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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amsa (沙门~隆准庵主人),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一逗到底[6]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Mon Jan 17 10:28:06 2000)
我想起别的一些夜晚,比如那天晚上,在新的电影院里我第一次看
到男女作爱的镜头,是深夜场的录象,一个日本男子脱掉尿布,把
丑陋的屁股展现给观众,仿佛是对观众的一种轻蔑的嘲讽,在他面
前,一个横躺的女人的裸背遮遮掩掩地显露着,我看见那丑臀男子
以肘支地卧倒,别扭地蜷曲着将下身贴近女人的后部,然后开始了
一种机械的非人的肉的震颤,如同一种男女混杂的赤身相扑,我没
有被撩拨,甚至也没有感到惊讶,说到底,只是一些昏黄模糊的影
象在悲惨地抖动着罢了,我们从放映大厅里出来,我和两个表哥,
穿过照明不足的门厅,地上满是果皮、瓜子皮以及残缺的海报,我
们走下台阶,脚下这片广场原来是一块金黄的油菜地,现在被电影
院的灯光部分照亮,大部分隐没在黑暗里,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勉强跟上两个表哥的脚步,我们在靠近街市的边沿遇到一个醉鬼,
他扬言要打我们却被小表哥踢倒在地一顿痛揍,然后我们兴奋地讨
论了一会儿揍醉鬼的事,结论是喝醉的人不堪一击理应被教训而且
醒了以后也不会记得是谁教训了他,为了平息这兴奋我们去过街楼
那边一人吃了一碗辣鸡粉,关于小表哥我想起了更多,我九岁那年
跟他去罗汉山放羊,学着抽烟,听他讲从手抄本上看来的咸湿故事,
听他和同伴们评点街坊上少女的奶子,虽然不知所云但一些尖锐的
词语象闪电一样鞭打我尚未发育的身心,那时侯我还在尿床,我们
睡在新盖的二层小楼上,位于天井一角,我和两个表哥睡在外间靠
窗的大床上,床前一只巨大的老式木柜,里面装了半柜谷子,合上
盖儿就当桌子用,这样粗笨的家具除了在老家以外我只在米勒的画
里见过,糊墙和天花板的纸上无序地印着一首以农村的婚丧嫁娶为
主题的长诗,几乎是我在老家除了暑假作业以外唯一的读物,每天
入睡前小表哥叫我摸他的雀雀,仿佛这是一种晚间必修的体育运动,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还有一次,两个表哥互相玩屁
股,我看他们玩得有趣想要参加,却失败了因为才碰到一下我就痛
得叫了起来,明白这个是什么意思花了我更久的时间,这些对我没
有产生任何影响,当真正的性启蒙到来时它们已被遗忘殆尽,只是
近些年来,通过积极的追忆才从大脑的某个次要角落里浮现出来,
已经被歪曲,被漂白,那时侯我每天尿床,在天明之前由于意志力
薄弱在床单上画上一幅径尺的不规则形状的“地图”,我感到了耻
辱,决心长大成人,我嘱咐姑妈清晨5 点半叫我起床撒尿,我听见
姑妈的叫声,就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窗外藏青色的天空还没有
开始酝酿晨曦,我跑下很陡的木梯,站在天井的一角往水沟里撒尿
的时候,姑妈房间的灯光就在我迷离的睡眼里裹成一大团黄色的雾
气,那是温暖的颜色,并且散发着新鲜羊肉的香气,羊肉是头天晚
上煮好的,用大青石板压成平整密致的块,将被切成薄片煮成美味
的浓汤,姑妈和姑爹忙里忙外,寂静的空气里器物乒乓做响,这是
一个充溢着劳动的热气的可信赖的世界,是它赋予我以最初的意志
力量,小表哥的世界正是这个世界的反面,他的世界在供销社的粮
食仓库里,从残留的一些石雕像可以证实它过去确实是一座寺庙,
在幼稚的记忆里它真的象一个世界,我无法想象它的整体,只记得
一个仿佛无边无际的空间里有很多彼此相似的两层木楼,这种木楼
比普通的住房高大宽敞,而且有围绕四周的回廊,我喜欢在二楼的
回廊上奔跑,咚咚的脚步声在空场中回响,也喜欢从木板缝或气窗
里看仓房里堆放着的粮食,小表哥他们则是来这里赌钱,从八、九
岁就开始,用一种最简单最直接的扑克游戏赌钱,后来他的世界也
扩展了,他用麻将赌钱,屡次打架伤人,进拘留所,成为镇上第一
流的混混,第一批吸毒者,进戒毒所,在云南劳改两年,回来后重
新吸毒,把家里洗劫一空,等等,这些我都是听说的,前几天在街
上远远看见他走过,面色煞白,蓬头垢面,象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
幽灵,补充一点,他是姑妈的五个孩子中最小最俊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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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痛苦而自愿取消生活,这真是一种奇特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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