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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xas (百无禁忌),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欢喜冤家》第十四回    一宵缘约赴两情人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Sep 30 19:15:21 1999), 转信

        和尚偷花元帅,  见色钉血蚂蝗。
        钻头觅缝骗娇娘,露出佛牙本相。
        净土变成欲海,  袈裟伴着霓裳。
        不思地狱苦难当,那怕阎王算帐。
    且说柳州明通寺一个和尚,法名了然。素有戒行,开口
便是阿弥陀佛,闭门只是烧香诵经,那晓得这都是和尚哄人
的套子。忽一日有个财主,携带艳妓李秀英来寺闲耍,那秀
英是柳州出色的名妓,娇姿艳态,更善琵琶,常于清风明月
之下,一弹再鼓,听见的无不动情。了然素闻其名,那日,走
进寺来,了然不知,劈面一撞,李秀英便忽然一叹,了然见
一笑,便尔留情,便想道:“人家良妇,实在是难图。红楼妓
女,这有何难。”须臾,见秀英同那人去了,了然把眼远远送
他,到夜来好似没饭吃的饿鬼一般,恨不得到手。自此.无
心念佛,只念着救命王菩萨,也懒去烧香,就去烧的香,也
只求的观音来活现,整日相思,一日,走到西廊下,将一枝
笔儿写道:
          但愿生从极乐国,免教今夜苦相思。
  一日一日害起相思来。非病非醉,不痒不痛,因而想曰:“今
晚换了道袍,包上幅巾,竟到他家一宿,有何不可。“恰好金
乌西坠,玉兔东升,晚将下来。往房中取了五两银子,锁上
房门,竟往李家而来。

      这和尚是该凑巧姻缘,却好这一晚还不曾有嫖客。秀英
见了,就接进房坐下问道:“贵府何处?尊姓大名?”了然道:
“本处人氏。小字了然。”秀英道:“尊字好似法名。”了然笑
道:“小僧乃如来弟子,因慕芳姿,特来求宿。”秀英心下想
道:“我正要尝那和尚滋味,今夜造化,只恐妓铺往来人多,
恐人知道,便连累师父。今晚权为,料亦无事,当图后会,必
须议一静处方好。”了然道:“且过今宵,明日再取。”连忙取
出那五两银子送与秀英,秀英欢喜道:“为何领这许多银子。”
了然道:“正要相亲,休得见怪。”须臾灯下摆出酒肴,二人
闭门对饮。和尚抱秀英于怀中,亲亲摸摸,坐下十分高兴,吃
得醉醉的,收拾脱衣就寝。那了然见了妇人雪白身子,恨不
得一口水吞了下去,便一把搂紧,叫声活菩萨,便急头急脑
的乱搠。秀英笑道:“有个门路的,为何乱撞。”把手相扶到
了花门,抽将起来。自然与俗人不同,分外有兴:
      一个贪花贼秃,一个卖色淫根,和尚色中饿鬼,妓女花
      里妖精。一个兴起云兵雨将,一个备着月貌花神,烟花
      寨里夫人,这番受敌。寂寞房中色鬼,果是遭擒。叫一声,
      和尚心肝,真快活。答一句,亲娘乖肉,实消魂。大光头,
      小光头,一齐都动。上花唇,下花心,两处齐亲。上阵时
      黄昏时候,罢战候恰好三更。可怜数点菩提水,倾入红
      莲两片中。
   睡至五更,重新又起。至鸡鸣住手道:“我要别去了。”秀
英道:“我阅人多矣,并无一个如你这般兴趣,望师父寻一所
在,同你耍了几时。”了然道:“不须别处,我那僧家密室,都
是房里房,还有床里床,人迹不到之处。只要姐姐留心,把轿
抬到明通寺西首尽处这一房,你进来便是。”秀英道:“你先
去,我梳洗一完就来。不然被人接了去,又道我失信。”了然
大喜,先别归寺。
      恰好已牌时分,了然在山门外望见一乘小轿,知是秀英,
连忙抬到房头,打发轿夫,领进密室坐下,果然洁净清幽,但
见:
      曲曲湾湾,清流斜绕。芬芬馥馥,花片横飞。半破蒲团,铺
      在莲台座下;一床布被,罩于竹榻之中。木鱼石磐,休静
      不劳。独影香烟,心清无睡。暮鼓绕青松,响声清明。霜钟
      传翠蔼,音韵幽微。盆中种四季奇花,窗畔栽千竿异竹。
      池鱼浮水面,自成活泼之机。仙鹤舞松前,竟有翱翔之
      势。一声清磐,心中万虑皆空。数字梵音,头顶千魔尽伏。
      几句弥陀清净地,数声啼鸟落花天。果然曲径通幽处,始
      信禅房花木深。自来足迹无人到,谁料今朝有丽人。
秀英羡慕不已。了然带笑,又扯了入一洞天,非人间世之可比。
须臾,摆下酒肴,十分丰洁。般般稀世之珍,不是寻常之物。
两相笑谑,四目含情。虽延暮雨,遂作朝云。自此朝夕,竟无
别意。
    倏忽半年光景,了然衣钵荡尽,秀英见僧舍无聊,遂想
红楼有兴。脱故要回,了然无计留春,竟从其去。
   鸨儿见秀英回了,重暖久冷之青楼,再展向寒之翠被。门
前车马重喧,房内旧交都聚。不提秀英兴头,且说了然冷落,
每想再整鸾俦。争奈竟无宝钞。恰好一日有当铺徽人送银五
两,助装罗汉。了然接了,遂起淫心道:“好了,好了,且莫
提装罗汉,先须接我娇娥。”遂使徒弟梵空,将银去约秀英一
会。秀英接了银子,十分欢喜道:“拜上你师,我还有几日官
身,着一空再来会你师父,不须再来相接。”梵空将前言复着
了然,了然欢喜,每日摩拳擦掌,重待玉人来至。
      过了两日,恰好有一个陈百户上京应袭,回来路经柳州,
下了客店。闻得秀英之名,遂到其家,两下相见,十分爱恋。
正待整东取乐,失忘了带银钱,遂道:“少停,屈至敝寓一谈
可乎?”秀英道:“使得。”遂出了门。那陈百户竟回寓所,着
小使取了二两银子,随即送到秀英家中。鸨儿接了道:“有客
在此整东,一时不得脱身,晚上进来便了。”小使复了百户。
      且说秀英上轿,一路里想道,此去正往明通寺过,不若
去先会了然,免他悬念,再到客店,亦为不迟。连忙与轿夫
说了,竟到了然房头。且喜无人知觉。了然一见,满面堆下
笑来,引进前房,着梵空打发了轿夫,摆下酒肴,两人对饮。
了然叙述别后相思之苦,秀英心上,只为还要去陈家去宿,无
意留连,忙推了然如此。了然只说他来宿歇,教他脱衣就寝,
准知秀英要去,和他带衣而行。了然见他说出其事,心下大
不快活起来,只得草草完事。秀英起身竞别,了然料亦难留,
醋将起来,心中忿忿,送出房来唤轿,梵空说:“想他在此宿
的.打发去了。”秀英道:“那客店须知在西市街中,一时独
行不便,此时黄昏人静,料少行人,烦你送我到彼则好。”了
然只得勉强送着,问道:“你记得旧年初遇,叫我和尚心肝否?”
秀英道:“有钱时,和尚便是心肝,你无了钱,心肝便不对和
尚了”。了然大怒道:“我为你半年光景,费尽千金,不为薄
汝。为何一旦说出这般绝义话来。”秀英道:“师父莫说小娘
情薄,你出家人嫖妓,自然要陪用些的,也难怪我哩。”了然
道:“今送你五两银子,难道就如此消受不成。”秀英道:“我
与你还是旧交,遂你意思,若是别个和尚,不来,怕你取讨
不成。”了然大怒,手拿石块,照他顶门一下,打得呜呼哀哉
死了。恰好在陈百户客店门首,了然见他死了,慌忙走回寺
中。连梵空也不与说知。
    天明惊动地方邻里,恰好在客店门首。鸨儿闻知,具状
赴告。府主差人将陈百户、客店主人吕小山一齐拿到府上问;
叫尔为朝廷命臣,饮酒宿娼,律有所禁。那店中有几人与你争
妒,委是何人打死?”陈龙道:“并不曾接他店中来。也不与
人争妒,不知何故打死在门首。”府主道:“天下百户也多,你
不过在此经过,怎么鸨儿就知你是百户?”陈龙道:“只因久
闻秀英之名,日间曾闯其门是实,并不曾接他来。”府主道:
“是了,你既闻知他名,也蓄心已久,岂肯白放了他。”鸨儿
向前又道:“他朝晨进我家门念念不舍,到午后去的。”府主
疑心道:“他去了,可曾又来?”鸨儿道:“他去了,着一小使,
送二两银子,还在此。”府主道:一银子在此,还要抵赖。”陈
龙道:”银子是我送的.你女儿还是步来的,轿来的,谁送来
的?”府主道:“你女儿怎生去的?”鸨儿道:“因接他二两银
子,恐怕失约,门首雇一乘遇路轿儿抬去的。”百户道:“明
明见鬼了。”店主吕小山禀道:“客店里人甚是嘈杂、店外尚
有十余人同宿,岂无一人看见,况陈百户送他银子要嫖他,是
点爱念之心,怎忍又打死了他,其中还有缘故。”府主间鸨儿
道:“那轿夫可认得的么?”鸨儿道:“是过路的,其实不知。”
府主疑心,把百户责了二十板收监,遂成疑狱。
    过了两月,巡按苏院出巡柳州,提起这件公案来审,不
期瞌睡起来,吩咐带起,便退私衙安息。睡至五更,得其一
梦,到一寺中,见壁上贴着八个字:
          一目了然,何苦相思。
苏院醒来,恰是一梦。想道:“昨日正问陈百户这件疑狱,瞌
睡起来,为何做此一梦!道一目了然,何苦相思,明明是实
情了。”次日,将陈龙带出,遂判道:“百户不合宿娼,又不
合妒杀,拟成死罪。”百户有口难分,只得守死而已。苏院巡
历事情已完,将要发牌,外府有一个同年王进士来拜,相见
叙礼已毕,忙问寓所,云暂寓明通寺了然房内。苏院听见了
然二字,心下怀疑起来。同年别去,随即打轿往明通寺回拜。
就置酒明通寺大殿上等候。苏院轿过,见西廊壁上题两行字,
看道:
        但愿生从极乐国,免教今夜苦相思。
见了吃着一惊,心下沉吟半晌道:“僧名了然,莫非李秀英之
死,是了然打死的么。”到了房头,王进士出迎,分宾主坐下。
适了然进来,苏院见了间道:“和尚什么名字?”王进士道:
“这僧家便是了然,素有戒行,吟得好诗。”苏院听得吟得好
诗,便道:“西廊壁上之诗,可是你做的么?”了然叩头叫声
不敢。苏院假意道:“原来是个诗僧,倒失敬了。明日相请敝
衙一谈,”了然道:“不敢。”门子禀道:“酒席已完,请二位
老爷赴席。”苏院同了王进士,走到殿上。两房奏乐,送了上
席,呈过戏文,王进士道:“成本的不过内中几出有趣,倒不
若拣几出杂剧一演可好?”苏院道:“绝好。”王进士遂择了几
出苏东坡游赤壁的故事,一来取苏字与苏院姓同,二来取佛
印禅师与东坡共乐,欲要了然明日到苏院衙中去,好生看待
之意,须臾演了一番,完了,副未复把戏目与王进士拣,王
进士逊道:“这番该年兄拣了。”苏院取过一看,拣了那《翠
屏山》内海阁黎奸潘巧云的故事,与王进士拣的大不相合。天
色傍晚,酒席人散,送苏院上轿,苏院又逊王年兄先归寓所。
两下不题。

    次日,王进士着人将谢酒帖送到当堂。苏院道:“你家爷
几时起请?”家人禀道:“明日准行。”苏院道:“明日当面送。”
家人应了一声去了。苏院想道:“今日若拿了然,王年兄必然
要讲分上,且待他去后拿他。”次日面送,王进士下船,回到
衙中,又想道:“若就去拿,这些和尚惯会钻营,且待王年兄
去远些也不妨。”又想道:“若去一拿,恐公人露风,被他走
了,如何是好,不免着承差下个请帖,骗他到此,万无一
失。”
      过了两日,取一个友生帖儿,着承差去明通寺西首了然
房,请了然师父一会。承差领命,竟往寺中,见了梵空云:
“按院苏爷有帖在此,请了然师父一谈。”了然听得,连忙相
迎,慌忙治酒管待院差。自己换了偏衫僧帽,上下光鲜打扮,
同了承差,竟到按院,传鼓升堂。苏爷坐在上面,了然朝上
跪下,苏院不理。了然见他没有礼貌,心下有些着忙起来。苏
院问道:“李秀英在此告你。”了然慌道:“小僧不晓得什么李
秀英。”苏院道:“不用刑法,你不肯招。”叫左右“与我夹起
来!”两边答应如雷,把了然去了鞋袜,夹将起来。那了然杀
猪的一般叫将起来道:“屈情!爷爷,没有此事。”苏院见他
不招,又敲上一百,抵死相赖。苏院想道:“莫非屈了他。”分
付带往县中稽候,过日再审。退入衙,私想道:“明明一目了
然,何若相思八个字,已是真了,况寺壁这一联无疑了,怎
生抵死不招。”
      想了半夜方睡。只见过了两日,那徒弟梵空写了一纸保
状,来保了然。苏院想了一会,道:“如此如此,便知分晓。”
便道:“梵空,本不该准你保状。看你僧人是三宝分上,准了
你保。明日早间去取,今日你可先回。”梵空叩头道:“愿爷
爷万代公候。”去了。
   苏院随著健步去唤李秀英鸨儿来,健步应了一声,飞跑
到李家,叫了鸨儿就走,竟到堂上跪下。苏院屏退左右,唤
鸨儿跪在面前道:“你可想院中妓女有似李秀英模样的可有
么?”鸨儿禀道:“有一个云奴,与女孩儿面貌身体一般无二。”
苏院道:“今晚可着他扮做秀英鬼魂伏于明通寺外,待了然走
过,一把扯住,叫道:“了然还我命来。”看他回何言语。他
若有吐露,我着人登时拿了,人命事大,小心不可漏泄,如
违重究。”鸨儿叩头道:“不敢有违。”出了衙门,竟到家下,
与云奴说出此事,如此如此,云奴领意,妆扮停当,只等天
晚,做弄狗秃。
    苏院见天晚了,差两个健步,扯一技签去县牢里,取
出了然,押到寺,交与健步说明云奴之事,果是即可带来回
话。那健步答应道:“小人俱理会得。”出了衙门,到得县前,
黄昏时候传梆进县衙,说知要取了然。知县叫提牢吏分付,登
时把了然取出,交付与院差。了然道:“公差阿爹,不知老爷
此时取我何事?”健步道:“你徒弟梵空日间到院下保状,老
爷怜你是佛门弟子,故此准了他的,待差我二人押你到寺,差
使酒饭一些未有,还是怎的?”了然道:“蒙二位扶持,一到
敝寺,自然奉谢,决不少的。”健步道:“将二更了,快来走。
我们肚中肌了.天上虽然有月,又是云笼的,况有数里远。”
一边说,上到了陈百户门首过,了然心下胆寒,又走上几步,
只见照头一个沙泥撒来,了然吃一大惊。两差人故意慌道:
“不好了,这砂泥是鬼撒的,怎生是好。”又听得鬼哭之声渐
近,三个慌将起来,了然道:“不如回到饭店中歇了,明早到
敝寺内去罢。”承差上待回言,只见黑暗里一个披发妇人,一
把扯注了然骂道:“好狠心秃子,我秀英有何负你,把我打死
了。我在阎王面前,已告准了,今有差人在此拿你,怏快同
我去见阴司大王。”了然发寒起来,战得声也做不得。两公人
假作怕的形状,俱已前后避开。须臾,了然叫:“姐姐,实是
我负你的。你放舍慈悲,我做道场超度你。”云奴道:“你这
样毒秃,料没甚至诚,道场追荐着我,只是我同你去。”了然
道:“姐姐,我与你情已不薄,岂无一念之恩,亏你不得。”云
奴道:“我有什么不好,便将我打死?”了然道:“那时只因你
要到陈百户处宿歇,一时醋恨起来,打得一下,谁想就死了。”
院差、鸨儿人等、俱听见说出情由,遂上前一把扭住,取铁
索锁了。依先捉到察院门首而来,恰正天明。
    少刻,苏院升堂,一起人把了然带进,把那云奴对答言
语,一一讲了。苏院大怒道:“有这等一个狠秃。”一面差人
到县取出陈百户到来审问。苏院又问了然,有何说话,了然
低头无语,画了供招,上了长板。把鸨儿陈龙逐出,赏云奴
二两银子,把了然打四十板收监伺候,把笔判曰:
   审得了然,佛口蛇心,淫人兽面。不遵佛戒,颠狂敢托
   春心污法界,偶逢艳妓,色眼高张。一卷无心,三瑰我
   顿,熬不注欲心似火。遂妆浪蝶偷香。当不得色胆如天,
   更起迷花圈套。幽关闭色,全然不畏三光。净室藏春,顷
   刻便忘五戒。衲衣作被,应难报道好姻缘。薄团当席,可
   不羞杀骚和尚。久吹黄养,还不惯醋酸滋味。戒贪青眯,
   浑忘却醉打娇娘。海棠未惯风和雨,花阵才推粉蝶忙。不
   守禅规看梵语,难辞杀罪入刑场。
 苏院刘完,连夜写本申奏。过了两日,票拟到部,将了然定
绞。待到秋后,把了然正法。场上看的人,那口里念着:
谩说僧家快乐,僧家实是强梁。披辎削发乍光光,妆出
恁般模样。上秃牵连下秃,下光赛过上光。秃光光,秃
秃光,光才是两头和尚。

     总评:
袈裟常被胭脂染,直裰时闻腻粉香,好色可知矣!和尚
色中饿鬼,婆娘钱可通神。有钱和尚便是心肝,无钱心
肝不对和尚。秀英实言也。醋葫芦陡发无名,粉骷髅须
臾没命。若非苏代巡立心任事,则陈百户终为欢喜冤家。
云奴不装假鬼,了然怎出真心。秃毒一诛,方能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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