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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ao (无欲无求),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月色狰狞-11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Nov 17 19:53:18 1998), 转信

    芦苇丛越来越密,手指粗的苇秆几乎棵挨棵地挤成了堆。苇叶细长如镰,索索地

擦过她丰腴的肩臂,裸露的手背上已有几道绽出血珠的纹线。

    男人不声不响地随在后边,她没敢回头看那支乌黑的枪。这时她确信戴墨镜男人

的意图了。第一次被男人逼迫干那事的情景又清晰地凸现出来。那次父亲让她给一个

皮货商送去定做的夹袄。十五岁的少女已挺出洋葱头样的胸脯。皮货商接去夹袄龇牙

一笑,一只手顺势在她胸口摸了一把。她满脸通红,却没跑,她记着父亲的严厉吩

咐:不拿到钱别回来!那家伙说你来,跟我进房间取钱。她就进了内室。那人关了

门,开始剥身上衣裳:“你看我试试夹袄合适不。”直到那色鬼剥光衣裳露出那玩意

儿,她再想跑已来不及了。

    第一次痛苦的经历永如昨日的故事清晰难忘。以後又有几次相似的遭遇,但她已

记不得那些事的过程始末了。

    孟嫂下腹渐渐酸胀得厉害,紧张过度,她总会尿急。歹徒会不会以为她想借机会

逃跑……她还是忍不住扭动下肢转身向那人乞求,让她方便一下。

    那人居然嘻地笑出了声:“你就行你的方便吧。不过我得看着你。”

    她迫不及待地蹲下去,急急放出一摊尿。她臊得绯红的面孔掖于两膝间,一股新

鲜尿水的臊气夹着被日光晒热的沙土的腥涩味直冲鼻窦。

    她整理裤头时,偷眼瞥那人一下,对方猥笑着却无向她进犯的意思。他慢悠悠摘

下墨镜,咧一咧嘴:“孟嫂,我们谈谈吧。” 

        这儿芦苇密如墙垣,苇叶交结摩擦的声响如流动着一条湍急的小溪。而此刻远处

浅瘦的溪水却似熟睡老人的唾液。孟嫂将紫花布包垫在腚下坐着。那男人隔几尺屈身

蹲着。这时他已把枪收掖在腰间了。

     “孟嫂,有件事你恐怕很愿意知道的。”
 
    “什么事?” 
 
    “你丈夫的死因。” 

    “你是说孟瑞……”
 
   “他被人打死了,对不?告诉你,凶手就是我。”

    她一震,座下的沙土丝丝地响。

   “你听我讲完,就明白他为啥会死的。”男人坦然地望着她,开始了一段冗长的叙述。

    “你知道孟瑞门路很广,在省城和其他地方有不少生意上的朋友。那时他帮我们

买集市上没有的货物,他帮了我们不少忙。三年前端午节后没几天,我奉命去接货,

在野猪崖。那儿崖高壁峭,阴森险要,树木藤蔓蛇样缠在一起。我们约定在崖下碰

面。孟瑞挑一担货,扮作小货郎,摇个拨浪鼓。这时天已暗下来了。按以往规矩很简

单,见面后把货检点一下,照说定的价钱付了银元铜板,就各自走开。但那回我把规

矩破了。

    “那天我身上没带一个铜板。该付钱时我掏出了枪。在此之前我们已经顺利做成

几笔买卖,又一起喝过酒,彼此很熟了。他以为我闹着玩,看我脸上的凶气才觉出不

妙来。为什么这样,他问,为什么掏枪?我说因为我没带钱,可还得把货带走。他叹

口气说,那么好吧,你把货挑走,等以後凑了钱再给。我冷笑道:有钱也不会再付你

了。他愣了好久,瘦长脸上皮肉抽动,很恼恨的模样。大概还没遇上过这么吃亏的

事。他还是忍气吞声了,说你把挑子挑走吧,我只当破了一次财。但我没动,把手中

的家伙一颠:你还得把命留在这儿。

    “这时候,孟瑞挨了刀似的叫喊起来:为啥,你们这帮土匪为啥这么无耻,不讲

信义……他骂得很凶。我只能由他骂。我觉得他挺冤,挺可怜的。我说没办法孟老

板,我也是奉命而行。不过也怪你自己,你若有耐心听我说,就让你死得心里明白。

    “可惜他没耐心。他从右腿的绑腿布里摸出一支小手枪,就要朝我搂火。可我的

手法更好些。他吃了三颗子弹,两颗在前胸,一颗在下腹。我把他的尸体塞进一道岩

缝里。后来你按着一张不知谁送的纸条,找到了他的尸体是不?”

    孟嫂想起三年前那个燠热的早晨,丈夫的尸首弄回来已恶臭难掩,摊在前院花坛

边临时搭起的草棚底下,成群的绿头苍蝇趴在死人肿如斗大的脑袋上。她看见丈夫身

上的枪眼,三个黑黑的窟窿呈一狭长的三角,烂成碗大的洞口溢出恶腥浓郁的黄水,

上面浮动着细米样的白色小蛆。炎热和恶臭,加上过度的惊吓刺激,她两次晕倒在草

棚里。

    那情景真像一个久拂不去的恶梦。那天孟家的近亲远戚成群结队而来,口舌翻

飞,软磨硬逼,按她一个谋杀亲夫的罪名。她几乎被那些人的唾沫淹没。莫天良领几

个弟兄也来奔丧,只三言两语,就把那帮人吓跑大半。

    亏了莫天良,丧事办得体面而庄重。孟嫂对丈夫的黑道朋友充满感激和敬慕。两

个月後,当莫天良再次单独来到寂如古寺的孟家宅院,孤寞难耐的寡居女人毫不踌躇

地将雪白的身子偎向那位声名遐迩的匪酋了。

    三年来孟嫂常常让梦中一再出现的丈夫肿胀如斗的脑袋弄得胆颤心惊。对孟瑞的

暴死她有过种种猜测,但决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当她的面承认自己是凶手。

    她再一次细看了面前自称杀手的男人。他不动声色地叙述那桩残酷的谋杀,似乎

杀人者是另一个不相干的人。他眉骨边一道短而深的疤痕,使他的笑容添了些令人心

悸的色彩。

    “我说过我只是奉命行事,真正的杀手不是我。”那人的目光中明显有一种幸灾

乐祸的意味,她察觉到他一直在企图诱使她滑入惊恐莫测的旋涡中去。她竭力抵御着

这种危险,居心叵测的诱惑。

    “我不相信你……”

    “你会相信的,孟嫂,如同你相信自己比别人漂亮,更能引诱男人一样。”杀手

眉骨上的疤痕被日光映出如猪肝样的颜色。 
 
   “女人太漂亮了也是祸害呵!”他说。

    芦苇丛里闷热得厉害,风在苇秆顶端游来滑去。底下却无一丝凉意。灼热的日光

从枝叶缝零零落落地漏下来,像落下无数金毛小虫,蜇得身上燥痒难耐。孟嫂眼瞅着

自己前胸的衣褂让汗水渗湿开来,鼓如馍状的乳房曲线毕露。对面男人的眼珠子热辣

辣地停落在她的胸乳上。此刻她想宁可让这家伙轻薄一回,也强似呆这儿受罪。

    那人却稳稳地蹲着不起:“世上的事很古怪,你种一亩瓜,偏收了两斗豆。三年

前端午节那天你若不陪丈夫去铜鼓镇,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就那回,你把孟瑞的命送

了。”

    端午节?铜鼓镇?孟嫂脑子里像塞进了无数片毛茸茸的栗壳刺。她张皇地望着那

男人。
    
    五月初五端午节,确是女人喜欢去赶集的日子。买雄黄粉,买艾草菖蒲,买做香

袋的五色丝线。她费很大劲才想起那回端午节她从集市买回两把艾草和菖蒲。记得丈

夫的尸首抬进院门时,插在门边的菖蒲颓垂着似剑的叶片,无声地擦过腐臭的尸首。

但她怎么也想不起端午节去铜鼓镇赶集的任何细节。

    “记不清了?真可惜。那天你和你丈夫站十字街口,那时雾刚散开,日头光很

亮。”男人微眯着眼,享受美味佳肴似的回想着,“你站在人群中间很显眼,穿一件

像今天一样的暗绿色圆袖衫,只是镶边不同,是银白的。”

     她依然想不起一点印象。
 
   “那天我就在十字街口西侧的茶店里,在楼上坐着。另外还有个人。那人如今你很

熟悉了,包括他身上的……嘻嘻那玩意儿。”

    她陡然一惊。男人脸上掠过得意的微笑。 

    “现在该猜出一点了吧?端午节这天我和那个人第一次看见你。后来那人就派我 

去和孟瑞接头。他说你知道该怎么办的。我当然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完全

按他的意图去办了。刚才说了,我差点为此送了命,可我什么好处也没得到。那个人

却轻易地把他想要的弄上手了。孟嫂。现在你该很明白了吧?”

    她感觉下腹又开始憋胀,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她陡然忆起数月前的一个

恶梦。是一个月园花香的夜晚。她和那人享用了一顿丰盛的酒菜后上了床。半夜里她

梦见孟瑞疯狂地抡一根桑木扁担朝他俩追来。丈夫满身血污,胸腹上三个枪眼突突地

往外喷出鲜亮的血沫。他叫骂着将扁担打在他们赤裸裸的皮肉上啪啪作响,又操一把

雪亮的尖刀狠狠地朝他们扎来……她总记着这个恶梦,是因为惊醒时她发觉月光异常

白亮地照在床上,她和那个酣睡中的男人的赤裸的身子看去十分丑陋。

    “好了,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他是不是跟你约定在铜鼓镇见面的?”

    她抬起头望着对方:“你想怎样?”
 
   “我要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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