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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ao (无欲无求),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月色狰狞-14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Nov 17 20:19:29 1998), 转信
回铜鼓镇的路上饶双林悠然自得地回味着芦苇丛里那幕好戏。他发觉自己口齿伶
俐,头脑敏捷,是块上好的料。他可惜自己不该在土匪堆里混了那些年头。他估计这
次成功地除掉宿敌,让国军占得铜鼓镇,上峰至少要提拔他一级。奖酬也不会少的。
走升官发财之路比捏着小命钻山林强多了。这还得感谢姓莫的给他眉上那一刀。要不
他还委委屈屈地在那家伙手下俯耳听命呢。
只差一点没和那漂亮女人做成一回好事。他强压欲火,宽容地让她走出了深幽的
芦苇丛。不用着急,那女人丰盈的乳早晚会叼在他嘴里,等宰了姓莫的,斫断祸根,
再找她就无所顾忌了。
他暗喜着踏上福禄旅店的青石台阶。正从里面走出个商客打扮的瘦高的男人,戴
副金丝眼镜,衣裳考究,一条纯金表链悬在左边衣襟上晃悠。
两人几乎撞个正着,忙作出歉笑,欠身避开。饶双林走回房里,猝然又浮起对方
那一个皮动肉不跳的浅笑。好像在哪儿见过?然而一再努力却未有更深的联想。
天色暗下,他叫堂房去街上买回一碗肉丝面,然后和堂房闲聊几句,假似无意地
问,楼上客人今晚是否都在?
堂房肯定地说,几位客人都不会走,有的已洗了脚准备早歇;那位派头很大的杭
州客商上街去吃本地特产桂花糯米粥了,也很快转回来的。
桂花糯米粥,不错,姓莫的最爱吃那种甜腻稠粘的东西,难得来一趟铜鼓镇,他
是不会放弃这份享受的。
“客人回来时请告诉我一声。我有生意上的事找他商量。噢,不必通报他,我自
会上楼找他的。”他扔给堂房一块白洋。
大约半个时辰后,堂房轻轻叩一下他的房门:“杭州客人上楼了。他住朝南最东
面一间。”
饶双林认真检查了他的小橹子枪。灯下乌亮的枪壳熠熠生辉,金黄色蚕蛹形的毒
弹在弹夹里安然待命。姓莫的,吃我半打蚕蛹,保你口吐白丝像条僵蚕。
他点燃一支香,用右手捉住下端。然后熄了灯歪在床上,坦坦地闭上眼睛。
喧闹一天的铜鼓镇已渐渐安静下来了。
断黑后西门城墙上的太阳旗便没有了白日的光色。城门忽地闪出一隙,随即悄无
声息地走出一队黑衣黑裤人,在城门上高悬的马灯下闪了闪,很快遁入夜色里了。
这队神秘的黑衣人绕开公路坦道,专择荒沟野径一路西行。渐渐升高的圆月清澈
如水,黑衣人不得不常将身子隐到松林或柞树丛中。四小时后他们已翻越七、八座或
高或矮的岭岗,捱近铜鼓镇了。
这时候出了意外。
队伍正行进在一座悬崖半腰的山道上。这是白天也少有人走的险径,仅尺把宽,
底下是十几丈深的峡谷。一个在前面探路的黑衣人刚拐过一个弯口,猝然迎面闪出个
人影。黑衣人慌忙欲退,却被迎面那人一把搂住,嘴里还哇哇地叫嚷。黑衣人不及思
索拔出腰间匕首直直地往对方腰部捅去。这时他才嗅出扑面而至的浓烈酒气,可已晚
了。
被刀刺中腹腔的醉汉惨叫一声,将对方持刀的手紧紧攥住。剧痛使他狂怒难遏,
高大的身子土墩般压向黑衣人,热乎乎的血和肠子泻出腹部的破洞。
黑衣人拼命想掰开醉汉的手,负伤者如垂死之兽,狠狠一口咬在对方扁平的鼻子
上。黑衣人奇痛难忍,吼叫着将身子翻转上来。不想那山道太狭,一翻身,醉汉的后
背便悬空了,人如朽木般往崖下坠落,把另一个也拖下去了。
等后面的一个挎匣子枪的黑衣人急喘喘上来,悠长的哀叫声已在崖下消失。急忙
派人垂绳下去寻找,总算找着人了,却早已断气。
挎匣子枪的黑衣人懊恼不已,低声喷出一串“八格牙鲁”,命令队伍继续前进。
这一意外使他们比原定时间晚一小时又二十分钟到达驼背岭。这是他们预定埋伏
的地点。
在黑衣人到达前十五分钟,一个夜行人已从岭背悄然而过,他的宽大的黑衣在月
光下似翻飞的蝴蝶。
吃了一小碗饭,他便放下了碗筷。孟嫂看看他,问:你洗个澡吧。他懒洋洋地说他
乏得要命,情愿早些睡觉。
灶台里边的大锅正烧着滚烫的水,白汽从锅盖边沿滋滋地窜出。这锅水是她为自
己准备的,问他不过是作个姿态。他确信自己的判断。她要把自己的身子洗得干干净
净,像一件圣洁的供品献到那个男人面前!她对那男人真是殷勤倍至,可对他,一个
与她朝夕相处好多日子的男人,却从不用正眼瞄一下。即使他把院里所有花木糟蹋完
了,恐怕也只能引动她宽容的一笑,当他是条脾气古怪爱捣乱的小狗!
天保倒在床上咻咻喘气,唯有手心伤口的阵阵灼痛才使他稍有点莫名的快感。他
的卧室离厨房只隔一间贮藏室。尽管他将房门关得严实,泼刺刺的水声在寂夜里仍然
清晰入耳。女人丰润的肉体一再固执地凸现出来,悬浮在蚊帐顶端被漏水渍黄的一块
污迹里。女人朝他轻摇手臂,颌首微笑,一对丰乳鲜活如兔。他夹紧双腿咬着枕头不
让自己两腿抽动。他乞求那屋快安静下来。泼水声依然哗哗不绝如雷袭至。
昏蒙蒙一阵后,他觉得全身酥软如病后初愈,下肢黏湿冰冷,生石灰水样的气息
如薄雾在房内弥散。紧闭的窗户上糊着桃花纸映出一些白亮。
他忽然想,今晚是八月十五,关在屋外的月亮也该浑圆如常?便忆起幼小时中秋
节晚上,母亲将一盘月饼供在院前石桌上,叫他过来拜天上的月亮娘娘。他嘻笑着指
着月亮问东问西。母亲忽然沉下脸打他一下手背;不能指月亮娘娘,会烂耳朵的。冬
里他耳朵果然生了冻疮烂了一阵。以後读书学了地球月亮的构造,才知那本不相干的
事。世事偏也那样,你若信它,不相干也相关;挨不着边的事,悠忽悠忽就飘到你身
边了。没料到会遇上这女人,此刻却睡在她家宅院,胡想着她那张迷人的脸和丰盈的
胸乳。
被月光照着的小窗如玲珑剔透的玉石熠熠放光。他不由自主地坐起来,趿了鞋向
窗口走去。他伸出食指在舌尖上蘸了蘸,往窗纸上轻轻一按,即化开一小孔。月光顿
如一截白棍钻入圆孔,直直地射到北墙上。
他将一只手指贴拢那孔,那白棍便消匿不见了,放开,又戳进了屋。他觉得有
趣,反覆数次,又将眼凑近那孔,想瞧屋外的明月。他突然胸口一颤:
高高的围墙上坐着个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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