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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无雪之冬-17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Apr 26 17:49:49 1999), 转信

发信人: oldgump (forrest), 信区: mimicat
标  题: (转)无雪之冬--17
发信站: 广州蓝天站 (Thu Apr 22 01:20:12 1999), 转信

发信人: sunyansong (BENNIKE), 信区: sunyansong
标  题: 无雪之冬
发信站: 北国开心天地 (Sun Oct  4 17:00:13 1998), 转信

   又是冬天了。窗上的雾气使街上的景气都在一层白纱之
中。
    不管我对自己的生活有什么感受,它有自己的规律,它迈
着轻松的步子一天一天地向前走着,我被它拖着走。我不敢停
下脚步来,因为那会跌倒。
    清水正在和一家韩国公司竞争一个项目,项目很大,他从
几个部门抽出几个得力干将,主要是日本人。让我帮着他们一
起对付。我们自然是化了不少力气,还惊动了日本领事馆的总
领事,他是清水的同学,我们让他给关键人物打了电话,然后
各路人马一起上,送礼的送礼,宴请的宴请,还有有些不便公
开的公关手段,反正是把项目签下来了。韩国人如果知道内
情,一定恨死我,可是我不管他们。反正这钱不是落到日本人
袋中就是落到韩国人袋中,没有中国人的事,日本人付我工
资,我不能不替他们出力。
    清水说:“晚上不要加班了,你们去吃晚饭,我请客。”
他请客的意思是,第二天我可以把几张单据放在财务主管面
前,由他签字报销。我们几个就去了。一起干了几星期,也熟
了,加上都想放松一下,气氛就不热烈也热烈了。
    先去吃日本料理,又吃了特色小吃,又去酒吧喝酒,最后
是卡拉OK大发泄,不知是唱还是嚎,倒是消食醒酒。其中有
一个,可能是醉了,唱一首怀念母亲的歌,边唱边哭,哭着还
唱,看得人难受。还有的在服务生身上乱摸乱亲,服务生笑着
似躲非躲,看着实在不堪。
   我就出去洗手,洗手间宽敞明亮,还有音乐,我关上门,
自己点上烟,吸了几口,就摁在大理石盥洗台上的水晶烟缸里
了。比起我出来的那间房间,这个洗手间要干净得多,空气也
好很多。我想我应该找个借口结束这场混乱了。
    真是很无聊的一种关系,很无聊的组合。我们彼此谁也不
关心谁,我们象一群虫子,因为一起生存在一块泥土中而显得
十分熟悉、亲近。可是,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呢?至少可以不要
演对手戏,各人喝各人的酒会真实许多。
    这时我觉得有点森森的寒意从看不见的缝隙渗进来,是一
种熟悉而久违了的感觉。是什么在我心弦上轻轻一划,我凑到
窗玻璃上,把水气擦掉,呼吸就突然停了一拍。
    外面的天空中,竟然飘着一朵一朵白色的绒毛一样的——
雪!

   下雪了。
    几年不见的雪,都以为忘了的,它竟然在这样一个夜晚,
在所有人要么熟睡要么疯狂的时候,悄悄地来了。
    我看着、看着,玻璃上重新蒙上了雾气,我立即冲出去,
弹簧门开处,一股寒意袭来,我发现自己的大衣还在包房里,
可是我不愿意回去,就叫住一个小姐,塞给她一张十块钱,让
她去给我取出大衣和手袋,同时告诉里面的人我喝多了,要先
回去休息。我没心思管他们了。
    等小姐送来了我的大衣和包,我重新出门,正在抬头痴痴
地看空中,一辆候着的出租滑了过来,门口的男侍迅速拉开车
门——“小姐,请上车。”一连串的动作,不由分说地,我坐
上了车,否则象不配合人家似的。
    “小姐去哪里?”司机问。
    我心想,我哪儿知道。沉吟了一下,我说:“到中心医院。”
    司机稳稳地开着车,一边好奇地问:“这么晚了去医院?
探视时间过了,进得去吗?”
    “就到那里停一下,我有一样东西丢在那儿了,看看有没
有,看了就走。”我说。本来是谎话,说完自己却一惊——也
许是我下意识说出了心里在想的事?我在那儿丢了什么?我
想找回来吗?可能吗?
    我是不是童话看多了。在心底十九层的下面,还在期待着
奇迹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仙女的魔杖一挥,音乐响起,玫瑰盛
开,所有的梦想都实现。
   车身的晃动使刚才喝下去的酒涌了上来,我感到微微的头
晕。我说:“麻烦你,慢点开。”然后把皮鞋脱了,双脚蜷上
来,头埋在膝盖上。

    我不抬头,什么也不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说:“到
了。是这儿吧。”
    眼前果然是那个熟悉的大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地方,它
还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那时也是半夜,也是四下无人。也许
那也是一个梦吧?
    不,如果是一个梦,我不会过了这么久还无法忘记,是有
什么确确实实发生过,是有什么长出来然后又死去,不然我不
会如此难过,如此疲惫不堪。
    心里一阵抽搐,一个声音呻吟地响起:“你告诉我,这是
怎么了?”我知道我在等谁了,我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了。这是我的病又犯了,我必须马上回去,不能再想那些过去,
不能再有那样不着边际的指望,对自己、对别人……
    “小姐,你下去吗?”司机在催促。
    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一个神经病、梦游者,我打开车门,
我想匆匆地看上一眼,再回车上。那个大门上的小门果然还是
虚掩着的,我推开,门是冰凉的,迟疑地进去,昏暗中,一片
洁白出现在我眼前,柔和得不象真的,我的眼睛一时都无法适
应。
    我脚步轻飘地在雪地上走了几步,心疼地站住——这么难
得的雪,真不该去弄乱弄脏她。我不知所措地看看四周,觉得
除了踏着自己的脚印原路返回没有别的可以做。
    我轻轻地往回走,走几步又停下,回头看那幢大楼,脑子
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块冰。
    这时我又听见“苏三起解”的唱腔——“苏三离了洪洞县,
将身来到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不是抽泣,字字
都是无人听也无人懂的忍泪吞声。不可能,同样的深夜,同样
的歌声,难道是鬼魂?还是我的幻觉?
    我开始跑,昏暗的夜色和柔白的雪地摇摇晃晃,使我迷
乱,我猛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软软的一大团,我吓得浑身一
颤,惊叫了一声。
    那居然是一个人,更可怕的是居然伸出手来拉我。我七魂
丢了六魂,拼命躲着,对方用手卡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朝向
他。我的下巴很可能粉碎性骨折了,但同时我也看清了对方的
脸。我尖叫起来。
    就是真的鬼魂出现也不会使我更惊骇。
    他捂住了我的嘴,我扯下他的手,大口大口地呼吸,可还
是觉得透不过气。
    “是、是你?你怎、怎么会在这儿?”我说,无法自制地
打着颤。
    他不回答,拉着我往外就走,我跌跌撞撞地跟上他,出了
大门,他把我塞进了一辆车里,我看见送我来的司机在张大嘴
巴看着,我恢复了一点真实感,说:“那是送我来的车,不去
结帐,他会报警!”
    他过去,丢了一张钱给他,大步回来,坐在驾驶座上,发
动了车,车疯狂地向前蹿出去,我猛地倒在了后座上。
    我此刻倒不害怕了。只觉得原来就在做梦,现在更是梦中
梦。我伸手过去碰碰他的头发,他不回头,我就曲起食指像敲
门一样在他后背上乱敲,他反手过来握住了。那是他的手,那
触觉、那温度、那手指甚至手心的纹路!熟悉的感觉使我惊奇,
难道,这真的是他,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他在我身边吗?
    也许是吧。
    我们说好一起看雪的,我还记得。可是说好要看的并不是
这一场雪。今年的雪不是当年的,当年的雪如果下过也已经融
化了。
    那么这是谁?他来干什么?
    车摇摇摆摆地向前,开车的人一言不发,窗外一片迷茫,
四周洁白。我突然感到释然——我不想了。
    不明白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不明白车要开到哪里,不
明白他在想什么,但为什么总要明白呢?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由他去吧。此刻,我觉得平静、温暖、不孤单,我什么也不想
知道。
    我说:“如果真是你,把我带走吧。”
    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心里一大块坚硬的东西猛的裂开、碎
成沙、化成水,泻入一个无底的深渊,转眼消失了。虚脱一样
的倦意席卷了我,我说:“我累了,想睡。”

    他好象说了一句“睡吧”,我没有听清,因为我开始沉入
了深深的睡眠。



1996年冬初稿
1997年初冬二稿


(天亮了,终于可以去睡了。什么事都有个根儿,有个头儿,
有个结束的时候。我呢?也许,就在今年冬天吧。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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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Baggio 于 Apr 26 16:51:48 修改本文.[FROM: 10.48.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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