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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oteasy (胡不易),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天意3-3continue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8月05日15:52:16 星期六), 站内信件
老色鬼与小色鬼
高启明接到电话,迅速派车把芬芳送到了305医院,经检查只是一般的腹泻没
有什么大问题才把芬芳重又送回家。可芬芳就是觉得腹疼难忍,而且这疼点是不断
变化的,犹如一条看不见的鞭子不断变化着落点。高启明认为芬芳是中了邪了。
由于芬芳的生病,陈希同不得不临时改变了计划,他原计划是钓完鱼之后,回
市里的香格里拉饭店吃晚餐,今天是黑龙江省驻京办事处宴请他和副市长王宝森的
。用完晚餐自然还会有新鲜节目,玩够了,乐够了,估计就快要过午夜了,然后带
上芬芳再去市财政局培训中心开房间,在温柔乡里美美地度过后半夜。
在去香格里拉之前,陈希同先让小石把他悄梢地送到了希尔顿大酒店,他单独
一个人再次走进那个来自古埃及或古波斯巫师的房间。以前王宝森曾偷偷带他过来
一次,但让这巫师算命,这是头一回。巫师今晚的精神似乎不佳,她隐在水晶球后
面的脸显得十分疲惫。她听陈希同说明了来意之后就让他把右手放在小桌于上,陈
希同有些犹豫,他说好像应该是左手吧?不是说男左女右么,巫师听了之后就抬头
看了他一眼,巫师说,你的命很硬,在你前头有个姐姐,在你后头有个弟弟,但是
都役活下来。对吗?只这一句话便使陈希同高高凸起的腹部收敛起来。事实的确如
此,但他尽量不动声色。巫师接着说,你夫人的命虽然硬一些,但是硬不过你。你
是个老色鬼的命,你这一生拥有女人无数,也拥有钱财无数,但到了危机时刻,能
够真正与你一心的没有几个……你的夫人运气也不属上乘,她一生的大部分时间像
在地狱里一样痛苦,你们虽然不大相合,但不会高婚。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我
一生拥有女人无数,但到了危机时刻会怎么样?……
巫师并不抬起沉重的、鱼一样的眼皮,我是说,你不会得到一个真心爱你的女
人,懂了吧?不过,凡是与你交往过的女人,包括利用过你的女人,在背叛你之后
都会遭受痛苦的煎熬,比如说,她们当中会有人遭强暴,会有肚子疼……
遭强暴?!
肚子疼?!
他不由地大吃一惊。
巫师诡橘地笑了一下,当然啦,我这只是打个比方。
陈希同心神不定地看着水品球后面的那张破败的脸,那么,我的事业呢,我的
前景会怎么样?
巫师显然已经很不耐烦。巫师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疲惫地指了指眼前的蜡烛
,那蜡烛正呈现出燃尽软化的滴落状态,那巫婆的话陈希同虽然并不相信,但却像
阴影笼罩了他的心田,香格里拉的晚宴便吃得味同嚼蜡,酒也像是洗脚水。直到席
散回到培训中心,他的情绪仍是十分低落。他的铁杆心腹王宝森见了,以为他是在
想芬芳,可芬芳病了当然不能再来作陪,于是他灵机一动,忙悄悄唤来司机小石,
吩咐道:“你马上跑趟西直门,去苗苗寨把浪浪小姐接过来。”
小石当然知道,所谓的“苗苗寨”就是西直门立交桥下面的一家歌舞娱乐城,
那个叫浪浪的小姐早就与王副市长有一腿,关系非同寻常。小石没与浪浪小姐说过
话,但在培训中心也见过几次面。那小姐最显著的特征就是长了一对巨乳,不识几
个字,却说话嗲嗲的显得风情万种,几乎每一丝媚笑。每一个表情里面都富有挑逗
意味,是属于那种能引起任何男人强烈性冲动的所谓的“尤物”。
陈希同风起云涌地与浪浪玩了两个轮次之后,心情略有好转,他捏弄着浪浪的
一对巨乳好奇问浪浪:跟多少个男人上过床?浪浪媚笑着说,我打你个老色鬼,怎
么能对小姐问这样的话……要不是顾着你的面子,我早跟那个小色鬼上床了,那小
色鬼看我的时候,眼睛里直冒火星。他问哪个小色鬼?她说就是你的那个司机嘛。
陈希同忍不住哈哈大笑。尽兴之后,浪浪趁着他高兴心情好,便趁机说她有个表哥
在701厂上班,那厂子效益不好,他想调到机关也弄个小科长什么的当当,陈希同
点点头,说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不过想当个什么长,还得看他干得怎么样。浪浪
见陈希同答应了,当下喜出望外,俯下头去便用嘴日为他“品萧”,只一会儿功夫
便把他品了个浑身酥软。
半夜2点钟,陈希同起身悄悄离开了熟睡中的浪浪,下楼叫起小石,说别惊动王
副市长他们了,立刻送他回家。小石急忙穿好衣服发动了车。
一路上陈希同沉默下语,好像是精疲力尽又好像情绪不好,小石也不敢多言。
他已经习惯了市长的这种沉默,但是今天市长的沉默里面还有一种明显的愤慨,小
石知道这与算命有关。当时小石站在房间外面的客厅里,几乎一字不落地听了那巫
师对市长及市长夫人命运的预测。小石并不认为那外国老妖婆比街头巷尾的中国骗
于高明多少。但奇怪的是,他一向认为高不可攀的两个聪明人竟然会如此轻信。直
到快进市府宿舍大院院门时,陈希同才长叹一声说,芬芳这丫头也真是荒唐,她居
然相信那个老妖婆说的话。小石急忙附和说那老妖婆一定是在外国骗不下去了,才
到中国骗钱来了。陈希同哼了一声,冷笑道:“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小石的脸不
由得一下白了,幸好有夜色掩盖着。小石说,首长,真的,您千万别相信这种骗了
骗人的鬼话,现在咱北京市街头上这种骗子多了去了。到了家门口小石停好了车,
将车门拉开,扶着陈希同的手伺候着他钻出车门。陈希同点点头拍拍小石的肩膀说
,年轻人你说得对,看来你比我、比芬芳那女人要明白点儿。小石的脸这回却变红
了,小石呐呐他说,首长您也不能这么说,不是我明白,是芬芳大姐太善了。陈希
同这才微微露出点笑容来。他走到台阶上时忽然举目向天,天空晴朗星河灿烂他轻
轻地咕噜了一句:也下知芬芳那丫头的肚了还疼不疼了?小石听到这话就知道,市
长现在是想念着芬芳了,看来那浪浪小姐终究是上不了档次,解决不了市长的心病
。
司机小石突然对市长此刻的心情极为理解,甚至觉得他与市长有点同病相怜。
其实,小石也常常在想念着芬芳大姐,芬芳上他以前从未见过的那一类女人。芬芳
对于小仓来说是令他充满新鲜感和神秘感的女人。他觉得这女人聪明而天真。时而
忧郁时而开放,令入迷眩。并且常常引起他的冲动。们司机小石是个个实际的小伙
了,他知道自己下该对芬芳存有非分之想。对于小石来说,芬芳不过是飘在天上的
云彩,虽然美,却够不着。小石从来不勉强自己上够那些明摆着够不着的东西。何
况,这甲还牵涉到他的饭碗。
小石的家距市府宿舍大院还有大约十多分钟的路程,但小石驾着空车出来后却
没有回空,而是把深蓝色的奥迫车调过头朝西二环路驶去。在西二环路的尽头与北
二环交界处有一座四星级饭店,那饭店的女总裁叫何平,也是市长的情妇之一,也
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女贪污犯。这饭店此刻仍然灯火通明。小石把车停在饭店门口
,然后步行走向临近花园的一扇小门,那是内部职工的专用门。小石推门进士,却
沓无人迹。小石正在惘然四顾。一个苗条身影从他身后的石榴树旁闪了出来,这自
然是个女人,一个小石正在寻找的女人。小石从一类女人身边逃开,走向另一大女
人。
司机小石的故事是这个时代最缺乏想象力的故事。小石已婚,与妻了不睦,于
是有了情妇。情人叫莲子,是新大都饭店贵宾厅的服务员。在妻子回娘家的时候,
小石把情人莲子偷愉接到家来。第二天清早,在陈希同上班以前,再把莲子送回。
所以小石总是显得很忙。但是小石乐此不疲,小石打算在莲于满22周岁的时候再考
虑抉老婆的事。现在距此还有整整两年,小石还有足够的时间从侧面考察她。小石
对莲于是认真的,这似乎无可指责。唯一的不公平是蓬子并不知道小石是有妇之夫。
现在莲子已经坐在了小石家的沙发上,喝着小石倒给她的“中国红”,那是一
种甜稀稀的国产红葡萄酒。莲子总是惊异着这房间的凌乱。小石告诉莲子这是他姐
姐的家,而姐姐长年在外出差,很少回来。莲子喝着红葡萄酒的时候,小石把床简
单收拾了一下,然后小石才坐在莲子的身边,像一个熟练工那样把自己的手伸向她
的衣扣。小石着迷于这个过程,他从来不愿意让女人自己动作。他喜欢把一个穿着
华丽的女人一点一点剥得精光。在做这事的时候他从来不看对方的眼睛。即使这样,
他的脸上也常常泛起羞涩的潮红,他的神态很让女人着迷和误解,以为他是完全没
有经验的重男子,其实没有经验的正是她们自己。
莲于的上身已经闪烁在灯光下,但她仍然没有放下那一杯红色的、甜稀稀的液
体。她怯生生地问他的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他含糊地咕咯了一句就抓住她的一只乳
房,她的乳房小而娇嫩不能盈握,但是十分洁白,与浪浪那骚货的完全不同,显然
是属于一种典型的小家碧玉式。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另一对乳房--芬芳的乳房,
那是一对饱满得欲滴出汁水的,黄色石榴花一般美丽的乳房。
--市长的情妇给我算了命,说有个女人会给我带来灾难,是你吗?小石边说边
紧紧拥抱住了莲于,莲子合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
--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这样的回答让小石心硅摇荡。他喜欢她这种彻底的服从。他迅速脱去衣服。她
淡粉色的乳头正饥渴地向他翘起,仿佛等待着吮吸,他吱住了那一点粉红,这时他
感到他身下的那个身子开始扭动。她的乳头在他的嘴里勃动着,娇嫩得仿佛人口即
化。那一点淡淡的温热直化人他的心里。他嘟嚷着说交托高总经理给你从香港买一
瓶法国香水了,你就等着吧,她双眼迷陵的同时还没忘了间是什么脾子的。他简单
回答了一句反正是名牌你会满意的,然后他们就被一种强烈的欲望和激情淹没了。
畸异的感情“花朵”
实际上,刁惯对莲子提到的香水是托芬芳买的。芬芳接受了电视台领导的指示
,去上海审一部电视剧剧本,临行时她去与陈希同话别。背着陈希同小石悄悄托了
她,还脸红脖子粗地哺呐说,那香水是买给他姐姐的。芬芳答应了,但又问他,非
要法国进口香水吗?价格贵不说,香气往往太浓烈国内人不习惯,香港产的“香雪
”牌香水就不错,她那儿就有,愿意要她可以送给他一瓶。但小石还是坚持要法国
香水。
芬芳在上海役呆几天,见过了那位剧作家和剧作家的夫人拿了本子就返回了北
京。临返回时他役给高启明打电话,却给陈希同打了个电话。陈希同当然不能亲自
去接她,只能派司机小石接车,芬芳撒娇似地抱怨了几句,其实心里挺高兴的。
不想回北京的火车晚点了整整4个小时。
本来应当是晚上10点左右到站,可现已经是深夜两点。芬芳在站台里没看见接
自己的人,出了站也役看见,心里便一下冰冷到了极点。
她独自个儿提了行李袋出站,往大街上走,希望能拦一辆档次高些的出租车,
黄面的她是从来不坐的。一路踉跄着,行李袋里是一堆号码不明的农服(那是带给
高启明的)和一瓶法国进口香水。一路上芳香使列车的乘务员们充满了愉悦之情。
但是现在这香气正毫无意义地消失在夜气里。
自从高启明当上了公司老板以后,便不再像从前那样把每月的工资如数交绪芬
芳,只有在高兴的时候才给地点零花钱。而芬芳是从不与陈希同要钱的,这一出差
稀里糊涂一下便把带着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她突然觉出自己的处境其实很尴尬抛一
边想曹,一边穿过一条小胡同,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垃圾堆和垃圾所散发出来的臭气
,正是这条胡同隔绝了闹声。当她的两只臂膀已感酸痛的时候,她忽然发现,有个
男人就站在胡同那边,一动不动。就像被浇铸在那里似的。他长长的影子被风刮得
飘忽不定。
芬芳顿时感到一阵委屈,她努力把骤然涌出的泪水吞咽下去。那个年轻的男人
走过来,一声不吭地接过她的行李袋,在黑暗中他们互相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芬芳
觉得他充满着与生俱来的亲情。芬芳贸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役有投入他的怀中
。芬芳只好想出一句话来掩饰自己:你要的香水我给你买回来了。
小石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老远我就闻见香味了,谢谢你芬芳姐,玩得还好吗,
这时他们上了车,深蓝色的奥迪车就停在胡同口那边。芬芳上了车还役忘了说买这
香水可不容易,是我目着生命危险买的,小石踩离合器的脚略微停顿了一下,小石
没听明白香水与“生命危险”有什么关系。芬芳看见小石发愣的样子便决定不再说
什么,然后就笑了一下。她的笑让小石觉得这句话纯粹只是个玩笑,于是,小石心
安理得地把离合锗踩了下去,又踩了一脚油门.飞驰的奥迪车把一种优雅的芳香洒
了一路。当天晚上,少女莲子一进小石的家门便立即闻见了那股醉人的芳香。莲子
冷落了那杯红葡萄酒,只是揭开了香水瓶盖子不断地嗅着。在被小石双臂环拥的时
候仍然把那只香水瓶抓在手里。香气使他们那一晚格外亢奋。小石把香水喷向莲子
的耳廓和莲子的腋窝,肚脐……直到她的全身都发出一种水百合花的芳香。小石觉
得这香水像洞滑剂一样使莲子更加柔软和光滑。小石点燃了一支烟。小石说这瓶香
水要“悠着点使”。小石说高启明那工八蛋光答应不办事,说过多少次要从香港买
一瓶香水就是不见影儿,这瓶香水还是市长的情妇从老远大上海买来的。莲子微微
带一点醋意地一笑说,这阵儿你好像老提市长的清妇,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漂亮吗
?小石深深吸了一口烟说,聪明,特聪明,也漂亮。但也够傻的,傍着市长大人却
又不想当官又不想赚钱,真是有病,我要是她,早发了!她这个人,是真不错,可
也挺怪的。
在小百与莲于偷情的时候,芬芳正在审读那个题为《南国红豆》的电视剧本。
剧本的作者是一对夫妻搭档,在影视界正是如日中天,剧作家前些年就获过几次大
奖,后来就传闻他与原配妻子离了婚,娶了现在这位当导演的夫人。他的婚姻应当
算作珠联壁合了。迄今为止他们结婚后己经合作推出了四部作品,两部获奖,另外
两部众说纷坛也挺有影响。所以电视台领导格外重视他们的本子。
芬芳仔细看了本子,却完全不知所云。唯一给她留下印象的,是剧本平均每隔
两页便有一处形容女主人公“雪白的颈子”,芬芳在上海就注意到那女导演的颈子
并不白,因此她想这“雪白的颈子,,可能是别的什么部位的代名词,不过因为其
它部位不太好提,所以以“颈”来代替而已,女主人公在短短的6集戏里就遭到了3
次强奸,而每次激起男人兽欲的都是“雪白的颈子”。芬芳觉得,若真是如此,这
样的“颈子”实在罪大恶极,不如用锅底灰抹了,就像过去良家妇女对付日本鬼子
那样,或者,干脆斩断。
芬芳第二大到了台里把自己的审读意见对一位新调来的室主任说了,她的最后
评价是“庸俗”。但这个意见立即遭到了室主任的迎头痛击。室主任说,芬芳,你
怎么总是与领导和群众的想法格格不入呢?电视剧就是大众传媒,就是俗的艺术,
就是面对广大群众的,你工作了这么多年连这个基本点都没搞清楚么?也难怪你总
是完不成任务了!一席话说得芬芳元地自容。室主任接着说,有问题可以谈出来让
他们修改嘛,没听说电视剧本一次就能成功的。于是,芬芳按照室主任的意思写了
封邀请信寄到上海,邀请那位著名的剧作家和他的导演夫人一起来京洽谈修改剧本
一享,那位剧作家很快就回信表示乐意合作。可芬芳私下仍对室主任的观点不以为
然。
在一次赴陈希同的约会时,她不知为什么把这件事与司机小石说了,小石表示
得很气愤,说芬芳姐,咱是谁,咱怕淮?受他这气,你应该把事跟市长说一说,至
少要让那傻瓜知道您的背景。芬芳一愣然后便真的生起气来,说小石你怎么这样庸
俗?这与背景有什么关系,这是纯粹的艺术分歧嘛,以后不许田我再说这样的后!
小石便沉默了。他第一次觉得这女人貌似乎聪明,其实骨子里实在是很傻,比莲子
还要傻。可他心里又承认,这傻里面确实又狼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她。第二天
使瞅了机会很婉转地把这件事告诉了陈希同,陈希同哈哈大笑起来,说芬芳就是这
样,这就是芬芳嘛,很好,我欣赏的就是她这一点。
可只过了一天,陈希同便亲自去了市电视台,全台的人都几乎受宠若惊,用最
隆重的方式迎接了市长的到来,陈市长对电视台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井对将来
的远景作了展望,只是在最后临时才好像忽然想起来似的,问台长芬芳最近工作怎
样,台长憎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点着头说,不错,不错,芬芳最近正在
接手一部戏。陈希同市长微微一笑,说芬芳还是很有艺术才能的,你们应该重视她
,充分发挥她的才能嘛,我把她放在这里,就是希望她能为北京的电视事业有所作
为的,千万不要让一些平庸之辈毁了她哟。那天芬芳刚好陪同室主任赶往飞机场迎
接来京修改剧本的剧作家夫妇,不在台里,当然也就不知道陈市长对会长说的这一
番话。
那是个下着小雨的午后,室主任为了表示诚意亲自去机场迎接。室主任带着芬
芳很虔诚地在候机厅出口并排站着,准备列队欢迎剧作家夫妇。室主任不断他说一
些并不可笑的笑话,芬芳也很迎合地笑。后来室主任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芬芳也
觉得喉头埂住了,笑不出来。雨越下越大,雨伞和雨具已全不管用,这时室主任发
现一行人热热闹闹地从候机厅走出来。在雨雾中,这群人面目模糊奇形怪状。芬芳
依稀认出剧作家那五短的身材和肥胖疲软的脖颈,芬芳还没来得及确认,就看见室
主任已经一步跨了过去,风把室主任的雨伞一下子掀翻了,但主任已然顾不得许多
,远远地便向剧作家夫妇伸出手来。主任精心吹过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上显得很
滑稽。对方怔了好一会儿才跟室主任寒喧起来。主任瘦小的身子在剧作家横阔的身
里面前十分狠琐可怜。当导演的夫人也急忙伸过手来,大雨中女导演仍然不忘自己
优雅的姿态和得体的言词。在这种场合下芬芳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芬芳的苯拙惹得室主任非常不满,面带温怒地拦了一辆“夏利”出租车,并且
带头第一个钻了进去。在车里,事情似乎已经转危为安,至少芬芳这样以为,心情
便也渐渐由阴转晴。谁知在路过某个公共汽车站站牌的时候,室主任用手胡乱擦了
擦车窗往外看了一下便语调激动地招呼芬芳下车,说这是离芬芳家最近的一个汽车
站,芬芳还没反应过来便在大家众口一辞的”再见”声中下了车,简直就像是被什
么人撵下来似的。下车之后她发现站牌周围空元一人:这路车早已改线路,不从这
儿走了。也不见一辆出租车,她只好冒着风雨顺路往前走。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路程
远得怕人。直到天黑她才好不容易走进市区。她又累又渴,冷风凄雨如同幽灵一般
包围着她,她紧抱着双肩在风雨中发抖,那柄尼龙雨伞被冷风揪得仿佛随时准备从
她的臂腕里飞走,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纸骛那样。当时芬芳的双脚结结实实地泡在
雨水里,寒气从脚心钻上来,在毛孔中渗人奇痒。她忍不住在身于上抓了两下,这
才发现身上的斑点正在成片成片地涌起,那密密麻麻的红斑,让人看着就揪心。
芬芳在风雨里苦苦地想,怎么也想不明白新调来的主任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
据她所知,这位新主任挺会做顺水人情的,而且打出租车的票领导是能够报销的。
芬芳不明白新主任为什么讨厌她到必须撵她下车的地步。直到这时,她都设想过应
该用陈希同的威风压一压室主任的威风。
其实主任新到任的时候还是挺重视芬芳的,起码是非常感兴趣。但是芬芳完全
不懂与这种领导相处的诀窃,她听不懂室主任对她作出的种种暗示:在市长面前多
多美言,等等。她也不知道领导说话不算数恰恰是一种领导艺术的成熟和灵活、更
加不知道被领导利用的时候应当感到一种幸福而不是屈辱,否则你就真正是不知好
歹了,也很容易让领导扫兴,最重要的,你得学会尊重领导,你得明白领导喜欢什
么,讨厌什么。可这一切芬芳都做不到,岂止是做不到,有时还背道而驰,这也就
难怪室主任对她越来越失望了,他甚至怀疑台里有关芬芳与陈市长有染的传闻是否
真实。
世上有一种女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男人的同情和欣赏,这种女人可以穿着银
色的绣花马甲,一边修剪着手指甲一边向男人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风,同时或嫣
然一笑,或泪水晶莹--表情视需要而定,那么她的全部愿望都可实现。但世上也有
另一种女人,缺乏一切女性的假面和道具。而她们的心灵又总是很丰富,总是很顽
强地在塑造世上不可能存在的男性,她们从不为现实现世的功利所动,却甘愿为虚
无缥渺的幻象去死。这种女人自然成为一些庸俗男人们敌视与排斥的对象。芬芳正
是属于后一种女人,在她清醒的时候,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那天晚上,芬芳终于坚持走到了一个公共汽车站旁,冰凉的雨水不断地从她的
额发上滚落下来,脸上身上布满了成片的红斑。一辆深蓝色的“桑塔纳”小矫车驶
过,随随便便地往她身上溅了许多泥水,仿佛她已变成了个”准站牌”似的。事实
上她一动不动的样子,也的确没有什么生命的感觉。
但这泥水却猛地及时提醒了芬芳。她在附近找到一家公用电话,她带着一种十
分蛮横的态度敲开了大门,在主人惊奇的日光下她拨了号码,十五分钟(可能连十
五分钟都不到)之后,芬芳就看见那辆深蓝色的“奥迪”高级小轿车,从茫茫雨雾
中飞快地疾驶而来。
司机小石救火似的拼命赶到了。
接到芬芳电话传呼的时候,小石正在机关大院与其他司机搓麻将,市委领导又
在开会,司机们没事便钻进车库里搓麻将找乐子。小石听到了腰里的BP机尖叫起来
,便先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很晚了,外面又是风雨交加。正是因为这样的天气小石
才决定今晚不去接莲子回家了。但当小石看过BP机之后便立刻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
。小石说我得出趟车我有点急事,还没等别人反应过来,小石已经抓起别人的一件
雨衣冲了出去。他不知道芬芳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BP机上显示着:快来救我
!小轿车停住了,雨点打在车身上像枪弹一样沉重,尽管有雨刷不停地运动。车前
方仍是白茫茫的一片。小石像平时一样为芬芳打开车门,但是他马上大大地吃了一
惊:一向尊贵可爱的芬芳姐浑身透湿,脸上一片片地隆起的红斑使她的面容大变,
她双眸噙着泪水,嗓音发颤:“好,好,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知道……”
司机小石一边拉开手闸一边惊异地问:
--芬芳姐,你这是怎么了?芬芳姐?
芬芳坐在他的身旁流相不语。
我们现在去什么地方?
司机小石的请还没说完,一声抽泣好像从冥间绽出,然后是压抑的撕心裂肺的
哭声。是啊,去哪儿?哪儿是我能去的地方呢?呜咽着说出这几句话,芬芳更感觉
到心底深处的疼痛,司机小石完全不知所措了。芬芳伏着身子,丰满的双肩和细腰
在剧烈地抽动着,泪水像蛛丝一样沾在他的身上,他浑身燥热起来,但他坚持着一
动不敢动。
--回家吧?高总经理也许在家等着您呢。陈市长今晚开会,大概不会有时间…
…小石喃喃地说着。但是这句话立即引得芬芳的泪水更加汹涌了。不,他不在,他
才不会回家呢,至于那个陈……陈,更不会把我放在心上……小石叹了口气说那怎
么办呢?芬芳姐你别哭了,别哭了,你再哭我也会哭的。芬芳抬起哭肿的眼睛看他
,小石果然眼圈是红的,小石的那一双大男孩似的眼睛十分疲倦。芬芳扑在他拉手
闸的那只胳膊上哭得喘不上气来。芬芳觉得整个世界上只剩了这个年轻男人。她想
向他诉说,诉说她每天难以忍受的孤独与寂寞,那些屈尽、难堪和不公正像一只巨
大的网罩着她,而外面是冰河,碎裂的冰块时时刻刻都在吸收着她身体的热力,把
她的生命一点点地抽走。她看到这个,却无法改变,她需要在冻但之前寻找一个证
人,在上帝面前为她作证。
司机小石的克制已经达到了极限。假如再有两分钟的时间。他就一定会紧紧地
把这个痛哭的女人搂进怀里。可是,芬芳这时抬起身来,芬芳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于是,小石的全身也跟着松驰下来。
车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小石拉开手闸踩了离台器。街灯昏暗的光线显得迷离。
小石放了一首曲子,乐声里他看到芬芳猛然不动的身影。有一颗晶莹的泪珠就挂在
她的颊上,小石明白地看到自己的处境。小石每天都在为生计奔波,他只是个为市
长赶马车的“车倌”,他不能不顾忌他的顶头上同--市长,市长就是他的衣食父母
,是他未来计划的最终决策者。莲子几乎每天都在问:“咱们什么时候结婚?”
那天夜里,司机小石最大胆的行为也不过是抚摸了一下芬芳的头发。芬芳的头
发很黑,又粗又硬,不像莲子的那样,黄而稀软,渗透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柔情。但
是,即使只是摸了一下芬芳的头发,那也相当于越了雷池,吃了禁果,他应该为此
负点责任。
小石不再问芬芳去哪儿,他突然变得十分清醒,他加大了油门,顺着东三环路
向南,然后向西,一直把芬芳送到了305医院,他经常送市长和市长夫人到305医院
就诊,医院的领导都认识他,他便打出市长的牌子把芬芳安排进了高干病房,他觉
得芬芳是那样的柔弱,那样的弱不经风雨,他决定要尽自己的力量保护这个女人。
深蓝色的“奥迪”车驶出305医院时已近午夜,小石独自个儿把车开得飞快,
驶抵市委大院,幸好领导们的会还未开完,他便坐在会议室外等着,一根接一根地
抽烟。直到市长开完了会,他便背过众人将芬芳的事情全部向市长作了汇报。
陈希同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但小石已从他那有情的背后,看出了市长的勃然大
怒。果然,陈希同就在那个深夜,在电话里怒声怒气把电视台台长训斥了个狗血喷
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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