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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ao (无欲无求),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月色狰狞-6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Nov 17 19:23:26 1998), 转信
自从省城的探子带回那个未必确凿的消息,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便如系了麻线的细
针扎在心口的那团肉上了。
他向来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几十年月黑风高,杀人越货,九死余一生,早已铸
就生铁一般坚硬的胆魂。无论手下弟兄,还是仇敌对手,也莫不视其为死活不顾的汉
子。可这回,他却难以摆脱这种发自灵魂底层的颤栗。白天或人多处他可以轻松潇洒
地和众弟兄喝酒,骂娘,打牌,放抢,钻山林,一到晚上,独自躺在黑漆漆的房里,
那无法抵御的恐惧感如乌梢蛇一般贼头贼脑地钻出来,凉飕飕地贴着周身的皮肉游来
游去。他恶梦连连,梦中的最後结局他总是死去,或脑袋砸成一堆烂酱,或碎尸荒
郊,要不杀手用锋利的尖刀剐他活生生的皮肉,粉红色的肉条如鳞片似的垂挂下来
……
这天他领着数十弟兄走进羊角坞。这个隐匿於峻岭之间的小村是他们许多落脚点之
一。晚上,莫天良走进村内最年高的一位白须垂胸的老人的卧房,在艾草熏绕的气息
中向老者吐露了自己的难言之虑。
老人沉吟良久,走至暗角取来一只暗黄色竹编米筛,又量出两升白米平铺在小桌
上来,托住米筛,老人吩咐道。他伸出三个指头托住米筛一端,老人托住另一端,米
筛下垂的一边缚着根小棒。闭上眼呗。然後老人低声吟出一串词义莫辨的乩语,米筛
便徐徐颤动,木棒开始在桌面铺展的大米上移走起来。语止,米筛也停住了。再看那
儿,莫天良大惊失色:上面清楚地写着个“杀”字。
天良,白须老者低浊的喉音如闷雷隆隆,你近日有祸,不是祸己,就是祸人,要
小心提防。怎么防法?他声音颤抖。老人又让他托住米筛。这回白米上显出个模糊的
“铁”字。
老人沉吟半晌,曰:铁为金,金克木。木莫谐音。铁为硬器,刀枪剑戟莫非铁
制,须防持铁器之人。而防人又不得自持凶具。铁为失金,无金才能避灾……
他谢辞老者,回屋休息。此夜极静,没有风啸雨声,遥远地传来山涧泉崖淙淙的
清音。夜空碧净,月光如银水泻在松针、叶片上,泻在屋前空地上。天良辗转反侧,
昏胀的脑子里闪过一具具血淋淋面目模糊的尸首。他早已记不清自己杀过多少人了,
哪些该杀,哪个死得很冤。猝然想起五年前去杀一作恶多端的家伙。掌灯时分他只身
持刀潜入卧室,见那人正兴致十足地陪六、七岁的女儿玩掷沙袋。他轻喝一声,便见
一张惊惶失色的脸。那人拱手:若杀我,请到外边僻静处……他冷笑着挥刀杀去。那
人身後的小女孩尖叫着举根竹棒撞来,他握刀的手只顺便一挡,女孩的小脑袋便飞离
身子,骨溜溜滚到床下……天将黎明他才慢慢睡去,又做起恶梦:一极熟悉的面孔狞
笑着对着他的脑门举起一只蓝莹莹的手枪…… 他浑然不知自己作了什么举动。他
被震耳的响声惊跳而起,发觉自己的随从屈身伏在床前发出低沉的呻吟。地上碎了一
堆精白的瓷片,浓绿的茶汁泼散一地。
莫天良睁开眼便要喝茶,随从每日第一件事便是为他泡上一杯浓酽的绿茶。今晨端
茶进屋,见他躺在床上似有低语,以为醒着说话,便走近去听。不想莫天良竟张惶地
抽出枕下手枪,将一颗子弹射入随从的右肩。
这件事在众弟兄中引起不安和猜测。莫天良未能如以往那样用一番夹带着许多×
字的鼓动性语言很快将众人情绪镇住。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连最亲近的副手“狸猫”
都拒而不见。
行踪多变是不被敌手察觉的诀要。但这回却在羊角坞滞留了足足五天。“狸猫”
终于顶不住弟兄们的鼓噪,壮胆走进莫天良的住房。莫天良却已不在了。卧室里坐着
羊角坞年岁最高的白须老人。 “他走了,说过三、四天转来;若回不来,就是死
了。”
当晚,心情郁结的“狸猫”带领弟兄们离开了羊角坞。他担忧的是,如果莫天良
果真一去不返,凭他“狸猫”的威信手段恐怕难以驾驭手下这帮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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