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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生命的第三章(五)(转寄)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Nov 15 09:17:25 1999), 转信

发信人: xbird (江寒烟),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生命的第三章(五)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Sat Nov 13 21:58:19 1999)

(五) 府南河边的通通歌城

    那个周末的夜里,我和朱恩东拖了吕文林出来喝酒,我们在

吕文林的寓所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找了个冷淡杯摊子,那是种卖

些啤酒、冷菜的夜食摊。这一家特别的安静,正坐落在街口的行

道上,临着府南河,车少人稀,远远能望见“通通”歌城晃眼的

霓虹灯在街的另一头闪烁。吕文林刚坐下就接了卓绮的传呼,于

是跑到邻近几步的话亭去回。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号,说,

    “喂。”

    卓绮的声音还是跟从前一样,只有在吕文林跟前才会有的轻

松。

    “喂,请问,”她说,恶作剧似的,“你找哪位?”

    “我找那温柔贤淑的姑娘。”吕文林调笑着,完全没了平时

的风度,整个儿一孩子。

    “没有温柔贤淑的,”卓绮恶狠狠地,“凶神恶煞的有一个,

你要不要?”她说。

    后来的对话我听不清楚,只好坐在旁跟朱恩东喝着,间或看

几眼夜幕下可爱迷人的城市。过了一阵,他们的声音大了起来。

    “你这歹毒的恶棍。”卓绮说,声音飘飘忽忽的在夜色里传

着。

    “我不是恶棍,”吕文林还在调笑着,“我的名字叫angle。”

我忍不住“扑哧”一口把酒全喷在了地上,他瞪了我一眼。

    朱恩东在旁给了我一拳,递了支烟过来,

    “行了,行了,”他说,“人打电话,你听什么呀。”

    我耸耸肩,接过烟点上,一个穿深紫色毛衣的姑娘,二十来

岁的样子,从河边走过来,穿过冷清的街口往“通通”歌城的方

向走去。

    朱恩东拐了拐我,用嘴努着,

    “那妞儿不错吧?”他说,眼睛用力眨巴着。

    “有什么可爱的,可爱的多了。”我说,心里忽然觉得这一

切真没意思,大家都象根稻草似的,被风吹着不知飘到哪里去,

还非得积极的生活。

    朱恩东嘻嘻的笑着,一口喝了个干净,又把瓶子往杯里掺着。

    “你现在能看上谁呀,”他停了手,等酒沫散开,那些菊花

黄的沫子从玻璃杯口往上冒着,碎了,又顽固的生长,再碎了去。

    “爱上丁雁了吧?”朱恩东说,一面很享受的吸着那些酒沫。

    那时候月光从头顶直扑下来,轻轻柔柔的,它把我紧紧拥抱

在怀里,如果有灵魂的话,我想我的一定神色黯淡,我有些复杂

的情绪,它们全都是灰色的。夜里本来挺干燥,却突然起了阵风,

吹得尘土细细密密的撒向远处。

    吕文林打完爱情长途走过来坐下,心情愉快的自斟自饮了一

杯,

    “聊什么呢?”他盯着我和朱恩东。

    “刘权发牢骚呢。”朱恩东继续嘻嘻笑着,用手指了指我。

    吕文林看我一眼,笑道,

    “甭理他,进去了,他。”说着又斟了一杯。

    我无可奈何的笑笑,说,

    “进去了也不是坏事吧,你和卓绮不也一样吗?”

    说完了我笑着望了吕文林,一脸的得意,希望看到他象只被

戳中了痛脚的兔子似的跳起勃然大怒,但吕文林没回话,不动声

色并且毫无破绽可寻,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尴尬、吃惊、沮丧任何

一种表情,他只是悠然自得的拈了几粒毛豆细细品着,气氛有些

冷场,我想调侃两句,可脑子里迷糊得厉害,只好埋头喝闷酒,

并且冷笑数声以示不满的情绪。

    我们爱上谁了,这实在是个问题。

    通通歌城那边忽然一阵骚动,一大群男男女女在门口跳着打

着,一个尖细的嗓音在夜色里刺耳的鸣叫起来,

    “打的就是你。”那声音扬着,随即是闹哄哄的吼声和拳脚

棍棒的闷响。

    我的传呼震动起来,回过去是个陌生的女人,

    “喂,”她说。

    “谁打传呼呢?”我说,眼睛还盯着远处尘土飞扬的场面,

混乱里有雪亮的光芒在闪动,象蛇似的蜿蜒扭曲。

    “有人出刀呢。”我想着。

    “是刘权吧?”那女人问着,听声音也就二十出头,甜腻腻

的。

    “是,你到底谁啊?”我不耐烦的应着。然后电话那边一下

子没了声音,象是话筒被人捂了,又喀喀的碰撞声,再说话的时

候已经换了个人。

    “刘权,”于玲的声音,醉惺惺的,“我真喜欢你。”

    我楞了楞,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在哪儿呢?”想了老半天我说,“怎么闹哄哄的。”

    “赵七他们跟人在门口打架呢,”于玲楞了楞,借着酒精笑

着,后来就哭了,很伤心的意思,“我真喜欢你。”

    我张了张嘴,没能说什么,想想也不能有什么说的,于是挂

了电话,有几秒没回过神来。

    “谁呢?”朱恩东挪了挪给我让了道,“那声音大的,我都

能听见。”

    “没谁,”我说着,又望了望远处那群,“喝你的去。”

    巡警很快就赶到了,咋咋呼呼的闹了一场便将那几个都带上

了车,又闪了灯呜呜的开着喇叭欢快的离去,短暂的喧嚣之后又

是死一般的寂静,偶尔有些自行车的铃响,也隐约有几句远远飘

来的不知谁唱的歌声。

    快凌晨一点,我说不想喝了散伙吧,朱恩东迷糊着拉着我不

让走,

    “到老吕那儿睡去,晚上还能说会话。”他说,口齿不清的。

    我摇摇头甩了他的手,给吕文林打了个招呼便要离开,朱恩

东又猛拽我一把,红通通的一对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我,他打了个

酒嗝,说道,

    “刘权,”他伤感的望着我,“你不是真把丁雁当真了吧?”

说完他晃了两晃一头栽倒在吕文林的怀里睡了过去。

    吕文林说你走吧,我把他弄回去,我说行,那就这样吧,我

们便朝了十字路口的两个方向各自离去。夜里静悄悄的,月亮在

云层里游走,或者是云层在不断的漂移,总之那光线被隔裂成残

破的丝缕,时不时的落下,又神秘的消失在空气中。我没招的士,

只一个人漫步在空无行人的大街上,眼前忽然浮现出丁雁的样子,

穿着件驼色的毛衣,她看了我一眼,

    “我不会爱上你。”她说,眼睛里满是怜悯的神色。

    “我知道。”我耸耸肩,不置可否的。

    丁雁忽然笑了,大声的嘲笑着,我象个孩子似的站在那里,

很尴尬的搓着手。

    “你这个傻子,”她说,“你想得到些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只好老实的应答着,“也许我根本什么都

不想得到。”

    我被一棵道旁树伸出地面的须根绊了一下,踉跄了好半天差

点跌倒,回过神的时候,那些幻想连带着丁雁的声音在深夜的街

上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复杂的灰色情绪又一次浪卷心头,它们

郁结在我的肺部和眼睛里,我不得不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

    又走了好几步,转过街角进了条窄小的胡同,两边的灰土墙

半高半低的耸立着,天空里云层终于散了去,月光很自在的奔泻

到凹凸不平的地面,一个穿深紫色毛衣的女孩蹲在我前面几步远

的一棵电线杆下,依稀便是朱恩东在河边看上的那个,我楞了楞,

脚下缓了下来。那女孩看见我便起身向前走,我饶有兴趣的跟着,

于是构成一幅奇异的画面,我们一前一后的走着,转过数条老街,

终于又回到宽阔的柏油马路上。

    那天夜里一点多,我怀着种奇特的好奇心,或者还有些淘气

的意思,跟着那穿深紫色毛衣的姑娘在成都的大街上晃荡,她脑

后扎了个马尾辫,别着个浅紫的蝴蝶夹子,辫子很有节奏的甩动

着。她和她的影子似乎是我的向导似的引领着走向宽阔的或者窄

小的街道,夜越来越安静,只有我们俩错落的脚步声和我心脏的

搏动声回响在这安详的空间里。后来拐过一栋红砖砌成的楼,那

女孩便奇异的失踪了,我站在一个玻璃罩子的IC电话旁,茫然的

张望着,四处空荡荡的,我发现自己迷失在这熟悉的城市故乡。

    传呼震动了起来,那低沉的嗡嗡声清晰悦耳的传递在夜幕中,

仿佛快乐的孩子,从行道的这一块方砖跳向下一块。我翻看着,

是个四字头的电话,自动传呼,没有姓氏。我拿起话筒拨了过去,

一阵冷风吹过,我的头开始隐隐做痛,

    “喝多了些。”我对自己说。

    “喂。”电话通了,那边传来个温柔沙哑的女声,我有些不

知所措起来。

    “你一个人在街上晃什么呢?”那声音问着,沉稳的。

    “我吗?”我说,“等你把我捡回去吧。”

    电话那边有短暂的一些沉默,我也沉默着,心脏好几次剧烈

的跳动起来,接着她说,

    “上来吧,你背后那栋,三楼亮灯的那间。”

    我回过头去,一栋五层的浅黄色公寓矗立在我身后,中间单

元的三楼有暗黄的灯光透过印染的蓝布窗帘向外浸着,窗帘被掀

开一角,一个女孩从那里向我招了招手,招了招手。

    “好。”我说,挂了电话走进那建筑,在漆黑的楼道里盘旋

了几圈,看到那房间土灰色的铁门隙着些缝,灯光从里漏出来,

一束一束的。我推门进去,是个一室一厅带厨房的套间,我问着,

    “在吗?”有些回音震颤着。

    “在呢,”声音从左边的厨房里传来,“我正弄东西吃,你

饿吗?”

    我带上门,把外套脱下扔到沙发上,

    “正饿着,多弄点吧。”我说着朝厨房走过去,吕珊正在菜

板上切着些冬菇什么的,近处的电饭煲哧哧冒着些热气。我倚了

墙抱了双手看着她忙活,时光好象倒转回很多年前,也是她忙活,

而我在一旁看着和她聊,有时候她被我讲的笑话逗乐了,便会嘻

嘻哈哈的笑一阵然后骂,

    “刘权,你这混蛋,”她说,“你还让不让我做了。”

    “吕珊,”我说,思绪又回到现实里,感到有些疲惫,“很

久没吃你过你做的饭了。”

    她空出一只手理了理耳边垂下的几丝发,侧着头看我一眼笑

笑,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儿没变,就是头发象野草一样长了。”

    吕珊说完把切好的冬菇码到簸箕里,又拿了肉切着,我忽然

想起第一次和丁雁去1969的时候,陈路介绍着说柜台里调酒的是

另一个老板,叫吕珊。我看了一眼和她各点了个头算是招呼过了,

丁雁说陈路你和吕珊挺配呀,陈路笑笑没应话。后来我又偷偷看

了几次,吕珊始终是很沉稳的和坐高脚凳的几个闹着,我想着她

从前的模样,怎么也无法和现在这个联系到一起,

    “都长大了。”我叹口起想着,而我却象被时间遗忘了的孩

子,始终停留在那一空间里,少有改变。

    过了一阵,吕珊把菜从锅里稀里哗啦的铲起来,我洗了把脸,

摆上碗筷。我们坐在张木圆桌前吃着,可很多东西改变了,不再

似从前的,最显著的是我们都成了挺不错的演员,不在象那些时

候放任自己不加掩饰,又或者说,我们根本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

放任了。

    那时候我们就象两片单纯的叶子,在空子尽情的飞舞,而现

在落到地上都不再露出破绽。

    我夹了一筷子菜习惯性的放到吕珊碗里,她抬头看了我一眼。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我装做漠不经心的问着。

    吕珊放下碗跑到房间的右侧放了张CD,陈升的《生命的滋味》,

又跑回来吃了两口,咽下去后她说,

    “到外地读书去了,还不错吧。”音乐和缓的响起来,是“

A TRAIN TO HEAVEN”,我很喜欢的曲子。

    “有男朋友了吧?”我忽然很有兴趣的问起来。

    “没呢。”她说。

    曲子正唱到“扬起无力的笑容”一段,于是我支起耳朵听了

一会儿,吕珊吃完了忙活着收拾了碗盘在厨房唏唏哗哗的洗了一

会儿,关了厨房的灯,走过来,拿了两只磨沙的玻璃杯,长而细

的样子,杯肚有些凸起的弧度,她替我泡了杯茶,自己冲了杯白

水。我点了支烟,和她坐在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个烟缸和

她在某个陌生城市的照片。我们安安静静的听了会儿音乐,陈升

粗劣的国语混了沙哑的嗓音在房间里弥漫,吕珊说,

    “上几次跟你一起到吧里来的那女孩呢?”

    我眼前又浮现出丁雁的样子,淘气的却又有些冷,

    “她呀,”我说,“叫丁雁。”接着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我叹了口气,吕珊转过脸来看着我,有些询问的

神色,我把目光移向远处的一个插着丁香的黑色花瓶上,

    “那时候你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我说,“我以为再也见

不到了呢。”

    “什么呀,”吕珊搪塞着,很技巧的将那些美好而混乱的岁

月带了过去。

    我讪讪的笑着,一时又找不到什么话好说,脑子里却出奇的

清醒,酒完全消退了去。

    “明天有空吗?”我振作了精神直视了吕珊的眼睛,那曾经

透明的如今是一潭秋水,深邃得不能见底。

    “还上班呢,”她笑道,“你以为我就靠那酒吧养活啊。”

    我又讪讪的笑了笑,问道,

    “不是星期六吗?什么单位这么忙。”

    “加班。”吕珊很简短的回答着。

    “那后天呢?”我不让步的看着她。

    吕珊沉默了下来,只看着我,似乎想弄明白我想做什么,CD

机里陈升唱到“我想了又想/到底要怎样/也就这样/决定再爱你一

回/象从前一样”,我借机将脸贴了上去,在吻她的瞬间停住了,

距离很近,我可以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吕珊无表情的沉默着,

,我犹豫了片刻转变了方向,只吻了吻她的耳垂,吕珊颤抖了一

下,有几秒的时间里我们似乎又回到了过去那些虽然冲动但绝对

真诚的时光,我想我又得手了。

    后来她眼泪便流了下来,愤怒的将我推开,她说,

    “刘权,你这混蛋,”她无声息的哭着,“别把这个用在我

身上。”

    我楞了楞,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而露了破绽,也许是被

我的身体出卖了吧,它们僵硬而冰冷。但我还是用了无辜的眼光

看着她,希望做点挣扎。

    “你自己明白,”她脸色苍白而愤怒,也许不仅仅是愤怒,

“别把那些套路用到我身上。”

    后来我们俩便这么尴尬的对立着,我数次张嘴可什么也说不

出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卡在我咽喉处,它死死压住了声带,令

我不得发声。CD机唱完了最后一支曲子便静默下来,吕珊渐止住

眼泪的流淌恢复了些平静,她很疲劳并且厌倦的倒在沙发宽大的

胸膛里,我若无其事的拿起外套向她告辞,她起身到厨房去拿了

毛巾洗了把脸又出来送我到门口,我们不知怎么又在房门处站立

着发了会儿呆,我伸出手去替她拨正了几缕发丝,她躲了躲,我

说,

    “后天去看电影吧,”我始终很沉着的,“到时候我给你打

传呼。”

    吕珊摇摇头,

    “再说吧,”她说,“何况你并不知道我的传呼号。”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这已经是很多年后了,面前的姑娘早已不

复是当时的女孩,她从那一年突然消失掉到后来去外地读书再回

来,已经不再保留着当日的传呼号了,我点点头,

    “再说吧,”又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撒个套儿,“我的没

变,这你知道。”

    这个秋季晨曦皓白而暮色苍黄,谁说我是被时间遗忘的孩子

呢,我早已面目全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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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y know that it came from a single cell in the body of the

   mother.When the cell is fertilized a chemical processbegins.The cell

   divides and multiplies and increases into millions of cells,and fin-

   ally a child is born.Cells die and are born during the life of the

   individual until they finally drop apart,and this is death.

                                                                 

※ 修改:·xbird 於 Nov 13 22:03:24 修改本文·[FROM:  202.115.128.53]※ 修改:·xbird 於 Nov 13 22:22:44 修改本文·[FROM:  202.115.128.53]※ 修改:·xbird 於 Nov 13 22:36:23 修改本文·[FROM:  202.115.128.53]

※ 修改:·xbird 於 Nov 13 22:47:35 修改本文·[FROM:  202.115.128.53

]※ 修改:·xbird 於 Nov 13 22:57:25 修改本文·[FROM:  202.115.128.5

3]※ 来源:·BBS 水木清华站 bbs.net.tsinghua.edu.cn·[FROM: 202.1

15.12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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