。心中像个飘荡在洋中的船,她,似乎成为感情的归向。 
 
     晚点名后,踏着月色步行一公里到门口打电话给她,再顶着浓雾回宿舍,已经成 
为每日的例行公事。只是在短短三分钟通话时间,真能倾注我所有思念与情话?!怕 
只能上言长相忆,下言加餐饭吧!?虽是短短的问候叮咛,却是一天所有思念的总结; 
没有听到她的言语轻笑,仿佛感情没个落足所在,似乎只有她的言语,能带来笃定安 
心的入眠。 
 
     也不是没有闹别扭的时候。时空距离带来的焦躁无力感,心中微妙的敏感妒意, 
往往会使我们斗嘴甚至冷战起来,但最后的结局往往是我陪着笑脸道歉了事。因为 
绝大部分的事端,往往源于我不由言说的不安全感与莫名其妙。即便她错,我也不忍 
对她苛责,因为思念的苦楚如此刺人而难以承受,纵有千错万错,抵不上绝然的冷 
漠。我不能忍受她因赌气而对我的决然,只有厚着脸皮赔不是,谁对谁错真的如此重 
要吗?谁输谁赢又当如何?我就这样让着她,爱着她,想着她的好。 
 
     始终不能习惯于与人言不及义地闲扯打屁以及买醉寻欢的颓唐,只有把自己对 
她深刻的思念与疼惜倾注填满于每张信纸空间。在芒果树下读着她的信,仿佛可见 
她浅浅的笑意荡然纸上;在蜷曲睡袋中用力思索着她的容颜,仿佛她腼腆带点关注的 
眼神正恁凝眸,伴我入眠;查哨的夜,一片萧然冷瑟的营区中,似乎可闻花香,那属于 
她的气息。我何其有幸,结交如此深情女子,在我感情最须倚柱时,与我肯定坚毅的眼神。 
 
     逢休假的日子,我总会搭上星期六下午5:30发的中兴号,花上三个钟头的车程, 
只为与她相逢。当车过中山北路,属于台北都会的风情在这华灯初上时刻展露无 
遗。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 
鱼龙舞。台北,夜未央,属于草绿服的,军队的,流汗粗砺的记忆,似乎暂时淹没遗忘 
于这京华烟云中。 
 
     她给了我份笃定,不须寻寻觅觅,在灯火阑珊处,她正凝眸迎风而立。 
 
     而我深深知道,纵便我梦里寻她千百度,终不如一个忘我的拥抱来得真实。 
 
     见面的时刻总是恨短,即便再尽力留伫珍惜,往往不经意间,又是归去时刻。从 
未要求她来车站送我。一个人离开的苦,胜过两人的依依不舍。是罢!?是罢!?送君 
千里又有何益!?两情若是久长时,且让相思化做梦中的灵犀相通吧!无须在歧路,儿 
女共沾襟。就这样,我们的情感在平平缓缓柔柔顺顺中慢慢地走了过来。 
 
     恼人的春雨过后,便是近端午。那年夏季特别炎热,加上台湾甫自戒严的桎梏 
中解放了出来。沛然无御的社会力爆发出来,形成一场场集会请愿游行,社会似乎动 
荡于这一波波旺盛爆裂的解放禁忌运动当中。 
 
     一个艳阳天的午后,从外头督训回来,看到几个少校围着电视,面目凝重地围观 
着。我好奇凑了过去,却看到一大堆老农民戴着斗笠绑着布条,集体坐在台北火车站 
前的忠孝西路上;远方则是层层警方部署的铁丝网及镇暴部队。镜头所带处,棍棒石 
块齐飞,示威群众与警察终于起了激烈冲突。常在电视上看到韩国学生的示威运动 
景象,在台北街头重演。我熟悉的故乡,台北街头,已经沦为一片杀伐喋血所在。我 
看到镇暴警察拿着棍棒猛揍"暴民",我看到一个个流血满面的血腥镜头。在我不忍 
再看的间儿,一位少校开口说话了: 
 
"他妈的!...只要给我一个战车营,我就把这些暴徒全给毙了!" 
 
     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自心中生起。 
 
     我不明白什么原因让朴实诚恳的农民变为走上街头的暴力群众? 
     我不明白何以我们的警察我们的百姓会演变为在街头的喋血追杀? 
     我也不明白这些问题的背后,原来是四十年来压抑隐忍的结构性问题。 
 
     我只知道,不该以暴制暴,以血还血,来对付同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们,无论你的 
理由有多冠冕堂皇。 
     我深深思索着政权,压迫,革命,与结构犯罪暴行的种种,却越想越混乱,茫然, 
无知,害怕... 
     我感到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焦虑气氛,仿佛现有的一切即将沦亡不见,而 
自己所能抓住掌控的,竟是如此稀少可怜。 
 
     那是五二○事件。台湾第一次爆发的大规模街头请愿暴力事件,也是台湾政治 
走向成熟自立所历经的一次大阵痛。 
 
     而我,只是个苍白无力的小少尉,数着我的馒头,心中牵挂着的,只是与她的种 
种情事。街头暴力事件的冲突,终究只是他人之血,除了报上有限的报导及莒光日口 
径一致的谴责外,自己所站的时空仿佛独立于外,无从了解真相甚至参与。我不知道, 
就是这样一场场冲突暴力,流血抗争,经由探索与学习,使台湾慢慢走了过来,一如学 
步的婴儿,在血的教训与洗礼下,艰苦但有信心地走出桎梏,迎向九○年代。 
 
     我更不知道,台湾社会至此冲突将息,趋于和缓; 
 
     而我感情的风暴与冲突,才要展开。 
 
 
                      * 台北爱情故事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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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春天走来  你在秋天说要分开 
  说好不为你忧伤  但心情怎会无恙 
  为何总是这样  在我心中深藏着你 
  想要问你想不想  陪我到地老天荒 
  如果爱情这样忧伤  为何不让我分享 
  日夜都问你也不回答  怎么你会变这样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像你说过的那样的爱我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到底你会怎么想 
                                  -- 陈升。为爱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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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去冬来。跟兰的感情很稳定的维系成长着。这种细水长流型的恋情是一种 
幸福。因为感情生活有了重心,有了笃定;飘泊的心可以暂时安顿下来,所以我埋首 
于书本,希望退伍后能重回学校,一圆专科生普遍会有的大学梦。 
 
     爱情的鼓励,幸运,加上无数夜的苦读,我于当兵期间通过了高考。因此我得以 
利用同等学历报考研究所。若说要感谢的话,我要感谢兰给我的坚贞恋情,使我免除 
被兵变的心理威胁,全心全意为退伍后的日子做打算。 
 
     1989年,大陆发生六四事件。在这样全岛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下,我退 
伍,考上研究所,并进入新竹的T大就读。而兰,换到另外一间大公司过着上班族的日子。 
 
     就这样,因为学业的缘故,暂时按捺下与她共赴红毯那一端的冲动。反正我俩 
觉得一切都是可以掌握的,等学业告一段落,再结婚不迟,她会等我,我会等她,这是 
默契,不用多说。 
 
     若说故事到此告一段落,也许是个最好的结局。 
 
     但是,生命中偏偏会有许多转弯,有的是令你惊喜的转折;有的则是令你神伤的 
变卦。正因为生命中充满了种种不确定性,你才会惊讶地发现,自己能掌握控制的,竟 
是如此稀少可怜。 
 
     话说回来,也不能将一切全然不负责任地归因于命运。你走的人生历程,你作 
的选择。人生是一个处处你要make choice的过程,在每个关节上如果你作了一个不 
同的选择,你往后的生命或许就是个全然不同的故事了!遗憾或幸运的是,我们永远 
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选择对不对?有没有更好的路走?影响的层面有多大? 
 
     正是因为生命不能重来,每个人的生命才是个独特的存在。 
     正因每个人做的选择不同,所以展开不同的人生。 
 
     如果说兰是我生命中的特瑞莎,使我这个自命风流的汤玛斯收敛起自己的滥情, 
专注于单纯的喜悦与满足。接着,在T大的两年,我碰到了生命中第二个对我意义重 
大的女人。 
 
     她是莉,我生命中的莎宾娜。 
 
     莉是和兰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孩。兰个性沉稳理性,甚至带点酷;莉则活泼热情, 
柔情似水。兰认真笃实;莉则才气洋溢。兰远在台北;莉则近在身边。她们之间有太 
多太多不同,让我无从比较选择起。她们之间的交集,大概是同时与我陷入了情感的 
漩涡吧!? 
 
     自己审视这段故事,犹会自责怨叹起自己的滥情薄幸。自己也说不上来何以能 
辜负兰对自己的一番信任与托付,容许自己陷入情狱当中。自己也说不上来何以自 
己要去背弃这与她订下的神圣的盟约,容许第三者的介入。 
 
     是不再喜欢兰了?不是,绝对不是!我仍深爱着她的。 
     是莉比兰好?也不是!我说过,她们是不同类型的女子。 
     是因为读书生活无聊?受不住外界诱惑?是自己太滥情?或许吧!? 
 
     是身不坚,可恶如贼,既知如此,何以放荡!?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爱情诚然没有谁输谁赢,没有是非对错,但却有背弃可言。 
 
     跟兰有太多共同回忆与过往,她的坚贞痴情,每每使我感激心动,这份平稳但甘 
甜的恋情我无法割舍。但莉对我的痴心一片又使我重尝初恋的喜乐,对日子又惊又 
喜的期盼与希望,又每每使我痴迷不已。 
 
     我像个走钢索的人,偏向一方即掉入万丈深渊。我更像个玩火的人,为绚丽夺 
目的火光所吸引诱惑;却又受烈焰焚身的威胁与恐怖。 
 
     你当然可以骂我是脚踏两条船的薄情郎。我早说过,我不是痴心汉,只是花心 
为兰所降服收敛,并不是就此打住,莉的出现使那颗花心又蠢蠢欲动起来,我想尝试 
另一种恋爱的可能性。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什么是轻?什么是重?兰比较重,抑或是莉? 
 
     我不知道,也无从抉择。我只是一个优柔寡断又滥情无比的可怜虫,一任自己 
被解放的心到处奔窜飘荡,无从止歇;我只是春日裘飞蝶舞的无情薄幸,任自己的有 
心无意辜负多少花儿垂青。 
 
     兰花高贵,茉莉芬芳,遗憾的是,我仅能取一。 
 
     梁祝协奏曲在耳边响起,我忽幻做彩蝶,再次飞舞于那个多情多伤的春日过后, 
那永远令我心醉神驰却又不忍回首的时光。 
 
     台北爱情故事,在台北新竹间上演。 
 
 
                    * 台北爱情故事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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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草阶前初见  穿针楼上曾逢  罗裙香露玉钗风 
  靓妆眉沁绿  羞脸粉生红 
  流水便随春远  行云终与谁同  酒醒长恨锦屏空 
  相寻梦回路  飞雨落花中 
                                    -- 晏小山。临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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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的发生,还是要从这部电影说起吧!? 
 
     那是一个春日的傍晚,夏日的脚步近了,凤凰花将开未开,倒是晚春的杜鹃遭春 
雨打落一地,恨西园,落红难缀。因为忙着写个程式,错过了实验室开饭时间,只得自 
己踱着去吃饭。饭毕看看海报墙,才知道今天大礼堂放映小说《生命难以承受之轻》 
的改编电影。虽然程式还没写完,实在难忍这部电影的诱惑,很想看看导演透过影像 
的处理跟自己对小说理解与诠释的差别,遂买了票入场. 
 
     由于接近开演时间,好位子全没了,只好坐最后一排。位置旁边有一件薄外套, 
还有本淡绿色笔记本。一向对占位子的举动颇不以为然,好在自己抢到了个位置,也 
就算了。不久,电影开演,约莫演了十分钟,一位女子,一头青丝及肩微卷,腼腆地向 
我借过。我不耐烦地望望她,敛起双腿,她侧着身子挨进来,坐下,竟是那件占位子外 
套的主人。我不理她,继续看着电影。电影带出汤玛斯还有特瑞莎的邂逅,接着莎宾 
娜出场...。我专注于电影的情节起伏,全然为这故事的内涵深深感动着。 
 
     突然之间,一股淡淡好像茉莉花香的味道飘了过来。微微分散了我看电影的集 
中。觅着香味的来源,应是临座的这位女子吧!? 我稍稍分神,以眼角余光捕捉她的 
脸庞,由于灯光太暗,实在看不清长相,只是一对黑色的眸子反射着电影的光芒,目光 
似乎有点熟悉。电影继续上映,动人的影像与她淡淡的茉莉花香相互辉映,又似在竞 
争着,使我再难定下心来看电影。 
 
     随着汤玛斯为特瑞莎重返布拉格,受排挤迫害,被迫到乡下隐居。莎宾娜接到 
他们夫妇车祸的死讯。镜头倒回汤玛斯夫妇在小酒馆跳舞,喝酒,上楼...此刻他们 
终于明了想要追求及逃避的是什么?生命的爱情的轻或重,原来只是如此单纯,说不 
可承受,是因为要逃避,此时,轻已变重;若努力去承担接受生命必有的严厉考验,重 
不复为重,因为有与你心灵相通的爱人与你共同承担着。电影最后以他们夫妇开着 
车,在车上笑谈风生,然后前方大雾...车驶入雾中,镜头淡出。好美的结局,不像走 
向生命的终点,倒似迎向相知相守的新生。 
 
     刚才的分心再为镜头拉回。The End的字幕升起,灯光大亮,人群开始流动。我 
犹自坐在位置上,尝试去回味一下刚才观影的感动。如果我是汤玛斯,至少以前是的, 
兰该是我的特瑞莎吧!?个性,感觉竟是如此相同,理性、沉稳、执着所爱。我当回报 
她什么?怕只是小酒馆中那种平实温暖的人生吧!?那我生命中的莎宾娜呢? 
 
     正胡思乱想间,发现人都快走光了。急忙站了起来,一方面懊悔忘了看隔壁座 
这女孩一眼,眼光一瞥,却发现她的小笔记本落在地上。我捡了起来,她芳踪渺渺,如 
何还她呢?将笔记本放进口袋中,走出大礼堂。 
 
     沿着湖边小径走回实验室,却闻到刚刚熟习的一阵香味,原来是笔记本发出。 
再闻此香,心头起了股异样情愫。回到实验室,打开笔记本扉页,清秀的字迹写着 
 
「T大人社院  xx所  张晓莉」 
 
晓莉,晓莉,清晓的茉莉,与这芳香多相称的名字!?我有点莞尔,翻开笔记本。 
 
     笔记本记满了许多札记,我不敢细看,翻到最后一页,竟有她的分机号码。嗯, 
这就好办了,打电话给她就行了。正沉思间,老板却把我找去讨论事情。跟老板脱课(Talk) 
完,走出办公室,上楼写程式,却忘记打电话给她。写了一个半钟头程式,下楼,已近 
十二点,看到躺在桌上的淡绿色笔记本,才想起这事情。取了笔记本,打电话给她,拨 
了两次才拨通。 
 
"喂~~你好,请问有没有一位叫张晓莉的?",接电话是个女生。 
 
"嗯~~我就是。请问您是?",声音还蛮好听的,是她的声音吗?! 
 
"oh..是这样的,我在大礼堂捡到了你的笔记本,是淡绿色皮的对不对,想要还你。" 
 
"真的!我找了一晚上",话筒传来她又惊又喜的声音。 
 
"嗯..现在太晚了,明天我们约个地方我还给你好不好?" 
 
"好啊!我还要谢谢你呢!..这本笔记对我很重要!",她快乐地说着。 
 
"好..那我们约在哪儿比较方便?" 
 
"mmm...明天我早上都有课,不知道您方不方便,下午2:00约在水木咖啡厅好不好?" 
 
"好呀!",我爽快地答着。 
 
"不过我如何认出你来?总不能叫你站在门口吧!?" 
 
"这个呀~~我会先到,挑个靠窗的位置坐。我身高约175公分,穿Giordano的绿色T恤, 
蓝色破牛仔裤,我长的..嗯..应该算斯文吧!? 带副金边眼镜" 
 
"嗯...我想我该认得出来的。" 
 
"oh..我还会把你的笔记本摆桌上。我等人时有看书的习惯,你看到有个家伙看着一 
本厚厚的书大概就是我了,呵~~" 
 
"好的,我知道了。那明天见喽!谢谢你,今晚我可以安心睡觉了。" 
 
     挂上电话,突然想起,读了好久的不就正是汤玛斯第一次遇到特瑞莎,她占了 
汤玛斯位子在读着的书吗?他们相遇时背景音乐是贝多芬的音乐,明天,该不会也这 
么巧吧!? 
 
     回到宿舍沐浴更衣。上床,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索性爬了起来,打开桌灯,抽 
出了她的笔记本随便翻翻。 
 
     我似刺探她秘密似的读着她的娟秀笔迹。是本日记式的笔记本,巨细弥遗地记 
载着她的一些阅读,看电影心得,以及一些心情记事。没想到她看过的几部电影的感 
想跟我如此接近,嗯,明天有话题可以聊了。心中不自主地设计着明日见面的种种细 
节。翻到后面有许多男生电话,哇~~,交游还蛮广阔的。我想起以前自己的那本,原来 
女生也有这种东东。 
 
     翻到第一页开始读起来。心中窥探他人秘密的罪恶感逐渐模糊;我只是好奇呀! 
想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嘛!为自己编了理由,理直气壮地翻下去。看着看着,竟然 
随着她记事与心情的高低起伏,自己的心情也被她牵引着。一个颇有才气,多愁善感, 
却老是为情所困的女子,不知道自己的真爱在何方,寻寻觅觅却一再被伤害着。她的 
轮廓在心中慢慢勾勒出来,仿佛我曾陪她走过这段岁月。看着看着,许久已为写程式 
看论文所塞满填充,再难感动的心灵,竟有一丝感伤与不舍。 
 
     心中对她起了份同情与疼惜,一股奇异的情愫在心中酝酿纠结着。她,是个怎 
么样的女子呢?抬头一看,看到兰的照片对我颔首而笑着。不行,不可如此。不是拈 
花惹草的时节!决定明天把笔记本还她,就算完结了事。就是这样,她掉了,我拾起 
还她,如同任何一个路人会做的事。我的错,错在偷窥她记事本的秘密吧!? 
 
     不行!明天拿去还她,当作没偷翻过,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也不要跟她多说什 
么,不要自找麻烦。还她就走人,不要给她也不要跟她要电话住址,连姓名也不给! 
 
     决定完毕,心中感到一阵放松,刚才的压迫与张力似乎已经消除。上床,试着入 
睡,却翻来覆去又无法入眠。心中所想的尽是她所写的种种,少女最私密的情事。我 
又坐了起来,翻身下床,拿出笔记本,把她的名字电话抄了下来。 
 
     阖上那本笔记本时,却瞥到尾页写着一句奇怪的外文句子,还有中文注释: 
 
「Es muss sein! (必得如此)」 
 
     是书中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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