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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iao (无欲无求),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月色狰狞-16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Nov 17 20:30:36 1998), 转信
张皇地从二楼窗台跳落时,右脚踝扭了一下。饶双林倒在墙角边,痛得龇牙咧
嘴,却不敢出声。
他发觉自己太紧张了,旅店内依然寂静如常。小橹子消音器效果不错。可惜那不
明不白死去的家伙使他浪费了三颗毒弹。
他明白是被那女人骗了。
他十分恼火。在芦苇丛里他完全可以用严厉威逼的方式叫她乖乖吐露真情的。女
人似真似假的惧怕,吞吞吐吐的言词居然迷惑了他。此刻他寻思着,三年前孟瑞的死
那女人早知悉了,或许还是她让姓莫的对亲夫下的毒手!他俩早有奸情,而他饶某却
傻乎乎想以此激使她对姓莫的产生仇恨……
他懊恼不已,揉搓着伤痛的脚踝,肚里狠骂着:好一双狗男女,此刻一定聚在孟
家宅院,正在床上玩得开心呢,却让他在福禄旅店枉杀无辜。这太恼人了!
总算能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动了,他愤然走出被蒙骗的铜鼓镇。
有一回他受命去孟家宅院取两支手枪,到过那个叫溪口的小村。他确信不须费力
便可在一小时内赶到那儿。
铜鼓镇往东有一条五尺宽的路。路旁连绵起伏的稻田,在月夜里比白天更显广
袤、辽远。将熟的稻穗在夜间的和风里轻轻摇摆,散溢出时有时无的清幽的谷香。
饶双林傍着道边走,不住抽动鼻子,闻吸着稻香,生出一丝怅然的感触。二十二
岁前他仍是个规规矩矩的农民,有几亩祖传田产和新娶的漂亮老婆。那年冬天他抽上
壮丁签,无奈地穿上了二尺半军服。半年后他得悉抽签全是那个保长玩的把戏。他离
家不久,保长就和他老婆明铺暗盖了。他携一把步枪用刺刀潜回家乡,轻而易举地拿
获了一双赤身裸体的奸男女。魂飞魄散的保长乞求饶命:你要怎样都行。他冷笑一
声:那好,现在你再爬到那贱货身上,让老子看着你们玩花样!他将手中寒光森冷的
刺刀横搁在保长多肉的后背上,咬着牙吼:狗、你操呀使劲操呀……油灯闪忽映出他
一张狰狞不堪的面孔。好现在你们痛快了吧开心了吧那么轮到我了——他将刺刀高
擎,对准那一堆肉身子直直地扎下去。血如喷泉迸激而起……
他轻轻捋一把半黄的稻穗,掌心即有了数十粒毛糙糙的谷粒。用舌尖舔了几粒嚼
嚼,顿时满口清甜的米香。不知何故他的眼里就溢出了两泡热水,前面清辉光亮的月
夜之境便花花糊糊了。
道路不绝地向前延伸。两侧散落着一些村落和池塘。走着走着他有些迷糊了,弄
不清自己走了多长时间走多远路了。月光下屋舍、竹林、树丛、山峦似熟悉又很陌
生。蜿蜒的溪流闪烁幽光。
他想叫溪口这名字的村子,必然位于两支水流的汇合处。又走一程,前面果然就
见一小村庄,村外有两股细流草绳般扭合在一起。
他毫不犹豫地向小村走去。
他在村前稍伫,再一次察看地形,确信这便是数年前来过的地方,穿出村子往那
边山弯一拐,便是独家独院的孟氏宅落。
他没有直插村中小街过,怕惊动狗吠。他从村前的稻田绕个大弯,又从村庄左侧
绕过一片竹园,然后走上一条不足半尺宽的田埂路。他不慎又将扭伤过的右脚在湿滑
的小路上扭了一下。这使他不得不停下来,咬牙切齿地揉一通脚踝。
拐过那个山弯,他发现出了差错:那儿只是一片藤叶茂盛的蕃薯地,连个简陋草
棚都没有。
恼羞不已的饶双林仰脸朝那个浑圆的月亮瞪眼怒骂:“狗日的,你骗老子好
苦!”
她一直等着。等着夜间来客。她久久地伫立窗台边,望着硕大的园月从东南低岗
缓缓升起。
她又一次想起十五岁那个月明之夜。裁缝父亲郑重地将做工精细的夹袄交给她。
父亲说巧珠你快去,客人高兴了会赏你钱买花线的。父亲轻轻一推,把女儿推出低矮
的小门。那晚月亮真白。从皮货商那儿走出来,望见月亮如一团冰坨。那个寒冷的月
夜她第一次被迫尝到作女人的滋味。她感到身上被月光浸淫得寒怯难挡,两腿间的疼
痛使她举步维艰。她停住喘口气,伸开手掌,一块银元被月光照着白白亮亮的。她慢
慢蹲下身,将银元塞进鞋底。这是她第一次用肉体换来的代价。
站在窗台前,一种强烈的要发生什么的预感如不竭的蝉鸣刺激着她。孟家二少
爷,或是那个杀手,他们终会识破她的谎言,会找她算帐的。她奇怪自己不仅无一丝
虚怯,竟有种与对手拼杀较量跃跃欲试的心境。洗罢澡用干毛巾揩身上的水汽,美孚
灯下她细细端详自己白腴丰润的胴体。毛巾擦过枣红色乳头生出丝丝痒意。她曾遗憾
自己如此丰盈的乳房竟未能有机会饱含乳汁哺育后代。此刻她隐约觉出她拥有的美貌
和丰姿是上天诱使男人堕落的饵食。或许今晚她才能彻底摆脱身为诱饵的苦痛。
上楼时她拿了一把锋利的剔骨尖刀,站窗前呆望时,随手将刀放在窗台右侧的角
落里。
莫天良攀上缠满青藤的围墙时,她恰好又一次因不能入睡走向窗口。她看见墙上
黑影一晃,心底猛颤:来了,果然来了!
那人张开双臂蝙蝠似的跳下围墙。她发觉来者那身影和步履是她极熟的。惊定后
她凄然一笑:老天爷真会巧安排。
莫天良那疲惫不堪的气色使她暗暗吃惊。以往他总是精神气爽的,来时不忘给她
带小礼品,几块绸手帕,一盒脂粉,或一支银钗。
“我很乏,几夜没合眼了。”他如释重负地坐倒在一张藤椅上,歉然地朝她一
笑。
她去厨房弄些酒菜上来,给男人斟满一盅酒。她将身子挨靠过去,作出娇媚的笑
容,“今晚中秋节,正寂寞着呢。你来了真好。”
“噢,是中秋节么?”男人望着窗外明净的月色,忽然垂头叹息,“糊里糊涂活
了几十年,哪回想过中秋节人团圆?咳,团圆,日后只求留个囫囵身子就不错了
……”
她冷不丁打个寒噤:“你怎么说这话?过节得高兴才是嘛,喝酒吧。”她将一只
手轻轻勾住男人的后颈。后颈那块原很壮实的皮肉松软多了。女人总比男人更早觉出
他们的萎退。
她抚摸着男人松萎的后颈,暗中叹气,人活百岁是死,活半载一年也是一死。多
少人已死去,如今轮到你了。不管你作多少恶事好事,现在上苍要收你去了,然后是
我……她奇怪自己这么想时依然心平无波。喝了半盅酒,脸泛起了红润,身上也热
了。她穿件水红的无袖小褂,雪白的臂膀和高耸的胸乳散溢出诱人的情欲。
男人目光浑浊,充弥着难抑的色欲:“你还是这么漂亮迷人,就跟三年前我第一
次见到的模样,一丝没变。”
“世道可变得厉害了。”她妖艳地笑着。
男人的手臂猛地箍住她的腰肢,毛茸茸的脸颊在她裸露的肩臂上摩擦,使她痛难
难耐。就为这样,他杀死了那个可怜的男人,仅仅为此!三年里除了这些饱浸淫欲的
黑夜,他又得到了什么?可如今却要用命来支付了。她这么想着,将一双柔软的手臂
环住男人的脖颈,将丰盈的胸脯紧贴过去。男人呼吸越发急促,已被欲火烧得难以自
持。
被男人强壮的手臂猝然托起,一只软底布鞋叭地跌落地板上。她想象着他们正走
向一个古老的祭坛。
她将脸仰转过去。她看见窗外的圆月被一片薄薄的云翳遮住了大半。也许过会
儿,它就全被遮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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